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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陈冲腥风血雨-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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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批准杀死他!
  杀了他吧!不过要快点,这样拖下去,我会受不了的……
  她身心交瘁、面色苍白地回到家里,没有洗脸,没有吃饭,甚至没有回答父亲的关切而不安的询问,趴倒在自己的床上,把脸埋在了枕头底下。
  〃你怎么?病啦?〃
  老迟头跟过来,心疼地问。迟丽中不响也不动。老迟头不高兴了;他不愿意女儿撒娇撒懒。只是顾念到女儿或许真地不舒服,才忍耐着没发火,不过临走前还是生硬地说:
  〃饭已经烧好了,还得我三遍两遍地来叫你?先吃饭!怎么着也得吃饭!〃
  老迟头回到外间屋,赌气先给自己盛了碗饭,可是坐下以后,却没有拿起筷子来。他还是想等女儿出来一块吃。这时候他也想开了自己的心事。厂里近来的情况很不称他的意。生产半瘫痪,对立的那派组织又在抬头,说不定两派又得重新斗一回。从道理上说,他不怕斗争。毛主席那段教导他记得挺熟: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可是,两派没完没了地斗来斗去,越斗越厉害,生产怎么办?工人不干活了,那叫什么工人?工厂不生产了,那叫什么工厂?日子长了,国家要伤元气的啊!
  正想得心烦,却听见里屋传来女儿的啜泣声,终于把他惹火了。他大步走到女儿床前,厉声喝道:
  〃哭什么?给我起来!〃
  迟丽中受了惊吓般飞快地坐起来,又顺从而带点委屈地擦去眼泪。老迟头有点儿心软,但还是用生硬的口气教训说:
  〃哭有什么用?不许你学这一套!病了,就去看医生;有什么为难的事,就冷静想一想;有人欺负你,咱们找地方告他去!你到底是怎么啦?〃
  〃怎么也不怎么。〃
  〃啥叫怎么也不怎么?说给我听听行吗?爸帮你拿拿主意。〃
  迟丽中想了想,又坚决地摇摇头:
  〃这事涉及到组织上的机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到能说的时候,我会讲的。〃
  
  第五章早春
  
  
  24
  碧绿碧绿的云霞江水,从那片著名的古老的武胜山里流出来,把早春送到了康平。气温还没有明显的上升,春的信息却从许许多多看不出、感不到的地方悄悄泄露着,于是光秃了三个多月的树枝,便满怀信心地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康平市却发出前所未有的声音,来迎接这一九六八年的早春。这声音在市民们的心上投下了一片阴霾。
  白天还是平静的,繁华区仍保持着往日的喧闹。夜幕一落,就时时响起令人战栗的冷枪声。时而是自动步枪的单响,时而是手枪的一个短连发,时而是一串重机枪的打得很漂亮的花点。这不是真正的战斗,只是一种焰耀和挑衅。枪都是朝空白打,但又都是朝对方的空中打的。战斗还没有认真开始,但确实在认真地配酿着,准备着。
  普通老百姓谁也说不清,以棍棒为武器的对抗,怎么升级为大刀长矛,又升级为动枪动炮。群众组织手里怎么会一下子出现那么多枪枝弹药,毫不吝惜地消耗着,又源源不断地补充着,更是难解之谜。然而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老百姓只好接受既成事实,天一黑就躲在家里,把临行的窗口用砖头垒死下半截,以防流弹。
  康平的土地不习惯枪声。当它还是一个渔村时,它幸运地躲过了几次战乱。抗战时,国民党军队溃退的路线离它还有十几里,而日本人实际上从未到过这儿。解放战争时,国民党在村外挖壕沟修碉堡,云霞江边还冒出来过一个〃江防指挥部〃,可是解放军打到离这儿还有一百多里的南威时,他们已经无影无踪了。一九五O年剿匪,这里驻了一个解放军的师部,而战争却是在武胜山区深处进行的,枪声几乎听不见,只在总攻时隐隐听到过一阵迫击炮的咳嗽声。此后,康平便走上了一条崭新的路,迅速发展成为一个新兴的工业城市。
  现在,这个已有几十万人口的城市,却面临着一场动乱,一场劫准。枪声使多数人惊慌不安,也使一部分人空前活跃。军事人才纷纷涌现,参谋部到处成立,用机械制图方法晒制的康平市〃军用〃地图,悬挂在各处墙上,时时增添着各种各样的标记。两派都在紧张地筹划着,行动着,极力设法控制更多的地盘和据点,到二月底,差不多的地方都有了明确的归属,但两派的势力范围却没有明确的分界:你一块我一块的地盘犬牙交错,这里那里还散布着一些孤立的据点。市中心的繁华区则是中立地带。夜间以枪口互峙的两派,白天却在一个柜台前排队买东西,在一家饭馆、一张桌上吃饭。不仅不相识的人如此,即使认出是对立面的,顶多也只是怒目相视,就像存在着一条不在繁华区惹事的默契。
  年头岁尾之际,〃红旗〃派一度比较被动。他们没能顶住翻案风,想用杀两个压住阵脚的计划不仅未获批准,还挨了批评。接着上面又明确指示由军区出面给〃联司〃平反。这个〃上面〃虽说不是中央,但级别也相当高,不平反是不行了,但终究不是中央,所以还有打打折扣的余地。在一再拖延和反复讨价还价之后,军区发表了一个〃公开信〃,检讨了〃九?一一〃有打击面过宽的缺点,承认〃联司〃是〃群众组织〃,而不是像对方要求的那样承认〃联司〃是〃革命群众组织〃。不过,这也就推翻了原先的〃反动组织〃的说法。抓的人是在半个月内陆陆续续释放的,而不是对方要求的〃一次全部释放〃,使对方召开一次盛大隆重的集会〃欢迎战友出狱〃的计划无法实现。〃公开信〃保证与被捕者有关的文件材料已全部销毁,但不承认那是〃黑材料〃,不承认有录音带,也没提清理和销毁工作是否有人监督。然而,不论打多大折扣,〃九?一一〃以来的局面从此发生逆转,两派对峙的格局再次形成。〃联司〃新生了;〃老战士〃纷纷〃归队〃,不久就重又拥有了十几万群众。不用谈,势头、士气都对〃联司〃派有利,舆论上也占上风。但是他们终于未能充分利用这个大好时机。在胡思泰的授意下,唐业明巧妙地对〃联司〃派施行了反间计,使〃联司〃派的不少组织,尤其是它的总部,在重建核心时产生了许多矛盾,使其因内部的纠缠而大大削弱了活动能力。在总部核心组〃难产〃的二十来天里,许多基层组织几乎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结果是发生了一系列小规模的武斗。当时没有人细想,事后也没有人能清楚地回想起,这些武斗究竟是怎样从个别事件迅速扩展为普遍现象的,又是怎样迅速从〃冷兵器〃升级为〃热火力〃的。除了全国局势的影响,某些不可知力量的操纵,大部分当事者都觉得这既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又是最有力也最有利的选择。人们对〃大辩论〃早已没了兴趣,因为那显然不能〃解决问题〃。在…场舆论宣传站中占上风,远不如在一次夜袭中占些实实在在的便宜更有吸引力。占了便宜的想占更大的便宜,吃了亏的则要加倍报复,康平的夜晚日益频繁、激烈地响着各种枪声。按照一种传统的说法:武装斗争是政治斗争的最高形式;两派的首领似乎也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最富形式的斗争上了。
  〃镇反指挥部〃解散以后,迟丽中跟随唐业明回到〃红旗〃总部。形势日益紧张,她却一天比一天更清闲。现在最忙的是作战部。这个部一经成立便急速膨胀,很快占据了整整一层楼面,还老在喊人手不够。唐业明直接而且牢牢地控制着作战部,但却没让他的〃助手〃在这方面过多地协助他。所以,迟丽中虽然仍旧每天按时到总部上班,却远非经常有公可办,自然也就用不着〃加班〃了。
  这天晚饭后,她在自己房里看书,老迟头则在外间屋闲坐着喝水抽烟。这个忙碌了大半辈子的老工人,现在也闲起来了,一百个闲不惯,闲得心里空落落的,听到有人敲门,反而不想动弹.却吆喝女儿去开门。
  迟丽中开门一看,先是一愣,接着就高兴地叫了起来:
  〃唉呀,是你呀!〃'
  〃迟丽中同志你好!〃项光满面含笑地向她点了点头。
  〃你好!快请里面坐!〃
  她引他进屋,大声地招呼父亲:
  〃爸,项光来了!〃
  老迟头看看笑逐颜开的女儿,看看阳在她身后进来的陌生的年轻人,有点不知所措,直到项光有礼貌地问候:〃伯父您好。〃他才连忙答应着站起来,给客人让坐。
  〃坐,请坐!〃他指着方桌对面的椅子说。
  可是女儿马上提出了异议:〃爸,他是我的客人,还是让他到我房里坐吧。〃
  〃那……那不大好吧!你那房子太狭窄了,让客人往哪儿坐?这样吧,我去串个门儿。〃
  〃不,那多不好!〃项光谦让地说,〃再说我待不了多久。我是来还帐的,还完帐就走。〃'
  〃还帐?〃老迟头疑惑地转向女儿。
  〃爸!〃女儿不太高兴地说,〃我刚才不是跟你讲了吗?他就是让我们扣在总部的项光!〃
  〃噢,我刚才没听清你说的名儿。〃老迟头把带点警惕的目光转向客人,〃原来你就是'联司'那个项光。〃
  〃是的伯父,我是'联司',的。〃
  〃爸!他现在是我的客人!〃迟丽中急忙插上一句。老迟头平时没少骂〃联司〃。
  〃知道!我说过今天把他当敌人了吗?〃老迟头不太满意地斜了女儿一眼,〃我活到这把年纪了,还用你来教训我这个?〃
  女儿撒娇地噘了噘嘴。
  老迟头正色地对项光说:〃把你扣在我们总部的时候,丽中跟我说起过你。我不管公事,不过丽中说观点不同可以辩论,但得以理服人,以礼相待,这话我赞成。我怎么想就怎么说:我看你们'联司'里头好人不多,可也不能都是坏人。你怎么样,你自己知道。今天你是丽中的客人,我就不多说别的了。你们说你们的话吧,我去隔壁找老冯头说我们老头儿的话。〃
  老迟头说完就走了。
  〃令尊挺有个性呢!〃项光对迟丽中笑了笑说,一面打开他那只去〃红旗〃总部时背过的帆布背包,拿出四本书和毛线背心放在桌上,〃毛线背心撑大了,恐怕得重织;书倒是毫无损伤,可以完壁归赵。〃
  〃四本你都看完了?〃
  〃哪能这么快?第一册还没抠完呢。〃
  〃那又何必急着还我?〃
  〃你不是说让我出来以后还你吗?〃
  〃你可以申请续借呀?〃
  〃好,我申请。续借半年可以吗?〃
  〃一年也行,只要求你爱惜它,看完了还给我。〃
  〃谢谢!〃项光三收起书,又掏出钱包,〃我的帐不完全,缺少你冒充我妹妹那一次的,我只好估计一下,如果差一点,你就认吃亏吧!〃
  〃我没有帐,不知道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她收下他的钱说,〃说真的,有一阵我觉得你很可能不会还给我了。〃
  〃你以为我会赖帐吗?〃
  〃不是那个意思。这个不能告诉你,是绝密。〃
  〃噢,你是指那个。那算什么绝密?我早就知道了。〃
  〃真的?〃
  〃你们那个报告刚送上去,我们就得到了情报。我的同志们相信我有足够的勇气,及时通过关系把消息告诉了我……〃
  〃那不是折磨你吗?〃
  〃不,那是为了让我配合外面的营救活动。当然,我也不会不想到营救可能失败。那灭晚上,我躺在阴冷潮湿的地铺上,做好了结束我这短短一生的思想准备……〃
  〃你不害怕吗?〃她脸色苍白地问。
  〃不知道。我当时好像没想过这个或许是不敢想,一想肯定会越想越害怕。我这人胆子相当小。〃他轻松地微笑了一下,〃当初我没有留在部队里,原因之一就是觉得我是个胆小鬼.真遇到什么危险情况,万一不能表现得像平时嘴上说的那么勇教,可就太丢脸啦!〃
  〃你居然也有对自己评价不高的时候。〃
  〃你觉得我很骄傲吗?〃
  〃有那么点儿。〃
  〃可能是那样。不过,在勇敢这个问题上,我不想没经过证实就自视很高。那不是闹着玩儿的。战争中,一个营、连指挥员五秒钟的胆怯,就可能断送几十条战士的性命。噢,当然,我没留在部队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的志向不在那里。我想当作家。那天晚上,我想得最多的还是这个。我想写一本书,整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想好了,可是一个字还没写,几次提笔,总觉得还有好多问题没想透,那个故事的灵魂还没被我把握住。不过我觉得早晚我能把它写成,写好。当我想到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这本书再也写不出来了,我实在是非常非常地不甘心,不愿意死。〃
  〃我想这一定比单是害怕更让人痛苦。〃
  〃不过最后我还是想开了。人总是要死的,即使活到很老很老,已经做了很多事,酸烈苦辣都尝退了,临死前恐怕还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说不定经历越多,遗憾反而越多。再说,若是一样样想下去,我还有许许多多的遗憾,远不止写书、当作家这一件事。比如说这时候我也想到了你哦,请别生气……〃
  〃我根本没生气啊!你想到我什么了?〃
  〃我很想再跟你打一回嘴架。〃
  一股暖流在迟丽中的胸间漾开。如果老天是公平的,如果人心与人心的感应是平等的,他当时想到的必定不止这些。她眼前又出现了那云霞江上迷离的夜雾,那逆流而上的小木船,那奋力摇橹的船工……当死刑的威胁不复存在以后,这些情景就成了她记忆中的财富,也是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他必定也有类似的秘密,出于同样的原因没有说出来……
  〃你这个愿望我想不难实现,〃迟丽中垂下睫毛说,〃不过最好今天不要……〃
  〃当然,今天我想当个比较受欢迎的客人。再说,我好像应该告辞了。〃
  〃怎么?就要走?
  〃天不早了。〃
  〃再待一会儿吧。你知道,今天我很高兴……很高兴你能来我家。〃
  〃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自从知道你获释以后,我就一直想着你会来找我的。〃
  〃或许我应该早一点来,不过……〃
  〃别解释了。我还不知道你?你从来都是有理由、有道理的。早不来有早不来的道理,晚不来有晚不来的道理,今天来有今天来的道理,下次再来时有下次再来的道理,永远不再来了有永不再来的道理……〃
  〃不,我会再来的。〃
  〃什么时候?〃
  〃不知道。〃停了一下,〃真地不知道。恐怕短时间内不行。〃又停了一下,〃我根忙。〃
  〃你、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哦,我不是想打听你们的内情。我只是……担心你。〃
  〃内情也没多少秘密可言,〃顶光苦笑了一下,〃你们的动态部又不白吃干饭,何况我们的麻烦本来就是你们造成的。显然你们搞了个反间计……〃
  〃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明显吗?我们被捕后有一个多月谁也不知道谁的情况,当然更不可能了解别人在审讯中的表现。等到我们建立了联系渠道,审讯已经甚本上结束了。现在这么快就流传开这么多这个那个的狱中表现,除了是你们有意散布的,还有别的可能吗?〃
  〃外因只能通过内因起作用;如果不是你们'联司'的头头们各有打算,别人也搞不成反间计。〃
  〃不幸让你说对了。我们有几个人,明知这样那样的说法是你们散布的,还是要加以利用,而且还真能起作用!〃
  〃项光,别跟这些人搅在一起了!〃
  〃怎么?也想在我身上试试反间计?〃
  〃不会起作用的,我知道。〃
  〃我心里有许多矛盾,我不想对你隐瞒这个,但我决不会背叛'联司',正如我从来不曾幻想过你会背叛'红旗'。我和你都不是那种人。我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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