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非善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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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用刀的呢?还用无情刀。
刀无情,并非人无情。
事实上,江湖人都晓得,龙四公子非但不是无情,反而多情。
除了必要的时候握着刀,平日里他手里只会握着这几样东西。
酒,银两,还有就是,另一双手。
柔美的,纤细的,丰盈的,小巧的,温柔的,各式各样不同的,女人的手。
这些手,不是书字绘画,就是抚琴调弦,或是折花植柳,甚至有时还会捏着暗器。
可当淡之握着这些手的时候,它们的主人往往都会羞红了脸,和个普通的大姑娘一样。只是握个手。就能把江湖上出名的不出名的女人变成这个模样的,也就只有龙四公子一个了。
龙四公子的多情,甚至比他的功夫更叫人瞩目。据说他从来没有幽会不到的女人,但一个女人,他最多只会私下见三次。有的甚至他才看了一眼,连手都没拉就掉头走了。
日后再见,他若不是视而不见,就是礼貌疏远。
丝毫温存缠绵都没有。
崆峒派的掌门夫人说得也许有点儿刻薄,就是妓院的嫖客也没姓龙的这麽绝情。可五毒教的圣女却说,姓龙的岂非是绝情,他简直就是无情,比五毒教的毒祖还毒。
可他的刀并非因此叫无情刀。
而是因为当他主动拔刀相向的时候,那个人一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不管那人是谁,没有一个逃得掉。
现在小屋里的那个人,能逃得掉麽?
本来就很薄的小木门早被那把破刀打出个大洞,若再被淡之这一撞,只怕不倒下是不成得了。
可小木门并没有倒下。
因为淡之并没有撞到它。他停在距离木门只有几寸的地方。
就是几寸,恰巧和那把断刀的刀刃一样长。
淡之叹口气:“报应来得还真快。”他紧紧盯着木门上的洞,从那儿隐约可以看见这把断刀的刀柄上握着一只手,拇指上戴着一个很大的玉扳指,所以他又叹口气,“不过你居然亲自出手了,真叫人惊讶。”
屋子里的人却笑着慢慢缩手:“因为你的刀出鞘了,本王还真有点儿怕…”
淡之却没有等他说完。
他的无情刀已经劈开了木门。
他以为里面会有铺天盖地的暗器打过来,或者是掉个天蚕丝的网下来,又或者立着七八十个高手拔剑相对。
可是里面甚麽都没有。
连刚才说话的那个人都不在。
淡之转了一圈,屋子里真的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本王不喜欢欺负人,所以给你个机会。”那个声音响在外面,“你可以用你的命来换这个白痴的命,也可以用他的来换。”
淡之一挑眉毛:“他?”
“你知道,这世上本王只想要他一个。”
“那你为甚麽不自己去找他?”
“若本王亲自去找他,就会恨得杀了他。”那个声音叹口气,“但若你杀了他,只拿他的头来见本王,那本王心里就只会爱他了,这岂非很好?”
淡之摇摇头:“若我不答应呢?”
“你当然可以不答应。”那个声音居然又愉快起来了,“反正这个小镇的人死完了才会轮到他,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
淡之再次冲了出去,外面除了雪花,竟然没有一样在动。自然也没有人。
“你不用这麽快回答本王,你可以慢慢考虑。”
淡之估算了一下,说话的人至少已经在一里之外。
所以他没有追出去,只是回自己房间和衣躺下了。
人躺下并一定是累了,也许他只是想躺下。所以淡之躺下了,朦胧的有了睡意。
梦里是三月的慧林。
慧林真的是个美丽的地方。
山多灵秀水多柔,花多妩媚鸟多情。茶香酒爽,春风就像情人的手,撩拨心上最温润的角落。这样的地方,若没有一两个美人在侧,岂非很没趣味。
事实上,从他们坐在这家茶肆起,就不停的有人打量他们。
很多都是大姑娘。
她们面目温和,眼角眉梢就像柳叶一样,等待着春风的手。袖口遮着唇齿,隐隐看得见秀气的手指。白嫩的颈项,优雅动人,往下虽然被衣襟遮住,却裹出了美好的形状。腰肢纤细,盈盈一握。修长的腿,丰满的胸脯,大概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去看她们。
但是她们今天肯定很沮丧。
因为这两个大男人居然都没有在看她们。
有的女孩子已经走远了,却还不停回头张望。有的干脆走进茶肆,要上一壶清茶,决心和他们耗上了。
唯一开心的是茶肆的老板。
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特别是生意人。
所以老板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请这两个人来他店里常坐。
但他也是个很谨慎的生意人,他知道这两个人都不会答应他的。其中一个,是镇上的韩捕头。这个人从来不会对银子太在乎,所以才会安分的只当个捕头。
另一个,是才来镇上没几天的龙四公子。
有几个人敢请大名鼎鼎的龙四公子来当招牌?
老板还想好好再活几年。
所以他只是想想而已,这岂非也是个聪明人。
不过他没有想明白,这两个人莫非是好朋友。但好朋友之间,岂非应该是放酒,为甚麽要来喝茶?
甚至,只是喝茶而已。直到一个搁下茶杯抬腿出门了,另一个扔下一块碎银子就追了出去。
连一句话都没有讲过。
“喂——”淡之有些不甘心的喊了一声。
小捕快望了他一眼,满脸堆满笑容:“龙四公子有何吩咐?”
“我跟了你一天,你竟然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淡之没发现他的语气有甚麽不对,但是小捕快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跟着我,可我叫你别跟着,你就会不跟麽?”小捕快好容易住了笑,却不望着他了,“你跟着我,无非是想知道究竟是甚麽人杀了闻莺和华亭楼的老板。”
“你知道了?”淡之瞅他一眼。
小捕快摇头道:“你不也知道了?”
淡之叹口气:“和你说话真没意思。”
小捕快居然点头道:“那倒是。”
淡之又叹口气:“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我没有银子。”
“我不要银子。”
“可我也不是美女。”小捕快摇头道,“我没甚麽可以请得动江湖第一杀手龙淡之的东西。”
淡之愣住了。
江湖人只知道他是龙四公子,并不知道他还是个杀手。
知道的不是死人,就是他的雇主。
淡之缓缓摸向腰间,小捕快却飞快的瞅了他一眼:“龙四公子用刀,淡之用剑,你以为我怎麽觉得不对劲的呢?”
淡之的手又放了下来:“你真的只是个捕快?”
“我就是个捕快。”小捕快点头笑了,眼睛里弥漫着春日的柔情,“而你,是个杀手。”
“所以你要抓我?”
小捕快眯起眼睛来笑笑:“既然这里的两宗命案都不是你作的,我干嘛还要抓你?”
淡之一愣,试探道:“可我是杀手淡之,我身上背着不少案子。”
小捕快奇怪的望他一眼:“跟我有关系?”
淡之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你究竟是不是捕快啊!”
“你那些案子又不是在慧林犯下的,自然就和我没有关系。”小捕快摇头道:“若你想投案自首,麻烦你多走两步,到邻县去吧。”
淡之简直哭笑不得:“为甚麽?”
“因为你这样的犯人若是投案了,我就得押着你上京去,一直交到大理寺卿手上才能完,这岂非很无趣?”小捕快耸耸肩膀,“何况江湖械斗仇杀,历来朝廷是不管的。”
淡之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捕快拉拉衣襟,难得正色道:“龙四公子要跟着,请便。”却又马上笑了出来,“若是旁人晓得,风流倜傥的龙四公子却跟着一个小小的捕快到处跑,不知会笑话多久。”
淡之面上有些发烧,嘴里却不由道:“他们懂甚麽!”
小捕快似笑非笑瞅他一眼,淡之突然觉得这一眼,比三月的春光更美,更诱人,更致命。
所以他后退了一步:“不要看着我。”
小捕快摇头笑道:“眼珠子在我眼眶里,我喜欢看哪里都可以吧。”却又一低头,“就像那两条腿,在你身上,你爱跟着谁都可以。”
淡之说不出话来,小捕快却又接着说:“自然,你也可以用你的刀或者剑威胁我不能看你。”
“我从不喜欢威胁别人。”淡之镇定下来,“也不喜欢被人威胁。”
“那是因为你很自信。”小捕快抿唇一笑,“也可以叫做自大。”
你若是有一张女人都喜欢的脸,有一把男人都害怕的刀,还有用不完的银子,你也会很有自信。
所以淡之笑得很快活,龙四公子毕竟是响当当的招牌,至于后面是甚麽,并不那麽重要。
小捕快望了他一眼就又摇头道:“人既然不是你杀的,你会到这个小地方来,必然是有要事。你跟着我,不怕误事麽?”
淡之笑道:“我从来只作自己感兴趣的事。”
“我不觉的抓犯人有趣。”小捕快摇摇头。
淡之走近一步,垂下头来:“让我觉得有趣的,是你。”
他抓住小捕快的胳膊,吻了他的嘴唇。
淡之是第一次亲吻一个男人。
他并非不知道男人之间的一些秘事。听到那些事的时候,他只觉得与他无关。他以前只喜欢女人,他甚至不知道抱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大男人有甚麽意思。
他喜欢女人。她们美丽,她们多情,她们柔顺,她们放荡,她们高贵。他很清楚怎麽样最快征服一个女人。
可是他现在亲吻的,却是一个男人。
一个和他一样的男人。
所以他有些不适应,只是轻轻接触了一下就放开了。这才发现小捕快一直张着眼睛,他眼睛里面充满了笑意。
小捕快果然是在笑的:“我原来不知道龙四公子喝茶也会醉。”
淡之有些发窘,却把腰挺直了:“我们去抓犯人吧。”
小捕快却笑得很有意味:“我终于知道刚才那些美丽的姑娘看你的时候,你为甚麽不理她们了。”
三月的春光化成寒风的时候,淡之醒过来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地上积起了厚厚一层。淡之换件厚些的袍子,又随意收拾了个包袱扛在肩上。
扣上房门的那一刻,淡之低头看了一眼无情刀。他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拿起它的一天,但若是为了这个人,拿它一辈子又有甚麽!
这麽一想,淡之觉得轻松不少。转眼就走出了老远,渐渐消失在风雪里。
07 该来了
淡之并没有马上离开朱家镇,他反而先去了一趟县衙。
还没有走近,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热闹得紧。淡之喜欢漂亮,却不喜欢热闹。所以他本来是不想进去的,可偏偏被门口的衙役看见了。
“啊呀龙捕头,你来得正好!”衙役一把拉住他,“里面来了个有趣的小子,说是你兄弟。明明年纪不大,却挺上道儿的,着实叫人喜欢!”
“是麽?”淡之笑笑,“老爷在麽?”
“在,和那小子在一处呢!”衙役笑眯眯的,冲里头儿一指。
淡之也就进去了。
大堂上围了一圈人,淡之懒得挤进去,干脆抱着手臂立在柱子旁边儿。
“…验尸应令人多烧苍术、皂角,放到尸前,检验完毕,在约三五步远处,令人将醋泼在炭火上,打从上面走过,身上的秽臭之气就会去掉。”有人轻笑着说话,虽然有些人多口杂,可字字都听得清楚无比。
淡之有些冷,不由握紧了手臂。
“…人体本为赤黑色,死后变化作青色,尸上伤痕不易见。遇着可疑的,先用水湿洗,再用葱白拍碎使开,涂在可疑处,以醋蘸纸覆盖其上。等一个时辰除去,用水洗,伤痕就会出现。若尸体上有数处青黑,可用水滴到青黑处,是伤痕便硬,水止住不流;非伤痕处软,滴水即流去。”
“为何有的尸体一点儿伤痕也看不出来?”
那人笑笑:“芮草投入醋内,用它涂在伤患处,伤痕便会隐而不现,用甘草汁可解。”
淡之头一次觉得县衙的大堂冷得厉害,他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很响的喷嚏。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
却没有说完,他看到了一个人。
下一秒钟,这个人已经扑到他的怀里。
“哥!”
淡之皱紧眉头,还是没法子把他推开,只得小声道:“龙九,你来作甚麽?”
“自然是来找你啊。”这小子完全没有注意到淡之的表情,自顾开心道:“我可找了你好久。两个月…不,三个月,这回子可算找着你啦!”
淡之冲周围人笑笑:“我家弟弟不懂事,有劳各位了。”
县衙老爷倒是没说甚麽,只是点个头去了,淡之忙的跟进内宅。
“龙捕头,你到朱家镇有三个月了吧?”
“回老爷,是。”
“第一月,你就把朱家镇积压了几年的案子节清了;第二月,你把在逃的犯人抓回了;第三月,朱家镇的大牢已经空空荡荡的,本官也很久都没有听见击鼓鸣怨了。”县官瞅他一眼,慢慢喝口茶,“所以今天说出了件人命案子,本官就想,你是不是要走了。”
淡之躬身垂目:“小的是有些线索,特来向老爷请令的。”
“和外面你那兄弟可有关系?”
“也许有…也或许没有。”淡之叹口气,跪下去扣个头,“小的多谢这三个月来老爷收留!”
县官放下茶杯,眼前竟然浮现出三个月前的淡之。
浮在河边岩石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一身上下全是血,湿漉漉的,就像刚从修罗地狱出来的厉鬼。右手紧紧捏着一把刀,左手握着一柄剑,身后背着一个人。
那个人却完好无缺。若非因着伏在淡之背上,他身上简直连一点儿血也看不到。
甚至还飘着一丝药草的清香。
淡之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杀了我。”
县官不过刚刚上任,对这种民意却不能认同:“本官不能草菅人命。”
“我杀过很多人,你看我身上的血就知道了。”
“就算是自首,也需要查明真像,方能定罪。”县官摇摇头,“何况你死了,那个人怎麽办?”
他是望着对面床上那个人说的。
淡之瞥了一眼,心底涌出深深的厌恶,闭上眼睛道:“他居然没有死?”
“他只是累了,所以睡着了。”县官还是很好奇的,但是他没有问出口。
都这个年纪了,早学会把疑问藏在舌头下面。
淡之却大笑起来,连身上的伤口都笑得裂开了:“是吗?没想到他连死,都比别人慢八拍。”
县官看了他一眼:“若你想住在这里,也非不可能的事儿…”淡之就看着他,他也继续那麽说下去,“本官看你也颇懂武艺的样子,不如…”
“可惜我只懂杀人。”
“若是会杀人,已经是很厉害的了。”县官也就笑笑,“可本官却觉得你肯救这个人,也一定不会那麽容易死。更何况,这里小得很,总会容得下一个不起眼的捕快…”
淡之听了一阵,突道:“我要十两银子一个月。”
天知道他从来没有这麽便宜过。
县官挑起了眉毛:“这麽贵?”
淡之垂目想了一阵:“八两。”
县官居然笑了:“成交。”
淡之觉得自己突然变笨了,居然从一个不少于千两银子的杀手变成了一个月只值八两银子的捕快。
小捕快,你一个月能拿多少银子呢。
“你在想甚麽?”
淡之回过神来:“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可你想得很入神。”
“我一般想事情都会很认真。”
“所以一旦决定了,也不会轻易改。”县官叹口气,“所以你要走了,也不会改的,是麽?”
淡之笑笑:“好像是这样。”
县官又叹口气:“也许本官不该问…”
淡之好脾气的看他一眼:“你问。”
“为甚麽要走?”
“因为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县官第三次叹气:“也许你是想说,你不走,这里的每一个人就都走不了了?”
淡之轻轻颔首:“也许。”
县官看他一眼:“那麽你走就是了,为甚麽要到县衙来?”
淡之立起身来,冲县官打个躬,转身就走了。
他只是来道别罢了。
县官在他身后幽幽道:“你若是想说那个字,本官会当没听见的。”
“你既然知道我要说甚麽了,又何必要我说出来。”
“亲耳听到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