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才女--石评梅传 作者:柯兴-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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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山西的国共合作,我欣然接受了这一任务!
临离开大到家时,我向他汇报说,我此次去山西,
想顺便解决离婚事。大钊同志不但是北方党的负责人,
他对于我,是良师益友,是导师,我不能有丝毫保留!
我的情况,他都了解,他很同情我,他希望我妥善处
理,早日解决!
黎明。
天刚刚蒙蒙亮,灰暗的古城还在梦中。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黎明前的沉寂。接着,便是撕心裂胆地砸门声。
警笛声,砸门声,把高君宇一下从床上惊起。他撩起窗帘一角,往外一望,——门被砸开,一群全副武装的军警,蜂拥般抢进院里。
高君宇的心咯噔一声:腊库胡同16号的秘密工作点已经暴露!
高君宇住的,是夹在门房和厨房之间的一间极为窄小、极为简陋的房子。一时未能被军警注意。这大约是他事先做的预防性措施,一旦发生紧急情况,这间不惹人注目的房子,可能成为他暂时争取几分钟的缓冲地带。果然如此!
军警们,刀出鞘,弹上膛,杀气腾腾,虎视眈眈,冲进东西厢房,冲进北屋,直奔楼上。砸东抢西,翻箱倒柜。高君宇趁机把几份机密文件烧掉,把他的日记放进砖墙里。然后,抬头往窗外一看,张国焘戴着手拷,被两三个军警推操着,从上屋押出来,走出院门。
临出院门,张国焘冷丁站住,用目光朝高君宇住的那间简陋小屋子瞥了一眼。那眼神,是对暂时还没有道受军警光顾的高君宇,表示的一种庆幸,羡慕,还是嫉妒?一时难以分辨!
张国焘的心,只觉得酸楚和绝望!
“走!”军警们粗暴地吆喝着,推搡着。
张国焘被推出院门。
北屋楼上的军警们,仍旧在翻箱倒柜地搜查“赤色共党”!
忽然间,北屋楼上,传来几声“当啷”、“当啷”的声音。这是什么金属落地发出的声响?
“银元!”
院里,不知哪个聪明绝顶的军警,从这“当啷”声,居然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是银元落地的声音。于是,院里负责监视的军警们,先是一愣,继而呼叫着向北屋楼上冲去。
一时间,院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这时,高君宇已经换上了厨师满身油渍的衣裳,提着买菜的篮子,从那间简陋的屋里出来。他神情自若,从容镇定地向院门口走去。
“站住!”
谁知院门口还有两个把门的哨兵,看见高君宇出来,把枪一横,拦住了高君宇,立眉竖眼地吆喝着。
高君宇扭脸朝胡同口瞥了一眼,只见张国焘正被推上街口停放的黑色警车,他的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哪去?”门口的哨兵厉声喝问。
“买菜去。”高君宇不慌不急地回答。
两个军警上下打量他:
“买菜?你他妈的是干什么的?”
“我是做饭的伙夫。”高君宇仍旧神色镇定。
“你他妈的是伙夫?”门右边小个子军警仰脸瞅着高君宇质问道。
高君宇笑笑:
“唉!我他妈的就是伙夫呢!”
“我看你就是共产党!你就是国民党!赤党分子!北京特别市党部总务股主任高君宇!”仍旧是小个子军警发问,“对,你就是那个姓高的赤党!”
“我是姓高的赤党?”高君宇假装愣怔地问。
“我们抓的就是他!你就是他!你他妈的就是高君宇!”
“吴大帅叫我们来抓你,兵听将令草听风,我们他妈的就抓你!”
高君宇提着菜篮子,两手一摊:
“你好好看看,我像吗?”
两个军警下意识地又重新把他打量一番,——此人其貌不扬,一双小眼睛,没有一点机灵劲儿,不过倒也没有一点惊慌的模样儿;一身破旧衣裳,满是油渍斑点,好像在厨房里混了十年没出门,没换洗过衣裳似的。
“你们哪,蚊子叮菩萨,——”高君宇说。
小个子军警一楞:
“嗯——?什么意思?”
“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大个子军警用怀疑的眼光,重新打量着高君宇,“你说,他是什么样?”
高君宇微然一笑,不紧不慢,不慌不急:
“他呀,身材魁梧,胆子忑大;仪表堂堂,英俊潇洒。你们见了他也不认得。”
小个子信以为真,却要抖着机灵神儿,眯缝着眼,问道:“你说,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不藏。”高君宇说,“他今日近在眼前,明天远在天边,来无踪去无影,湖海飘零,四海为家。这不,今儿咯一早他临走的时候交给我两块银元,叫我去买菜,说是中午要请客!”
说着,高君宇从兜里摸出两块银元,在手掌里掂了掂:
“咱只能是给人家买菜的命,自个儿呀,——鏰儿子儿也捞不着!”
院门左边的大个子哨兵,胳膊长,伸手一把去抓那两块银元。抓猛了,没抓住,银元“当哪”一声掉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小个子哨兵个矮麻利,猫腰一把将那两块银元抓了过去,又赶忙递给大个子一块,笑嘻嘻地说:
“呃,大个子,咱俩一人一块!”
两个哨兵很是得意,分完钱,仿佛这才注意到那伙夫还站在旁边没走。
“你他妈的不滚蛋,还楞在这里干什么?”
“我往哪滚?”高君宇苦丧着脸。
“你不是要买菜吗?滚吧!”
“买点好吃的回来,犒劳犒劳大爷!”
“大爷抢银元抢累了!”
两个军警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高君宇把篮子往地上一蹾:
“我的钱没了,拿什么买?”
“拿什么买?没钱?去偷去抢,去卖儿卖女卖老婆!嗳,你有老婆吗?她漂亮吗?嗯?哈……”
“你拿什么买,我们他妈的管不着!你他妈的再不滚,我他妈的毙了你!”
高君宇怯怯地重新拿起菜篮子,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赶忙走了。
天,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的,看来,一场狂风暴雨最迟挨不过今晚,也得来临。
张国焘被捕以后,进行了可耻的叛卖,供出了李大钊是共产党在北方地区的领袖。同时还供出了高君宇、张昆弟、黄日葵、范鸿劼、陈佩兰、缪伯英等许多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员。曹锟的北洋政府内务部发下海捕文书,密令各地“严速查拿”,并且公开通缉李大创,“务缉归案”。李大钊因此避难河北昌黎五峰山。高君宇原本奉命去山西建党,去山西筹建国共合作统一战线。现在为了躲避追捕,正好离京赴晋!
这天白天,高君宇到前门火车站西站,和铁路工人混了一天,改换了装束,约好夜里十一点,乘西去的客车离开北京。
晚饭后,天黑下来了。狂风暴雨果然来临!现在,离开车的时间还早。街面上也一定安全!
此一去,不知个人安危如何,不知几时能再回京城,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的胸中冲动着,——离开北京之前,他一定要和他心爱的姑娘评梅告别!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冒着狂风暴雨,高君宇来到古庙荒斋,和他眷恋日久的姑娘告别。
评梅正惊诧这深夜不速之客到底是谁,高君字已经揭去脸上的假须。评梅惊喜地喊道:
“呃,君宇!……是你?真的是你吗,君宇?”
玉玲笑了,悄悄地退了出去。
“君字,”评梅仍旧处在愕然之中,“你为什么这样化妆?你为什么在这狂风暴雨的夜晚,还跑到我这里来?”
高君宇没有立时回答她,只是苦笑着。雨水顺着他的黑呢帽沿儿,还在往下滴;雨衣流下的水,在他的脚边已经形成了一洼水滩,洇湿了一大片。
“君宇,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评梅急切地问。
她一边问,一边帮助高君宇脱下雨衣,回手又递给他一块毛巾擦脸。她细细的眉峰,微微颦蹙着,明显地流露出她的焦急和担忧。
高君宇告诉她,腊库胡同16号有人已经被捕,现在,北洋政府的军警们还藏在那里,等候捕他。他要去山西办事,今夜十一点的火车离开北京。这样的风雨之夜,军警们大约都回家休息了,街面很安全,他是特意来向她辞行的。
高君宇说得很轻松,语气也相当缓和,他怕造成一种紧张恐怖的气氛,使她害怕。他看着评梅那副炯娜风流的体态,那张苍白然而很是忧郁的脸庞,他不忍心把实情告诉她,让她替自己担忧。
尽管这样,评梅听了,仍旧感到阵阵的恐惧,阵阵的战栗,脸也变得愈发的惨白了。
高君宇坐到一张藤椅上,评梅给他倒了杯水。
高君宇观察到,评梅递来水杯的手,发出轻微地颤抖。
“评梅,”他柔声说,“不要怕!没什么要紧!他们是抓不到我的。即使被他们抓去坐牢,或是杀头,也没有什么可怕!假如伯,我就不干革命事业了!”
说完,他看着评梅微微一笑。
一刹那,在评梅的心里,蓦然闪现出一个高大的、威武不屈的英雄形象。这英雄,一手执宝剑,一手执火把,冲向黑暗照亮了黑暗,挥剑砍杀妖魔鬼怪;这英雄,不是别人,就是一直深爱着她的高君宇!……
然而,这只是一刹那,而且是极其短暂的一刹那!那位手执宝剑火把的英雄,在她的脑海里只那么一闪,便又倏忽而逝了。她定睛细瞅,高君宇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杯水,虽然沉稳持重,可到底看不出有什么英雄气概;虽然面带刚毅英武的神色,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挥剑腰斩群魔的英雄大侠,联系在一块儿。
评梅站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碧纱窗幄,看到外面的世界,已然是黑暗沉沉,风狂雨骤。古城,被黑暗包围着,吞没了;被狂风暴雨袭击着,笼罩了。这黑云压顶的古城,难道用君宇的革命就能焕然一新?这北洋军阀统治的古城,难道能荡涤,军阀能打倒?
评梅放下窗幄,颓然坐到桌前那把藤椅上。她在病中感到悲哀的时候,也曾想从病榻上一跃而起,向世界大呼:不如意的世界,要用我们自己的力量去粉碎!可她在这举目无亲的世界上,在危机四伏的人海漂泊里,挣扎着,奋力前行。如今,她已经感到,她是人生旅途上的一个疲倦旅客。这次得病,也是不幸中之有幸,——她乐得在病神密织的绿萌下,求得暂时的憩息。
“评梅,”高君宇看她情绪有些低落,便关切地说道,“你的病体还没有痊愈,你大概很累,快上床躺下歇歇吧。”
“不,坐着得说话。”
“躺下也一样可以说话。”
“还是坐着的好。”
高君宇劝她一定要珍重保养初愈的病体,然后又把给她配药用的药方,从衬衣里掏出来,交给她。让小鹿,或者别的朋友去配。君宇还告诉她,他趁这次回山西,要到老家看看一别十年的母亲,顺便解决本身的婚姻纠葛。
评梅听得出,君字对她的关心,对她的体贴,都是极其真诚,极其真心实意的。他对她的关心和爱,他要回老家解决封建礼教压迫下产生的不幸婚姻,都是无可厚非的,都应该得到社会的同情和支持。
但是,评梅同时也觉得君宇的心一定很苦。——这不只因为他的革命茫无尽头,不只因为他在狂风暴雨中、在枪口刀丛中奔波,还因为他得不到她的爱,所产生的一种怅惘抑郁的悲苦。
“评梅,”高君宇说,“你我之间,难道真的就……”
“呃,君宇,”她打断他的话,岔开他的话题,“君宇,如果外面危险,风声太紧,你就暂时留在我这儿吧。我让玉玲在外屋给你安个床,让她进来陪我。”
评梅的神情平静然而漠然,高君宇几次拾起他的话题,几次都被评梅用别的话题给岔开了。高君宇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哀,叹,旋即便垂下了头。
外面,狂风呼啸,犹如地动山摇;骤雨倾盆,犹如雷暴轰鸣。然而屋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空气凝固了,时间停滞了。
这一天,高君宇实在太疲劳了,他冒着被捕的危险,四处奔走,去通知李大钊同志和其他一些同志,告诉他们腊库胡同16号的秘密工作点已经暴露,张国焘已经被捕,让他们赶紧转移。这一天,他几次被跟踪,几次险些被捕,他都机警地甩开了密探军警,脱了险,又继续去通知没有得到报警的同志。他实在太疲劳了,他浑身像散了架,他简直精疲力竭。他多么需要休息,他多么想躺下来歇歇,他多么想按照评梅的意思,在外屋注上两天,既躲避了风险,又解除了疲劳,还能天天看见他心爱的姑娘!
但是,他不能!他是奉了北方区党委和李大钊同志的命令,去山西建立党的组织,筹划建立国共合作统一战线的呀!他是身负重大使命的呀!他必须走!
他猛然站起来,拿了雨衣和呢帽,说他要走,评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君宇,你不能走!外面危险,再说,大风大雨呀!”
她的那双美丽深邃的眼睛,流露出真挚地关切和由衷地担忧。
“评梅,”高君宇平和地笑笑,“我很愿意留在你这儿,暂避风险,好好歇歇。可我不能,我必须走!我是领了命去山西办事的!我必须离开你,必须把事情办好!哪怕再危险,我也只有抢上前去!”
评梅看得出,他那双坚定的目光中,饱含着炽热的深情。那深情是眷恋;惜别,也是告慰。
停了片刻,高君宇一个急转身,毅然决然地往外走。
“君宇!”评梅突然喊道、
高君宇猛地站住,急切地扭过身,用一双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评梅,你有话说?”
评梅没有说话。她只是慢慢地回身从书架上拿过两个酒杯,满满地倒了两杯葡萄酒,递给君宇一杯。她强装出微笑,说:“君宇,你行色匆匆,前路艰险,我为你壮行,愿你的事业成功!”
评梅刚才几次岔开他的话,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份,她想:君宇即将踏上险恶的旅途,除了他本身的坚强意志和勇气而外。他也需要柔情,需要温暖,需要我的勉励呀!
高君宇默默地接过那杯红艳艳的葡萄酒,看着它。他猜想到了评梅的想法,他安详、宁静地微然一笑。
评梅用胳膊肘捅捅他,带着一种顽皮的娇嗔,笑道: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不!”君宇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朋友,”他把酒杯擎起来,看看,苦笑一下,“这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欢会何其短促!”
评梅黯然、凄然,低声道:
“也许是:江湖夜雨十年灯,——漂泊何其漫长!”
她想到自己独在异乡做异客,想到她的挚友高君宇也将湖海漂泊;每逢夜雨,独对孤灯,深宵不寐,相互思念,是多么凄楚,多么悲怆!想到这里,她黯然神伤,禁不住又流下泪来。
高君宇用手替她抹掉了腮上的泪水,坦荡而豪爽地笑笑,慷慨地说:
“朋友,不要难过!我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终不还!评梅,来,为我壮行吧!”
高君字、石评梅,杯碰杯,一饮而尽。
高君宇看看表,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