高庸 - 锈剑瘦马-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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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尖相遇,突觉一般奇大无比的无形吸力,把她的长剑一扯,“嗒”的一声响,两支剑竟然连在一起,攻出的剑势,也跟着化解为零。
她心下大骇,忙奋力撤剑,却哪里抽得回来,拉了两拉,自己的剑竟似和唐百州的剑连在一起,怎么样也扯拉不开。
刁淑娴号称“巴山双毒”之一,其心狠手辣处更胜乃兄,见左剑受制,且不强夺,右手剑加劲一送,点向唐百州小腹下的“中极”穴。
奇事跟着又发生了,眼看刁淑娴右手长剑距离唐百州“中极”穴不过寸许,倏忽间,唐百州猛的吸气凹腹,向后一缩,“玄铁剑”带着她的左手剑向下划了半个圆圈,又是“嗒”
地一声响,刁淑娴右手长剑和左手长剑交互一碰,居然好像涂上了胶水,彼此也牢牢粘住,再也不愿分离了。
这一来,成了唐百州的“玄铁剑”粘住刁淑娴的左手剑,而她的左手剑又吸住了自己的右手剑,三柄剑连作一长串,一时蔚为奇观。
刁淑娴又惊又惧,两只手各用全力撤剑,始终拆之不开,急得额上香汗琳琳,大是尴尬,而唐百州就像玩龙灯似的,“玄铁剑”向左一牵,喝叫:“左。”刁淑娴娇躯被带着跟向左边,他忽又将‘玄铁剑”向右一摆,喝道:“右。”刁淑娴身不由己,踉跄又跟到右边,那样儿,恰和喝醉了酒真是一模一样,可笑之极。
皆因刁淑娴舍不得双剑脱手,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在抽剑夺剑,才被唐百州耍戏猴子,一会左,一会右,玩了个不亦乐乎,这不成其为比剑,倒像在“拔河”,刁淑娴一个女流之辈,力气本来不如男人,而唐百州自得心圆大师下半部剑谱内功要诀练有根基,又喝了千年灵蟒生血,内力无穷无止,娇小玲珑的刁淑娴怎能争得过他。
唐百州心里大乐,口中左左右右叫个不停,那刁淑娴就像学跳舞拖黄包车,随着他的口令,他左右乱跌乱撞,把一个堂堂“蛇形门”高手,直当作了三岁小儿,难怪刁淑娴一张粉脸一阵白一阵红,神情尴尬万分。
她有心要松手,又丢不了这份面子,将来传扬江湖,“巴山双毒”叫别人把兵刃都夺了去,那时候怎还有脸见人,有心死不松手吧,就像这样听人指挥,叫东不能西,叫左不能右,也够姓受的了。
她正无计可施,突然扭头看见师弟傅小保手提宝剑,却怔怔望着自己,忘了上前动手,不由得大怒,扭头厉声喝道:“小保,呆着干嘛?还不用剑砍他背后?”
傅小保一跳,人从迷惘中惊醒,急忙提剑欲上,要帮助师姊合斗唐百州。
唐百州见他要帮忙,也叫道:“小保,我们俩口儿斗着玩,你不许帮忙。”
傅小保心里正对他又敬又羡,听了这一声喝叫,果然不由自主的收住了脚步。
刁淑娴怒喝道:“小保,你要死啦!我叫你砍他!”
傅小保刚要动,唐百州又喝道:“小保,你死不了,别动!”把个傅小保又叫得停身不敢向前。
刁淑娴越发暴怒,道:“好呀!小保,你叛师从贼,我看你怎么回山见师父?”
唐百州忙也叫道:“不要紧,我收你做徒弟,你跟着师姊夫学。”
两个人称一言我一语,傅小保不知该如何才好,“当”的把手中剑甩在地上,委曲地道:
“你们别吵好不好?把我都叫昏头了,叫我帮谁呢?”
刁淑娴冷笑道:“帮谁?你还能帮他吗?他是你什么人?”
唐百州又道:“我是他师姊夫。”
傅小保急得要哭,道:“师姊,你们是怎么回事?你一定要我跟他动手,他又一定说是我师姊夫……。”
刁淑娴真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喝了声:“放屁!”
唐百州忙接着道:“好臭!”
傅小保本要哭,忍不住却“卟嗤”笑了出来。
刁淑娴横着心,突的松手弃了双剑,唐百州手中劲道忽失,右臂不由向外一荡,刁淑娴就借这一荡之际,呼的一掌,向唐百州近胸打来。
唐百州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一手,待觉得不对,想要用掌相接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一歪身子,用肩头上肉多的地方半卸她掌力,半接了一掌。这一事还真不轻,打得唐百州倒地一连翻了两个筋斗,一摸左肩,酸痛得好像要断了似的,但他翻身坐起来要骂时,却见刁淑娴已经跃登马背,催马如飞而去。
傅小保大叫道:‘师姊,你等等我!”
刁淑娴头也不回,疾驰如故。傅小保忙向自己的坐马处狂奔,想上马去赶,被唐百州横身拦住,笑道:“你要到哪里去?”
傅小保急得跺脚,道:“我得跟师姊回山去,要晚了,回去也没有命在啦!”
唐百州道:“傻小子,你就跟着她回去,也没有你的命在了,你没见你师姊临走时,理也不理睬你吗?”
傅小保垂丧着脸道:“那我怎么办?仇也报不成,回去也不能回去,我岂不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了?”
说到这里,触着心事,想自己本来就是个孤儿,父死母亡,落得孤零零一人在世,好不容易学得武功,要找仇人报仇,不料自己武功竟然差劲得这样,如今真的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不禁呜呜咽咽,伤心地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阵,听听身边怎么没有人声了?睁眼一看,只见唐百州已经收拾好剑,正跨上小黄马要离去,他不由大急,腾身跃拦在唐百州马前,求道:“唐大侠,你不能走,要走你得带我一起,我没地方可去了,我拜你做师父。”
唐百州沉着脸,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冷冷说道:“我不要哭哭啼啼的徒弟。”
傅小保连忙擦干了泪,屈了一条腿,跪在马前,道:“师父,我不哭了,你收我吧!”
唐百州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也不要动辄下跪磕头的徒弟。”
傅小保忙又站起来,仰面求道:“我再不动辄下跪了,师父,你收了我吧!”
唐百州仍是板着脸,道:“我不要姓傅的徒弟。”
傅小保一怔,但他知道这师父是个怪人,只得顺着他的嘴道:“那么我不姓傅,我跟你姓唐,好吗?师父!”
谁知唐百州仍是把头连摇,道:“我不要没出息的徒弟,我不要别人收过的徒弟……”
说着,好像说来了真火,用手指着博小保,厉声道:“我不要你做我的徒弟!”
傅小保道:“你方才不是叫我别动手,说愿意收我作徒弟,要我跟你学武艺吗?”
唐百州冷冷道:“我忘了。”
傅小保好生失望,但人家死也不肯收自己,这也叫他没法可想,心里转念,说道:“唐大侠,你不肯收我作徒弟,我也无法,只求你让我跟着你,侍候你,这样行不行?”
唐百州道:“你要跟着我干什么?”
傅小保奋然道:“我跟着你,侍候你,听你的话,你到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
唐百州微微一笑,道:“这话是真的?”
傅小保把头连点,道:“真的,真的!从现在起,我永远跟着你,绝不离开你半步!”
唐百州突然脸色一沉,道:“好的,我现在要去大巴山刁家堡,你跟我一起去吧!”
傅小保又是一愣,半晌才呐呐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刁家堡呢?我从那里出来,这一回去,他们岂不要整治我?”
唐百州木然坐着,冷冷道:“我不耐烦和你闭扯,反正我是要去刁家堡,你愿意去,就上马同去,不愿意去,就请便,我没求你非去不可。”
傅小保呆了好一会,唐百州似乎当真不耐,一抖马缰,催马便要动身,傅小保心一横,叫道:“好,我跟你一起去,人生在世总有一死,我是宁死也跟你一起走啦!”
说着,便自去笼住坐骑,扳鞍上马,牵回马头,跟在唐百州马后,既不再哭,也不笑,一副壮士慷慨赴难的悲壮神情。
唐百州心里暗笑,表面上也不显露,抖缰催马,果然向南登程,顺大道经奔巴山。
可怜傅小保怀了满肚子鬼胎,一声不响,紧跟着唐百州马后,一路上,唐百州也不理睬他,就好像身边没有这么一个人,他住店,傅小保也跟着住店;他吃饭,傅小保也跟着用饭,但他始终未再和他交过一语,无论住店吃饭喝酒,向来用罢起身便走,傅小保便赶在身后付账。这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褴褛,一个华贵,本来已经不伦不类,如今反过来,穿得褴褛的大摇大摆,白吃白喝,穿得漂亮的倒成了副官,跟在屁股后面付钱,这一路行来,惹得多少人在背后诧异指戳,唐百州不闻不问,恍若未见,而傅小保一心要用诚意感动他,使他收自己做徒弟,红着脸仍然照付不误,反正是刁人杰的银子,乐得大把大把花吧!
过了石泉,渐近巴山地区,刁家堡的势力明显的大大增加,像他们这个怪样子,怎能不被人暗中注意,何况,刁淑娴走在前面,沿途都留下口信,唐百州模样特出,最易辨认,傅小保更是刁家堡叛徒,所以,才过石泉,唐百州便觉出身后已有人在暗中跟掇,随时向前面传讯。
但他身负旷世绝学,目的正是要上刁家堡找霉气,哪把这几个眼线人物,放在眼中。傅小保江湖阅历太差,竟丝毫无所觉。
过了石泉,顺汉水南行至紫阳,从紫阳县以后,便要开始进入巴山山区。这一天,两人到了紫阳县,唐百州仍是老样,大摇大摆坐在县城中一家最大的客栈里,并且叫伙计开了上房,准备大睡一觉,第二天进山。
傅小保忙也要了紧邻隔壁房间,这客栈中人也似乎明白他是“蛇形门”中人物,伙计在领他人房安顿之后,便低声陪笑着道:“三少爷,咱们小店也是沾着贵门的光,才在紫阳县做得生意,小的有一句冒失话,不知三少爷可愿听?”
傅小保倒不觉诧异,微微一笑,道:“不要紧,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我虽向来没下过山,但本门弟兄在这儿的情形,还了解一个大概,你不用担心,只管放胆说。”
伙计满脸堆笑,施礼说道:“多承三少爷看顾,其实小的这话也是多嘴,但咱们既然得了刁老当家管顾,却不能不为刁家堡设想。”
傅小保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不用吞吞吐吐的。”
伙计突然脸色一整,压低了嗓门,凑身过来,说道:“三少爷,小的听说你老人家在刁家堡闹翻了,前天二小姐匆匆从此路过返山,便留下言语,嘱令本城中弟子,在三少爷到的时候,先行飞鸽传报,要下手擒了你老治罪呢!这话小的本不敢说,但三少爷你既落在小店里,小店里这个生意还想往下做,你老能不能体谅咱们,赏咱们一碗饭吃……?”
说到这里,伙计顿了顿,却没有再往下说,只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眸子,望着傅小保。
傅小保不解,诧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住你们店里,会给你们惹来什么麻烦?”
伙计又陪笑道:“不是这个意思,小的也知道三少爷你不过和二小姐顶几句嘴,回山向老当家面前一说,也就没什么事了,但是……”他用手指了指隔壁,低声又道:“你同来那位朋友,他可是贵门中死敌,二小姐路过时早已有妥密的安排,他别家不住,偏偏住进咱们这间店里,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小店本小利薄,却担待不起,三少爷,你老能不能行个好,转言请他换一家店,行吗?”
傅小保听了不由有气,不悦地道:“这是什么话,人家住店给钱,又碍不着你们什么,凭什么要另换?你放心吧,即令有什么事,一切损失由我负责。呶,这锭银子你们先拿去,存在柜上,总该放心了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重约五十两的大银锭,“当’的一声抛在桌上。
那伙计一怔,还没有再说下文,就听得隔壁房中破锣似的嗓子在叫道:“喂!隔壁是那一个混帐东西?钱多了没地方放是不是?丢得满地乱响吵得人打坐都不得安静,精神养不足,夜里怎么拼命?”
伙计把舌头一伸,探手抓起桌上银子,一缩头滚出房去。傅小保心里好笑!这位怪侠当真奇怪,知道什么,就哇啦哇啦嚷出来,当真是有些疯癫。他暗笑了一会,再没有听见隔壁声音,刚想解衣盥洗,谁知房门“砰”的一声响。被人一脚踢开,忙回头,却见唐百州气呼呼的又手站在门口,厉声向自己喝道:“喂!小子,你赶快给我搬出去,另换一家客栈,不许住在我隔壁。”
傅小保讶道:“唐大侠,那是为什么呢?我住这边并不吵着你,以后我注意再不弄出声响来便是了。”
唐百州把头摇得泼浪鼓似的,一叠声嚷道:“不行,不行,你是刁家堡的叛徒,是祸害根子,住在隔壁,回头你师姊师兄带了人马来捉你,鸡猫子喊叫的,会吵得我也睡不好觉,你还是趁早搬出去清静。”
傅小保心道:“好呀!我倒护着你,你却赶我走。但他忍住气,笑道:“不要紧,如果他们来抓我,我束手被缚,不作反抗,保准便惊吵不了你睡觉了。”
唐百州仍是不依,叫道:“那也不行,你们刁家堡的轻功蹩脚得一塌糊涂,半夜在瓦上跑得叽叽喳喳,也会吵得我睡不着。”
一面说着,一面掳袖子进房,拿着傅小保的兵刃包裹,竟向房门外乱摔乱甩,简直活似房东迫房客搬家,真把傅小保弄得火高万丈,说实话,“蛇形门”待小保并没有半分委曲,傅小保纯粹是因仰慕唐百州的剑术武功,才一路上对他低声下气,并不惜顶撞师姊命令,一心想跟他学几手奇学,俾助将来报复亲仇,无论怎么说,他总还算是“蛇形门”的人,现在唐百州口口声声把“蛇形门”骂得一毛钱不值,并对自己如此蔑视折辱,叫他一个年轻人如何按撩得住,他不禁剑眉一剔,刚要生气发作,唐百州竟然比他还凶,一面掳袖子,一面瞪眼嚷道:“怎么,你跟我横眉竖眼干什么?想打架是不是?别以为这儿是你们‘蛇形门’的窝子,姓唐的却不怕!”
傅小保气往上冲,真恨不得撩手赏他几个耳光,宁可回大巴山向师父请罚去,但转念一想,韩信受跨下之辱,张良任拾履之劳,古人也是受尽折磨,方能成得大事,自己这点折辱,又算得什么?心里这么一想,气也消了大半,笑道:“好吧!我另搬一家客栈住就是,但唐大侠明日进山,最好能由在下引导,大巴山上随处是伏,有在下一起,多少可以省事些!”
唐百州冷笑道:“不稀罕,你们刁家堡就是铜墙铁壁,我老唐除非不想去,要去总得来去自由,谁希罕你献殷勤。”
傅小保也懒得跟他抬杠,默默收拾了自己东西,果然搬出了这一家客栈,临行时,嘱咐伙计道:“我就在前面另一家客栈里住,这位唐爷你好生侍候了,一切开支,全在我这儿报销。”
伙计本想请唐百州搬家,没想到唐百州没搬,倒把个刁家堡的三少堡主搬出去,反把瘟神留在店里,惊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唐百州赶走了傅小保,在店里更加趾高气扬,呼酒叫菜,送在房里大吃大喝一顿,醉醺醺又上街买了一把青钢剑,提着剑回店,一路上把剑刃拔出来,敲得剑鞘“当当”直响,自言自语道:“得弄把普通长的长剑,省得说咱家仗着剑利才赢得了他们!”
回到房里,仍是不肯安静,提着剑把房里的桌椅板凳全试了剑,砍得乱七八糟,又特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