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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人间慈母 [苏] b·扎克鲁特金-第8章

小说: 人间慈母 [苏] b·扎克鲁特金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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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丽娅需要这件军大衣。她的连衣裙已经破烂的连块碎片都没有了。玛丽娅频频回头,仿佛会有人追着要抓她似的向河边跑去。她把军大衣浸到水中,用粗沙搓掉上面的血迹,吃力地挤干,这才回家去。她在邻居家的院落里找到一堆还未全灭的煤炭,把一些干树枝和杂草扔到上面,吹旺一堆篝火,双手 着这件沉甸甸、湿漉漉的大衣烤起来。

  她按习惯给牛挤了奶,用饭盒装了牛奶给维尔涅·布拉赫特送去。从种种情况看来,德国人的伤势恶化了。他用发炎的眼睛看了看玛丽亚,舔着干燥的嘴唇,只把冒着热气的牛奶稍稍抿了一口。他的手又湿又烫。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玛丽娅摇着头问道。“怎么帮助你呢?在这四周只有死亡和毁灭的地方,我上哪儿去找医生呀?”

  维尔涅·布拉赫特没有说话,只是痛苦地露出一丝苦笑。玛丽娅担心他会在半夜的一片漆黑中死去,于是便在火堆上化了些马油,用破布捻了一根细灯芯,把灯点上,放到地窖的一个角落里。

  摇曳不定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德国人那张削瘦不堪的孩子脸。他眼睛一眨不眨地久久看着灯光,然后把双手向玛丽娅伸过来,象他们相遇的头一刻那样说道:“妈妈!妈妈!”

  玛丽娅明白了,她不可能不明白:她是这个注定要死的德国人生前所能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在他同人生诀别的这痛苦而庄严的时刻,在她玛丽娅身上凝聚着把他与人们还联系在一起的一切——母亲、父亲、天空、太阳、自己的祖国德国的土地、树林,以及正在从濒死者的意识中缓缓离去的整个美好的广大世界。玛丽娅也明白:他那双瘦削肮脏的手和饱含祈求与绝望、却又逐渐暗淡下去的目光,表达了这个垂死者希望她能够保全他正在逝去的生命、能够赶走死神……

  玛丽娅在这可怕的日子里所经受的一切、一切损失和痛苦,都压上她的心头,爆发出来,她不禁失声 哭。她把头倒在维尔涅·布拉赫特手上,未曾梳理的一绺湿发遮住垂死者的面庞,她大声哭着数落起来,仿佛是她自己在同生命诀别似的:

  “瓦申卡呀,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心肝宝贝!你不要离开我,再多活一会儿吧……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哪……”

  ……被德国人吊死的儿子和即将死去的德国男孩、伊万、菲尼娅和被枪杀的萨尼娅,她在这充满恐惧和鲜血的短短几天里所见到的几次死亡,在她激昂的思想上已融为一体;她偎倚着维尔涅·布拉赫特滚烫的双手和挂着泪痕的面庞,发狂似地嚎啕大哭着、颤抖着,而维尔涅·布拉赫特则用自己的手越来越慢地抚摸着她那双操劳过度而变得粗糙的手,低声喃喃地说道:

  “妈妈……妈妈……”

  维尔涅·布拉赫特在黎明前失去了知觉。但他袒露的、紧缠着绷带的胸膛中发出不均匀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的嘴唇在哆嗦,那双睁得大大的、凝视着灯光的眼睛,已毫无表情——既没有疼痛,也没有难过,只有一种奇特的、神秘的、对一切都疏远的神情——这神情总是伴随着无人可见的那条区分生与死的最后界线一起来到人的身边。

  玛丽娅双手抱着膝头,一动不动地坐在维尔涅·布拉赫特旁边,没有松开他那双逐渐变凉的手。透过没有盖严的地窖入口的缝隙,她看到太阳已经升起,于是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把灯吹灭,打开窖口。一阵清新的凉风吹进地窖,微微拂动着垂死者头上那无力地披散的金发。

  玛丽娅顺着台阶走上去,在最后一级停了下来。庄严的世界闪耀着秋日的美景:一轮并不晃眼的太阳在照耀,几朵轻柔的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中懒洋洋地消散开来,越来越薄;黑色的瓦砾场上几乎没有烟气和糊焦味了,透过这逐渐消失的气味从田野里飘来了潮湿的、沐浴在晨露之中的麦秸和枯草气味,以及初冬前的寒气。一群大雁激动人心地嘎嘎叫着,在玛丽娅的头顶上空向南方缓缓飞去。可是近在咫尺,就在下面那昏暗地窖的一角,有个名叫维尔涅·布拉赫特的人——几乎还是个孩子——正在毫无目的、糊里糊涂地死去。他是为了本国残暴贪婪的统治者的利益而被人抓来送死的。这个贫苦农民的儿子,自身也是个农民,从来没有看见过、也不想看见那些让他来送死的人。他这个未经世事的人,还不懂得爱和憎,现在却要为那些人的利益而葬送自己年轻的生命……

  维尔涅·布拉赫特正午之前死去了。玛丽娅给他合上眼睛,用掌心抚平他散乱的头发,把一只手放到逐渐变凉的额头上。她端详着这张孩子气的脸,心里想道:“你在世界上玩儿到头啦。从各方面看来,你还是一个老实纯洁的小伙儿,没有杀人,没有用鲜血把自己弄脏。你象所有的孩子一样想念自己的爹娘……所以你才对我那么亲,把我叫妈。你们孩子觉得不舒服和疼的时候,都要想起自己的妈妈。如果你不被打死,如果你不死的话,你会想什么呢?天晓得啊!你的伙伴和头目会很快就让你学会他们自己干的那些勾当……你也会在外国土地上杀人、强奸和开枪打死象萨尼娅这样的姑娘,放火烧房子……你这样干干净净地死去也许更好……”

  她稍坐了一会,擦干眼睛,心中想着:生活总归是生活,她得活下去,得把死人从地窖里,从命运为她准备的这个阴沉沉的洞穴中挪出去,以便随后安排好一切,入冬前给自己准备个可怜的住处…… 

第十二章
 
  又剩下玛丽娅自己一个人在死人的包围之中了。令人烦闷的秋日一天天慢慢国庆商量没有下雨,但十月已开始寒气逼人了。每天早晨,瓦砾场四周干草上的白霜闪着银光。仙鹤、大雁和野鸭发出清脆的鸣叫,互相呼应着向南方飞去。它们有时落在小河中的僻静水面上,憇息觅食,黎明时分再大声拍打着翅膀起程,继续向前飞行。白天,太阳照得暖烘烘的,白霜也就融化了,一到傍晚则又是一番寒意。

  玛丽娅没有一天不干活。她很担心冬季取火这件事,因为她既没有火柴,也没有打火机,于是她在地窖里挖了一个不大的壁坑,把那盏用罐头盒做成、用从牛犊尸体炼出的油脂来点的长明灯放在里边,免得被风吹灭。玛丽娅回忆起已故的爷爷用取火石取火的情景。为了防备油灯一旦熄灭,她保留了一根向日葵茎芯、在河边拾到的一块燧石和一块硬钢——割草机上碰掉下来的钢刀片,作为储备。

  她每天早晨都到马铃薯地里去挖马铃薯,然后拿回地窖。她储存了甜菜、白菜、胡萝卜,掰了一些玉米棒子,用两片硬石头当作磨盘,每天都能用它磨出几杯玉米粉来。

  玛丽娅用水有了保证。打捞出动物尸体以后,村中的水井里又注满了干净的地下水,因此地窖里的德国大保温桶总是盛着水。玛丽娅为了把从掩蔽部搬回来的铁炉安装起来而忙合了很久。她一连几个小时从刺刀在地窖顶部挖出装烟囱的圆洞,从炸毁的养牛场搬来一些砖,和好泥砌了一个带侧壁的砖灶台,免得自己孤独的洞穴里发生火灾把东西烧光。

  因为害怕被人发现,她用刺刀砍了一些玉米秸,拿铁丝捆成一抱一抱地运回地窖,挡住住处的入口。地窖上面很快堆起一大垛玉米秸,玛丽娅把烟囱从玉米秸垛下面伸出来。她只在白天生炉子,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以免有人看到炉子冒出来的烟。

  冬天逼近了。在一个寒冷的十月天,玛丽娅仔细查看了被德国人炸毁的牛舍。玛丽娅差不多用了一周的时间来清理倒塌的砖堆,要清出一条通道到牛舍没有倒塌的角落,让四头奶牛能有个地方躲避风雪。她清出来的通道虽然又狭窄又不平,但玛丽娅却很高兴。因为在凛冽的冬日和风雪大作的夜晚,牲畜的头顶上有了房顶遮掩,厚厚的砖墙也能够使它们免受草原狂风的袭击。

  战前建成的这座牛舍原定容纳二百头牛,如今在牛舍残留的完整部分那个黑洞洞的地方,能够容纳五十头牛。玛丽娅就在堆积如山的碎砖堆中开辟出一条通道,通到了那个地方。

  她也需要为自己考虑考虑,设法穿得暖一些。

  玛丽娅迫切需要有一根针,为的是用从战壕拾到的帆布碎片和破口袋给自己缝件象连衣裙那样的东西。严寒一天天接近,她还光身穿着空筒军大衣,风从军大衣下面钻入身子里,把玛丽娅冷得缩成一团,不得不老是跑回地窖取暖。

  她用一段铁丝做了一根针,把一端弯成针鼻儿的样子,在石头上把针鼻儿砸扁,又磨出针尖。为了搞到线,她把维尔涅·布拉赫特留在地窖里的那双已经洗干净的短袜拆开。现在可以缝衣服了。

  玛丽娅又到小河对岸空无一人的战壕去了两次,拣些用得上的东西:要么是一件扔掉的军装上衣,要么是血迹斑斑的内衣,要么是几个背包或者几卷电线。她在河里把这些东西搓洗干净,晾干之后拿回地窖。她拿这些破布缝了一件象是连衣裙那样的衣服,把两个背包撕开拼成一条相当大的头巾。她把从被炸死的德国人脚上脱下来的皮靴腰缝好,穿到自己脚上;把军服上衣一撕两半,当作包脚布。她又把长长的军大衣下摆剪了一截下来,裁了一副手套和一双又肥又大的便鞋。

  “行啦,现在可以等着过冬啦。”她自言自语地说。

  她害怕遇见任何人,但是在孤独之中又很想能有个活人跟她在一起,这样她便可以向这个活人倾诉自己的痛苦,也可以听到活人的声音了。她甚至于害怕自己会失去说话的能力,所以总是半天半天地跟奶牛、小狗、鸽子说话。大约过了三个星期,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自言自语了。比如她要到井边去,或是要去给奶牛取草,她就说出声来:“咱们去打点水来。咱们没有水可说什么也不行,再说,井里的水如今是干干净净、冰凉冰凉的……”

  要不然就是:“得给奶牛去弄点玉米棒子和甜菜了。现在夜长了,牲口得吃饱,要不然咱们就没有奶喝啦……”

  一天,玛丽娅正在河里洗衣服,突然看见两个人骑着有马鞍的高头大马,向着已被烧成一片瓦砾的村子走过来。“是德国人来了,”玛丽娅吓住了,她爬进芦苇丛中,观察着那两个人。

  “只要他们发现了我的地窖,”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那我就完了,我就会象条狗似的冻死在雪地里。要不然他们就会找我,一找到就把我杀死……”

  幸而有两条狗在她身边,这两条狗也受到她的恐惧的感染,默不作声地紧贴在她的脚边。奶牛在远处的玉米地里吃草,从路上发现不了它们。

  两个骑马的人顺着村中的那条街缓缓走了一遍,停了片刻,又转回身,绕瓦砾场走了一圈,然后向草原方向驰去。玛丽娅发现这两个人都背着步枪,坐在马鞍上象士兵一样灵活笔挺。

  “当然是他们那伙该死的东西了,”玛丽娅心中暗想,“准是他们,是德国人。他们是在各个村庄搜索,想把剩下来的人全部杀光……”

  然而玛丽娅却是大错特错了,只是过了好多日子以后她才知道这一点。如果她当时没有搞错,她本来是用不着在漫长的冬天里受那好几个月苦的。

  那两个骑马的人是游击队的侦察员,奉命出来了解各个村庄有多少德国人,让什么人当了村长和警察,苏联人中有哪些人被杀害,有哪些人被赶去服苦役。

  游击队驻扎在离村庄很远的密林中,就在村子那条无名小溪注入的大河岸边。两名侦察员返回游击队之后,向队长报告了看到的一切,同时说道:“列宁集体农庄第三生产队被敌人毁光了。村子烧成一片平地,没剩下一座房子,没有一个活人,只有黑糊糊的、静悄悄的一片破砖烂瓦……”

  ……

  列宁集体农庄第三生产队就这样从农庄的生产单位中勾销了,不久前还在村中居住的全体庄员都被认为是已经牺牲。游击队员决定不再到这个被焚烧殆尽的村里去。一片荒凉的黑色瓦砾场是谁也不需要的。

  德国人也没有到这一带来。他们比谁都更清楚,他们的讨伐队执行命令向来干净利落。既然命令烧掉村庄,把所有的人都赶往德国,把动物一律消灭,那就无需怀疑,肯定一切均已照办。所以,收到讨伐队长的报告之后,在德国人的那些地图上,标出这个村庄的小圆点——也就是这座村庄——就被打上一个粗粗的大叉给划掉了……

  然而,一种无人知晓的生活却在村里继续进行着。这种生活的标志就是有缕缕不易察觉的炊烟从玉米秸中枭枭升起,逐渐消散在空中:这是玛丽娅在地下洞穴中生炉子。

  从生活中被勾销了的列宁农庄第三生产队依然存在着,唯一幸存的妇女——一个名叫玛丽娅的农庄庄员——就是它的代表。 

第十三章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那是一个寒冷的十月天。天亮时还下过一场令人心烦的毛毛细雨。后来雨停了,潮湿的刺骨寒风也住了,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昏暗凝重,紧贴在地面。玛丽娅把炉子点着,先传上靴子,又穿好大衣,钻出洞穴似的地窖。她站了片刻,满怀心事地望着小溪,望着远处变得疏朗的树林,望着灰蒙蒙的、一夜之间便失去了平常那种淡黄色调的玉米地。

  玛丽娅把双手盘在胸前,悲伤地久久望着没有收割的庄稼地。她想起:在挨着这片庄稼地的地方,还埋着多少没有挖的马铃薯、甜菜和胡萝卜;集体农庄的瓜田里,没有摘的晚熟西瓜被乌鸦啄得一塌糊涂;再往前,在山岗后面,有一大片没有收的向日葵,也要被糟蹋了。籽粒饱满的花盘孤苦伶仃地把头垂向地面,撒落着籽粒。

  玛丽娅长叹一声:“多少人的劳动白白糟蹋了……在这片如今撂荒了的地上生产队花了多少力气啊……拖拉机手、汽车司机、马车夫、挤奶员和放牛放羊的人有多少夜晚没有睡过足觉啊……这些人我都认识。没有一个例外。我们在共同的土地上一道劳动,一道工作,一道过节,参加婚礼……一道在墓地里安葬父母……”

  这天早晨,玛丽娅一面想着被德国人赶走的村人,一面不断自言自语,一种有点对不起人们、对不起已经消失了的生产队的压抑感突然使她心如刀剜。

  “那咱们怎么办呢?”玛丽娅非常痛苦。“大伙儿当中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那你就该替所有的人干活,就得挺住。”

  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便自我回答说:“你说你是一个人?你看看四下还有多少没有收的好东西!难道你挺得住吗?难道你能把这些东西全都收得回来?你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吧了!光看看玉米地吧,有六十公顷大哪,可你只有两只手,再也没有别的家伙了……”

  “向日葵籽会掉在地上的。多可惜啊。春天是我和伊万用汽车把种子送到地里的,是萨尼娅的父亲,拖拉机手季莫菲大叔把这片土地给翻了和播上种的。可现在,向日葵让鸟儿啄着,籽儿也干透了。会全都撒到地里的。怎么,我就待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它们这样被痛心地白糟蹋了吗?”

  “可是你这个傻瓜又能做得了什么呢?你有什么,是有收割机还是有卡车?这片向日葵地总不下三十公顷哩。”

  “收割机我当然没有。可是我有一把德国刺刀,还挺快。用它来割向日葵花盘倒是很顺手的,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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