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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新聊斋-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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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弈山犹自怔忡,身后的林中传来了喧哗的人声——十几个猎人有说有笑地结伴走过,原来是他们放起山火惊赶山中的动物,却让紫芝一家受了池鱼之殃。 
  长吁了一口气,史弈山抬首望向天际,紫芝一家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昨天晚上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呢,现在日出梦醒,一切也就应该结束了吧?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史弈山也象其他同龄人一样娶妻生子,但每当他从这座山里穿行而过的时候,逢到有雉鸟停落枝头,史弈山总会下意识地驻足停留,也许在他的记忆里,永远都将有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睛挥之不去吧? 
  虽然,只是刹那的相逢。 


宛如约 
   
  “好香!” 
  刚一掀开马车的帘幕,李凤翔就失声惊呼起来,不过话甫出口,他便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了眼马车边满脸诧异的老管家,讪讪地放下了帘子。 
  但很快李凤翔便重又自车厢中探出头来:“你们代我把年礼送到洪家去吧,我身子有些不爽,想到前面走一走,等会自个儿回去。” 
  不等对方答应,李凤翔已从车辕上跳了下来,顾自向远处行去。 
  身后的老管家露出了无奈的神色,一边踏上马车蹬板吩咐车夫继续前行,一边咕哝着:“什么香气,我闻着分明是股子腥臊臭味……” 
   
  回想着老管家的神色,李凤翔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从小到大,在家长、老师、亲友眼里,自己向来都是循规蹈矩温文驯良的榜样,象现在这样在应该到岳家送年礼的当口,却突然做出单身折返的失礼行为,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呢,也难怪老管家要吃惊了。 
  然而此刻冷冽的西风中,正有一股无名的幽香扑鼻而来,在心醉神迷之余,恍若一只无形的手慢慢牵引,让人止不住想要探寻究竟……自己活了这二十多年,还真没想到,世间竟会有如此芬芳迷人的香气——今天如果不能探清这香气的源头,似乎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呢。 
  循着风中的香气,李凤翔发现了一座幽深广袤的花园,看起来仿佛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别宅,在园门外驻足片刻,见并没有任何人出来询问或是阻拦,李凤翔便慢慢踱步走了进去。 
  虽然已是初冬,但园内花木仍然异常茂盛,四下里蔓延生长,几乎将仅有的一条窄径都掩没其中,踩踏着绵软的草茎,李凤翔停步在一幢雅致的小楼前。 
  空气中的香气愈加馥郁芬芳起来,仿佛整个天地间都蕴藉着无数的奇花异草。 
  没有多加犹豫,李凤翔伸手轻轻叩起了门:“请问,有人在吗?”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妆台前,一个素衣的女子停下手中的梳子转回首来,两人视线胶着,良久,再也没有分开。 
   
  最先觉出李凤翔异样的,是母亲黄氏,因为靠着这个儿子才在丈夫众多的妻妾群中站稳了脚跟,做母亲的自然对他格外上心,眼见着向来健壮的儿子一天天消瘦清减下来,黄氏不由着了急,再三追问之下,李凤翔便顺水推舟地说出了自己在外面与其它女子相结识的事,并且表示与对方已经有了白头之约。 
  象李家这样的大户,纳妾娶小当然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但李父却从儿子的话语中觉察出了不详的端倪:“哪有良家女子独居在那种地方的?身边连服侍的人都没有一个,何况你和她来往才几天,就落形成这样,我看恐怕不是好来路!” 
  果然在叫来老管家仔细盘问之后,李父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再派人到那处园子细察,回报说里面早已废颓得不成样子,根本不象李凤翔说的有什么年轻女子居住的模样。 
  然而出乎父母家人的意料之外,李凤翔根本没有因此放弃的打算,事实上自从认识了那个名叫宛如的女子之后,李凤翔只觉平日里所认识的女子其实都只不过是庸脂俗粉,象妻子洪氏,虽然也算得上才貌双全,但和宛如一比,却立时让人觉得味同嚼蜡,再也提不起兴致来。 
  “就算是妖怪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就是喜欢她!再说那样可人的女子,怎么会是妖怪呢?” 
  不得以李父采取了决绝的手段,用一把铁锁将李凤翔反锁在了房内,并且让媳妇洪氏日夜看守。起初李凤翔还试图从妻子这里打开缺口,说服她将自己放出门去。但向来柔顺的洪氏这次却向丈夫明确表达了自己绝不妥协的态度:“如果是人那倒也罢了,但与妖怪分享丈夫,我做不到!” 
  在无论软语相求还是厉声恫吓、都无法踏出房门一步后,李凤翔开始长久地陷入了昏睡之中,而从他在睡梦中频频呼唤着“宛如”的名字,以及时不时露出的欢畅神情来看,竟分明是正在籍由梦境与对方继续着往来。 
  得到洪氏的禀报后,李父急忙花重金请来了京中有名的叶法师,在家中建坛祈禳,以图彻底斩断儿子与那个女妖的系绊。法师的施术似乎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当天夜里,李凤翔便从昏睡中苏醒过来,甚至对洪氏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是不等洪氏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李凤翔的话已经让她止不住跌入了深渊: 
  “宛如要来接我了……无论你们怎么阻拦,都是没有用的……呵呵……”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李凤翔此刻已经十分憔悴,但他深陷的双眼却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以后我们将永远厮守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洪氏的尖叫声将全家人都引了过来,在一片惊乱之中,还是李父先发现了发生在李凤翔身上的可怕变化——床榻上,薄薄的被褥正在迅速地空瘪下去,自脚至踵,自膝至股,同时有腥臊异常的水从被子里流淌出来。 
  在打开被褥的一刹那,几乎所有的人都差点晕厥过去,李凤翔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着,而他本人似乎对此毫无知觉,直到洪氏用颤抖的双手捧来铜镜,竖立在李凤翔面前,他才从镜子里看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怕情景。 
  “这……这是什么……”原本欢喜迷醉的神情从李凤翔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骇欲绝的表情:“我要和宛如在一起,可是如果用这种方法……万一死了怎么办?不……不……”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与之同时停止的,则是李凤翔身体的消融。但一切为时已晚,床榻上剩下的,只有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大张着嘴,似乎仍在无声地呼喊着什么。 
   
  清冷的西风吹起了满地的黄叶,间或有一两片顺着风势飘进了窗棂。 
  高高挂起的锦帐里,正有一具无头的男尸直直躺着,虽然生前是那样俊秀的少年,但在失去生命之后,肉身却也很快变得可憎起来。 
  将头轻轻搁在对方已经冰冷的手心里,良久,宛如才游下锦榻,在窗前紧紧地盘起身子来。 
  因为想在这场夺夫大战中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宛如动用了早已成为禁忌的古老法术,但是在当事者喊出那个“不”字的时候,由某种奇异契约所关联的法术瞬间被切断了。 
  结果是,虽然洪氏没能留住丈夫的心,宛如最终也没能完全获得自己所想要的。 
  曾经山盟海誓、自命情比金坚的爱人呵……为什么不能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信任自己呢?回忆起幼时母亲关于“决不能喜欢上异族人”的谆谆善诱,宛如所能做的,也只有无声的叹息了。 
  锦榻上的男尸慢慢消散在了空气中,无比留恋地看着往昔的爱人,有那么一刹那,宛如美丽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流淌下来,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得到一颗完整的心呢? 
  也许就在明天,也许永远不会。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宛如直起了身子,身上的鳞片慢慢幻化成层叠的白色缂纱,尾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嫩的双手与双足,对着镜子细细端祥了一下,宛如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窗外已经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有人叩击着窗棂,小心翼翼地问着:“请问,里面有人吗……” 


丹砂井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在正午时分响起,伴随着热闹的喧天锣鼓,前来贺喜的人几乎踏平了廖家门槛。 
  今天既是廖老太爷的百岁寿诞,也是廖家新屋落成上梁的吉日,又恰逢着前天刚得到乡里的喜报:玄孙廖幼儒中了举人——三件喜事凑在一起,不仅廖家人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便是四县八乡的远亲近邻们,也都十分愿意来凑这个热闹沾沾喜气。 
  作为江塘县的旺族大户,廖家一直没有析家,从老太爷算起,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五代同堂了,不仅老太爷夫妻双双达到百岁暇龄,就连他们的五个儿女、十多个孙辈,也都已经过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的阶段。前些年道台大人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将本县本府年过七十的老人统计在册,造了一本《寿民录》作为国家祥瑞之兆上献朝廷,果然让皇帝龙颜大悦,着实嘉奖了道台大人一番。而在这本册子里,廖家人就差不多占去了一半页面:八十二岁的廖家长子,八十岁的二子,七十七岁的三子……尤为难得的是,不仅这些廖家的嫡系子孙个个康宁长寿,他们的老妻也都精神矍铄,毫无老迈龙钟之态,所以在江塘县,一提起廖家,人人都是啧啧称奇羡慕万分。 
  热闹的流水宴在廖家从正午一直摆到夕阳下山,人们才渐渐散去。散席的时候,当然大家也忘不了善颂善祷一番:“明年可还要来吃老爷子的寿酒啊……”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廖家的繁茂鼎盛之象却在举族搬进新居后不到两个月,就开始了衰败,先是廖老太爷偶感风寒一病不起,在某夜的睡梦中静静离世,紧接着老夫人因为哀伤过度,也随即逝去。 
  刚办完两位老人的丧事,没多久便是廖家的大房、二房、三房……陆陆续续地,高龄的老人们都相继谢世,随着五房里最后一位年过七旬的长辈过世,剩下的小辈们也就不再恪守“聚族而居”的家规,很快便分家析产。以后因为经商或是别的原因,又有不少人搬到了外县,而留在本地的廖氏子孙里也没有再出现长寿之人,而是象大多数普通百姓一样,往往寿至五十上下便老病而亡了。 
  江塘县的长寿之族就此式微消散,渐渐地再也无人提起。 
  时间流逝了二十多年,一直外放为官的廖幼儒因病乞休回到了家乡。重新站在廖家祖宅门前的时候,廖幼儒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中举时的风光场景,不禁感慨万千。 
  回乡定居,置产自然是头等大事,考虑到诺大的祖宅一直空锁无人有些可惜,廖幼儒索性出资将之翻葺一新,结果在淘修屋后水井时,有工人意外地在井底发现了一个式样古朴的石匣,匣底正有红色的汁液微微渗出。打开匣盖,里面满装着色泽芳红的丹砂,仔细嗅去,甚至还可以闻到隐隐的清香味道。 
  少年时代的久远记忆慢慢涌上了廖幼儒心头:以前居住在老宅时,这口井向来就是全家人的饮水之源,而江塘县水土贫瘠,别处的井水总有一股酸涩的味道,要用明矾净上一回才堪饮用,唯独廖家的这口水井格外清澈,那种清甜芳洌的气息,直到现在似乎还留在脑海里呢——难道以前太爷爷、太爷们的长寿竟是从这上面来的?廖幼儒平时也颇喜钻钻丹鼎之术,看着手中的这匣丹砂,一个念头不知不觉跳入了脑海之中……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丹匣的来历已经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在重新将这匣丹砂砌入井壁,并且从入住之日起、再次以这口甜水井作为主要饮水来源之后,廖家的长寿之人渐渐又增多起来,廖幼儒本人就一直活到了一百零七岁的高龄,在临终之前,他立下了遗嘱:廖家子孙,当永远居住在祖宅之中,切勿轻易迁出! 


石膏 
   
  板蓝根15钱、生地15钱、寸冬6钱、知母6钱、桑叶6钱、桔梗5钱、蝉退5钱。 
  搁下笔,拈起方子细细巡视一遍后,张嘉民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提笔加上了四个字:石膏三两。 
  “老、老师,您这是……”旁边侍立的弟子刘德见到张嘉民这突兀的举动,不由吓了一跳,虽然拜师未久,但他也知道石膏性属大寒,除非极热之症,寻常方子中用到六七钱已是极限,眼下张嘉民只不过是偶感风寒,若把这三两石膏吃下肚去,岂非糟糕之至? 
  不过刘德的出言劝诫换来的,却是张嘉民老大一记白眼:“你懂什么?为师自有为师的道理,只管按方煎煮就是了,不必多言。” 
  刘德毕竟年轻,被师傅这样一呵斥,立刻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再想到师傅乃是江南一带的名医,当初自己为了列入门墙可谓费尽周折,如果因为出言不慎失了师傅欢心,那才是得不偿失呢!恭恭敬敬地接过方子,刘德一溜小跑按方取药去了。 
  很快,一碗滗得澄清的药汁就端到了张嘉民的面前,服过药,大约是觉得自己这副药方开得实在慰贴,张嘉民从方匣里捡出方子,又细细端详起来,当他的目光落到“石膏三两”上面时,突然失声惊呼:“这……这是谁加的?” 
  “是老师您自己呀?”见师傅面色惨白,额头冷汗不断滴下,刘德也吓得不轻:“我原先还劝您来着,可您让我不要多嘴,按方照办……” 
  听到弟子的话,张嘉民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子摇晃了两下,闭目良久,才缓缓吩咐道:“去叫师娘来罢。” 
  “是要拿什么东西吗?有事弟子代劳好啦!”刘德不知究里,忙趋前低声询问。 
  “不是!”见年轻的弟子满脸不解,张嘉民苦笑了一声:“是要叫你师娘替我准备后事。” 
   
  当刘德领着惊惶的师母来到书斋时,张嘉民已经卧在床榻上断了气,在他的枕边,留下了一张墨汁迹淋漓的字贴,上面写着四句奇怪的谒语:石膏石膏,两命一刀。庸医杀人,因果难逃——显然是张嘉民临逝前一刻所写。 
  因为事情太过蹊跷,所以官府很快介入了调查,经过展转推徇,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被追溯出来——某次酒后出诊,张嘉民在替病人开方时加多了一味石膏,结果导致病人不治身亡。过后张嘉民对此守口如瓶,一直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而病人家属出于对张嘉民的信任,也未有丝毫怀疑。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嘉民也从最初的后悔惊怕渐渐变得心安理得,没想到事隔多年,张嘉民终究还是和那个枉死的病人一样,将性命断送在了石膏之上。说是冥冥中自有报应也好,或者仅仅是张嘉民一时心神昏乱造成的巧合,真相如何,旁人恐怕永远不得而知,但所谓前因既造,后果难逃,这样说起来,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十分合情合理的结局罢。 


青玉案 
   
  正月十五,长安。 
  随着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越聚越多,也难怪,今天是元宵佳节,过了今晚,一个新年就算是到了头,所以人们无不趁着这最后一天的新年佳期尽情玩乐。大街上到处都是看灯的人,彼此携老扶幼,呼朋唤友,煞是热闹。 
  当然也有例外,此时在银碗胡同的一座民宅里,一对老夫妻就正苦着脸守在烛下,在他们面前躺着的,是十七岁的独生女儿静枝。 
  “老头子,医生都那么说了……”虽然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老婆子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要是……我们可怎么办啊……” 
  “别瞎说!”老头子虽然一双手也在不住颤抖,仍然强自镇定心神,低声呵制着老妻:“好好的,又没什么大病,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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