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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林海雪原 作者:曲波-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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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怎么不早给我送去?”
  “越送去得早,你越休息得少。”
  她走到他跟前给他打扫着满身的落雪,从他身上落雪的厚度,她已知道他是久等多时了,她噗哧一笑,看了一下剑波不自然的眼睛。
  “不冷吗?”
  “还热呢!”
  “奇怪!为什么还热?
  真是言不符实!”
  “我想得太多了,第一次想这么多。”少剑波的感情突破了他的理智。
  “什么?”白茹意味深长地故意惊问一声。
  “没什么。”少剑波很不自然地羞红了脸,“我想让你帮我抄写一下报告,这次的报告太多太长了。”
  白茹看他那不自然的神情,这是她这位首长从来没有过的,尤其是对她自己。
  此刻她的内心感情已在激烈地开放。可是她又怎样表示呢?说句什么呢?按平常的军规当然应该答应一声“是!”可是她偏没这样,而是调皮地一笑,“那不怕同志们看见批评不严肃吗?或者引起……”
  少剑波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他的脸胀红的接近了白茹的颜色。“同志们现在正在酣睡呢!”突然他想起报告还没写好,让她抄什么呢?“噢!我忘了!你昨晚治疗了一夜,你还是得再睡觉,我的报告还没写好!你睡吧。”
  白茹头一歪,把皮包递给他。两人相视一笑。
  少剑波披着轻缓的瑞雪,来到威虎厅。
  白茹回到房里,怎么也睡不着了,虽然她睡了只不过两个小时。白茹总想在这人静的当儿,多和他谈谈,因为在袭击奶头山剑波题词时,白茹已放出了对剑波这条羡爱的情线,以后她又尽了不少的努力。尽管这样,可是这条线总是一头在空中飘荡,从今天剑波那不自然的表情中,她已确信剑波已经在伸手接住这线飘荡的那一头,所以她就想很快地把线拉得更紧。她披上军大衣,散开小辫子,戴上小红绒线衬帽,跑向威虎厅。
  她进门一看,剑波已在专心地写日记,一见白茹进来,他便抬起头来命她回去休息。可是她却怎么也不回去,并且为了表示她自己已经休息够了,故意用很低的声音,背诵着几段柔美的小诗,或递水给他,企图把他的注意力从日记上夺过来。可是剑波的注意力丝毫没受到一点影响,这个善于克制自己的青年,这一点也是他的特性。在激烈的战场上,哪怕密集的子弹从他的耳边上掠过,也影响不了他对某一个问题的深思。
  白茹越着急,他的日记越特别长,好像他要记的事专和她找岔子一样。他写了高波的生平,他这位小伙伴,勇敢的孩子。在对高波的追忆中,他已滴下了泪水,滴在日记本上,他的笔迹和泪痕,和高波的事迹将永存在他的日记本里。他又写了他英雄的战友杨子荣,这个富有惊天动地的胆魄、随机应变、智谋过人的伟大共产主义战士,使剑波的笔尖也显出了无比的骄傲和豪爽。又写了孙达得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又写了小分队第一次滑行三百里,李勇奇率队躲过穿山风。又写了座山雕这个一辈子没人能治的老土匪。
  在他写的过程中,他的神情随着他喳喳如飞的笔尖,忽而沉痛,忽而豪爽。从他的表情中完全可以看出他在写着什么。
  白茹一旁看得真真切切,白茹用了多种方法没夺来他的注意力,而白茹精神却被他的神情吸去了。此刻她已完全被拉入对高波、杨子荣、孙达得、李勇奇等同志的英雄事迹的敬慕中去了。宽大的威虎厅内,只有剑波喳喳的笔声。
  当白茹看到剑波脸上的神情,涌出了爱的甜蜜时,又看到他的笔尖由猛烈豪爽而转到温细柔默时,又看到剑波蠕动的笔像是写了“白茹”
  两字时,她知道他已是在写自己了。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慢慢地要靠近一点,想偷看看他写自己些什么。可是尽管她是偷偷的,但好像她的行动被剑波早就发觉了一样。他故意把日记本老用左手挡着,她一点也看不见,越看不见她就越心急,越心急就越想偷看。她几乎已挪动到剑波的拐肘上了,可是剑波的手把个小日记本遮得严严实实,仍是看不见。
  突然嘭的一声,她把桌上的水碗碰掉地上,吓得剑波一怔。白茹急速地退了两步,调皮地向剑波瞅了一眼,“写得太多了!还不休息一下呀?”
  “写日记,等于休息。”
  少剑波用左手一掀日记本,含有羞容地微微一笑,再没吱声。可是他那温柔的眼睛已盯着白茹的脸,在想说什么。想了一会儿,他突然好像很认真地道:
  “哎!白茹,我忘了一件事,你去伙房告诉杨子荣,如果山上还有葡萄酒的话,今天可以让同志们喝点,特别是李勇奇他们。今天是大年初一,开开酒戒,你看怎么样?”
  白茹调皮地道声:“你们当首长的决定,与我有什么商量的!”
  “那你就去告诉他。”
  “是!首长同志。”白茹拉着长腔答应着。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回头嘟囔道:“你就说不让我看算啦!何必想出这么个花招呢?”说着跑了出去。
  少剑波见白茹被支出去,微笑地看着她灵巧的背影自语一声:“小丫头!心眼真多。”
  少剑波在甜蜜而焕发的神情中,大写了一阵,写毕把日记本向桌上一阖,便走出威虎厅小解。

第二十三章  少剑波雪乡抒怀(4)
  正在这时,白茹连蹦带跳地奔回来,她一看剑波不在,又见日记本在桌子上,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桌子旁,怀着一颗火急的心,要看看剑波到底写了自己些什么。她翻开那日记本一看,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看那开头的一行写着:
  “万马军中一娇娜,”
  可是最后“娇娜”二宇他又把它涂掉了,并且下面还加了一个批语说:“这两个字有损于她的形象,但是用什么字呢?”
  白茹看到这个批语下面乱楂楂地点了一簇黑点,有的点上的纸已被钢笔尖所戳穿,这显然是剑波在构思找适合的词句的无意中戳点的。
  再往下看又有这样的一个注语:“东北的群众对小女的爱称是‘小丫’,对!就用‘小丫’。这对她这样一个人人喜欢的小妹妹来说,再合适没有了!”
  白茹的脸一红,心一热,翻过一页又往下看,“呀!原来是首诗。”白茹一行一行地看下去:
  万马军中一小丫,
  颜似露润月季花。
  体灵比鸟鸟亦笨,
  歌声赛琴琴声哑。
  双目神动似能语,
  垂髫散涌瀑布发。
  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她是晨曦仙女散彩霞。
  谁信小丫能从戎?
  谁信小丫能飞马?
  谁信小丫能征战?
  谁信小丫能万里剿讨动杀伐?
  雪埋北国军令动,
  谁都嫌她太娇娜。
  小丫利词志不贬,
  随军步履不要马。
  小丫小力佩小枪,
  囊负灵丹雪原踏。
  山险涧恶人如堕,
  林恐雪怖胆如炸。
  野兽蜂蜂多赛蚁,
  恶匪凶凶毒似蛇。
  容颜仍赛月季花。
  奶头飞跃千尺狼牙涧,
  威虎飞滑万座奇山峡。
  蘑菇爷爷誉她是“灵芝”,
  夹皮叔叔誉她是“女侠”。
  冰天雪地大气凝,
  寒气刺骨如刀刮。
  勇士身僵神冻衰,
  足溃手裂难征杀。
  怎不使人双眉皱,
  怎不使人两手搓。
  小丫雪地觅妙药,
  彻夜不眠施医法。
  灵丹一敷溃痕愈,
  勇士体健心开花。
  她是雪原的白衣士,
  她是军中的一朵花。
  她是山峦丛丛的一只和平鸟,
  她是林海茫茫的一个“小美侠”(我也这样称呼她)。
  漫天风雪寻常事,
  奇荒闯阵荣春华。
  轻笔淡描小丫谱,
  雪乡我心……………………………………
  “这些该死的删节号!”
  白茹看到这里,全身上下,从头顶,到脚跟,和她的心一样,热得连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只是对着两行半删节号,不满不快,亦躁亦烦,她小嘴咕嘟着:“画龙点睛,只在一笔,他却删节了个鳞甲纷飞!”她的眼睛紧盯向最后的两行半删节号,她刚想:“这最后两行半,为什么用删节号把全文结束了呢?”突然听到剑波的脚步声,她急忙阖好了日记本,刚一回身剑波已跨进门来。
  白茹已经完全了解了剑波对她的心,便故意调皮地行了个军礼,“报告二○三首长,奉您的命令,任务完成。”说完她噗哧一笑,心想:“我看看这个小首长下面的删节号内,到底是些什么?”
  少剑波微微一笑,一面收拾日记本装进皮包里,一面把钢笔插在衣袋上。然后搓了搓手,把脸转向一边,微笑地站着,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白茹见他不语,便总想用句话来引他,但心里话千头万绪,总不知说什么好,想来想去问了一句实在不关痛痒的话:
  “二○三首长,你的日记写好了吗?”
  少剑波没直接回答,却批评起她的语法来了:
  “你这句话修辞极不恰当,既然称二○三首长,下面就不应该用‘你’字……”
  “哟!”白茹调皮地一噘嘴,“当小兵的大老粗,哪能讲究那么多的语法修辞呀!”
  “既然用‘你’字,就不需要称二○三首长。”少剑波说完脸上略有点红。
  “这是军规呀!”
  “休息时间,军规不讲也无所谓。”
  “谁敢在你跟前不讲军规!”白茹故意把个“你”字,说得又重又长。
  “我也不是要求所有的时间,所有的人都那么严格,特别对……”这话虽然很平常,但此刻少剑波说得是那么吞吐,同时后半句他又突然锁住了。
  白茹看着他那不自然的表情,又想把他删去的句子引出来,便向剑波跟前凑近一步,“你以往对我在所有的时间都是这样要求,我对你这要求现在竟成为条件反射了,一听你喘气,我就得急忙检查军容。你甚至把我的小辫子都管束得不敢有一点松缓的时间。”
  少剑波听白茹这么一说,蓦一回头看到那顶小红帽下披散着蓬松的黑发,瞬间他的视线又和黑发环抱中的那对好像能说话的眼睛相碰,他心中一热,顿时脸上通红。
  “我的小辫今天解放了!怎么样?你允许吗?”
  少剑波略一转身,不吱声,只是抿嘴微笑,看样子心里有许多话,却被他那庄重的嘴唇封住了。
  白茹看到他那腼腆的样子,和他内心相矛盾的表情,不觉笑道:
  “你说话好不好别带那么多的删节号,那些号带得太多了,却象征着不够……坦白……”
  少剑波只是微笑不吱声,他觉得白茹在他跟前,给予他无限的安慰和甜蜜,如果是往日他又要撵白茹快休息快离开他。可是今天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力量,使他内心就怕白茹走开。可是又不知说什么好,再加上刚才短短的几句对话中又觉得有点失言,更使他不敢张口了,只是在那里默默不语,整整笔尖,看看金表。
  白茹呢?日久积存下的满腹的内心话,此刻已塞满了喉咙,挤满了牙缝,涌满了舌尖,只想引着剑波开头,她就要全部倾吐出来。“可是这个不知情的‘娃娃’,他什么都不说!
  真气人!”白茹想着,恨不能把他的嘴扒开,掏出他封在舌尖上的话。
  室内静静的,只有表声,和他俩的呼吸声。
  终于白茹的声音突奇了这不自然的寂静。她的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圈子。终于突唇而出。
  她是这样开头的:
  “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军事的政治的都行。”
  “生活的不行吗?”
  “也未尝不可。”

第二十三章  少剑波雪乡抒怀(5)
  白茹抿了抿嘴唇,看了剑波一眼,低下头道:
  “我看好了一个人,或者说我爱上他,更确切一点说,我倾心地热爱他,他全身从容貌到灵魂,从头上到脚下我没有一点地方不爱他的,在我看来他简直是天下第一人。”
  “那你太幼稚了!”少剑波故意装着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在摆弄钢笔。
  “我一点也不幼稚,我相信我的爱是完全对的,可是我又恨他!他真惹我生气。”
  “那你又太矛盾了!为什么爱他还恨他?”
  “正因为矛盾,所以我才问问你呢!”白茹撇了剑波一眼,“我恨他自高自大,瞧不起我;他老看我是个‘小丫’!在他的眼里,好像我这辈子也不会长成大人一样。他又不直爽,又不坦白。重男轻女!……”
  “你这么一说这个人简直太坏了?”少剑波的脸一红。
  “谁说不是呢?我说你听听他多么轻视我。”白茹一把夺下剑波的笔,朗诵道:
  “谁信小丫能从戎?谁信小丫能飞马?谁信小丫能征战?
  谁信……”
  “我把你这个调皮的小丫头……快闭嘴……”少剑波满脸赤红,急忙立起身来,去拿自己的日记本。一面说道,“我把你这个满处钻的小白鸽,偷看我的日记本,好哇……”
  “谁偷你的日记本来着?我是偷来一颗心!”
  “没羞!没羞!……”
  “我没羞?哼!”白茹是那样高兴,用手指刮着她那绯红的脸腮,“在日记上写人家才没羞呢!”说着她两手一阖,又朗诵道:
  “万马军中一小丫,颜似露润月季花!”
  剑波羞得急忙绕过桌子要去堵白茹的嘴。白茹灵巧地一转,又笑着朗诵道:
  “漫天风雪寻常事,破荒闯阵荣春华。”
  “小白鸽!你……”
  “哎呀!真稀罕,我这个小白鸽快被人叫‘老’了,今天才听见你叫第一声。”
  “噢!拜年了!……”
  刘勋苍的高大洪亮的嗓门,在威虎厅外高喊。
  剑波和白茹一起向厅门口跑去。

第二十四章  栾超家闯山急报(1)
  “拜年了!”刘勋苍的大高嗓门,冲破了威虎山的寂静,接着就是一片乒乒乓乓叮叮当当有节奏的敲打声,夹杂着战士们“咚咚锵,锵咚锵!
  锵咚锵咚锵咚锵”的口唱锣鼓调。
  少剑波和白茹一听到这欢乐的声音,立刻用嘴唇堵住了汹涌将奔的情话,两人对视了一 下,跑了出去。刘勋苍领着他的小队,大背着枪,手敲着木板和茶缸子,装扮得奇形怪状,扭着秧歌舞,迎面从东南山包向威虎厅走来。
  少剑波一看战士们欢蹦乱跳,内心一阵无比的轻松愉快,“战士们的脚好了。”
  白茹一看,欢腾如飞地急忙回屋拉起正在酣睡的小李,尖声地笑着跳着,跑进秧歌队。
  接着,暂时代理栾超家职务的小董,领着他们的小队,李勇奇领着他的民兵队,同样地扭来。威虎厅前喧嚷热闹,扭成一片。冻伤最重的孙达得,开头还站在队外咧嘴傻笑,后来也加入队里扭起来,虽然还略有一点瘸。他们欢闹了足有半个钟头。
  “同志们!吃年饭了,大碗肉,真香啊!”
  杨子荣的呼喊声给大家冲散了场。他一面喊,一面向伙房里跑,大家一起跟着跑去。
  饱餐后,开始了娱乐会。头一个节目就是杨子荣的,他从扮演胡彪,山上打虎,大麻子蒙眼罩,座山雕盘问,献礼对黑话,舌战小炉匠,枪决栾警尉,一直讲到百鸡宴指挥酒肉兵。他边说边比划,大家兴奋地鼓掌欢呼,把个威虎厅好像要胀破似的。战士们把杨子荣举在空中扔了起来。正在欢笑中,忽然一声紧张的“报告”,压下了欢乐的吵嚷。大家定睛一看,战士邹朋立在威虎厅门口,紧张地报告道:
  “报告二○三首长,我是东北山包的哨兵,从东北方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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