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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 作者:柯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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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包车拉行李。有如长蛇阵一般,令人注目,好不气派。车门上插着一面白绸三角形的旗子,上边绣着“女高师旅行团”六个蓝呢字,顺着风飘荡着。

  评梅还记得,在西湖,她们来到鉴湖女侠秋瑾墓前,一种肃然崇敬的心情油然而生。鉴湖女侠秋瑾墓,虽然草径荒凉,却依然侠气犹存。真所谓“英雄侠骨,儿女柔情”点缀着湖山山水之间。评梅对女友说:

  “这位鉴湖女侠秋瑾,是女界英雄,我们后生应该行全礼!”

  于是,十几个女孩,恭恭敬敬地对着秋瑾墓行了三鞠躬的大礼!

  而今,结束旅行回到北柬,毕业之后来到北师大附中任教也有几个月了。南方旅行却恍惚如在昨日。

  旅行团返校后,评悔写过一篇四、五万字的游记《模糊的余影》。其中写到莫愁湖。今晚。她回到寄宿舍“梅巢”,便翻阅《莫愁湖志》,以便对照她写的“莫愁湖”一节,看看有无差错。然后,又把文章作了几处改动。改完,默默地读了起来,——

     ……凭窗一望,镜水平铺,荷花映日,远山含翠,

  荫木如森,真的古往今来,英雄美人能有几何?而更

  能香迹遗千古,事业安天下,则英雄美人今虽泥灭躯

  壳,但苟有足令人回忆的,仍然可以在宇宙中永存。余

  友纫秋常羡英雄美人!但未知英雄常困草昧,美人罕

  遇知音,同为天涯憾事!……

    莫愁俗人,或以为楼阁平淡,荷池无奇,湖光山

  色亦不能独擅胜概。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胸有怀

  抱的人登临,则大可作毕生逗留!湖光花影,血泪染

  江山半片,琼楼跨阁。又何非昙花空梦!据古证今,则

  此雪泥鸿爪,草草游踪,安知不为后人所凭吊云。

    未游秦淮河,未登清凉山;雨花台草厅数间,沙

  土小石,堆集成丘。带回几粒晶洁美颜的石子……

  读着读着,自觉不满意。是不是借景抒情太多,议论太多?不太像游记?她突然想到,从南方旅行返京,征尘未洗,便伏案疾书,草就游记《模糊的余影》,那时就不甚满意。她曾经写信,征求过高君宇对写游记的看法。君宇在回信中似乎说:好的风景是画不出的,更是描不出的;如同好的诗句,是念不出的,更是写不出的。越是诗人,越多兴感,越觉得描写技短,又何怪你觉得你游过的最物不可写出呢?然而我总愿世人应该把他的才能志愿,将宇宙一切都画出来。你不笑这是个永不能达列的妄想吗?

  哦,君宇的信,说得多么透彻。说得多么精辟啊!可我总不能因此而搁笔吧?只好尽我的能力去做了。

  看得倦了,想得倦了,写得倦了,评梅便斜靠在床头的被褥上假睡。……哦,不但酒能醉人,花香也能醉人。窗纱透进的清风,把案头盛开的白菊的幽香,阵阵吹拂到她的脸上,送到她的鼻孔里。她嗅着这沁人心脾的花香,已使她分不出此时此刻是沉入了睡梦里,还是微醉之后。记忆,如同长了翅膀的燕子,飞掠过她的脑海,勾起了她许多逝去的梦。……

  她想到童年,那是在母怀里,无忧无虑的蓝色的梦;她想到女高师大学四年的校园生活,那是灿烂青春的金色的梦;她想到她的初恋,那是少女情窦乍开时的粉红色的梦;她想到自己这朵盛开的娇艳的爱情之花,被风刀霜剑所摧残,那是天惨地暗的黑色的梦。……

  突然,一阵轻轻地叩门声,把她惊醒。

  “谁呀?”评梅从被褥上微微欠起身,问道。

  那本《莫愁湖志》和她的《模糊的余影》书稿,从胸前滑落到地上。

  外面的叩门声又响了几下。一个娇嫩的女孩的声音传进屋子里来:

  “石先生,这里有您的一封信。”

  评梅听得出,这是门房新来的小丫头。因为何妈年纪大了,学校又给这座寄宿舍古庙的门房,添了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玉玲,做为何妈的帮手。

  评梅站起身,拾起地上的书稿,放到桌上,回身出门,把外间的风门开开。玉玲,把一封带着长方形红道道的褐色封皮的信,递给评梅。

  玉玲刚走.到学校上晚自修的教员和部分学生,说说笑笑走进古庙。几个女同学到石先生这里闹哄了一阵,“抢”了石先生一些糖,犯了一会儿嗲,才嘻嘻哈哈,拥拥挤挤地离开了评梅的屋。

  终于安静下来了。评梅坐到桌旁,拿出小剪刀,剪开信封的封口,里面是一张白纸。她抖开白纸,一片红叶从里面飘落下来。

  “呵,一片红叶!”她情不自禁地惊喜地自语。

  同时,她从桌上拿起红叶仔细观赏。只见那片红叶上用毛笔写着两行小字,——

    满山秋色关不住

    一片红叶寄相思

            君宇10月24日采自西山碧云寺

  开始,评梅只是把它当着一般的两句诗,拿来念了两遍。突然,她愣住了。愣了半晌,又把那片红叶凑到灯下仔细地观看,仔细地琢磨。她似乎感觉到了那片红叶里有一颗赤诚火热的心,在坚强地跃动着。它分明是高君字把他对她的情爱,对她的思恋,通过这片红叶传给她的呀!

  像平静的大海,骤然间被狂风掀起了波涛,那波涛一浪高似一浪,澎湃汹涌,撞击着礁石,拍打着悬崖。评梅的心,被搅乱了!

  唉!君宇,君宇!你大概是太赤诚了,太忠厚了,太把人当着人了!是的,你是个好人,但绝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风度偏偏的青年,你没有打动过我的心,我怎么能爱你,我怎么能接受你的爱?

  呃!君宇,君宇!我是握着独身的利剑,横站在一切准备来爱我的人的面前,斩断所有抛掷过来的情丝爱网。你也许看我有才气,看我有美丽玉洁的外表,爱我的气质天韵。可你不知,我胸中藏着一颗破碎的心,和你想象不到的一些怪念头。君宇,这只能怪你在爱情上太单纯,这只能怪你对我太痴情,太诚恳,太相信我了!

  回肠九转,难排难解。评梅陷于了如焚的烦闷和忧郁之中。

  啊,一片红叶,荡开儿女几多愁!

  烦闷使她无法安静。她披了一件水红色的毛衣,推开屋门走到院里。一阵悠悠的清风扑面而来,仿佛吹走了她许多烦恼。在深夜古庙的庭院里,她漫无目标地踱着。然后她坐到古亭里的栏杆上,仰望树梢头上挂着的那钩残月。

  清碧的夜空,大雁排成人字形,嘎嘎地往南飞去。不知从谁家的院子里传来了洞箫的声音。

  哦!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

  古刹,庙宇幢幢,风铃叮当,古木森森,月影斑驳,更显出浩渺的宇宙太空,是那么冷峻,那么幽深!一只蝙蝠,不时地发出叽叽的叫声,在古亭内外穿来飞去。

  评梅心想:为了我的独身素志,我不能承受君宇的那片红叶,承受了我给他什么样的感情?君字是好人,我不能欺骗他,我应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想到这里,评梅重新回到屋里,蘸饱了笔,在那片红叶的背面,写上了几个字,——

  枯萎的花篮不敢承受这片鲜红的叶儿。

                  评梅

  然后,她仍旧用君字包红叶的纸,把它包好,写了信封,准备明天发出去。做完了这一切,她一下仰到藤椅上,心中默默地念着:

  “君宇,原谅我吧!我对不住你!”

  评梅呵,评梅!一朵初开的花蕾,马上让你用手给揉碎了!你可曾想过,当他用颤抖的手,捡起这片红叶,要把他对你的思恋情怀寄给你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心情吗?

  过了几天,评梅接到了高君宇寄给她的一封信,一一

  评梅:

    当你正忙的时候,我频频以书信搅扰,真是应当

  歉疚。退回的红叶收到了。

    不用讳言,我是很了解我自己,也相当地了解你。

  它的开始,是很平常而不惹人注意的,是起自很小的

  一个关纽,但它像怪魔一般徘徊着已有三年了。这或

  者已是离开你记忆领域的一件事,就是同乡会我们第

  一次相识之后,你给我的一封短信。那封信,虽是通

  常的询问,但我感到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安怡。从那以

  后,我心不由己的便发生了要了解你的愿望。然而我

  却是常常担悬着心,因为我是父亲系于铁锁下的,要

  了解你或许就是一大不忠实。三年直到最近,我始终

  是这样担悬着!因此你几次悲观的信,我只好压下同

  情的安慰,只能从理智上徒然无味地进行劝解。而这

  种感情镇压在我心上是极勉强的,但我总觉不如此便

  是个罪恶。所以我仅通信而不去看你,也是害怕这种

  感情的流露。红叶题诗,那是久已在一个灵魂中孕育

  的产儿。

    但是,朋友,请不要为红叶而存心,要了解是双

  方的,我至今不能使你更了解我,是我的错,但也有

  客观不允许的理由,这只好请你原谅了。

    不过请你放心,也请你相信我,我是可移一切心

  与力专注于我所企望的事业的,假如历史赋于我的使

  命是不可改变的话。

    祝你好,评梅!

             君宇 1923年11月

  年底,高君宇还在西山碧云寺养病的时候,便接到北方区党委的通知,要他参加在广州举行的国民党第一次代表大会。

  高君宇没有来得及告别评梅,只派他的胞弟高全德①,到“梅巢”告诉评梅,说他哥哥有点急事去南方了,走的急,没顾上来。还说评梅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办,可以告诉他,他一定办好,——说这是他哥哥临走时一再叮嘱的。

  

  ①高全德(1906一1987)山西静乐县峰岭底村(现归属娄烦县)人。八十年代当选为政协娄烦县第一、二届委员。

  1924年1月,国民党“一大”在广州开幕,高君字在李大钊领导下,积极参加帮助孙中山改组国民党的工作,参与大会文件的起草。他和李大钊、毛泽东等同志一起,粉碎了国民党右派反对共产党“跨党”的阴谋,实现了第一次国共合作。

  孙中山十分赞赏高君字的魄力,能力,以及他对革命事业的积极热忱的态度。

  高君宇对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事业,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对孙中山先生本人,十分钦佩,十分敬仰!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评梅大病,险些被上帝接引了去!

  那是民国十三年(1924年)四月二十八号下午,印度大诗人泰戈尔①到北京在城南公园雩坛,会见北京文艺界和青年学生。评梅从城南公园回到古庙她的“荒斋”,接到父亲的信,说吟梅病得很重,大约活不了两三天了;还说她在病危的时候,仍旧喊着你的名字,要我把你的照片拿了给她看。

  

  ①泰戈尔(1861—一1941)印度诗人、哲学家和社会活动家。曾留学英国。1913年得诺贝尔文学奖,1924年4月12日到中国访问。一生著作甚。丰,12部中长篇小说,100个短篇小说,50部诗集,20个戏剧本。

  两天来,评梅都在半惊半疑的状态中度过来的。去年父亲来信说吟梅出嫁了,父母包办的婚姻,吟梅撞破头,流着泪,滴着血,被拖上花轿的。怎么没有一年就快死了呢?那年春节,吟梅在堂屋帮助母亲蒸花糕,评梅去求吟梅妈剪窗花,吟梅求她画了一幅雪梅图,还题了四句诗呢。难道就是那个一朵花似的美丽活泼的少女吟梅,现在要死了吗?

  第三天,评梅头疼吐血,遍体出现许多红斑,她是好不容易才坚持把课讲完,扶着病,一步一步挪回她的“梅巢”的。桌上有一封父亲的来信,她勉强浏览了一下,知道父亲告诉她吟梅已经死了!她只觉一阵昏晕,浑身发冷,躺到床上,扯过一条红缎被盖上,躺在那里,想起吟梅的悲惨遭遇,泪如断线的珠子,顺着眼角,流到耳畔,流到枕头上。

  评梅想着自己异乡漂泊的可怜,想着自己已经预感命运的悲惨,不由得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

  外面,东厢前高大的古槐发出呼呼的响声。大风掀起的尘土,敲打着窗户纸,沙沙地响。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评梅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只听风门嘎吱一声,她顺手开了灯。

  呵,是吟梅!

  吟梅姗姗走进来。她穿着浅蓝的衣裳,头上罩着一条长长的白羽纱。她依旧那么娇美,那么俊俏。在偌大的北京城,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评梅见过多少粉白黛绿的妙龄女子!然而,没有哪个像吟梅长得这样秀气俊美!

  吟梅进得屋来,站在书桌旁,只是瞅着评梅默默地微笑。评梅下了床,走上去握住她的手:

  “吟梅,你怎么来了?是求我写诗作画的吗?”

  “不!”吟梅笑着说,她的笑甜极了,美极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说着,她拉着评梅的手,并肩坐到床沿上,“梅姐,我们真真算做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了,我怎么也割舍不下!即或我撒手归去、也得先来和你告一声别。梅姐,我是爱你的,如同你爱我,在家乡,只有你疼我,可怜我!如今我就要和你永别了,我只有一件心事放不下……”

  不待吟梅哭,评梅先自流下了泪:

  “好妹妹,你说吧,我一定替你办去就是了。”

  “梅姐,”吟梅抚摸着评梅的手说,“一个少女,最痛苦的,是不能爱其所爱。我是父亲强迫我出嫁的,没有一点爱情可言。我是忧郁苦闷而死。临分手,梅姐,听妹妹几句话吧!”

  评梅流着泪,点点头。

  吟梅说:“梅姐,你自小孤傲,以澹泊高洁而自诩。可你知道,孤傲容易使人感伤,高洁常常潜伏着悲哀。梅姐,韶华易逝,人世倥偬,今日是红颜少女,儿女柔情,转眼便是明日黄花,萎谢凋零。把心灵的创伤,当着一把禁锢自己情爱的铁锁,拒绝把爱再献给任何一个真正爱你的至诚男子,这样,是既毁了自己又毁了别人。到头来,落得触目兰摧,遗恨千古!只能于荒郊野岭之上,把自己粉碎的心瓣,淋漓的血痕,来祭奠情人无语的孤坟。在残阳照临的墓碑旁,寻那旧日的足迹;在冷月笼罩的荒家四周,觅些凋零的残梦!梅姐,好自为之,我放心你事业上会有成就,我只担心你不爱惜自己的青春,错把独身当高洁!……梅姐,我去了!今生不能相见,只好在黄泉路上相逢……”

  吟梅说完,起身便向门口走去。评梅想喊她,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她便追了出去。吟梅在前从从容容,飘飘欲仙。评梅在后坎坎坷坷,跌跌撞撞,就是追不上。不知迫了多远,也不知追了多久,吟梅不见了,而她自己仍旧在追呀追!仿佛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上跋涉。烈日炎炎,干渴难耐。她想喝点水,没有!她看到前面不远有一片绿洲。绿,是生命的象征;有了绿,就有生命。她艰难地向那片绿洲爬去。但是,当她好不容易爬到了跟前,那片绿洲不见了,却只见一堆骷髅。一群饥饿的老鸦,在它的上空盘旋,不时地发出嘎嘎地叫声,评梅无力地扑倒在沙漠上,呢呢喃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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