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慈母 [苏] b·扎克鲁特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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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万和小瓦夏,田野和夜莺,还有住房和家园都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尚未冷却的瓦砾场、暗黑的地窖,在地窖里面则是一个身受重伤、濒临死亡的男孩子,还是个敌人。玛丽娅没见过他的母亲,她在玛丽娅没见过的遥远国土上永远也等不到爱子了……
玛丽娅一进村就看到四头牛都在离地窖不远的地方卧着。蹲在它们旁边的老伙计象迎接主人那样温柔地呜呜叫着迎接她,摇着尾巴围着她转来转去。她把沉重的炉子放到地上,蹑手蹑脚地走下地窖,在灰濛濛的昏暗中四下看了看,根据伤者的呼吸声,她知道他睡着了。玛丽娅叹口气,把铺的草往外扒开一些,以免碰到这个德国人,然后才在旁边躺下。“让他睡吧,”她疲倦地想道:“明天得把躺在街上的那个死人埋起来。”
精疲力竭的玛丽娅立即睡着了。她梦见已故的父母。仿佛他俩在拉着她的手领她到什么地方去。他们又年轻又漂亮,她也很快活。小姑娘玛丽娅求父亲给她买一块红色糖果,父亲把手里拿着的硬币弄得叮当作响,在货摊上挑了一块最大的糖果递给她。嘴里说道:“拿着,孩子,拿去吃吧。”玛丽娅把糖果接过来,吓得一哆嗦,那不是糖果,是什么人的一只手,一只热乎乎、粘唧唧、满是血污的手……
第十章
她在梦中哼哼起来,呜呜咽咽,没有觉出那个垂死的德国男孩子紧贴住她的一只手,没有感到他正因知道凄惨的死亡快要到来而伤心,哭得哽哽咽咽,只见嘴唇开合却无声地叼念着:“妈妈……妈妈呀……”
黎明时分,德国人看到玛丽娅醒来了,他有气无力地淡淡一笑,叹了口气,弯起食指慢慢地敲敲自己的胸膛,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说了几遍:“维尔涅·布拉赫特……维尔涅·布拉赫特……”
接着,他把两个食指交叉成十字形,又做出在想象中的坟墓十字架上书写本人姓名的模样。
“维尔涅·布拉赫特,”德国人又说了一遍。“维尔涅·布拉赫特……”
“你是说维尔涅吗?”玛丽娅问道。
“维尔涅·布拉赫特,”伤员轻声说。
玛丽娅悲伤地瞧了瞧德国人那苍白的面庞和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
“这么说,你的名字是维尔涅了,”她思索着说。“咳,你呀,维尔涅呀,维尔涅!难道是你需要战争吗?可怜的人哪,你是否想过会死在我们村里呢?这个村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有列宁集体农庄第三生产队这个名称。现在就连称呼都没有啦。”
“列宁?”德国人反问了一句。
“是啊,是列宁。”玛丽娅说。
“列宁考(好),希特勒不考(好)。”
“你得了吧。”玛丽娅带着生硬的责备口气说。“现在,你快要死了,列宁就成了好人。希特勒就成了坏人啦?那你以前是怎么想的呢?没准儿你也吊死过人,抢劫过人,也放火烧过村庄吧?”
德国人从玛丽娅的话音和眼神中明白: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妇女是在谴责他做过很坏的事。他否定地摇摇头,便说了起来,说他和他的父母亲都不想打仗。说他父亲曾两次被盖世太保抓进监狱,两次受到严刑拷打,说他各个在斯摩棱斯克城下阵亡了,留下三个小孩子。
玛丽娅仔细听着她不懂的外国话,尽量想搞清这个负伤的男孩子说得如此激动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用哭得红红的眼睛这样望着她,但却什么也没有听懂,于是摆了摆手。
“算啦!现在还能拿你怎么办?你稍躺一会儿,等一下班,我去挤店牛奶给你拿来。说不定还能把你服侍得好起来哩,你这个可怜的人,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对的和什么是错的了。”
玛丽娅拿上饭盒,走出地窖。天上开始出现朝霞。奶牛都安静地卧在一起,在那里反刍。老伙计从苹果树后跳出来,身后跟着一条肚子膨大、乳房鼓鼓的母狗,怯生生地摆着尾巴。玛丽娅认出了这条狗,它叫达姆卡,是被德国兵吊死的菲尼娅家的。
“到这儿来,达姆卡!”玛丽娅说。“到这儿来吧,小狗!这么说,你是活下来喽?那好吧,跟我们在一块儿吧,有你呆的地方。”
她用饭盒接着挤了些奶,走下地窖。她轻轻托起负伤的德国人的头,低声说:“喝奶吧。”
德国人勉强呷了两口,又重复说:“维尔涅·布拉赫特。”
“好了,我记住你的名字了,”玛丽娅说。“你一个人呆一会儿,我得去把你的同伴埋了,死马也得处理一下,人和马还都在街上躺着哪。”
维尔涅·布拉赫特明白她有事要走,不过她还会回来的。
“你躺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玛丽娅说。
太阳升起来了。黑色的瓦砾场上只有几个地方还缭绕着淡红色的轻烟。死去的德国人已经浑身出现了紫色的尸斑,没有刮过的两颊肿着,一群苍蝇在那半张半合的嘴上盘旋。玛丽娅弯下腰搜查死者的衣兜,找到几封叠成四折、边缘已经磨损的信件,一个咬坏了的烟嘴和一包刚启封的香烟。她看了看皮靴。皮靴是完整的,新得几乎象没有穿过一样,靴腰又宽又硬。
“靴子你已经用不着啦,”玛丽娅想道:“我可用得着。就是因为你们干的好事,害得我冬天快到了还光着两只脚。”她试着往下拽皮靴,但是拽不下来。尸体早已变凉僵硬了,死人的脚掌回不过弯来。玛丽娅回到“家”——如今她已经认为地窖就是家——拿起昨天拣回来的那把锋利刺刀,把从死人衣兜中找到的信递给维尔涅·布拉赫特。
“你先看看,”她对德国人说,“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你的同伴,再说你懂德文。看吧,这样你躺着就不会觉得那么无聊了……”
虽然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事情来惊扰,而且身边除了有两条狗跟在后面从容小跑之外,也没有一个活物,玛丽娅在街上还是快步走着,一面不停地回头观望,生怕有人从后面扑到她身上,用手掐住她的喉咙,或是从远处朝她开枪。令人痛苦和烦恼的恐惧感缠绕着玛丽娅,她几乎忘了自己在两、三天之前还曾经请求上帝让她死去,还曾经打算自杀。不过,即便是德国人在她眼前把她很少和儿子吊死,以及萨尼娅死在玉米地里的那些最可怕的日子里,活在她腹内尚未出生的胎儿也先是微弱地、继而是越来越强烈地提示着自己的存在,要求活下去。现在,当玛丽娅在焚烧一光的自家院中找到一个躲开人们视线的小角落,并为搞到过冬游泳的一切东西而劳动的时候,玛丽娅心中响彻了那个尚未出世的人既模糊而又威严的召唤,因而她开始害怕死亡了。
她在死德国人身旁蹲下,用刺刀尖划开他皮靴腰上的缝口,轻易地把皮靴拽了下来,瞥了一眼死人脚上那双脚跟上有洞的棕色短袜,用大火烧过的软铁丝捆住尸体,气喘吁吁,走走停停地把它向近处一个黑洞洞的弹坑拖去。她在弹坑边上站了片刻,把捆在尸首身上的铁丝解开,将它往下一推。横躺在弹坑陡坡上的死者一下子便往下滚去,脸朝下趴在坑底。
“你不该这样躺着,”玛丽娅说道,“你是成年人,你的儿女大概会经常为你哭的……”
玛丽娅想了想,顺街走去,在菲尼娅的菜园里抄起一把铁锹,揪了一大片牛蒡叶子,小心地爬进弹坑,给死人翻了一个人,让他仰脸躺着,又用牛蒡叶子盖住他的脸,然后开始盖土。弹坑斜坡上的土很松,但是玛丽娅累极了,她满脖颈都是汗珠,撕得破破烂烂的连衣裙在背上和腋下已全都湿透。她久久地、用心地、象在墓地掩埋死者那样铲土掩埋着这具尸体。
“好啦,”玛丽娅一边揩拭汗湿的额头,一边说道,“安息吧,不管是饿狗还是野兽,现在都找不到你啦……”
老伙计和达姆卡这两条狗在弹坑边上卧着,凝视着玛丽娅。“这两条狗是真的饿了,”她想道,“用牛奶还能把它们喂饱吗?看样子,得用死马来喂它们了。”她想起,在炸毁的牛场院子里总高耸着一个小山似的盐堆,那些盐因为堆放时间过久而变硬了,集体农庄的样倌常常用铁棍把盐敲下来运到临时牧场去,好让羊群能吃到盐。玛丽娅自己也不止一次从那里去盐来喂奶牛和牛犊。
她向养牛场走去。盐堆完整无损,只是蒙上了厚厚一层灰烬和红色的砖末。玛丽娅一整天都忙着收拾德国人的那匹死马。她艰难地卸下挽具,笨手笨脚地割下马皮,用刺刀把还很新鲜的马肉切成块,打扫干净原来由那匹马拉过的双轮马车,把马肉堆到车里,撒上厚厚一层盐。她把双轮车拖到生产队队部小房子那堵没有烧坍的墙壁的背光处,又到玉米地去割一些玉米秸,把马肉整齐地盖上,再拿被烟燎黑的砖头将玉米秸压住。
死马的骨架留在街上。老伙计和达姆卡发着怒声,舔着嘴唇,从骨头上撕咬着剩肉。
第十一章
玛丽娅回去看了几次维尔涅·布拉赫特的情况。德国伤兵摊开双臂睡着了,他呼吸不匀,发出咝咝声,喘气困难。她凝视着他那泛黄的手指甲,指甲边上的黑色污垢把指甲那种奇怪的、死人般的黄色衬托得更加明显。玛丽娅思忖道:“是啊,小伙子,你活不了多久啦!”
她在地窖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一会儿。秋天的这个傍晚并不炎热。那几头牛正沿着自己熟悉的小径一头跟一头地从河边往回走。两条狗吃饱了马肉,在玛丽娅脚旁打盹。一群鸽子在清澈的碧空盘旋。它们从地平线出现,然后降低了高度,在焦黑的瓦砾场上方兜圈子。它们忽而靠近地面,忽而又惊恐地向上飞起,因为认不出原来熟悉的地方了。这里不仅没有了房舍的水泥瓦顶,就连房舍本身也没有了,以前它们飞往草原遨游之后回来,可以在里面美美地休息一下的可亲的鸽楼也没有了。
玛丽娅认出了这些鸽子……它们是瘸腿的科尔涅大叔的儿子斯乔普卡在三年前养的。斯乔普卡同死去的萨尼娅同岁,不过他和萨尼娅不同,学习很差,所以科尔涅大叔好长时间都不许他买鸽子,后来斯乔普卡学习成绩好了,这才让买。斯乔普卡在区中心镇上买到一些漂亮的、红翅膀的筋斗鸽,全村人都说它们好看。天一亮,它们就骄傲地在地面上拖拉着下垂的翅膀,用清脆的咕咕声把寸人唤醒。它们被少年主人轰到天空以后,就在晴朗的空中开始令人看得头晕目眩的盘旋,连老头子们都常常停下脚步,仰起头赞赏地吧嗒着嘴,久久地站在那里看……斯乔普卡还送了两对鸽子给小瓦夏。
鸽子一直在瓦砾场上空盘旋,在不久以前还是鸽楼的地方低飞,然后又离开这块黑乎乎的地方,接着又返回来,寻找着已失去的栖身之处。
突然,那只短嘴上方有颗白星的的红色老鸽猛地低飞下来,扇动着翅膀把玛丽娅吓了一跳,落在她的膝头,转动着身体,鼓起闪着珠母光泽的漂亮脖颈,咕咕地叫起来,呼唤着自己的鸽群。鸽群都落在玛丽娅的脚下,信赖地围着她咕咕叫着,好象请求似地扇动着翅膀。
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玛丽娅的双颊流了下来。
“我可怜的孤儿们哪,”她柔情地低声说道,“你们没有安身落脚的地方了,也不能向谁诉说自己的孤苦了。你们害怕天寒地冻的冬天和深雪,没有饲料、没有人你们是活不下去的。不要紧,你们先忍一下吧,我给你们掰些玉米棒子来,用石头把玉米粒磨碎,你们一冬的饲料就有啦……”
从此以后,鸽群由于信赖这唯一的活人,便在烧得剩下半棵的苹果树上过夜。每天早晨围着玛丽娅,等着吃用两块粗石磨碎的玉米粒,白天飞往草原,在下雪天到来之前在没有收割的春麦地里觅食,傍晚又回到玛丽娅身边。鸽子落在她肩上、头上,玛丽娅把它们捧到手中,举到眼前,望着它们琥珀似的眼睛,吻着它们坚硬的短嘴,它们也不害怕……
第二天,玛丽娅决定把村里那口扔满动物尸体的井淘清。小河里的水散发着一股沼泽地上的淤泥味,所以不能饮用。玛丽娅久久思索着怎样才能把那些沉甸甸的死狗从井里拖上来,她这时想起,四头幸存的奶牛中有一头老佐尔卡,它那被德国人赶去当奴隶的女主人、孤寡的玛尔法大婶在战前就教会它拉车,用它驮麦秸、干树枝、驮她在集体农庄大道两旁的水沟里割下的青草。
玛丽娅从德国人的死马身上卸下的挽具给佐尔卡派上了用场。套挽具套了半天,它对身量不高的佐尔卡来说是太大了。玛丽娅用铁丝把马套和边套扎短,在边套下面捆上一跟铁锹当横锟,给牛套上,于是便开始了既艰难又肮脏的工作。德国讨伐队把在村中街道上开枪打死的猫呀、狗呀、鸡呀全都扔到了井里。玛丽娅下到井里,用铁丝把动物尸体一个一个地捆上,然后从井里的温顺的奶牛喊道:“驾,佐尔卡!来吧,拉走!”
驯顺的佐尔卡拉紧边套,慢慢向前走动。玛丽娅叉开两只光腿,蹬着井壁上突出的脚磴,把动物的尸体从下面托起,挨个扔上地面,解开铁丝,又下井去。玛丽娅担心井水已经被污染,因此捞完尸体之后又把这口不深的井里的全部的水都淘光。她把沙底也清除干净了。沙底上积了不少淤泥和各种破烂,里边有不少很久以前掉入井中的锈水桶和水杯,还有孩子们扔进去的罐头盒和瓶子。她从井里爬上来时,浑身已经湿透,满是污泥,被刺骨的寒风冻得脸色发青。她跑到小河边,脱下肮脏破烂的连衣裙,匆匆洗了澡,决定沿着苏军战士放弃了的战壕走一趟。那些战壕的胸墙象一根黑带子似的蜿蜒在河对岸。
她披散着湿淋淋的长发,光着身子走着,一双赤脚小心翼翼地跨过扔在战壕中的步枪、子弹箱和铁揪。她走着,怀着又恐惧又怜悯的心情想着那些不久以前在这里,就在这些匆忙挖成的黑暗潮湿的坑穴中死去的人们。她脚下有一些白纸片、被践踏的信件——战士家中寄来的最后的话——和油迹斑斑的破布,战士们留在战壕壁坑中的子弹闪着微光。
在长长的战壕中的一个转弯处,玛丽娅绊在一件卷成一团、由于血干了而变硬的军大衣上,差一点摔倒。看样子,是个头负重伤而大出血的人枕过这件大衣,后来人被抬走了,军大衣却留了下来。玛丽娅动手把大衣打开,但血凝固了,大衣粘在一起,所以,卷得紧紧的,而且又粗又硬的呢子得用力才能撕开。
玛丽娅需要这件军大衣。她的连衣裙已经破烂的连块碎片都没有了。玛丽娅频频回头,仿佛会有人追着要抓她似的向河边跑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