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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陈冲腥风血雨-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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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证明一下,它虽然是很严重的缺点错误,大方向是正确的。〃
  〃这个,〃史克强吟哦了一下。这个问题太敏感。如果是在两三年前,为了取供,他完全可以有意识地说点出格的话,因为那时候几位局领导都充分信任他。现在不同了。审讯桌底下装着微型窃听器,另一间屋子里不仅在录音,还有人在旁听。他不能随便讲〃红旗〃派的坏话,那很可能会留下无穷的隐患。这一点比能否取得口供更重要。于是他把脸一沉,〃我看你问得太过分了!〃
  〃我知道过分。〃项光嘲讽地一笑,〃您为什么要当着我说,'红旗'派的坏话?不过,基于同样的道理,您比别指望我会当着你们说'联司'派的不好。'联司'派有缺点错误,但决不是反动组织。这个错案早晚会翻过来。〃
  〃这是痴心妄想!铁案如山,翻不了的!〃
  〃现在争这个没用,等以后让事实说话吧。我要说的就这些。噢,为了公道,我愿意承认,您今天的长篇大论倒不是完全没有值得我考虑的地方。我回去再考虑。以前每次结束都跟我说这个话,今天我主动自己说了它!〃
  '我并没说要结束呀!〃
  〃可是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说别的了,我觉得还是这样结束了最好。〃
  史克强想了想,点点头伸手按响了招呼警卫的电铃。项光被带走以后,他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想了好一阵。他没有把握对今天的审讯做出明确的结论。总的说比预想的最坏结果要好些,至少抓住项光一个'恶攻〃罪名。这就比对赵反的审讯强。赵反常常在审讯中破口大骂,多难听的都骂得出来,但那家伙粗中有细,骂〃红旗〃派,骂镇反指挥部,却决不涉及个人,当然更不会涉及领袖。项光复杂得多,可是复杂起来就把自己绕进去了。这个弱点抓对了。不过,别的方面还是一无所获。唇焦舌敝地讲了半天白讲了?不,连项光都承认要考虑考虑。不排除是假的,但百分之七十可能是真的。突破口选得还是对的,如果再下些功夫,下一次或下下次审讯说不定就会有收获。不知道上面为什么强调这是〃最后一次〃。那么,上面会不会批评今天的审讯太瘟?很有这个可能。现在上面尽是些外行和一知半解的假内行。是啊,得赶紧想…想,万一上面提出这个来,应该拿什么去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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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从仅有的一扇朝东北方向的小窗斜斜地照进监房。装有铁栏杆的窗只有三尺宽、二尺高,阳光又是斜射的,但对于这间宽不过六尺、长不过一丈的监房来说,现在却是阳光最充足的时刻。投射在灰黄色墙壁上的一条窄窄的阳光确也使人感到明亮、温暖。
  这间监房不是给一般犯人住的,监狱里称之为〃单人禁闭室〃,是用来惩戒违犯监规的犯人的。监狱通常也不关押未决犯,把〃九?一一〃中的一些重犯拘禁在这里,是一项特别措施。至于项光一直被关在〃单人禁闭室〃达两个多月,则是因为他态度恶劣。
  没有床。几把稻草就算是地铺。项光坐在稻草上,背靠着阴冷的墙,或着铐的双手用蜷起的膝盖架高,以减轻化脓的伤口的疼痛。眼睛闭着,像在假寐,而实际上,他是在进行照例的功课复习政治经济学。
  糟糕,今天的思想又有点不集中。
  〃九?一一〃并没有中断他的〃学业〃。不过,因为书被收走了,他不得不改变学习的方法。开始,他用让他写交待材料的纸笔做了大量的三角演算,直到为此挨了一领训斥,并且只发给他一张纸,让他写一张,交一张,领一张。他用这张纸画了个光芒四射的圆太阳,用饭粒贴在墙上,结果又挨了一顿训斥,一张纸也不再给他了。于是他转而〃复习〃政治经济学。他回忆在〃红旗〃总部时读过的《反杜林论》第二编,再回忆过去从其它地方读到过的相应的内容,细细地比较、对照、琢磨。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理论思维能力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对于近似概念之间的细微差别有了一种敏锐的感觉。
  但是自从史克强进行的那次提审之后,已经接连几天出现思想不能集中的糟糕现象。这种靠记忆进行〃复习〃的办法最怕分神。思路在不知不觉间打个岔,继而就如脱缰的野马四处奔突,久久收不回来,很难再接上原先思考的线索。三心二意之间,好你想了很多,其实什么也没想明白。完全是〃无效劳动〃。
  表层的理智告诉他,那个戴眼镜的、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家伙,是个险恶的对手,他那番〃长篇大论〃自然也是出于险恶的用心。这很清楚。可是,另一层理智提醒他:别管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人家的话有值得考虑的地方,就不应该拒绝考虑。这是为了使自己更接近真理,与那个人的本来目的无关。然而又有一个潜层的意识提醒他:如果你想去接近真理结果却接近了那个人的险恶目的,后果就糟了,而这种危险却是很现实的。
  本来他或许还能控制住自己。实际上他已经做过…个决定:记住这个问题,但现在不去想它,等〃联司〃平反以后再想。那时候,〃险恶目的〃就不存在了。可是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境很含混,情节极简单,但那个梦却仿佛做得很长,长长的梦里翻来覆去就是一件事:他走着走着忽然陷在泥沼里。似乎是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过,红军长征过草地,战士一不小心陷进泥沼,怎么也挣扎不出来,直至整个儿被泥陷吞没。他就成了那战士,陷入泥沼,没人救援,他奋力挣扎,却手脚无力,眼看着越陷越深。梦中根本没有他从泥沼中脱身的〃情节〃,但是在一段〃空白〃之后,他又第二次掉入泥沼,又是挣扎,又是越陷越深,接着空白,然后是第三次掉进泥沼,第三次挣扎……直至在已记不清第几次越陷越深、行将灭顶之际,突然在拼命一挣下惊醒过来。这时他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淋漓,呼吸好…阵还不能平稳。
  他立志做一个唯物主义者,时时惕厉自己不能有丝毫的唯心主义观念,所以从来不相信做梦会有什么超观实的意义。但是,从惊醒过来的一瞬间起,他就从意识深处相信这不是个一般的梦。这个梦有现实的意义。这是一个警告,不过它不来自任何超自然的神祗,而是来自他的直觉,一种他还没有想透、但却感觉到了的危险。他不应该、也不能漠视这个警告。但是,要躲开这个危险,光靠直觉是远远不够的;他得把它想透。
  于是他不断在〃复习〃时不由自主地分神去想这个谜。它真地像个谜;怎么也想不透。思路向四面八方延伸,每条线索都没有尽头,不是没有答案,就是答案仍是个介于肯定与否定之间的困惑。有一次他想得比较抽象:他感到自己的行动缺乏自主性,他的选择往往实际上是被别人暗中支配的,可是细细想来,又想不出有多少重大的事真是屈从于别人的意志而行的。实际上他一向很注意这个,比如核心组让他写篇什么文章;如果那观点不是他真心同意的,他总是断然拒绝。他在〃联司〃内部被有些人视为〃反对派〃,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可是想来想去,他又总感到没有把握。去〃红旗〃总部〃自投罗网〃;百分之百是他的主动选择,他一直觉得此举是可以引为自豪的,现在却产生了疑窦,隐隐觉得那主意透着荒唐,而且是一种低于他通常智力水平的荒唐。好像是自主的选择,其实只是诸多主观客观因素的复杂全力把他挤上了这条路,此外无他途。还有一次他想得比较具体:在〃联司〃大方向正确和它那许许多多的〃缺点错误〃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假如当真跟那个〃险恶的对手〃辩论起这个问题来,他能提出哪些足以驳倒对手的论点、论据?一二三四五,他想出了一大堆可说的话,但又觉得其中没有…条是〃压倒性〃的,可以使对方再也无话可说的。最后他发现了症结之所在:实际上〃大方向〃是个天然合理的大前提,与任何具体的〃缺点错误〃都不相干。缺点错误再多,再严重,再恶劣,都是具体的,而作为大前提的〃大方向〃却是抽象的,凌驾于任何具体之上的。于是他困惑了:两者之间真是这样一种关系吗?
  今天他想的问题更具体。本来正在琢磨恩格斯的一段话〃对于要把人的劳动力从它作为商品的地位解放出来的社会主义来说,极其重要的是要认识到,劳动没有任何价值,也不能有任何价值。〃思路忽然一跳,跳到一个全无关联的问题上:我是怎么加入〃联司〃的?
  最初是一片茫然。似乎想不起来了。又似乎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开头,就像恩格斯说宇宙不存在〃开头〃那样。宇宙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是无限的;无论你追溯到多么遥远的过去,宇宙都已经存在在那里了。项光之成为铁杆〃联司〃好像也没有那么一个〃开头〃。然而这是不对的,是错觉。康平〃联司〃的存在才不过是不到一年以前的事。再细想想,项光从来就不曾〃加入〃过〃联司〃。他决不是在〃联司〃与〃红旗〃之间做了…番比较之后才选挥了〃联司〃的。〃联司〃总部一成立,总部写作班子里就有项光,而〃红旗〃总部是在五天以后才宣告成立的。把这段短短的历史追溯到尽头,他真正〃加入〃过的是〃换新天战斗队〃。那是他所在的车间里六个战斗队中人数占第三位的一个组织。他又是怎样在六个组织当中选择了〃换新天〃的呢?第一阶段,哪个组织酝酿成立时都没找他参与其事,因为各组织都考虑到成立之初首先安在〃组织纯洁〃上站住脚,而项光〃父亲有问题〃。大概是出于同样理由,有三个组织直到解散或合并始终设找过项光,项光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加人它们。某一天,一个〃换新天〃的成员悄悄找项光,请他起草一份大字报。此人与项光的交情其实很一般,也不在一个组,只是上一年曾一起被车间抽调去搞一项〃小革小改〃,合作得还算不错。有这么段交往,加上死说活说地非让项光答应不可,项光也就没有坚辞。好在委托者希望他表达的观点,都是他可以接受的。又过了半个月,人家才来问他肯不肯参加〃换新天战斗队〃。这〃肯不肯〃实在起了不容抹煞的作用,因为这时已有两个组织找他谈过同样的事,但措辞都是你想不想参加我们的战斗队。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是做了一点比较的。有一个组织很快被他否定了,原因却不是那么可以摆到桌面上:该组织的一个居第三位的小头头,跟项光有过一场莫名其妙的纠葛该人属意于一位姑娘,又无中生有地把项光当作情敌,不仅在那姑娘面前,还在车间里到处散布项光〃父亲的问题严重〃。按说这事已经过去了,但项光觉得离这种人还是远一点好。另一个组织在不少方面似乎都比〃换新天〃更好些,言论、行动都显得在智力水平上高出后者一筹,但这个优点同时也是缺点,它的成员中〃规矩人〃较多,纪律约束也较严,〃保〃的味道相对要重些,明显些。后来这个组织果然归了〃红旗〃派,但那是后话,当时项光并没有觉得它是根本不可按受的。他犹豫了两天。或许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这两天里〃换新天〃找了他三次,而那个组织却一次没找。于是他加入了。换新天〃。不过他始终不是其中的活跃分子,也从未想过要对组织的决策施加什么影响。战斗队发生了…次较大的分裂,他留下来了,只是觉得分裂出去跟留下来差不多,何苦去折腾一回。不久,战斗队的〃残部〃加人了厂里的〃红革兵团〃,他也就随大流成了〃红革兵团〃的一员,问都没问为什么不加入人数更多的〃联合指挥部〃或造反精神更强的〃革造总〃。他是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接到通知要他脱产去兵团〃活动〃的,而且在〃活动〃了一个多星期才听人说:兵团1号勤务员谷辉早就看上他了。由于谷辉的赏识和重用,他逐渐变得积极起来(这儿有相当一部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成分),又由于兵团是个上千人的组织,不仅在厂里很有影响,还参与了社会上一些活动,也给项光提供了一定的〃用武之地〃。他的作用日益得到兵团内部广泛的承认,谷辉也对他更加信任,终于形成了他的特殊地位:虽然不在核心组,却有很大的影响力。但尽管如此,谷辉还是没有让他参与筹建康平市〃联司〃总部的事。当时市〃红旗〃总部也在酝酿筹建之中,两大派的格局已初步形成,但还没有正式交锋。谷辉为什么选中〃联司〃而不是〃红旗〃,自然有许多
  考虑,但据项光的印象,谷辉对全市的情况,对市里当权派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的。或许扩张的欲望倒是决定性的砝码:〃革造总〃也在要求加入未来的〃联总〃,而筹备核心的人答应谷辉,总部成立后即出面劝说〃革造总〃并入〃红革兵团〃。在最后阶段,还有人许诺力争将谷辉选入未来的总部核心。也就是在这时,谷辉带着项光去见了一次阎绍,而且当场决定总部一成立就把项光抽到写作班子。阎绍显得也很赏识项光。项光想不出有什么道理不接受这个决定。
  是的,项光想,我就是这样进的〃联司〃。
  斜射的阳光在墙上照出的小方块越来越窄,终于完全消失。监房里立即显得很昏暗,似乎还很冷。这表明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左右。
  后来?项光接着想。后来有一次差点儿离开〃联司〃总部。那是在他进入总部一个月以后。谷辉在一次混乱不堪的、但又号称是〃巴黎公社式〃的选举中被莫名其妙地挤出了总部核心组。又由当选的核心组安慰性地聘请为核心组参事,但被谷辉婉辞了。他说:我还是去当我的〃鸡头〃吧。从此,他很少再来总部。这时项光也不大回厂,所以对〃宁当鸡头不当凤尾〃的谷辉在厂里的活动了解不多,不过,总的来看,还算顺利。〃革造总〃并入兵团以后,谷辉的人马扩充到一千八百余人,接着又对〃联合指挥部〃发动了一次成功的瓦解运动,拉过来三百多人,使兵团成了厂里的多数派。这时谷辉来找项光,要他回去。〃有些人不可靠,〃谷辉说,〃我信得过你,回去帮帮我吧!〃项光被说得动了心,但这事却被阎绍拦住了。阎绍怎么跟谷辉交涉的,项光不知道。后来谷辉打来一个电话,说:〃回来还是留下你自己决定吧!〃阎绍却亲自来找项光谈:〃你是我们的第一文笔,走了还行?基层还是得服从总部的需要嘛!〃态度很诚恳很迫切。项光决定再试探一下,便说他有个想法,以后他写的文章,要如此这般地印,也就是后来出了名的那种独特的版式。这在当时是很出格的,阎绍却稍稍一想就当场同意了,而且还连连称赞是个好主意。于是项光决定留下。阎绍还考虑周到地说:〃谷辉同志那里,我亲自出面替你解释!放心好了,保证做到不让他对你有意见!〃
  阎绍倒是说到办到。可是后来的事态发展,却使项光总觉得有点对不住谷辉。当然,是当时项光不可能理解谷辉所说〃有些人不可靠〃的严重性,二是即使项光回去了也难有回天之力,但项光并不能因此就觉得与自己不相干。两个月后,〃红革兵团〃内部发生了宫廷政变。详情一直严格保密,连〃联司〃总部派罗北亢去了解情况都被顶了回来,说是〃内部事务,总部最好别过问〃。外界所能看到的结果是:兵团核小组进行了改选,原〃革造总〃的头头占据了九个席位中的第1、3、5、7、9号位置,顺序上压一头,数量上多一个,而谷辉却被排挤在核心组之外。总部本想〃调解〃一下,但遭到兵团新选出的1号勤务员的断然拒绝,并表示如果总部坚持干涉基层组织内部事务的做法,兵团将不得不与总部脱离关系。总部只好转而采取〃不干涉、承认选举结果〃的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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