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036饰童-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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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想些良策吧!”
有人奏道:“请遣关汉亭为督将,此人威猛刚稳,尤擅骑射,超绝天下,又出於名将之後,先帝不肯用他,盖嫌其好为花柳,现下用人之际,可弃其不羁,取其嘉华。”
又有人言:“管窥蠡测,可见一斑,不宜擢用关汉亭!”
我抚了抚手背上的疤痕,道:“取长而弃短,本无完人,即日著关汉亭为督将,统领自南阳至江鴒各处兵马,解滦河之围!”
瑞琛,你与我刀戈相向,竟是如此从容泰然麽?你待爱侣如爱侣,待仇敌如仇敌,泾渭分明,我要佩服你了。
回至宫中,人人似有不安,毕竟太平日子过得久了,如今瑞琛几近占去半壁江山,如何不惶惶。七日法事已毕,主持告辞道:“沈公子忧心过重,恐难长久,现下肢不能行,心神俱损,不是吉兆,愿公子能略开怀抱,稍释胸襟,又何妨片刻怡兴!”
我笑道:“大师所言甚是,沈殿必尽心依大师所嘱,宽释怀抱!”
主持一笑,大步出去,随行众僧,鱼贯而出。他是尽得佛家之髓了。
关汉亭倒是一员猛将,没几日便有捷报传来,於两军对垒时,射中瑞琛左肋,趁乱开城出兵,盖因瑞琛兵马过众,未敢恋战,一胜便归,且请朝廷多调兵马,乘胜追击,力克叛军。
我便问驿使,道:“叛军现下情形如何,瑞琛呢?”
驿使答道:“叛军虽受挫不浅,但精神并无十分懈倦,瑞琛受伤应该不轻,而且所中之箭淬过毒,此毒是宫中之物,盖因关将军祖上善射,先帝曾赐予之,号为 “蒲苇”,以利兵刃!但赐药时,兵事尽毕,故不知其效。”此药不属一箭封喉类,只是暗销肌骨,损伤精神,半月方显,然人已病入骨髓,无医可解,也算是阴毒之物了。
我将战报同诸臣讲述,朝廷一片振奋,便有大臣奏道:“请调半数俞之虹部,前往支援。”
我抚著椅把慢慢道:“方才驿使讲了,瑞琛军主力犹存,纵调俞之虹部,倾一国之力为此役,前途未为可知,瑞琛究竟是皇上的兄长,是先皇的子嗣,教皇上杀兄弟,不是仁义之举,也无法交待先帝,莫如现下遣人前去说服,以胜招安,若是瑞琛肯降,则皇上仍待之如兄弟,若是不肯,再战不迟!”
诸臣有些脸色浮有惊色,相视一眼,一人大跨步出来,神情慷慨,道:“瑞琛当日谋反,便已是朝廷的罪臣,也不再是祖宗的後嗣,现下不肯乘胜追击,必然贻误战机,後患无穷,请国公爷出兵!”群臣中亦有随其跪下者,待我发话。
我微微一笑,道:“秦大人要皇上发兵,讨伐兄弟,要一奶同胞争个你死我活,且不言战事胜败,此行必将陷皇上於不义;兵事频繁不止,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将陷皇上於不仁。现下遣人招安,使瑞琛部归於西南守备,天下万事皆平,秦大人以为如何呢?”秦大人脸上似有难色,只说不出什麽来,我命人过来抬我,道:“就这麽定了!”
回至宫中,命小宝去捣碎几味草药,煎出汁来备著,才坐於书案前,思索了一番,提笔写道: 三王爷如晤: 现下战事於此,自不必多言。兵事频而殃百姓,损国力,无一利处。现以沈叠薇一人之身,愿王爷虑大局,重国事,回返西南,为朝廷恪守江山,也为皇上,为兄弟,为社稷。朝廷必将待王爷如王爷,皇上必将待兄弟如兄弟,沈叠薇感激涕零之余,愿将性命交於王爷手上,决不多言。
翻过一页纸,太阳穴猛然一疼,竟不自觉写道:瑞琛,你伤口疼麽?急忙扯了去,在前一张纸上提上落款:沈叠薇叩上。
揉了揉眼睛,小宝将凉透的药汁端过来,道:“照主子的吩咐加了一味松脂,不教墨迹化开了。”我点点头,将笺纸浸进去,那墨绿的汁液慢慢渗过来,仿佛碧绿的葡萄藤爬满粉墙,喧嚣而茂盛,成长於一个鲜豔的夏天。
我拿手揉了揉眉心,小宝轻声道:“主子,怎麽落泪了?”
我向他笑道:“没什麽,太累了……”
小宝便要过来与我揉肩,我摆手叫他退下,慢慢向後仰身倒在床上,脸上一阵灼热一阵冰凉。待到心静下,便坐起身来,听见外面一阵笑声,瑞白砰砰跑过来,摇著我的胳膊笑道:“看看衔春叫人自外边买来的酒葫芦。”
果然他腰间系了一只黄灿灿的大葫芦,拿红绦束著,十分鲜亮,只可惜他太瘦小了,仿佛把人系在葫芦上。衔春站在门口,笑道:“我只叫人买了一个,皇上就抢了我的。这个不算什麽,王爷府里头的酒葫芦挂了一墙呢,大的能盛一坛酒,小的却婴儿拳头大小,爱人的紧……”他自觉失言看了我一眼,我摸了摸瑞白的葫芦,向衔春笑道:“的确好看!”又抚著瑞白的头,道:“出去顽吧!”
瑞白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便跑出去了,我看他的身影出神,沈叠薇要对不住你了。
把浸了两个时辰的笺纸提出来,晾干装进信封,牢牢地封上口,便命小宝把冯如是带进来,道:“冯大人饱读诗书,明思善辩,广有逸名,此行此任非冯大人莫属,愿大人能说服王爷,为皇上之幸,为天下之幸!”又将书信亲手递与他,嘱咐道:“此信为皇上口诵,沈叠薇所书,冯大人一定要交到王爷手中亲拆,勿假他人。皇上虽年幼,但信中所语感人神怀,可助大人之事。”
冯如是双手接信,道:“臣必当尽心尽力,不负皇上所托!”
我笑道:“那就请冯大人尽快上路,为皇上分忧吧!”
冯如是出了皇宫,便立即上车,日夜兼程赶到南阳城,见到关汉亭,将事情一一说明,关汉亭大骂一声:“妇人之仁,我以为他肯起用我,也算是有些眼光,没想到竟软弱至此,竟妄想豺狼有反哺之心麽?”但也无可奈何,只送冯如是出城,心中不由暗想冯如是并非明辩巧思之徒,怎麽会派他来说服瑞琛。
冯如是进到瑞琛军营,便被遮上眼睛,隐约乘上马车转了些时候,才被放下来,睁眼一看,瑞琛穿著月白的袍子,稳坐当中,脸色十分苍白,但神态自若,旁侧坐一年轻人,却是道家打扮,面相平平,身量修长,骨骼异常清奇,眼睛一转,有几分凌傲的神韵,想来便是那静庵先生。
瑞琛暗自抚了下胸口,轻咳一声,便见那静庵先生立刻转过头去,轻声道:“不舒服麽?”瑞琛一笑,摇摇手,道:“不碍的!”又向冯如是道:“冯大人,好些时候不见了!”
冯如是一揖,道:“王爷安好,皇上听说王爷受伤,派臣来问候王爷!”
静庵先生冷冷道:“你家皇上射了箭,还来看死没死麽?”
冯如是并不理他,向瑞琛道:“皇上口诵,国公爷所书一封信,嘱咐臣一定要亲手交到王爷手中,请王爷观览!”
瑞琛眼睛一闪,道:“你呈上来吧!”
静庵一笑,道:“愿冯大人不是仿效荆轲,逞匹夫之勇。”
冯如是握了握拳,笑道:“王爷如不放心,尽管搜查臣!”
瑞琛摆摆手,道:“呈上来吧!”冯如是便将信亲手递上,瑞琛将信拆开,抽出浅绿的笺纸来,药香扑鼻,因轻声道:“他现下一直吃药麽,连纸上都染透了。”静庵凑过来,望了一眼,撇撇嘴道:“字倒是好,可惜了!”
瑞琛望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只将那张薄纸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向冯如是道:“冯大人的来意我都明白了,请回去吧,三日之内必有答话!”便径自起身转到後面去了。
冯如是无可奈何,只好出营。
瑞琛将人尽遣退了,独自倒在床上,拿信纸盖著脸,清凉的药味萦绕不绝,仿佛那人又坐於身边,笑语晏晏。纸上的字虽清秀,可透著病态恋倦,仿佛自己早年看见的别人用的割得极细的烟丝,细细的,缭绕在纸上,喃喃道:“你到底病成什麽样儿了?”想到自己方才差点脱口而出,去询问冯如是他的病情,又想那人十分善於隐藏,冯如是恐怕什麽都不知道才住了口。
静庵先生揭帘进来,後面跟著傅明城,向瑞琛一揖,便问道:“那边儿有什麽意思?”
瑞琛将信折起来,一笑道:“来劝降而已。”
静庵先生抿唇笑道:“纵然受挫,也还有半壁江山在手里,怎麽可能退兵。”
傅明城亦道:“他同老皇上设计害我,夺我兵权,我不怕,昂然吞饵,岂不快哉!他妖精得很,主子莫要上了那奸人的当!”
静庵先生一晃手里的折扇,瞥了傅明城一眼,道:“美人计,便宜了你这粗人,哼,你还成了周郎,也配麽?”
傅明城大笑,道:“当真是便宜了!”又低声向静庵道:“你是没能亲见他,那身子骨,那娇柔缠绵,还有那小脚,温腻容滑,比起女子,更有异趣。我能尝上这般的绝妙滋味,关了牢房,也是不亏!”
瑞琛深深看了他一眼,脸色十分淡漠,道:“先稳住朝廷,待时机偷袭南阳,一举功成,便可长驱直入,逼临京师,直捣黄龙!”
沈殿,我纵然要你的命,也要亲手去拿,可你欠我的情,欠我的心,要怎麽还?我又要你怎麽还?我不知道,你知道麽?那个秋雨夜里,你为什麽不动手,为什麽哭,又为什麽毅然决然上了马车,自此不再回头!以後你的每一步,每一句话,都踩在我的心尖上,让它硬如磐石,冷若寒冰,我几乎快累死了。当初父皇爱极了沈源,却仍毒杀太子,灭其余党,又当著满堂的尸体,强暴沈源,这人心,一点点儿,到底从哪里变了,又从哪里不能回头,一路错下去,又能走到哪里去?
几日後,南阳传来邸报,道:瑞琛愿意招安,只是兵士新挫,伤病严重,须留此整备,才可回返西南。我闻此一笑,写密折与关汉亭,叫他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须得小心防备,谨慎处之。那封信不过是为著解毒所用,并无他意,瑞琛若真心降了,反倒能吓死人。冯如是归来後,我询问一番,他只道:王爷没什麽,气色有些苍白,大约是受箭伤的缘故,那个什麽静庵先生的,狂傲的紧,同王爷仿佛十分密切,我也只一笑。
东南一夏无雨,须得调配库粮,待时开仓赈济,流民本也没什麽,可现下打著仗,若是再加上饿民遍野,民情怨愤,只怕要生出民变来,到时候再跳出个陈胜吴广,可就真没法收场了。还有来年的种粮,这个决不能动,国库为南阳之役,耗费大半,只好拨用禁中的银子,强卖豪富之家的储粮,暂解燃眉之急。
我叹了一口气,窗外秋雨淅沥不止,从未看过禁中的账目,仅是药用,便耗去一半,幸好今年的尚未拨出,除去瑞白的部分,可以尽数挪用。小宝进来拨亮了灯,轻声道:“夜沈了,主子也该睡下了,明儿一早还要上朝呢!”
我提上最後几个字,丢了笔,道:“我要你清点的各色丸药散剂,可都清楚了?”
小宝过来将我抱起,放到床上,道:“每日尽吃的药也勉强够半年的,因著有去年就做好埋著的,那些补药新鲜的不多,旧的还有些,只怕药效不好,一过冬便全坏了。”
我能不能撑到来年春天,还未为可知呢,因笑道:“这个便好,补药以後每日停一次,我看吃不吃,也就那意思,没什麽打紧的。”
小宝仿佛眼睛一红,道:“怎麽偌大的朝廷,穷成这样!”
我笑著拍拍他,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算是好的了。”现下才有些明白,怪不得历代的明君圣祖,个个体格强健,能征善战,一个体弱的主子,再怎麽内秀,也忒没用处了。 上完早朝,便有南阳公文,说是战况受阻,连日大雨,滦河猛涨。我心中陡然一惊,连忙写道:令关汉亭率部火速退出南阳,待命!
立刻命人将旨意送回,万万不可耽搁。滦河堤自先皇时决口,修缮,已经改道经南阳,我这麽想著,竟出了一身冷汗,神情虚晃,瑞琛,你若这麽取胜,可也太不拘小节了。你不顾沈叠薇也就罢了,这麽些个人命,滦河岸几百里的村庄,南阳及几个城的百姓,你都不顾了麽?
南阳城下,瑞琛营中,骤雨初停,静庵先生向瑞琛笑道:“此乃天助吾皇,趁此夜决堤淹城,大水一冲,任是天兵天将也挡不住,我军无须苦战,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南阳,之後一路畅通无阻,直逼京师!”
傅明城闻此,脸涨得通红,单膝跪地,大声道:“请皇上下令,我愿为先锋,捉拿关汉亭,报一箭之仇!”
瑞琛喝了一口茶,慢声道:“计是好计,只是连累众多,他们也是子民,而且滦河……”
静庵一笑道:“行大事,岂能顾虑那麽多小节,古来屠城的名将有多少,且不论那些是胜後有意为之,就说赤壁之战里头,又烧死多少百姓,可也没见影响这不世之功,周郎孔明,照样儿百世流芳,况且此事为顺天而行,讨伐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於此急波陡转之时,死些人怕什麽。皇上,仁心仁德,可不是用在此处的!”
瑞琛一笑,低声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拿指头来来回回在杯壁上摩了几下,又站起身,请傅明城起来,大步走到悬於墙上的地图前头,看了一会儿,转身一笑,朗声道:“今夜亥时决堤,待水势略定,便自缺口处冲入,一举克敌,活捉关汉亭!”又道:“不要辱没了他,还要用他。”
静庵先生与傅明城相视一笑,跪地道:“吾皇圣明!”瑞琛将其二人扶起,沈殿怕是真要恨透了自己,那人最恨草菅人命,因著沈氏满门被屠的缘故,他曾与自己谈起过先皇杀了一个内侍,因著不大点儿的事儿,当时那眼里的不屑,自己看了都心凉。
将近亥时,瑞琛和静庵先生站於远处的高地,借著明亮的月光,望著南阳城,待城墙冲毁,便发兵攻打。
时间一秒秒流去,瑞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眸子里没有恐惧,血液里燃著一种沸腾,想到一会儿的战事,必当全下南阳,力克朝廷主力,之後,便可兵临城下,万夫莫当,沈叠薇当时立於大殿之上,看群臣参拜,也必有此样心情,骨子里可喧嚣热切,袖中可容万千河山,慨以当歌,忧思难忘,大丈夫,奔行万里,所为无非如此,如眼前,如画神州!
只是,这样璀璨的梦里,没有沈叠薇一席之地!
猛然白浪滔天,大水如万马奔腾,冲向闪著昏黄灯火的城墙,顷刻,城摧!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阵惊叫声,男人们的低哑的喊声,女人们的高声哭泣,还有孩童柔嫩的独有的悲鸣,房屋倒下,中间力拉崩倒之声,嘈声一片,响彻云端。
瑞琛眯了眯眼,长剑一挥,沈声道:“胜败在此一举,我壮志男儿,定成此百世之功!力下南阳!”
身後千万人马,呼声震天,旌旗蔽月,冲下高坡,如猛虎下山,直奔南阳而去!
杀伐呼喊,雪刃刀光,守军多有不妨,瑞琛军砍人如切瓜菜,挟著上次受挫的怨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关汉亭未料到如此城破,仓促间难以整备军队,带著一小队冲出府衙,四下都是叛军,血拼肉搏一阵,无法传令出去,只能高喊,命兵士镇静,从容作战,可四周尽乱成一团,无计可施,暴躁不已,高声怒骂不止。
关汉亭不知杀了多少人,鲜血浸透战袍,眼前蒙著血光,只知道:杀!杀!杀!肋下,腹部,大腿,几次重创,起先有些疼,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