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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陈冲腥风血雨-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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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爸爸决不是一个坏人。从道理上很难讲清楚……〃
  〃但是可以用心感觉剑。〃
  〃是这样。我就是这样。不管是多么权威的机构做出的结论…一能给爸爸做结论的,当然不会是一般的机构,也不管他能拿出多少证据,我都没法相信爸爸会是什么高级间谍!〃
  〃我们不要管别人怎么讲……〃
  〃可我们还是得认真想一想:我们这个国家,这个党,或者说上面的某一个部分,某一个环节,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不然为什么会硬把好人说成坏人?我不是单指爸爸的事。这场'文化大革命',要打倒多少人?从小学教师,直到将军、元帅,以及所有的当权派。这样一哄而起,怎么分得清好人坏人?说是要解放一批,可是两派都只同意解放站在自己一边的,又怎么分得清好人坏人?这样搞是不行的……〃
  〃怎么?〃迟丽中吃惊地坐宣了身子,〃你这不是要从根本上怀疑运动的大方向了吗?〃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刚开始想这些。最起码,我不能认为别人都该打倒,惟独自己的父亲受了冤枉。从逻辑上这也讲不通。〃
  〃你不觉得这些问题太大、太危险吗?〃
  〃是的。我确实常常想着想着自己就害怕起来。可是我又无法回避不想。或许这正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不幸。〃
  〃你说是不幸?这不对吧!大家都说,在大风大浪里经受锻炼,在大动荡中增长才干,正是赶上了好年代呢。〃
  〃我知道大家都这么说。我可能是受了爸爸的影响。爸爸不反对我和妹妹当几年兵受受锻练,可是不主张我们非长期留在部队不可。他说他打了大半辈子仗,就是为了儿孙们不用再到枪林弹雨里去出生入死。他说,如果他打完了儿子还要打,儿子打完了孙子还得打,那就一定是他自己这一辈没有把仗打好。或许他这种想法不全面,在世界范围内根本消灭战争还相当遥远,但我觉得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人不应该总是向往于战争啊,动荡啊,革命啊,这些虽然有时是不可避免的,毕竟还是非正常的。照我看,人,还是应该过正常的生活,在安宁、舒畅的
  环境里从事有价值的工作,工作之余有丰富多采的娱乐,有忠实的友谊和幸福的爱情。我们现在得不到这些,我们得在大动荡里经受危险和痛苦,我觉得这不是幸运,而是不幸。如果说我们碰上了,无法逃避,至少我希望我们的儿子、孙子不用再动荡了,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人得住这上面想啊!不然我们也就是白动荡了一回!〃
  迟丽中沉默了,只是轻轻地把项光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的手里,搁在她在膝上。她感到还不能充分理解他的话这些话太新鲜,太陌生,可是又觉得她自己在某一个时候其实也这样想过。她意识到她将会被他捞上一条前途未卜的、大概会有种种危险的路;如果不是他,她多半不会走上这条路,可是既然上苍把他赐给了她,她得乐意跟随他去定完这条路。走完?是的,走完。虽说完全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可是她当然会一直跟着他。被称作〃路〃的那种东西,或许都没有终点,至少是走着的时候都看不到终点;那么,走下去就是了。
  
  第六章硝烟
  唐业明受伤住院,估计至少得两三个月才能出院。根据他的提议,核心组决定让迟丽中负责与学校方面的联络工作。核心组里分管这方面工作的是4号勤务员高子超,但找她谈话,把这个决定通知她的,却是6号勤务员屈耀武,而谈话的重点,则是劝她“不要有其它想法”。屈耀武是唐业明的心腹,以权威的口气向迟丽中保证“小唐对你绝对信任”,替你打了保票。他还以一种与什么人辩论的口气说:“你是迟丽云烈士的亲妹妹,是军区魏4号亲自安排到总部工作的,谁能说别的?”这倒恰恰使迟丽中明白有人说过别的。担负新的工作以后,她不再能参加核心会议,不再能接触最高层的材料。不过,也确如屈耀武所说,新的工作具有独当一面的性质。这又似乎是某种微妙的平衡。迟丽中欣然接受了。
  她的办公地点从四楼搬到二楼。四楼已经完全划归作战部,是总部目前最繁忙、最紧张、最重要的地方,楼梯口昼夜有人把守.即使是总部里其它部门的人也不能擅自通过。那儿的灯光经常彻夜通明。频繁而匆忙地来往于那儿的人,大都带着一种严肃的、深感自己非常重要的神情。迟丽中虽然再没去过那儿,但是不难从种种迹象猜出,某种重大的行动正在积极准备之中。毫无疑问.那将是一次大规模的武斗,只是猜不出将在什么时候发生,会有什么结果罢了。
  她专心致力于自己的工作。运动初期那种主要靠学生推动、冲击的局面已经过去了,现在工人是主要力量,加上各学校里“红旗”派的力量普遍比较弱,因而也就更加依附于“红旗”总部。所以,名义上说是“联络”,实质上带有很大的指导甚至领导的性质。她接手不久就发现,她的前任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前任是个优柔寡断却又刚愎自用的家伙,擅长夸夸其谈但不会思考,喜欢发号施令却缺乏思想上的一贯性。这使她接手后工作相当艰难,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有这个前任作对照,她的工作成绩不久就得到了普遍的好评。当然,她也确实很辛苦,一个平常的工作日至少是十小时。
  忙完了,多半是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想念着、惦记着项光。开头,这使她感到幸福和充实,可是日子多了,便越来越多地搀进了渴望、焦灼甚至忧伤。他们相约不要过多地见面,以免在各自的组织里惹麻烦。她相信这是对的,必要的。可是怎么才算“过多”?是不是非得等他让小吕来叫,她才能去看他?从那次和父亲一起去医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不仅再没见过他,也没再听到过一点关于他的消息。他的伤势怎么样?会不会……一想到他可能截肢(她让自己对此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以致有时简直像在等待这厄运的降临),而她不仅没有在他身边,甚至连消息都不能及时得到,她的心就紧缩起来。
  应该去看看他了,她想。
  她有很多话要对他说,新的工作给了她很多新的印象、感想,也有不少的困惑。她离开学校还不到一年,而学校里的变化之大叫人吃惊:与武斗有关的人仍很活跃,但却显出一种病态的狂热,似乎是在有意寻求刺激,而其余的多数人却表现出厌倦和冷漠。在她的记忆里,学生们是很瞧不起逍遥派的,现在竟有越来越多的人公开表示“哪头都不搀和”。不少学生无所事事,整天东游西荡,惹是生非,干些诸如用弹弓把路灯灯泡挨个儿打碎,或是成群结伙到乡下去偷瓜果之类的勾当。迟丽中曾试图在几所中学组织学生搞大批判,费力不小但收效甚微,能应付差事地出几张内容空洞的大字报就算是好的。
  她特别想跟项光谈谈吴政委。一天下午,核心组通知,军区2号首长到总部来了,让她去参加会见。她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到一楼接待室。参加会见的有十几个人,都是总部一些次要部门的头头,核心组里只有4号勤务员高子超在场主持。吴政委坐在把头的沙发里,旁边是一位陪同前来的青年军官,迟丽中听人叫他张干事。
  在康平,吴政委是个传奇式人物,据说他参加过长征,抗战时率领过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游击队。日本人、国民党、保安团都多次悬赏买他的脑袋,也多次宣布过他被“活捉”或“击毙”的消息,但每次宣布之后不久,又贴出告示以更高的赏格缉拿他。群众中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传说,有的说他料事如神,有的说他身轻如燕,有的说他手使双枪百发百中,有的说他当过和尚,曾遇仙人指点,身怀绝技,有的说他出身望族,上过大学,熟读兵书战策,能知天文地理吉凶祸福……
  但是,迟丽中所看到的吴政委,却是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布满老年痣的皮肉松弛的脸上,泛着一种久病者的灰黄色,一双小眼深陷在多皱的眼窝里,眼泡有些浮肿,目光阴郁而混浊。最近都传说他病得很厉害,看来不假。会见开始时,张干事介绍情况:“吴政委身体不好,但是他很关心同志们,今天特意来看看你们,有些问题想跟大家一块儿商量商量……”
  会见的气氛客气中透着拘谨。迟丽中参加过几次与部队首长的会见,有时来的不过是个级别不高的干部,但气氛总是亲密而热烈的,今天却显然不同。高子超在汇报情况时东拉西扯,光说些鸡毛蒜皮的事。吴政委插话提问,问的都是些“怪”问题:对大联合、三结合有什么打算啦,对康平的干部问题有什么想法啦,总部能不能削减人员,让更多的人回本单位抓革命促生产啦……在迟丽中的记亿里,别的部队首长到这儿来,很少问到这些。
  “很多大的厂子,重要的厂子,都不生产了。”吴政委忧郁而不满地说,“市、局、厂各级生产指挥系统都瘫痪了。各级领导干部都打倒,都靠边站,不让他们工作,他们当中就没有几个是好的?毛主席说,干部中大多数是好的和比较好的,应该把他们解放出来,让他们工作,不给他们别的权,让他们先把生产抓一抓还不行,不会么?我们曾经让胡思泰同志抓抓这个事,虽说成绩不大,我看他还是做了一些工作的,结果不但联司派要批他,听说你们红旗派也有人要批他,现在他不仅没法工作了,连他的安全也没人管了。我知道今天我讲这个话实际上对他有害无益,可我还是要讲!我们革命几十年,革来革去,不能把最基本的道理都革颠倒了!全世界实现共产主义还是将来的事,我们这是一个国家,是个国家,老百姓都要穿衣吃饭;即使世界大同了,也不能靠别人给咱们种大米种棉花吧?可我们现在在干什么?我们是在争先恐后地砸自己家里的坛坛罐罐,这样砸下去不得了哟,我的同志哥!工厂不生产了,工人们没人管了,一部分搞武斗,大部分没事干,晃来晃去。你们不是革命派吗,为什么不管管这件事?”
  高子超以代表总部的口气回答:“这件事我们是准备管的,毛主席提出的抓革命促生产,我们坚决贯彻,坚决执行!现在关键的问题还是革命没抓好,革命抓好了,生产自然就促进上去了。干部问题也是要解决的,不过目前时机还不成熟。‘联司’派要把被打倒的走资派重新树起来,我们坚决反对。我们准备解放一批革命干部,又遭到‘联司’派的百般阻挠。我们认为,目前还不宜把干部问题强调到过分的程度。革命嘛,主要是我们自己解放白己。我们革命造反派能打天下,能坐天下,能保红色江山永不变色!”
  “看你的年龄举止,也是个干部吧?”
  “我是市委的一般干部。”
  “哦,就是说,不是当权派。当然,现在当了造反派,往后就该掌权喽,往后我们会看到一批当权的造反派,或是造反的当权派。”
  有人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迟丽中没笑,她看到吴政委脸上也毫无笑意。
  “看来,”吴政委转向人家,“你们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如何把‘联司’搞垮,是不是?”
  高子超又把话接过去:”联司’的人树走资派,大搞武斗,蓄意破坏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不解决‘联司’的问题,其它问题都无从谈起。”
  “大家的意见呢?”吴政委还是朝着大家.
  被问到的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幸好核心组颇有远见,预先在“大家”里埋伏了一名骨干,政宣部的“铁嘴钢牙”姜澜。他离席而起,义正辞严地说:
  “‘联司’派一再制造流血事件,杀我战友,侵我疆域,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红旗’战土早巳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如有来犯之敌,只要打好,一定站在自卫的立场上,干净、彻底、全部予以消灭之!”
  “就是说非打不可了?”吴政委沉重而忧郁的目光停在姜澜的脸上,“你是作战部的?”,“作战部”这三个字从这位老军人嘴里说出来,带着很奇特的嘲讽意味。
  “不,我是政宣部的。”
  “那咱们商量一下,不打不行吗?打起来那是要死人的呀!乒乒乓乓,一夜之间康平市就要出现—出现—群孤儿寡妇的呀!”
  高子超又把话接过去:“我们也不愿意这样,这是‘联司’派逼出来的。中央首长明确指示:文攻武卫,自卫无罪……”
  “是啊是啊,那是江青——江青同志说的。她的话,当然应该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喽!”吴政委停了停,目光一闪说:“你们领会得怎么样,仔仔细细学习了吗?你们说说看,如果大家都文攻,还要武卫干什么?是不是对人家的文攻也报以武卫?我学习得不好,我看她……”
  吴政委突然停了口,艰难地喘息起来,接待室里鸦雀无声,张干事不安地站起来,但吴政委摆摆手让他坐下。
  高子超及时表示关切:“吴政委身体不好,时间已经不短了,今天是不是就到这里?”
  “我就走!”吴政委很不客气地蹬了高子超一眼,“不用你赶我,我很快就走。我还有不多几句话,听不听随你们,可是得让我讲完!我是个老兵,说句吹牛的话,什么样的险仗恶仗我都打过,不晓得什么叫心慈手软。可今天我要告诉你们,我反对武斗!两面都是群众呀,是自己人杀自己人呀……”
  “‘联司’后面有一小撮阶级敌人!”姜澜插了一句,口气很硬。
  “你的意思是,让子弹先穿过群众的胸膛,然后再去找那后面的敌人。荒唐!你的子弹永远打不到敌人身上!”他又转向大家,声调变得更加低沉,也更加檄愤,“你们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自己人杀自己人?你们不知道。你们不肯好好学习党史……是啊,这不能全怪你们,有人把真相掩盖起来,把一部涂涂抹抹的历史塞给天真的后代。今天我给你们讲,我讲的我负责,拿我的党籍军籍负责!医生说我顶多还能活半年,我还怕为了说真话砍脑壳?不是说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嘛?历史上我们干过好几次自己人杀自己人的事,每一次都没得好结果!井冈山杀过自己人,这是我听说的;土地革命王明当家时成百上千地杀自己人,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专挑有头有脸能打仗有威望的同志杀!到了延安,刚恢复过元气来,不晓得是不是看斯大林杀自己人看得眼馋了,又要杀,连毛主席下过命令不许杀的人,也要偷偷把脑壳砍了。好容易总算有段时间不干这种事了,虽说还少不得咬来咬去,终究不砍脑壳了,大家才安定了多少天,又要旧病复发,又要自己人杀自己人,还要大家动手你杀我,我杀你!”他的目光猛然变得异常混浊,紧接着两包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干瘪的面颊滚落下来,“不会有好、好、好结果的,不会呀……”
  他掏出手帕擦眼泪,边擦边唏嘘着。高子超凑到张干事跟前嘀咕了几句,张干事面有难色,但还是点了点头。于是高子超便宣布:
  “今天就到这里,吴政委身体不好,该休息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送!”
  在掌声中,吴政委一边擦着泪,一边在张干事的搀扶下蹒跚地走了出去。离门不远的迟丽中听见吴政委走到门口时嘟囔着说:
  “我早知道他们不会听!鬼迷心窍啊!”
  高子超让大家先不要散,把吴政委送到总部门口,又返回来郑重宣布: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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