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桃子恋爱讲座 + 给拖鞋的一封信-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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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棉被，撑起身体拖着脚步，洗脸，修面，着装。这些动作，全在无意识中完成。　
生活一成不变。　
许多事情毋需意识就可以完成。包括走半个多小时，到热闹的小广场吃一顿深夜晚餐。包括本能避开吃喝谈笑的人群，拣一张靠近瓦斯暖炉又比较安静的露天座位。包括机械化的咀嚼吞咽食物，同时在刀叉和调味罐之间，熟练的翻书过页。　
吃饭是件烦人又无聊的事，为了生存不得不做的事。　
他和一只为了生存而啃吃泥土的蚯蚓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他可以一边进食一边啜饮上等红酒，直到喝醉为止。　
13。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无法直线行走，路过公园时，一只粗壮的树枝迎面袭来，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勾吊起来。很用力，很粗暴，而且满是酒气。　
起先他还以为是幻觉，直到自己被重重抵在铁栏杆上，双脚都构不着地，这才明白攻击他的并不是树，是一个孔武有力的醉汉。　
醉汉面露凶光的对着他说话，口角上沾满恶心的唾沫，他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衣，希望肮脏的唾沫不要喷到他身上才好。结果，他被打了一掌，挨在左脸上，紧接着，又被挥了一拳，捶在小腹上。现在，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吐出来，弄脏弄臭了大衣才好。　
醉汉把他架在栏杆上猛力摇晃，开始搜寻他的衣袋。他伸出手想抵抗，但一发现自己没带手套，就又迟疑着不敢动。　
他有严重的洁癖，就算醉得站不直了，他还是无可救药的爱干净。　
。。。。。。。。。我把钱给你，你别再碰我了。　
挣扎着，好不容易从咽喉里挤出这句话，那醉汉却不回答他，突然之间向旁边飞去，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像只被击毙的犀牛。　
他被松开了，滑坐在地上。　
他向右抬头，看见一个捏着拳头的高大男人。　
他听见仓皇的脚步声，向左一看，醉汉牛奔似的向街角逃去。　
他听见一阵放肆的笑声，不由得再度向右望去。　
那个出拳相助的男人，用手撑着膝盖，笑得前伏后仰，而且毫无疑问的，是在笑他。　
他撑着地想站起来，那人止住了笑，伸手来扶。　
他不理会，迳自去扶身后的栏杆，但才刚跨出一只脚，就踩滑了。　
那人即时抱起他，用手臂紧箍住他，就像救起一个溺水的人那样。　
他快窒息了。　
他快窒息了可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　
这几乎像是一个拥抱。　
那种，他渴望极了，却从未得到过的拥抱。　
14。　
〃别逞强了，笨蛋！〃这是夏罕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15。　
认识夏罕之前，他和六个男人交往过。　
六个事业有成、稳重优雅的男人，都是经他审慎观察之后，才首肯进行交往的。　
夏罕和他的前六任情人完全不同。　
认识第一天，夏罕就跟他回家睡觉。　
第二天，他在夏罕的臂弯中醒来，一夜无梦。　
第四天，他的家里不再是非吸烟区。　
第七天，他家多了一套盥洗用具和两个烟灰缸。　
第十一天，夏罕正式进住他的高塔。　
16。　
夏罕和他的前六任情人完全不同。　
夏罕没有不动产，没有车，没有昂贵的衣服和古董。　
夏罕没有固定的收入，没有稳定的工作，更没有创业的野心。　
夏罕每天都在玩。　
夏罕不懂谈判的语言，排斥理性的沟通。　
每当他开始讨论、妥协、交换、坚持的时候，夏罕就给他一个无赖的拥抱。　
如果他还板起脸孔继续说教，夏罕就跟他冷战。　
如果他用冷淡回应冷战，夏罕就一声不响的出去流浪。　
夏罕不告而别，就像叛逆的孩子离家出走，玩累了就回来。回来的时候，完全忘了出门前的不愉快，会帮他带一些小礼物或纪念品，还会告诉他游历的经过。　
每当夏罕不告而别，他就决定再也不要让夏罕回来。可是，就像是独力抚养坏孩子的单亲妈妈，也像是认命到了极点的弃妇，只要一看见失而复得的夏罕，他就什么都忘了。　
面对夏罕，他常会有一种抽刀断水的无力感，一种恼羞成怒的挫折感，还有一种，莫名其妙，想哭的冲动。　
17。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一个布满浓雾的山谷，两旁矗立着峭壁，地上都是沙。他在峭壁之间行走，走得非常吃力，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身上全套的三件式亚麻西装，都汗湿了，尘沙混着汗水沾满他的身体，又脏又不舒服。　
独自走了很久，走得几乎背都直不起来，他听见峭壁顶上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是夏罕。　
〃我要走了，再见。〃夏罕居高临下，远远的向他挥手道别。　
他知道夏罕一旦向他道别，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想留下夏罕，可是他的喉咙堆满了沙，根本说不出话。　
他只能不停的摇头。　
〃你说什么？〃夏罕居高临下，远远的对着他喊。　
他说不出话，只能摇头，不停的摇头。　
夏罕走了。　
18。　
眼泪沿着发际沾在枕上，头发缠着眼泪沾在脸上，他还是只能不停的摇头，摇头，摇头。　
他醒了。　
他听见夏罕的声音。　
他感觉夏罕抚摸他的脸颊，抱住他的身体。　
黑幕中，一股接着一股汹涌的浪从他眼前流过，从他眼角流出。他张开嘴，挣扎着发出近乎溺毙的声音。　
不要走。。。。。。。。。　
夏罕用手臂紧箍住他，就像救起一个溺水的人那样。　
19。　
和平常不一样，他准时下班。　
回到家的时候，路灯还没有亮，前院的铁栅上映着夕阳的金光。　
他推开铁栅，沿着石板小径走向大门，把手伸进裤袋里，才刚掏出钥匙，门就开了。　
夏罕站在门口等他。　
先抓起他的钥匙，检查一下是不是套了小猴子钥匙圈。　
那是夏罕在邦代海滩打工时为他买的，皱皱的生气的脸，夏罕说很像他。　
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到热闹的小广场吃晚餐。沿途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天空的颜色从紫红变成靛蓝再变黑。他们避开吵杂的人群，挑了一张邻近广场中央的露天座位，刚好就在小许愿池旁边。　
他点了鳀鱼甜椒和柠汁石斑片。　
夏罕点了薄烟鲑鱼、章鱼马铃薯沙拉和肋眼牛排。　
他们又合点了一瓶白酒和一瓶气泡矿泉水。　
啜饮白酒的时候，夏罕和以往一样，从口袋掏出硬币，问他要不要许愿。　
这次他没有耸肩拒绝，也没有嗤之以鼻，他接过夏罕手中的硬币，闭上眼睛面对小许愿池，诚心诚意许了一个愿望：　
夏罕不要离开我。　
咚。　
硬币掉进水池里，和许许多多硬币躺在一起。　
你呢？　
他问拿起叉子搅拌沙拉的夏罕。　
你今天怎么不许愿？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什么愿望？　
夏罕大口嚼着马铃薯，抬起眼睛，愣了一下。　
你许了哪些愿望？　
夏罕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其实我每次许的愿望都一样。〃　
那是什么愿望？　
夏罕又摸摸鼻子，黝黑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孩子一般的，真诚无比的笑容。　
〃我向神祷告，要你别再逞强了。〃　
什么意思？　
〃我对神说，如果你能哭着求我别走，就好了。〃　
你－－　
〃结果真的实现了，你看，许愿池果然很灵！〃　
20。　
许愿池果然很灵。　
他的愿望，应该，也会实现吧。　
《阿曼》　
1。　
放学回家前，到超市买烟，遇见阿曼的外婆（以下简称曼婆）。她买了两大袋东西，很重的样子。　
我说要帮她提，结果，她用那种〃你干嘛，你是不是坏人〃的眼睛瞄我。　
昏倒。　
我们没事就去她家看免费电影，最近一次，好像是上上礼拜才去的，阿曼跟她介绍我们的时候，她还拉着我的手说我是大帅哥，现在居然完全忘光光，老人家的记性真可怕。　
不过曼婆记性虽然差，体力倒是真行，踏着小碎步也能走得挺快，一路上还不停讲话，从洋芋炖肉的做法，讲到阿曼的幼稚园毕业典礼，完全跳着讲，不连贯，讲着讲着还扯到说：哎哟你都不知道，阿曼小时候好可爱，粉嫩粉嫩的像个奶油泡芙一样。　
我当然知道阿曼粉嫩粉嫩的，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被我们大家从小欺负到大呢。　
刚上小学的时候，我还曾经把奶油泡芙推进沙坑里呢。　
曼婆大概不知道有过这一段。　
送到戏院之后，我又帮曼婆把东西都提进后面的厨房。曼婆很开心，一直称赞我乖巧又有礼貌，还说现在像我这种尊敬老人的青少年已经不多了，害我很心虚。因为这跟尊不尊敬老人没关系，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阿曼。　
从现在起，我得开始修正我对阿曼的态度，还有我对他们一家人的态度，包括他妈、他外婆，还有他三个姊姊（幸好她们都出嫁了）。　
2。　
又作了那个梦。　
起床冲澡的时候，我把内裤也顺便冲了一下，本来想偷偷丢到洗衣机里，结果却在厨房碰到老妈。她昨晚被医院叫去开刀，以为会搞到中午，没想到一早就会回来了。　
老妈见我遮遮掩掩拿着一坨衣服走进洗衣间，立刻想也不想就拆穿我。　
－－青春哪，儿子，真是青春哪。　
说完就抬起脸哈哈大笑，然后喝了一大口咖啡。　
我怎么这么倒楣，大前天也被她碰到，下次如果再梦遗，干脆自己用手洗算了。　
我把洗衣机设定了预约洗衣，这样放学回来刚好可以晾。　
老妈又有话说了。　
－－儿子别走，来一起吃早餐。　
我说我不饿。　
－－不行，正在发育怎么能不吃，更何况你还要补充蛋白质呢。　
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我只好拿出片、牛奶和鸡蛋，准备作早餐。　
－－喂，顺便帮我煎个蛋。　
于是我煎了四个荷包蛋，妈两个，我两个。　
吃蛋的时候，妈又问我：你哥呢？　
不在，去他男朋友家过夜了（连续第三天）。　
－－喔。　
我快速吃完早餐，把妈跟我的盘子都拿去碗槽冲洗。妈又有话了。　
－－你呢，你也有男朋友吗？　
〃妈！你在说啥啊！〃　
这是什么问题？正常母亲会问儿子这种问题吗？　
〃你没有吗？〃她提高声音问。　
〃我应该有吗！〃我吼回去。　
老妈耸耸肩，从皮包里掏出一支烟点上。　
〃请你不要一早就抽烟好吗？〃　
我虽然自己也抽烟，但我真的很不喜欢一起床就吸二手烟。　
〃什么'一早'？我根本没睡。〃妈说着，吐出一个烟圈。　
〃又抽烟又喝咖啡，有你这种心脏外科医生吗？〃　
〃什么话？我十七岁开始抽烟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以后会开心脏啊！〃　
昏倒。　
〃。。。。。。。。。我去学校了。〃　
〃喂，儿子。〃　
〃干嘛？〃　
〃有对象就带回家来，千万别去gay　bar乱搞。〃　
〃妈！〃又来了。〃我有说过喜欢男生吗？你干嘛认定我一定会交男朋友？〃　
〃算了吧，这种事瞒不了妈妈，你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开始的吧。。。。。。〃她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正在搅拌的洗衣机。〃与其等你e　out，不如我先主动'谅解'你，对吧？〃　
〃两个儿子都是同性恋，这样你也无所谓？〃　
〃不然怎么办呢？喂，我老的时候，你们要对我好一点。〃　
〃妈，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从你偷看哥哥订的杂志开始。〃　
〃我偷看哥的杂志你都知道！〃　
〃怎么不知道？我也看哪。〃　
3。　
我被老妈整得有点头昏，一整天上课都提不劲来。其实困扰我的倒不是我爱男人这件事，这件事我早在十一岁就知道了，比老哥e　out还要早。我烦恼的是：我好样爱上阿曼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我爱上的对象不要是阿曼。　
但是如果真的爱上的话，我－－　
如果真的爱上他，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4。　
连续一个月了，几乎每天晚上都梦遗，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正常？　
我问鸭子，鸭子说这不算什么，他还曾经有过一连两个多月每天晚上都梦遗的纪录。他说基本上性能力强的男人才会这样。　
基本上我不太相信鸭子。　
我也问过哥，哥说睡觉前打手枪就好了，把存货清干净，第二天早上就不会弄脏裤子。我也照哥说的做了，但没啥鸟用。　
每次，梦遗那晚如果我有作梦，梦到的一定是阿曼。梦到他那张憨傻的笑脸，还有鼓翘白皙的屁股（天知道，我压根没看过阿曼屁股长得什么鬼样）。　
通常梦都是这个样子：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就坐在我自己的座位上。阿曼从前门走进来，站在台上自我介绍。他穿着一身便服，就像新生第一天开学那样（我还记得，那天全班只有阿曼一个笨蛋不知道要穿制服）。自我介绍完毕之后，他红着脸走下台，走到我的桌子前面，突然间弯下身来问：我想。。。帮你〃那个〃。。。。。。可不可以。。。。。。。。。我转过身说好啊，他就在我面前跪下，帮我吹喇叭。这时候，我会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摸他的头发，然后，他就会转过身去趴在课桌上，脱下裤子露出漂亮的屁股。。。。。。。。。　
5。　
做完升学意愿调查问卷之后，我跟鸭子他们到废弃的鱼池边抽烟。才刚点上火，就看见阿曼跟着一群女生走过来，高长的个子夹在她们中间，像是赶着一群叽聒的鸭子。　
女生们一看见我们这几个，就你推我我推你，挤眉弄眼的笑了。职训班的女生，我对她们向来没啥好感。她们脸上的妆让我恶心，身上的香水让我恶心，讲话的声音更让我恶心。　
〃嗳，这几个升学班的，也会躲在这儿抽烟呢。〃某个女生尖着声音说。说完还回过头去朝同伴们挤眼睛，搞得几个女生也遮起嘴巴，咭咭笑个不停。　
我丢给她们一个白眼，转过身去弹烟灰。鸭子这小子，大概只要是女的都好，居然把我买的烟掏出来，问她们有没有人要抽。　
真有几个女生接了，一个个就着鸭子的火柴点火，支着肘摆起风骚的架势，聊开了。　
〃你们今天怎么也这么早下课啊？〃一个卷发的女生冲着我问。　
〃对不起，借过一下。〃我没理她，把烟丢进鱼池里，侧着身体穿过女生群，走向阿曼。　
〃阿曼。〃　
阿曼正打开一包火星巧克力棒要吃，听见我喊他，就抬起头来，眼睛正好对上我的眼睛。　
他又长高了，最近这阵子长得特别快。今年刚开学的时候才到我的肩膀，现在已经跟我差不多了。他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被人踢来踢去的奶油泡芙了。　
〃最近有什么好片？〃我问他。　
每当我们这样问，就是想去阿曼家看霸王片，所以阿曼想也不想就开口回话。　
〃嗯，最近又重放了真善美，嗯，还有，新的那片是，嗯，鬼屋迷魂，嗯，都很好看。〃　
即使迅速回话，阿曼讲起话来还是，永远都是，像是一台受到杂讯干扰的收音机。　
这就是我〃好像爱上了〃的阿曼。　
趁着鸭子他们不注意，我和阿曼约了星期四晚上去他家看电影，而且警告他不准告诉任何人。为求慎重，我还捏起拳头在他眼前挥了挥。　
当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躺在床上回想白天的情景，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人挺差的。　
不过还是想着阿曼睡了。　
更正确的说，是想着阿曼打手枪，然后睡了。　
这晚，我又作梦，又梦到阿曼跪在教室里帮我吹喇叭。他照样吸得我很爽，吸的同时还不停抬起脸来，用那双亮澄澄的眼睛勾我。　
6。　
〃你没告诉鸭子他们吧？〃　
〃嗯？没，没啊，嗯，你要不要吃爆米花？〃　
〃不用了。〃　
〃那，可乐呢？你要不要喝可乐？〃　
〃不喝。阿曼，你妈呢？〃　
〃妈妈她，嗯，她本来要找雪丽阿姨来家里插花，可是，因为笔山刚好不够，嗯，好像是笔山吧。。。。。。。。。〃阿曼停下来，歪着头苦思。　
〃别管什么笔山了，你妈到底在不在？〃　
〃嗯，妈妈不在，因为雪丽阿姨她说。。。。。。。。。〃　
〃好了。〃我比起一只手指，要阿曼住口。　
阿曼静了两秒，又问我：〃嗯，那，你想看真善美，还是鬼屋迷魂？〃　
我想看你脱裤子。小白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