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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陈冲腥风血雨-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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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在她身后送她,微笑着说:
  〃明天该讲余弦定理了吧?〃
  〃明天不行。〃她止了步,又回过身来,犹豫了一下,垂着眼睛说,〃明天我有事。〃
  笑容从项光的脸上倏地消失,但随即又出现一个淡淡的微笑那是另一种笑:
  〃是啊,明天轮到白脸出场了。〃
  迟丽中向前走了一步,靠项光很近了,眼睛望着他胸前一颗没扣好的衬衣纽扣:
  〃你……能不能……让看他们一点?〃
  〃绝对不能!〃
  〃他们,也许会打你。〃
  〃他们要打,我怎么才能说服他们不打我呢?除非我投降。你想劝我投降吗?〃
  〃我不愿意你挨打。〃
  〃谢谢!你请便吧,恕不远送了!〃
  这句断然的逐客令,长久地萦绕在迟丽中的耳边,让她恼恨,又让她揪心。直到转天下午,她坐在唐业明办公室一角自己的办公桌前汇总一份动态简报时,仍然时时心神不定。所谓的白脸戏上午唱过了,小伙子们报告说,已经认真给了那铁杆〃…点教训〃。她急于想看看项光怎么样了。正巧这时军区来电话,说魏4号有重要事要找唐业明单独谈谈。唐业明一走,她立刻就去看项光。
  项光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厚书。她已经知道那是《物种起源》。她顿时觉得安心不少。
  〃啊,看结果来了。。项光抬起头,脸上戴着假面具。
  她咬咬嘴唇,真想一把撕下那假面具。
  〃请坐。我愿意荣幸地向您报告;打得不重。简直可以说是象征性的。〃
  〃我也想揍你一顿。〃
  〃揍掉我的固执吗?〃
  〃揍掉你的假面具。〃
  〃那可不太好。我解除了武装,你们就不会再安排唱红脸的了,谁来给我讲三角?〃
  〃我不想唱白脸,也不想唱红脸。我只想严肃地生活,不想做戏。〃
  〃严肃地生活?嗯,说得好!可是生活里到处都是喜剧,怎么办?你知道他们上午打我拿什么当理由?他们说是因为我管你叫小姐,于是先用嘴,接着就用拳头和皮带,让我记住你是铁路工人的女儿,革命烈士的妹妹,不是资产阶级臭小姐。虽说打得不重,可我也够冤枉的。至少我昨天一次都没叫过。〃
  〃是吗?我没住意到……〃
  〃那我就更可怜了。〃
  〃这样一来你又要叫了?〃
  〃不,我决不首先违背诺言。明天该红脸出场了吧?或许除了说服我转变之外,还能剩一点时间讲三角?〃
  〃好,明天讲余弦定理。〃
  
  
  12
  美丽的云霞江,从武胜山脉的千沟万壑间汇集了大大小小的山泉,弯弯曲曲地流过了一片同样古老、也同样美丽的平原,又从康平市的身边蜿蜒流淌而去。康平依恋着云霞江,市区几乎是沿江而建,就在原来那个也叫康平的渔村的位置上。
  深夜,从原来的市人委招待所,现在的市〃红旗〃总部的四楼窗口望过去吏,云霞江夹在两岸的灯火之间,朦胧地泛着青灰色的微笑。江波粼粼,间或发出曜跟的一闪,像银河里突然爆发了一颊亮星。或者,那反射的光辉随江波的涌动疾速地游蹿而去,像夜空下划过一颗流垦。
  清凉的夜风从窗口徐徐吹进来,偶尔有一阵较大的风,送来一股江风特有的水腥气。
  迟丽中已经在窗前伫立了好一阵了。她轻倚着窗框,一手扶着窗台,另一只手时时按住被夜风吹起的短发。
  晚十点,军区突然来电话把唐业明叫了去,并让他把总部尚未散去的入全部留下,准备有重大行动。他匆匆走了,让迟丽中负责传达〃全体留下待命〃的通知。
  会有什么行动呢?她无从揣测。是去抄对立面什么组织吗?近半个月来,用夜间突袭的方法,抄对立面一两个组织,已经成了一种时髦。两派都这样干,都声珎是为了报复对方上一次的夜袭。可是这是作战组的事,用不着把整个总部的人都留下。再说军区也不会参与这类行动。他们一再申明反对这样做。
  她翻了翻近期的动态资料。资料很琐细,找不出能够据以揣测〃重大行动〃的线索。作为唐业明的助手,她有相当一部分精力花费泛这些动态上了,最初还被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所吸引。但很快失去了新鲜感,发现它们总是报喜不报忧,而且大半都没有、也无法核实。特别是当她把运动的实际发展和这些动态资料加以对比时,她发现这两者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她想起项光说过的那一大段话。真的,决定康平两派命运的,似乎并不是依据他们做了哪些事,怎么做的,结果如何。两派的命运,是在另外的地方,由另外一些因素决定的:而她对此则一无所知。唐业明比她知道得多,不过她猜想,那些真正起决定作用的东西,他也未必知道。
  外面响起了汽笛声。它实际上是电动警报器发出的声音,不过工人们都称之为汽笛声。康平市一些大工厂都用这种笛声作上下班的信号。现在是三班制中班下班、夜班上班的信号。尽管几乎所有工厂的夜班实际上都已经取消,笛声还是照旧按时响。至少还有电厂之类的夜班不能停止。至少这笛声报告了一天的结束,和新一天的开始。
  迟丽中把墙上的日历撕去一页。新的一页显露出来:一九六七年九月十一日。这时的迟丽中还不知道.这个日子将成为康平〃文革〃史上重要的一天。她回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泛着青灰色的云霞江。她的思绪也像江水一样弯弯曲曲地流着,最后流到了项光身上。
  是的,一切烦恼的根源都是这个项光!
  一个多月里,她看到了他的许多不同的侧面。那些白脸们报告情况时都骂他顽固、刻薄。这个,她自己也领教过几次。她开始感到,所谓的假面具,也是他的…个真实的侧面。不过她仍然宁可把〃上课〃时的他视为他的真面目。这时的他亲切有礼,谈吐生动,他弄懂一道难题后表现出来的那种真正中学生式的欣喜,使人很难不同他一起高兴,他总在孜孜不倦地地追求知识。每次去他那里,总是看到他坐在桌前,不是读就是写,挨了打以后也照样。三天前,白脸们报告时说〃至少得让他躺两天〃,她立刻心情忐忑地去看他,他却依旧在聚精会神地在看书。他的衬衣撕破了,,左眼窝乌青,脖子上一条伤口还在渗血。
  她问他要不要包扎一下,他轻蔑地冷笑一声说:
  〃不需要。你们的盖世太保根本不中用!〃
  〃那你就休息一下吧。〃
  〃我已经躺了一会儿,现在没事了。再说,好日子恐怕快结束了。就是说,我们快分手了。〃
  〃为什么?〃
  〃今天他们真是认真地打了我一顿。这表明唐l号的耐心已经到了头。可惜我的三角课程……〃
  〃只剩一点了,赶一赶.两次就能结束。〃
  〃那就帮我赶一赶吧!〃
  〃这没问题。可是我觉得不会很快放你走,至少,还没商量过放你。〃
  〃不放?哼,那就是说……我们就不是要分手,而是要永别了。〃
  迟丽中心里突地一跳。
  〃你瞎想。我们不会的!〃她连忙说。
  项光沉默了一会儿,拉开抽屉取出笔记本,查看了欠迟丽中的钱数,又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写了几句话,然后递给迟丽中。
  〃你拿着。如果真出现那样的情况,你把这个寄给我母亲这下面有她的地址,她全替我把钱还给你。〃
  她惊慌地看着他,不接。
  〃你收起来!〃他把纸叠成四折,用一个鲁莽的动作塞进她的衬衣口袋,〃我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欠任何人的债!〃
  〃你不能这样看待我们'红旗'派……〃
  〃请不要跟我争论这个!对于你的'红旗'派,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请原谅,我并不想让你生气。〃他换了比较和缓的声调,〃要知道,决定事情的并不是像你这样的人。是啊,不要说你,就是我,当初决定到这儿来,想得也够天真烂漫的了。我以为他们对我彻底失望以后,就只好放了我。倒不是一点没想到他们会下毒手,可总觉得那种可能性极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这是不对的!放了我,对'红旗'非常不利呀!谁肯做对自己非常不利的事?〃
  〃杀了你也不利呀?全康平都知道你在我们手里……〃
  〃这简单得很。要不要我替你们想个办法?出个传单,就说向太阳自杀了。公安'红旗'会给你们出一份验尸报告,证明我确系自杀。再代我写一封遗书,就说经过你们长期耐心说服教育,认识到'红旗'派好得很,'联司'派坏得不得了,我悔不该当初站错了对,还帮'联司'干了许多坏事,深感没脸再活下去,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已我得的死唤醒'联司'派中受蒙蔽的广大群众,反戈一击,回到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来,站到'红旗'一边来。你看怎么样?〃
  〃你总是把别人往坏处想。我劝你认真改一改这个毛病。放心好了,'红旗'派绝对不搞这种阴谋诡计!〃
  项光耸耸肩,表示不愿争论:〃但愿如此!〃
  那以后的两天里,一切正常,仿佛证明迟丽中的估计是对的。今天中午,迟丽中给项光讲完了全部三角课程,项光也显得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准备自学微积分的计划,将得迟丽中也跃跃欲试,说是如果有机会,她很想跟他一起自学微机分。
  回到办公室,唐业明劈头就问:
  〃从向太阳那儿来?〃
  〃他的三角全学完了,考试一百分。〃
  〃可是他好像总理解不了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他是个榆木脑袋,不,花岗岩脑袋!〃
  迟丽中不快地沉默着。她觉得这话含有责备她没尽到责任的意思。这上面她变得日益敏感,因为她早已察觉自己内心是护着项光的。
  〃知道!〃唐业明大大咧咧一摆手,〃知道你尽了力。这不怨你。小伙子们也为了他出了不少汗。一句话,咱们'红旗'派对向太阳做到了仁至义尽,他死不回头,只好让他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怪只怪他自己!〃
  迟丽中心里突地一跳。
  〃我们几个人碰了一下,〃唐业明说,〃都觉得只能采取你最早说的那个办法了。〃
  迟丽中的眼睛张的更大了。
  〃这个砝码,挪不到咱们这边,至少也得从他们那边拿掉!妈的,'联司'在这件事上已经占够了便宜,不能再便宜他们了!〃
  〃已经定了?〃
  〃没别的办法了。难道能放他出去,让他再用那支短命笔来搞咱们?就这样。你的任务是搞一点他写的东西来。需要模仿他的笔迹,替他写份遗书,说是认识了错误,悔恨交加,决定自杀。〃
  迟丽中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微微发颤。她不敢说话了,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知道,知道!别看当初你一开口就说杀掉,真到了节骨眼上,心就软了。还缺乏锻炼嘛。革命就是这样,你死我活。该心狠的时候就得狠着点儿。难道还有更合适的办法吗?〃
  迟丽中希望自己能够想出一个更合适的办法来,可是想不出。此刻,她站在窗前,凉爽的夜风从窗外徐徐吹来,美丽的云霞江在远处静静地流淌,而那个人却已处在死神的阴影笼罩之下。她不愿意他死。她要他活着。赶紧想一个办法。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康平市的安静。呜……是警报器在叫。是那种救火车上的警报器。哪儿失火了?不管它,赶紧想办法。
  她要把项光从死的威胁下救出来。为什么要救他?先不管为什么,先救出来再说。可是她想不出合适的办法。当她站在〃红旗〃派的立场上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时,她情不自禁地抛开了这个立场。办法立刻就有了:帮他逃走!她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绝对不行!那不是背叛吗?她,一个老工人的女儿,惨死在〃红司〃派毒手之下的迟丽云烈士的妹妹,怎么可以干这种背叛组织、背叛观点的事?那样,连项光都会鄙视她呀!
  〃呜……警报器的声音更响、更急迫了。火灾很严重吗?不对。前面一条马路上有个车队响着警报器疾驰而过。那不是救火车,而是一辆吉普车,两辆卡车。卡车上,步枪的刺刀在路灯下闪着微光。这一车队还没走远,另一车队的警报器已经由远而近。同时,总部门前响起急刹车的尖锐的吱吱声。
  她突然想起〃重大行动〃……
  嘭!门被猛然撞开,唐业明气喘嘘嘘地冲了进来,淌着汗的脸上,满是狂喜&兴奋:
  〃快!立刻把头头全叫来!〃
  〃什么事?〃
  〃特大喜讯!上级宣布'联司'是反动组织!部队、公安局、'红旗'总部联合组成镇压反动组织指挥部,立即行动,今天一晚上要把'联司'派砸它个稀巴烂!〃
  同样的狂喜和兴奋立即在迟丽中心头升起。好啊;上级表态了,康平市的〃文化大革命〃有结论了,我们〃红旗〃派胜利了!
  她立即跑下去通知。跑过项光的房间时,她朝那反锁的门瞥了一眼,心里一片得意:怎么样?还是〃红旗〃对〃联司〃错吧?我说服不了你,让历史的结论来说服你吧!她一步两级地跳下楼梯,在三楼楼梯口碰到一个正要来打听消息的头头,就让他负责通知三楼的核心组成员,自己下到二楼。迎面,四个公安人员正向楼上奔来,有两个手里提着盒子枪。她顾不得理会这些,急忙在二楼、一楼传达了通知。有些不是头头的人拦住她问出了什么事,她也简短地做了回答。她很高兴是她最先把这个特大喜讯在总部传开的。
  现在她往回走,步子慢了些,心情仍然兴奋而急切。她虽然不是头头,但依照惯例,她得参加会做记录。回到四楼,她已经出了汗,急促地喘气。
  她突然惊愕地站住。项光那个房间,刚才还反锁着,此刻却房门打开。里面是空的。
  她感到一阵巨大而莫名的惊恐,急步走进房间。一把椅子倒在地中央,桌子歪向一边。所有的书都没有了,挂在床头的那个背包也没有了。床单褥子掀到一边,露着大半张床板。
  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他是〃住〃在对面负责夜间看守项光的。不等她发问,他就自动报告说:
  〃那小子被捕了。四个公安人员把他逮走的。戴了手铐;嘿呀,小洋铐嘎啦啦一扣到底!那小子还装蒜,喊'毛主席万岁',一个大个子公安人员立刻给了他一巴掌。〃
  她断定那一巴掌一定很重,而且随后一定有一小股鲜血从项光的嘴角流出来,就像她在电影里经常看到的那样。
  不,不对!她的心里升起更大的惊恐。公安人员怎么会打一个上了铐的犯人?难道是……假的?会不会是唐业明的计谋,派人冒充公安人员,趁重大行动当中的混乱把他杀掉?然后可以说成是因拒捕而被击毙,或者推称他逃跑了,失踪了……
  外面传来唐业明的喊声:
  〃小迟,快来,开会了!〃
  
  
  
  
  第三章〃九?一一〃
  13
  不得不请读者原谅,关于〃九?一一〃事件或〃九?一一〃行动的起因,我们提不出任何可信的或客观的材料。可以猜测:想必〃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上面〃指的是谁,是哪一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始终搞不清。
  半年多以前,即一力六七年的二三月间,全国相当一些地方友生过类似的事,一些刚刚形成的较大的组织,主要是所谓跨行业组织,受到一次突然的、有组织的、大规模的镇压。组织被摧垮,很多人被抓起来,不少人受到刑讯逼供,有的还定了罪。后来大部分人没事了。不过当时康平市没有动。过了一段时间,人们被告知,那是〃二月逆流〃,是全国性的,根子是〃大闹怀仁堂〃。揪出了一个〃二月逆流〃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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