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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陈冲腥风血雨-第6章

小说: 陈冲腥风血雨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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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的能力。他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即使是他的最高上级他那惯于挑剔的父亲也承认,至少迄今为止他还从未失去过冷静。
  或许要怪爱情。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爱情。他爱得过于真诚过于热烈,像一个凡人一样热恋着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结果不免勾起他精神上、心理上那些凡人的弱点,以致当得知迟丽云的噩耗时,他肝胆欲裂、五内俱焚,那冲击之强烈,比他自己身处千钧一发生死关头更加令人呼吸困难。这也不奇怪;为应付后者,他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还受过严格的专门训练,可是对前者,他却既无经验也无准备。
  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失去了冷静。
  不错,在最初阶段的某一瞬间,他有过一点犹豫:目标真地没有选错吗?可是他很快抛开了这个优柔寡断的想法。事实上不容许他再去做更深入的调查。再说,调查来调查去越查越糊涂怎么办?这种可能性很大,于是事情就得不了了之。这个他绝对不能接受!他的性格,以及他的职业所形成的思维习惯,都坚决排斥这个!一条人命,而且是他热恋着的姑娘的年轻而又美好的生命,怎么可以不了了之呢?不,他信奉的不是不了了之,而是以血还血,以命抵命。反正得有一条命抵他的迟丽云的命!
  他并不想无法无天。职业上他有极强的组织性纪律性。可是现在正在搞〃文化大革命〃。一切都乱了套。公检法都瘫痪了。无产阶级专政保护不了迟丽云这个劳动人民的女儿,也不会替她伸冤雪恨。〃文化大革命〃让无产阶级的高级机密上了传单小报,让他工作的那个部门损失惨重,让那些本来隐蔽得极好的重要〃人物〃毫无道理地暴露了,遭到逮捕和杀戮。〃文化大革命〃逼得人们无法无天。
  可是他仍然认为自己并没有失去冷静。他也真地很冷静。只足冷静得很不正常。他冷静地制订了自己的行动计划,不是冷静地检验这计划是否真有意义,而是冷静地检验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务求绝对周密可靠。
  最后他冷静地断定一切不成问题。地点选得很理想;情况已足够熟悉;种种可能出现的意外都想到了,都有了可靠的应急方案。工具和技术绝对可靠。此外,他相信很少有人知道他和迟丽云的关系,至于那些能使他受到怀疑的人,肯定都不知道这层关系。这一点很重要。他干这个私活,决不能被怀疑上。
  他遇到的最后的、惟一的麻烦是他自己。他遏制不住要在实行这计划之前去看一次迟丽云的父亲和妹妹。职业的常识告诉他,这不仅不必要,而且有危险。如果被人看到他去过迟家,就有可能牵出他与迟丽云的关系。然而凡人的情感终于占了上风,他十年第一次自己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此行虽有危险,但很必要。丽云的父亲或妹妹可能知道他,为此需要提醒他们忘记这件事。至于危险他可以尽量使危险缩小,尽量不让人知道他去过迟家。好在现在并没有什么人注意他。
  他自然选在夜深之后才去。敲门之前,他在这条街上若无其事地走了一个来回,断定确实没人注意,而在敲门之后,站在门前等候开门时,他觉得那时间真是长得十分危险,那几句简短的问答又响得格外危险!
  门一开,他立刻跨了进去,随即关上了身后的门。他把这些动作做得极其自然,凡人迟丽中丝毫末感觉出他的急迫。
  然后他看见了迟丽云的妹妹这真是迟丽云的妹妹,和他熟悉的迟丽云太相像了!也是一对睫毛很浓、很长的明亮美丽的大眼睛,也是细而深的长眉,直而稍高的鼻梁,小而嘴唇略厚的嘴,嘴角两侧也有那么一对浅浅的酒窝。也是略微有点圆的方脸,下巴略窄,甚至有点尖。也是梳那种显得很利落的娃娃头,只是剪得比姐组更短些。也是比一般人略高一点的身材,大概有一米六五或六六吧,使她结实的身材仍然显得很苗条。也是穿着普通的布料衣服,也同样做得很合身,洗得很干净,压得很熨帖。现在,她是穿着一件漂白府绸的短袖衬衣,一条黑斜纹布的长裤。裤子的颜色正好和屋里的阴影融合在一起,灯光却照在她的白衬衣、和同样苍白的带着泪痕的脸上。
  〃您就是刘伟?〃迟丽中的问话,措词客气,语气却很生硬。
  牛威心头一颤,他又听到了本以为永远听不到了的圆润、清晰的带点京腔的普通话。这同时,他迅速地把屋子扫视了…周。
  〃老迟师傅没在家?〃
  〃爸出去了,家里只有我。〃
  〃可以等一等吗?〃
  〃听便。不过时间可能长一点。〃
  他在她指给他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为他斟了水,然后用陪客人的姿态坐在他的侧面。他想:
  久等是危险的,就和她谈谈吧。
  〃我叫刘伟,〃他开始自我介绍,〃和迟丽云同志是一个学校的……〃
  〃知道!〃迟丽中含有敌意地打断他。
  〃不过我不是学生,是职员。〃
  〃职员?〃
  〃普通的办事员,办些事务性的零碎事。当然,这不关紧要。〃
  〃那你为什么不说事关紧要的呢?〃
  这诘问里透出更明显的敌意,使牛威有些惊讶,便反问道:
  〃什么才是事关紧要的?〃
  〃我姐姐有几本日记,爸爸同意让我看了。我们有这个权利。〃
  〃那当然。〃
  〃那里面提到一个叫刘伟的人,我想指的就是你。〃
  牛威暗吃一惊,随即又暗算庆幸:幸亏来了。丽云从未讲过她有日记!这很可能成为他那个周密计划上的大周漏洞呀!不过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地说:
  〃我想指的正是我。〃
  〃那个刘伟有个小名叫阿牛。〃
  〃对,我是有这么个小名。〃牛威仍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又是一惊:丽云怎么会写下这么多关于我的事?
  〃你能证明你就是那个小名叫阿牛的刘伟吗?〃
  〃我有工作证,不过工作证上不写小名。可是请问,为什么要……〃
  〃这涉及一封信。只有阿牛可以接受这封信。〃
  〃你姐姐写的?〃
  〃如果你想要这封信,请把你的证件给我看看。〃
  牛威把他在工学院的工作证递给迟丽中。迟丽中查验时显得极其认真,核对照片时,她的目光在牛威脸上停留了很久,使牛威心里感到隐隐的不安。这不仅是他习惯不愿意别人记住他的相貌,也因为那目光中含着明显的挑战甚至敌意。
  幸而迟丽中没再追问什么。她把工作证还给牛威,然后回到跨间拿来了那封信。
  〃这是夹在姐姐日记里的,大概是没来得及交给你。〃
  信是这样的
  阿牛:
  你说过你有这样一个小名,现在我就用它称呼你。明白这意思吗?
  你让我认真考虑的问题,我想过了,其实早巳想过许多次。可是我不能做结论。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虽然举不出具体的例子,可我的感觉不会错。这样
  不行。如果你真想让我做决定,那就得痛痛快快把一切告诉我。我这几天很忙,正好给
  你一个下决心的时间。下星期咱们认真谈谈吧。
  丽云
  六月二十九日
  牛威看信时,迟丽中一直注视着他的脸。牛威知道她在观察自己,努力想使自己脸上不露出任何表情。尽管他受过严格的训练,可是到最后还是失败了。这毕竟不是在执行任务。丽云的信冲破了那个职业化的硬壳,激起了他凡人的感情。信里说的正是不久前发生的事。他要得到她肯定的答复,然后取得上级的批准,那时他就可以把必要的(当然不是全部)实情告诉她。他相信那…天已经不远,就编了个〃小名〃,免得她到时侯连他真正的姓都感到生疏。先讲实情自然是纪律上不允许的,但这只是个〃程序〃问题,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从感情上讲,这封信实际已经做了肯定的答复。凭这封信,他已经完全可以把她看成是自己的未婚妻了。可是,他在得到她的同时也失去了她。他们把她杀死了。他们杀死了他的未婚妻。是的,他要替她报仇。他此刻更加觉得那个计划具有充足的理由。可是无论如何她已经死了,永运无法挽回了……
  连他自己都不曾提防,一股热泪涌上来,霎时间充满了他的眼眶。
  眼泪打动了迟丽中,使她怀疑自己对刘伟的判断是否过于简单。眼泪不像是假的。那么,或许这个刘伟并非真地无情无义,只是因为有什么难处,才没有及时露面。爸爸常说,做人要宽厚,要知道体谅别人的难处,每个人为人在世都会碰到许多难处的。于是她用了和解的语气,试探地问:
  〃你想保存这封信吗?〃
  牛威掏出手帕擦眼泪。这个动作他做得很不自然。可是,等到他把眼泪擦干净,把手帕装回裤子口袋,他的表情又跟刚来时一样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也从未流过泪。
  〃不,〃他很肯定地回答,〃我想我还是不保存这封信为好〃。
  〃那就还给我,由我们保存吧。〃
  牛威立即把信还给迟丽中,但同时又说:
  〃我希望你们也别保存它,还是烧了好。〃
  〃为什么?〃迟丽中此时不仅恢复了原来的敌意,而且显露出不加掩饰的鄙视和愤怒。
  〃我不解释。你们怎么想都可以。还有你提到的你姐姐的日记,我想也是烧了好。〃
  〃胡说!姐姐留下的每件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
  〃那么至少要万无…失地保存好,不能给任何人看。〃
  〃那就不用你管了!〃迟丽中鄙夷地说。处理善后时,军区政治部和'联总〃头头确实提出过要派人协助整理遗物,特别问到有没有日记和学习笔记,或许能摘录出一些闪光的思想以教育和启迪后来者。迟家父女商量后,婉言谢绝了。不过迟丽中不想把这些告诉刘伟。
  沉默了一阵,迟丽中毕竟心肠软,觉得对方好歹是客人,不能让他太难堪,便强压着火气问:
  〃或许,你是'红司'观点的?〃
  〃不,我是逍遥派。〃
  〃在我姐姐遭了这样的不幸之后,你还能当逍遥派?〃
  〃是的,我只能当逍遥派。〃
  〃你从来设想到过给姐姐报仇吗?〃
  〃报仇?〃牛威突然看了迟丽中…眼,那目光中有股锐利的锋芒让迟丽中吓了一跳。
  〃所有的人都说要替姐姐报仇!〃
  〃所有这些人没有一个真能替她报仇,也没有一个真打算替她报仇。〃
  〃我看你是在用这个话掩饰你自己。〃
  牛威看了一下表。在这儿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谈话是不愉快的,这倒没什么,他能够理解迟丽中,甚至尊敬迟丽中。可是这样谈下去不仅没有用,而且有危险。那些日记和那封信让他不放心。不过,他终于承认,使他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的真正原因还是感情。他估计他再不会到这儿来了。这儿是丽云的家。听丽云说。从她出世,她家就住在这儿。她的脚踩过这儿的每…寸地面。她的手触过这儿的每一件家具物品。可是,万事都有个头,再待下去确实太危险了。于是他站了起来,说:
  〃我得走了。〃
  迟丽中立刻也站起来,显得他的告辞让她很高兴,并且尖刻地加了一句:
  〃我看你不准备再来了。〃
  〃恐怕是这样。〃走到门口,牛威又停下来说,〃关于那些日记和那封信……〃
  〃这个不用你管!〃迟丽中打断了他。
  〃可我还是要提醒你记住我的要求。或许等到发生事以后,你会相信我的要求是有正当理由的。〃
  〃我说过了,这个不用你管!〃
  〃你好像挺恨我?〃
  〃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替姐姐感到难过。她真不该。不,我真不懂,她怎么会认识你,你这么个东西!〃
  
  
  7
  天刚黑,侯金虎和几个同伴…起骑自行车回家。这几天他几乎天天回家。攻下电机楼以后,整个工学院已经成了〃红司〃的天下,〃联总〃派的群众已经不敢再有任何活动,少数铁杆成了〃流亡者〃,更不敢在学院里露面。这正是武斗队最清闲的时候。因为攻楼造成四名女学生的惨死,舆论对〃红司〃很不利,林峙等几个头头给稿得愁眉苦脸,焦头烂额,不过这方面的事用不着侯金虎操心。糟心的是〃红司〃内部也有人指责这次行动搞得太过分,甚至核心组内都有人提出要追查责任,为什么没有贯彻〃一个不打死〃的决议。马俊已经死了,侯金虎自然成为众矢之的。侯金虎有口难辩,对这些来自内部的指责感到又恼火又泄气。白天还能勉强支应着,一到晚上,只要没有脱不开身的事,布置完夜间警戒就骑车回家躲清静。他的家离工学院不算很远,但他并不敢麻痹大意。他想像着已经有很多的仇人,生怕被什么人出其不意地在某条街上拦住狠揍一顿。所以每次回家都要邀几个同伴,找不到时就特意叫上两个保镖,至少陪他到繁华区。
  今天找到的同伴比较多,他心里更加塌实些。他们骑了十多分钟,拐进了…条很僻静的马路。再骑三分钟,就能到繁华区了,安全就有了保障。不过这条马路实在太僻静,路上绝少过往的车辆行人,路两旁则是一座座很少灯光的楼房。
  〃骑快点!〃他招呼一声同伴。
  车队加快了速度。
  砰!
  一声枪响,骑在中间的侯金虎突然跌倒,接着又带倒了另外两辆车。等没倒的下了车,倒了的爬起来,侯金虎还直挺挺地躺在马路当中。
  现场情况在三小时后由最有经验的侦察员做了详细勘查。九七七九部队的米军长非重视这个案件,指示公安局派最有经验的侦察员负责破案。
  对于有经验的侦察员来说,完全不留线索的案件是不存在的,问题是这个案件观场的线索很特别。根据方位,找到了行凶位置。这是一座三层楼,属于原市委下设的几个临时机构,〃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临时抽调来的工作人员都回原来所在的单位闹革命了,这座楼已有半年多不仅无人使用,而且无人看管。凶手开枪的窗口也确定了,但窗口附近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凶手只是没有设法弄掉脚印,但那是一种很多人都穿的解放鞋。除了可供推算凶手的身高(还不一定准确),这个线索只有在找到凶手和那双鞋以后才有证据价值。
  真正有价值的不是任何可见的线索。侦察员站在窗口,目测了距离。窗口与侯金虎中弹地点的距离是一百三十米左右。侯金虎的同伴都说,他们当时骑得很快。车队行驶方向与射击方向几乎垂直。同伴都说侯金虎当时骑在车队的中间。所有这些都不利于瞄准,可是那一枪却正中太阳穴。
  侦察员确实很有经验。他实际上已经破了案。没错,这是那个部门(录入者注:原文此处有加重点,无法在WORD文档内添加)干的!按说,那个部门应该打声招呼。可现在正是乱的时候,谁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那个部门是惹不得的。这件事跟谁都别说。局里分成两大派,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决定装糊涂。
  他装模作样地忙了一个月,神出鬼没的,谁都不知道他忙了些什么。米军长的注意力早已转到别的事情上,不再催问。局里也没人操心这件事死了个大学生,如此而已。于是他找了几条客观理由,把这份侦破毫无进展的案卷转入了〃悬案〃档。
  于是,侯金虎之死就成了康平市〃文化大革命〃许多〃谜〃中的一个。它轰动一时,又不了了之,就跟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不过,我们倒可以补充一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插曲。
  侯金虎被暗杀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康平市。迟丽中得知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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