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望京的女人们-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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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我的手包拿来。”然后,她又打量了一下楚琳问:“你现在没有工作吧?”
见楚琳点头默认,她又说:“我听说了汤姆那家伙是怎样对待你的。你经济上一定
很困难吧?”楚琳没点头,也没摇头,不知她这问话是什么意思。“愿不愿意来我
这儿工作?我这儿外国人多,最需要你这样的人。凭你的外语和长相,我给你最高
薪,一个月过万。”楚琳的脸涨红了,使劲地摇摇头。王衫看到了,很知趣地打住
了话,从小跑出来的那位小姐手里接过精美的手包,掏出了小巧的电子笔记本,将
秦月月的手机和呼机号抄在一张小便条上,交给了楚琳。
楚琳道了谢,捏着那张纸,转过身飞跑起来。她不知不觉中流下的泪水被风吹
着斜横在眼睛和耳朵之间,好象马上就要结冰似的发凉。跑到车站时,她用手捂着
脸,跺了一下脚,然后骂了一声“没出息。”就进了地铁口。
第七章 雪人
还有十几天就要过春节了,北京意外地下起了大雪。由于天气干燥和暖冬现象,
近些年来,北京很少下这样的大雪。这雪从昨天夜里开始,一直纷纷扬扬悠悠闲闲
地下着。满眼的白色使人觉得天空和地面似乎没有多高的距离,甚至不如远处还未
最后完工的二十五层塔楼高。外观全是白颜色的馨月苑自然也没入一片苍茫的雪色
中,连一条小路也看不见了。
从小生长在南方的梅雯头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风景,她没有想到雪下的原是这
样的从容和满慢斯条理,再密再大的雪也是落地无声。和南方绵绵的雨天相比,北
方下雪的日子更具有女人的气氛,纯洁宁静的让人误以为梦。梅雯先站在窗前看雪,
看着看着,觉得不过瘾,便穿上长筒皮靴,戴上羊绒质地的圆帽,下了楼。
依依已上了幼儿园的学前班,只有周五才回家,诺大的一个家里只有梅雯一人
了。先生一周差不多也是回来一次,每次和依依一样是星期五或者星期六晚上回来,
星期一一大早就开车离开。梅雯几次试着想和他谈谈都没有被他接受,前几次面对
梅雯的疑虑,他还说放心吧,我不会和你离婚。近来连这话也不说了,使得梅雯心
里七上八下。于是,她在不安中不但变得更加少言少语,还愈发不怎么出门了。
梅雯下了楼,在单元门口站定,望着满视野的雪花,忽然觉得有一种冷寂清洁
的美将自己整个故事化了。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和生活都象那一掰掰的棱形花朵,没
有色彩,也没有温暖。而且要不了多久,太阳一出来,就会如它的生成一样悄无声
息地溶化。梅雯想到了和先生恋爱的日子,那时候,她就被他比喻为东北的雪,他
说她虽然安静纯洁的象空中飘舞的雪花,可是一落到他的脸上就溶化成了温馨的水。
梅雯真想再听他说这样的话,南方的男人是作不出这样的诗给她的,否则,她
也许在他之前就嫁了,追求她的男人有多少,她自己也记不得了。和他结婚时,她
还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女人,那使他意想不到地狂喜。他甚至在新婚之夜搂着梅雯流
下了泪。此时,梅雯不由自主地将手伸进围巾紧裹的脖子里,好象他的泪还留在那
儿,湿乎乎的,充满新鲜的新婚味道。这味道已浸透了她的生命,和她无法分开了。
梅雯缩回手,放在嘴边嗅了嗅,想起了南方的生活。她本想回去过春节的,他也赞
同她带着依依回去。但她一想到他会因此更加无所顾忌地和另一个肮脏的女人幽会,
她便改变了主意。她蒙蒙胧胧地想好了挽救丈夫的办法,她要他因此再不会疏远她,
再不会带着别的女人肮脏的气息回家,她愿意为此付出最昂贵的代价。
梅雯想到这儿,缓缓地走下台阶,步出楼门,一脚踏进了厚厚的雪地里。她用
记忆分辨着那条还没有铺石灰和沥青的土路,走到馨月苑东面的河岸上。在那里看
到的范围比房间里看到的更狭小了,仿佛只要用力一跳,就能跳出这样的白色空间。
站了一会儿,她的帽子和背上就挂住了薄薄的一层雪花。她看不到一个人影和任何
飞鸟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的声音,就那么站着听自己无章无节地想心事。直到她帽
沿上的雪挂得多了,漏到她的眼睛上,视线一片模糊时,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才往回走。走到馨月苑的院子里时,雪变的小了起来,她站着思酎了一下,走到院
子中央唯一一块有水泥板的地上,弯下腰,堆起了雪人。
“唯,梅雯。”简音从阳台上露出脸来叫她道,“你可真有情趣呀?冷不冷?”
梅雯抬头看了看简音,摇摇头。然后又一把一把地抓着雪,往刚具雏形的人体上拍。
“梅雯你别走,我也出去玩儿。”简音又说道。梅雯还是没回答什么,再次抬
起头,一张孩子似的脸朝简音笑了笑。
梅雯手下的人渐渐形成了,她到靠近楼墙的地方,用脚踢落干草上的积雪,拽
下一些干草桔和狗尾草的毛头来给她的雪人插了一个逼真的小平头。然后,她又到
楼道里找来一块黑色纸袋,拉碎做了眼睛和嘴巴,之后,她蹲下去,仔细审视了一
番,又弄来一些草,在它的嘴上边插出了一些毛绒绒的短胡子。她彻底完成了它的
时候,雪停了。
“啊哈,梅雯,你在做自己的老公。”简音出来了,站在她的背后说。
梅雯站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按照丈夫的样子堆了个生平堆的第一个雪
人。她看着她的作品,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便跑回屋,拿起了电话。
“喂,”她的声音低低的,但有些急促,“你在哪儿呢?”她问自己的丈夫。
“怎么啦?”他的周围好象很杂乱,梅雯觉得他是在公司里。
“——”梅雯的心跳加速了,急急的说不出话。
“怎么不说话?”
“没怎么,”梅雯竟有些结巴似地,“今,今天,下了雪,下雪了。”
“这用你告诉我吗?”
“我是说,”梅雯的话顺畅起来,“你给我描述过的情境,我终于看到了。真
美。”
“美吗?怪冷的。”
“美极了。但也的确怪冷的。你回来吗?”梅雯囔囔地又补充说,“我想起了
你从前说过的话,你说我就象雪,可落在了你的脸上就化了。”
“——”丈夫那边没出声。梅雯也停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的脸上湿了,仿佛湿
了的地方是他。
“回来吗?”梅雯轻轻地按了一下脸,又问。
“嗯。”他说,“下雪,你出不来,我去接依依一起回去。”
梅雯放下手机,将脸贴在窗子的玻璃上,看着外面的雪人流下了泪。
“出来呀。”简音向她摆摆手说。梅雯又折下楼,和简音一起继续堆了起来。
一会儿,楚琳领着丹丹也下了楼。三个女人,便带着丹丹打起了雪仗,一边打一边
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也想学着梅雯的样子,堆个什么人出来。”简音首先停下打闹说,“也不
枉下了这么大的雪。你呢,楚琳?”
楚琳早看出了梅雯堆的雪人是她先生,被简音这么一问,知道她十之八九也会
堆什么凌岩,便说:“你堆吧,我得去拿条和搓子,把出门这段路清理一下,省的
出来就摔跟头。”
“我也是,得清理出一块停车的地方,简音你自己堆吧。”梅雯随着楚琳的话
说。
简音有些泄气,但并不改变打算:“好吧,你们干吧,我堆完了再和菊子一起
清理我那边的路。”
简音果真想着凌岩的样子,在梅雯的雪人旁边堆起了一个更高的雪人,但却没
有梅雯堆的形象和逼真。她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忽地生出一股怒气,很想照着它狠
狠地踢上一脚,将它踢得稀里花拉,一片粉碎。但她又不自主地抑制住抬脚的动作,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楚琳和梅雯将馨月苑的院子里清出一条不宽的路,又在六单元的墙外铲出一块
地留做停梅雯家的车用,便已是中午了。简音和梅雯各自看了看那两个雪人便告辞
回楼里去了。楚琳也想带着丹丹回家。
“妈妈,”丹丹不肯走,“你看,阿姨做的人多好玩。妈妈为什么不做?做了
再回家吧。”
楚琳蹲下来对丹丹说:“那是阿姨的梦,冬天里的梦。一会儿,天晴了,太阳
出来了,它们就会化成水,冻成冰,然后慢慢地干没了。”丹丹不懂楚琳的话,只
是要她留下来堆雪人。“咱们堆个辛巴吧。”楚琳无奈地说:“你不是喜欢狮子王
吗?”丹丹跳了一下,欢呼道:“太好了,我想堆辛巴。”两个人便又回到了雪地
里,往梅雯和简音的雪人旁运雪堆了个不怎么象狮子的东西,楚琳硬对丹丹说那就
是辛巴。
梅雯回到家,先是细心地搞了所有地方的卫生,然后随便吃了些剩东西,便开
始准备晚餐。等到丈夫的汽车停在楼下时,她刚好将饭菜端到餐桌上。听到门铃声,
她从厨房小跑着去开了门。他丈夫进门的一瞬间,她很想靠上去,让他吻吻自己或
者吻吻他。但是他对此毫无反应,换了鞋说:“路不好走,我的车直打滑。”依依
跟着说:“爸爸直骂‘他妈的’,我头一次听他对着马路骂人,真有意思。”梅雯
怔了一下,随他们说了声:“是吗?”便接过丈夫递过的外衣,转身挂进了衣橱。
“你们饿了吗?”梅雯问。
“饿什么,才六点来钟。”丈夫走到客厅,坐进柔软的淡黄色真皮沙发里说,
“我还得赶紧走,今天有要紧的事要做,明天下午再回来。”
“你说什么?”梅雯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想了整整半天,今天要对他分外照料
和亲热,让这个下雪的周末成为他们新的开始。她要象他说的那样,雪花似的投落
在他的肌肤上,溶去她的不安和疑虑,也让他如此将近来的冷淡溶解在自己的身体
里,他们将回到初始营造的相爱世界里。
“你要走吗?”梅雯眼泪汪汪地看着丈夫。
丈夫不做回答,喝了茶几上泡好的茶,掏出一叠人民币放在杯子旁说:“这是
三千块钱,除了下个月的生活费,买些过节用的东西。这段日子,家具卖得不错,
你有没有特别用钱的地方?”
梅雯看着丈夫又端起茶杯,那样子就象在他的小会议室和某一位客户谈生意,
或者向公司里的职员交待工作一样。她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使劲地摇摇头,转身
去了厨房。
“没什么的话,我就走了。”丈夫随后站起来,一边向门口走一边说。
“等等。”梅雯冲出来,鼓足勇气说,“什么要紧的事,周末,又下了雪。恐
怕又要去陪那个歌女吧?”
“你胡说什么呀?”他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带出了东北口音说,“哪有什么歌
女,乱猜。”
“你当我是傻瓜吗?”梅雯气生之中,提高了嗓音说,“你当我什么都不知不
懂吗?你为了一个不知和多少男人睡过觉的酒吧歌女,就想葬送我们的从前和我们
的家。”
“谁说的?”丈夫的脸沉下来,“我整天辛辛苦苦地养活着你们,怎么说葬送?”
“难道钱就是你和我和这个家里的唯一连系吗?你的责任就是将我束之高阁,
让我睁着眼看你去找别的女人吗?你忘了你是怎样娶我的,怎样跟我说这辈子有你
几辈子知足了吗?”
“你今天怎么了?”丈夫仰了一下头说,“想用那些沉年旧帐来压我吗?”
“你难道真的不想要这个家了吗?”梅雯也惊讶自己怎么头一次吵架似的声音,
变的温柔起来,嘴有些抽搐地说,“难道真的不想要我了吗?”
丈夫面对着她站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爸爸,你看,妈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快来呀。”依依朝他喊道。
他刚想往里走时,腰上别的呼机响了。好象是和妻子相对的另一种召唤,他心
里知道那是秦月月打来的,但还是做样子摘下来看了看说:“不行,有客户要和我
谈一笔生意。你们吃吧,我得走了。”说罢,不容梅雯有什么反应,开了衣柜,拿
出梅雯替他挂进去的外衣,选了一条漂亮的领带往脖子上一甩,就开门走了。
梅雯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跑到窗子前看见他的车尾灯照在上午堆起的雪人身
上,反射起一片白黄色的淡淡的光。紧接着,他的车开走了,院子里的两个雪人和
一个低矮的小动物在他的最后一束车灯照耀下,没入了夜色。梅雯呆呆地站在那里,
心想明天天晴了,太阳一照,它们就会化去。化去了,它们就不再是雪人了。只有
它们化去了,温暖的时光才会开始。
第八章 渴望
一场大雪过后,天气异常寒冷,即使白天,气温也在零下四五度。馨月苑的日
子因此变得更加宁静,好象没有人烟的旧城堡。大家已经一连几日彼此无往无来,
各自在自家的屋子里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地重复着日子,闭门不出。
“我们几个就象孤魂野鬼似的。”楚琳一边琢磨着简音说过的话,一边打扫着
阳台,心中酸溜溜的。
“菜来了。”楚琳听到老猴的喊声从楼外传进来,连忙打开窗子,朝他挥挥手
示意自己马上就下去。下楼的时候,她看看表,正好九点半,老猴总是非常守时的。
在楚琳的印象中,好象老猴是她这辈子遇到的唯一永远守时的人。可他却是一个从
来不带表的菜农。
“今天的菜涨价了。”楚琳接过老后递过的两大袋子菜时,老猴说,“西红柿
两块五一斤,小菜花一块五一斤,广式油菜两块三一斤——,还有猪肉也涨了,一
斤五花肉六块钱,你的这些东西总共比从前多十六块六。”
“涨得这么厉害呀。”楚琳数了钱出来给老猴说。
“是啊,快过节的缘故。要买什么就赶早买,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看还得涨呢,
特别是水果什么的,涨得最多。”
“知道了,谢谢。”楚琳拎着菜说:“我们几个商量一下,还要什么,再告诉
你。”
昨天,楚琳带着丹丹到出版社领取了九千七百元翻译费。出版社的人对她说:
“你不要声张这件事,免得上税。”同时,称赞她说:“你译的非常好,免去了我
们再化校正费。”然后,楚琳又签了一本同系列书中最后一本的翻译合同,带着那
本书回到了馨月苑。她想,翻完这一本之后,正好赶上丹丹三岁左右的日子,一可
以解决他上幼儿园的赞助费,二可以不浪费找到正式工作前的时间。领译费和新书
回来的路上,她给青岛的家里打了长途电话,花去了二十多块的话费,还觉得有什
么事情没有讲到。晚上,丹丹睡着后,她从九点半开始翻译,到次日凌晨两点钟,
她已经翻了三千来字。算了算,大约可有三百来块的报酬。她很想一鼓做气地将第
一章翻完,但又困得不能支撑,便只好放弃了。今天早上,她还睡的十分香沉时,
丹丹就爬上她的胸,将头抵住她的脖子一拱一拱地说:“天亮了,起床了,起床了。
妈妈,我饿了。”楚琳抬头看看表,已经八点多了,赶紧起床给丹丹煮了那种半年
保存期的牛奶和鸡蛋,自己却没有食欲。直到老猴送来了这两大袋子菜,她下楼走
了一趟,才觉得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