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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 作者:柯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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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女十年寒窗孤灯,独守空房的痛苦,李存祥也是亲眼目睹的。他为此,也是常常磋叹懊悔。

  历史在动乱中前进。新旧思想的斗争,使人们的观念在改变。李存祥的思想,也是在不断地变化的。

  李存祥越来越能谅解高君宇十年前婚后离家出走的苦衷,越来越觉得对不住女儿。如今女婿提出离婚,言词中肯,情理真切,心意良苦,磊落光明。李老先生被高君宇的真诚所感动,不禁老泪横流。

  李存样当即复函高君宇,表示赞同,并且希望高李两家今后一如既往,和睦相处,与君宇亦伯侄相称。信中又再四叮嘱高君宇,在外奔走,处处要谨慎小心,自珍身体,免为家乡父老所悬念。

  太原火车站,布满了阎锡山的军警。重兵包围,搜捕赤党要犯高君宇。据可靠情报:最近他又在太原出现了!今晚,走投无路,准备乘火车离开太原。

  阎锡山突然下令,包围了太原火车站,正在待发的一列客车被扣住。军警便衣,挨个车厢,挨个旅客,一律严加盘查。

  空气十二分的紧张,光是月台上持枪站立的哨兵,就是两步一岗,密密麻麻。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机车检修老工人,一边轻轻地吹着口哨,一边提着小榔头,顺着车厢外,敲打查看机轮。检查完毕,他又跳到月台上,一边主动和巡逻的军警打着招呼,一边向车头走去。

  军警们把所有的车厢都检查完了,仍旧没有发现高君宇的踪影。

  火车开始启动了。

  那络腮胡子站在机车的门口,向月台上一闪而过的军警、密探们,笑眯眯地打着“再会”的手式。那双不太大的眼睛,越发显得小了,不过,倒是满和善的。

  机车司机抻抻络腮胡子的衣袖,大声地喊着说:

  “高先生,风大,到里面来吧!”

  高君宇点点头,没有动窝,依然站在门口,把着扶手,凝望着茫茫的黑夜。

  原来,高君宇挂念刚刚建立起来的太原党支部和国民党省党部,在静乐避难不久,便又匆匆返回太原。

  但是,他一到太原,就被阎锡山的密探所发觉。阎锡山追捕甚急。

  火车带起一阵阵强烈雄劲的疾风,载着我党早期的一泣杰出的、年轻的革命活动家,在沉沉的黑夜,穿过苍茫大地,向东海之滨——上海驶去。

  十几天以后,阎锡山发现高君字确实已经去了上海,便把苗培成抓到司令部,对他说:

  “转告你的那位老同学高君宇,就说我阎某望贤若渴,爱才如命!那天在太原车站,我是故纵不捕!”

  真真是自我解嘲!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6月30号,北师大附中上午结业,下午石评梅从古庙梅巢,搬到了校长林砺儒的家——西城西四石头胡同13号。

  石头胡同13号是前后两院,后院住林砺儒一家。前院住评梅和一个姓潘的老妈子。前后两院是由一个长方形的门分开。前院的东厢房共三间由评梅住。

  评梅搬进去时房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的卧室里靠北墙是一张钢丝床,上面是雪帐分挂两边。桌上放着一盆白菊,桌前是一把藤椅。墙上挂着圣母玛利亚的像,作为她常常剖析自己心迹的祈祷图。窗上挂着绿色的窗幄。

  评梅把一切布置妥当,于当天夜里,便离开北京。7月2号中午,评梅又改乘了正太线的火车,踏上了开往家乡山西平定山城的路,回家度暑假。

  下了火车,已是夕阳衔山。评梅雇了驴,骑着驴儿走过了南天门,走过了长山坡,一堵红墙,于万绿丛中已经依稀望得见了。

  那是孔庙。看见孔庙,就算看见家了。家,就在孔庙前。

  山势苍莽,山色朦胧,古道单骑,斜阳鞭影。看见家,评梅一股热泪夺眶流下腮来。——是酸楚,是激动?是哀伤,是思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石铭穿着白袍,立在孔庙前的高坡上,那一部银须在微风中飘拂,举着手,向评梅挥着。这位前清老举人,辛亥革命以后,到太原省立中学供职,如今已老迈年高,退职返回故里。前日接到爱女回家的信,便茶不思,饭不想,天天站在高坡上望啊,望!

  看见了慈爱的老父,评梅赶忙从驴背上下来,抢上前,喊了声:

  “爸——!”便跑到父亲跟前。

  “心珠——!”石铭低低地唤着爱女的乳名。

  刚刚抹去的泪,抑制不住地又从评梅哽咽的喉头里涌上来,流了出去。父亲用他那双苍老瘦弱的手,抚摸着评梅的一头秀发,抚摸着评梅日渐消瘦的双肩,不断地,低声地唤着:

  “心珠!心珠——!”

  评梅抵在父亲胸前的头,没有立即抬起来。她伯父亲见了她的眼泪,心中难受。让泪水流吧,她感到舒畅;让父亲抚摸吧,她感到快慰。大病不死,还能见到老父,应该感谢上帝。

  “爸,”评梅偷偷抹去了泪水,抬起头,“爸,妈妈哪?”

  石铭说,领你侄女昆林,到你外婆家去了,说是今天就回。你嫂子去接了。

  评梅无限深情地说:

  “爸,您的身体好吗?”

  石铭微笑着点点头:

  “我好,我还硬实。你好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你病了?来信说你偶染小疾,莫不是大病?你怎么啦?”

  评梅笑笑。那笑,是十分的凄楚。

  “爸,”她说,“您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到了您的身边吗?”

  说着,评梅扶着父亲进了院。

  卧在葡萄架下的小黄狗,见了久别的女主人,赶忙跳起来,扑到评梅跟前,撤欢地跳着,哼叽着,摇头摆尾,往上扑,往裤脚上咬。

  父亲让评梅上楼去歇息。楼上的几间屋,是她离家前的闺房。这几年,除了寒暑假评梅回家来,平时总是锁着,留着,保持她离家前的原样。母亲日日祈祷女儿在外头能万事如意,夜夜祈祷女儿能平平安安地归来。每当评梅快回来时,母亲便打开门锁,打开门窗,放放霉味,透透气,四处扫扫,用搌布抹抹,擦得窗明几净,等待女儿归来。

  石铭告诉她,说是头两天你妈刚刚把屋子都打扫过了。这几天,成天念叨你。

  房间里,依然如故。评梅儿时玩过的小玩具,用过的描金画风的红漆鎏金梳妆盒。还都摆在梳妆台上。屋里的一切,依然保留着少女时的春痕,梦影。

  评梅和父亲,来到楼外平台上,扶着栏杆,眺望山峦城廓。

  夕阳衔山,晚霞绚丽,烟云氤氲,弥漫山城。重峦迭嶂的雄伟冠山,在雨后晚霞的映照下,长虹横空,七彩黛峰,灿烂多姿,幽美秀丽。天宁寺的双塔,于一片清翠绿树的掩映之中,陡然凌空,跃上林海;阳春楼上的钟声,在峰峦谷峪里,在起伏的山城上空,飘荡着,回响着。这是诗样的画,这是画样的诗。

  尽管年年风景依旧,但是评梅的心情却年年各异。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评梅情不自禁地轻声自语,深深地叹了口气。

  体察细微的父亲,扭过脸来,看着女儿俊美然而苍白的面庞,似乎蕴合着沉重的忧郁,和难以排解的悲绪。他不便多问,只说:

  “心珠,怎么啦?”

  评梅苦涩地一笑:

  “不知道。”

  但是,冰浴在这苍莽的天幕底下;听钟声唱晚,看暮禽还巢,经受大自然风光的洗涤,令人神思飞越,灵魂超脱。评梅的心,感到舒展了许多。

  “心珠,又是半年不在家。”父亲说,他那一部银须在晚照里,愈发显得白亮;“趁你母亲她们还没回来,我带你到吟梅的墓去看看。”

  评梅点点头。

  石铭又说,她一直想着你,念着你。临死,手里还握着你的像片。

  是啊,评梅这次回山城度假省亲,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凭吊她少女时代情笃意深的女友——吟梅。她回到屋里,打开箱子,换了件上衣和裙子,便和父亲一起离开家,往后山的一片墓地走去。

  路上,评梅又询问了一些吟梅死前和死时的情景。过了一片收割过的麦茬儿地,就是一片荒地。那荒地中间,种植一些松树围成了方形,这便是墓地。吟梅就埋葬在这片墓群当中。父亲指着一座新坟,告诉评梅,那就是吟梅的。

  吟梅,正当豆蔻年华,红颜姣美,人生的旅途才刚刚起步,怎么便魂断香消,玉陨翠摈了呢?怎么便掩在了一抔黄土之下了呢?评梅立在吟梅的墓前,一种失落感,一种对亡友强烈的缅怀思念,一种难以抑制的悲哀,一齐涌上了她的心头。她不由得低声地吟咏着,——

    因为这是梦,

     才轻渺渺莫些儿踪迹;

    飘飘的白云,

     我疑惑是你的衣襟?

    辉辉的小星,

     我疑惑是你的双睛?

    黑暗笼罩了你的姣容,

    苦痛燃烧着你的朱唇;

     十八年惊醒了这虚幻的梦,

    才知道你

     来也空空,

     去也空空!

    死神用花篮盛了你的悲痛,

     用轻纱衷了你的腐骨;

    一束鲜花,

    一杯清泪,

     我望着故乡默祝你!

    才知道你

     生也聪明,

     死也聪明。

  伴着评梅悼念诗文的声音,从山坳中的白云庵,隐隐地传来阵阵的木鱼声;从跃出绿海之中古刹屋脊的上空,轻轻地来片片缭绕的香烟。

  评梅念完悼念的诗文,久久地伫立在坟墓前,她清醒地明白了:吟梅的死,是黑暗的封建婚姻,万恶的社会造成的!今天,有多少青年惨死在这罪恶的制度底下!她突然对君宇更理解了。

  评梅觉得,他对她的爱,他一心要解除与李寒心的婚姻,只不过他不愿把自己的青春和爱情,埋葬在万恶的社会制度下,只不过他为了追求光明和幸福。而她呢?她摧残了自己青春的花,她熄灭了自己生命的火!她压着万丈的火焰,委曲求全,做旧礼教旧观念称道的可怜的人,在人世的陈规陋习中蠕动着。

  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哦,吟梅呀!分别时同流的酸泪,归来时化作了悲哀的默悼;分别时鲜艳的花蕾,归来时已是残蕊落红!我们何处重撷少年的红花,我们何处追寻青春的姣颜?只有生之轮默默地转向衰老,转向死亡。

  哦,吟梅呀!我这时真怀疑人生,怀疑生命,我不知道究竟人生是梦,还是梦就是人生?

  唉,吟梅呀!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生离易今死别难!

  四周寂然无声,深沉的静穆,笼罩了垒垒荒冢。仁立在吟梅墓前的评梅,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除了西方落日的最后一抹晚霞,还披在远山的山头上,仿佛是美人临终前的一丝含情的惨笑。剩下的,便是暮霭沉沉里的缕缕炊烟,坟莹松林里的习习晚风啦。

  远远地,听得见山坳的白云庵传出的木鱼声声,看得见古刹屋脊上空时时飘浮的焚香燃纸的烟雾片片。

  评梅对爸爸说,到白云庵里看看,看看那里的老住持,她小时候常去的。父亲没吱声儿。

  回来的途中,路过城东山坳中的白云庵。它的四周都栽着苍蔚的松树,据说是明朝的,松树群中有一种披头松,像是一把把大伞,很是惹人喜欢。山坳下,环绕着一道河水,河岸上都栽着垂杨,岸边堆集着山石,已被河水多年冲击成自然美的塑形。小时候,评梅常来这里玩。她要拐进庵里,去看望那里的老住持。

  父亲说老住持已经死了,不去也罢!自打吟梅死了以后,庵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出家人。听说他就是吟梅出嫁前爱过的表哥,一个英俊勇武的青年。只因为辛亥革命失败,他父亲被杀了头,从此家道中落,吟梅父亲硬是拆散了他们,把十六岁的吟梅,嫁给了一个四十出头的有钱人做姨太太。侯门似海,萧郎路人,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从此天各一方。她想念他,他思恋她。吟梅一死,他便把对吟梅的绮情蜜意,一起带到这深山草寺里,避隐尘世。每天太阳沉落在山后,余霞散洒在松林中时,他便走出庵门独自站在岩石上,望着闲云,听着松啸,沉郁地凝神默想。

  听了父亲的述叙,仿佛听了一个悲艳的故事。评梅从这个故事好像看见了自己未来的影子,心头涌出万种伤感,伴在父亲身旁,默默地往回走。

  快到家的时候,评梅把她在北京怎么认识的高君宇,大致部有些什么往来,对父亲说了。

  “爸,你还记得他吗?”评梅问。

  “记得记得。”石铭兴奋地说,“他在太原一中念过书的,我教过他的。那时,我就觉得他立意深造,勤苦力学,所作诗文,多有奇气!”

  他扭脸望望评梅,评梅似乎无动于衷。

  石铭又说:“这个青年,举止轩昂大度,言谈卓绝不凡,师长称慕,同辈敬爱,日后必有建树!”

  父亲大概敏感到了什么,足足把他当年的学生高君宇,硬是夸了一路。

  评梅听罢,凄然她笑,说道:

  “爸,我记得你过去就这样对我说过的!还……不止一次。”

  石铭一怔:

  “是吗?我过去说过的吗?”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嫂子和侄女都已经回来了。母亲流着目,抱住女儿问长问短,问寒问暖。嫂嫂浥清,忙着为小姑做菜肴。侄女昆林,搂着梅姑的脖子不撒手,亲热得不行。这暂时团聚的欢乐,多少冲淡了评梅心中的哀伤。

  评梅及爸、妈、嫂子浥清、侄女昆林围桌吃饭,菜肴丰盛。

  母亲拿过两个鸡蛋放到评梅跟前:

  “心珠,今儿个是你的生日,吃两个鸡蛋,叽里咕噜就过去了,事事会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

  评梅说:“妈,您先吃吧,儿女的生日,本来应该先孝敬父母的。”

  昆林说:“梅姑,你过生日了,那你多大了?”

  评梅看看昆林,没有回答。

  母亲说:“唉,都二十二了。”

  昆林说:“梅姑,那你怎么还不找婆家呀?”

  清戳了昆林一指头:

  “就你话多。不说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昆林不满地朝浥清一撅嘴。

  温清也拿过两个鸡蛋放在评梅跟前:

  “妹妹,吃吧。”

  石铭看看评梅,评梅神情抑郁,石铭端起杯,故意高高兴兴地说:

  “来,今儿咯是心珠的生日,大家都喝一杯!”

  昆林兴高彩烈:

  “我也喝!”

  评梅在山城刚刚过了不到一个礼拜,便感到山城的寂寞。父亲石铭陪她到冠山游玩,在冠山书院小住读书。但她仍旧感到,一种莫名的忧郁和寂寞,于是便又回到山城家里。每日抱着小说,或在院里的葡萄架下,或到门前的桃花潭畔,或到院门旁的大柳树边,说是看书,其实常常瞅着天边的远山发楞,望着流云霞光默想。书,并没有看多少。她总是心神不定,感到阵阵空虚。

  她是思念着谁吗?她是为谁担悬着心吗?是高君宇?是的,是为高君宇。她为君宇担悬着心,她为君宇思念着。好久没有接到他的信了,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7月12日,评梅终于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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