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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 作者:柯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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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

  评梅刚想制止,庐隐神了一把她的衣襟,对吴天放说道:

  “好,你去搬行李吧,我们这就去学监办公处。”

  吴天放尴尬地笑笑,随着老张头走出疗养院的月亮门。

  等他们一定,庐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差点弯了腰。笑够了,才对评梅说:

  “别心疼他,让他干!不然,他还以为爱情就是树上的桃子苹果呢,伸手就能摘下来呢!”

  评梅朝庐隐的手腕上偷偷捏了一把:

  “你瞎说些什么呀?他是父亲托的人,一路从山西平定县,送我来北京的。我们两个……只不过……是极普通极普通的朋友而已。”

  庐隐把手一挥:

  “别描了!越描越黑!”

  评梅急切地解释说:

  “真的,真的是极普通的朋友!”

  庐隐嘿嘿一笑:

  “什么真的假的?反正早晚是那么回事!走吧,到学监办公处找学监去。”

  当评梅和庐隐从学监办公处出来,走到寝室二楼的时候,看见吴天放已经拎着评梅的行李和帆布箱在楼梯口等她们了。

  吴天放邀请评梅去中央公园玩。他告诉她:我要很快让你把北京城都熟悉了。

  一进中央公园的正门,迎面是一座高大的纯白色大理石构造的三脊单檐牌楼,碧蓝琉璃的坊顶,上刻“公理战胜”四个大字。一些泥瓦工正在清理基座四周的废石土。

  评梅来到北京,已经见过东单西单牌楼,东四西四牌楼,也见过国子监、颐和园的大牌楼。虽然格式一样,但是像这座“公理战胜”牌楼全是纯白大理石建造,规模这样宏大,气势这样雄伟,在这座古城只怕还是独一无二的吧?

  评梅带着惊奇的神色,仰脸观看。

  吴天放站到她身边低声对她说: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城的那年,德国公使克林德①曾经指挥侵略军成批成批地屠杀中国人。有一天上午,他乘轿经过东单牌楼西总布胡同口时,巡逻的清军虎神营士兵拦轿盘查,克林德不但不肯停轿接受盘查,而且还从轿内开枪,这才被清军爱国军官恩海开枪击毙了!但是清政府为了求得帝国主义的“宽恕”,居然把恩海交给德国使馆,作为祭奠克林德的祭品,被德军残酷地杀害了!这还不算,清政府还在恩海击杀克林德的地方,立了一座大牌楼,叫做“克林德碑”。当时是七脊单飞檐,比这还气魄!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德国战败,北京人群情激愤,捣毁了“克林德碑”,把剩下的残存石碑运到中央公园。这不,现在还在清理呢!

  

  ①克林德(1853—1900)德国人。男爵。1899年为德国驻华公使。1900年6月20日与翻译科士达乘轿前往总理衙门会晤,途径东单牌楼时,与清军发生冲突,被虎神管士兵恩海开枪击毙。

  评梅听了,心中激起阵阵的爱国义愤,对恩海的正义勇敢行动充满了敬意。尔后,吴天放在“来今雨轩”请她吃酒,当吴天放举杯为评梅的新生活开始干杯的时候。评梅却说:

  “这第一杯酒,当为英雄恩海干杯!”

  评梅一直沉浸在因为那座大牌楼的历史所引起的义愤和敬慕之中。直到他们走到“兰亭八柱碑亭”,观赏石碑上的曲水流筋图,评梅兴致勃勃地讲起王羲之②和他的四十个朋友,如何游览浙江会稽山的兰洛,如何在兰亭饮酒赋诗,王羲之如何乘兴挥毫,写下这流传干古的《兰亭集序》,——直到这时,评梅的情绪才算完全转过来。

  

  ②王羲之(321—379)晋会稽人。官至右军将军,故称他王右军。最工书法。

  吴天放听着听着,心中不禁自语:

  “真是个美妙的才女!”

  他看着评梅酒后微微红涨的面庞,比往日更加艳丽,更加俊美。他的心,不知为什么,突然砰砰地跳了起来。啊,金声玉韵、蕙心兰质的姑娘,哪个青年能不爱呢!

  吴天放又把她领到一个室内花圃,他要使她的兴致更加勃然,情绪更加喜悦激动。果然,当评梅看见那座五色玻璃顶花屋,和室内的各种鲜花时,像个孩子似的拍手称好了。她毕竟是个欢快活泼的少女,时而跳跃两步,时而拽拽天放的衣袖,惊喜地叫道:

  “呀,你看,这花多美呀2”

  吴天放为了不使评梅心中刚刚激起的欢悦心绪冷却下来,一路和她谈着各种花,一路把她带到“水榭”。

  “水榭”又是一番景致,长廊相绕,金碧彩绘;银丝沟,清水盈盈;土山上,山石嶙峋;草坪如茵,杨柳依依。这里,仿佛能使人的感情净化,能使人的情趣高雅。不知为什么,评梅坐到“水榭”的长椅上,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评梅,”天放急切地问,“怎么,你不高兴吗?”

  “呢,不!……”

  “不?那又为什么叹气呢?”吴天放轻声说,“这里,有四季的鲜花。香气袭人……”

  “可惜,没有梅花。”

  吴天放一怔,一阵惊喜,想了想,慢慢从兜里拿出一本精美的信笺,一脸的殷勤神情,轻声说道:

  “你看,我这里有梅花!”

  评梅接过去,逐页地翻着,果然每页花笺上都画着几枝梅,题着两句咏梅的诗。左下角都印有“评梅用笺”几个铅字。每页上的梅和诗,有粉色的,米黄色的,浅绿的,湖色的,等等,特别好看。

  评梅每翻开一页,便轻轻地念着上面的题诗:

  “‘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这是元朝杨维帧的;‘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这是南朝陆凯的;‘放翁年来百事情,惟见梅花愁欲破’,——这是南宋陆游的;‘不趁青梅尝煮酒,要看红雨熟红梅’,——这是苏轼的;‘应酬都不暇,一岭是梅花’,——这是南宋张道洽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是北宋林逋①的。”

  

  ①林通(967一1028)浙江钱塘人。字君复。他终生不做官,长期隐居西湖孤山,种梅养鹤。后人称他为“和靖先生”,以诗著称。

  评梅对每页信笺上摘录的诗句,不但能说出作者、朝代、出处,而且一本信纸翻完,竟然无一错漏。

  吴天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天才说:

  “呃,你,你喜欢吗?”

  评梅兴奋地笑道:

  “喜欢,非常喜欢!”

  “上面的诗呢?”

  “也都喜欢。”评梅说,“我最喜欢的,还是林逋的那两句。王十朋推崇说,这两句是‘压尽今古无诗才’。当然这是过誉之词。不过,林和靖风流不羁,看破人生真谛,一生不愿做官,隐居杭州西湖孤山,以梅为妻,终生不娶,果真能自乐其生,我倒认为不失为高雅之士。”

  吴天放对评梅的博学,感到惊愕。

  评梅似乎沉溺在遐想之中,叹了口气,说道:

  “唉,林和靖,梅妻鹤子,——想当年,红梅百本,雪鹤一双,潇洒艳福,谁人能比?林和靖隐处的‘巢居阁’后为林处士墓,那里有一幅题联最佳。”

  “题联?”

  “是的。”

  那幅题联是,——

  坟草年年一度青,

  梅花无主自飘零;

  定知魂在梅花上,

  只有春风唤得醒。

  评梅念了上面那幅题联以后,问吴天放:

  “天放,你以为如何?”

  吴天放仍旧没有从惊怔中完全清醒过来,对评梅的话他没有仔细琢磨,只是“嗯”、“噢”地应答着。

  评梅又把那本花笺翻翻,惋惜地说:

  “可惜,上面的梅花,千篇一律。还应该画出各种梅花来才好。比如,一些出色的梅中奇品,总应该画上的呀!”

  吴天放拍拍自己的脑袋,抱歉地说:

  “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我给忽略了。至少,象江梅,鸳鸯梅,绿萼梅,重叶梅,鹤顶梅,宝珠梅,等等,应该分别画人那才好呢!”

  评梅说:“不但这些,魏晋时《西京杂记》里记载的候梅,朱梅,紫花梅,同心梅,紫蒂梅,胭脂梅,丽枝梅,也应该画上。”

  “对对对,”吴天放马上接茬儿说道,“南宋范成大的《范村梅谱》里提到的……”

  评梅惊喜地凝望着吴天放那张年轻英俊的脸膛,柔声说道:

  “想不到,天放君对梅花谱,也有这么深的研究!”

  她哪里知道,当吴天放在火车上看见评梅手帕上绣着一枝梅花时,他已经猜度到评梅大约酷爱梅。于是他趁评梅准备应考的工夫。便跑遍了图书馆,挤命钻研有关梅花的各种知识来。现在,当评梅说他对梅花有研究时,他便一语双关地说:

  “因为,我爱梅!”

  评梅一阵高兴,抬眼看了他一下:

  “你也爱梅?”

  声音没落地,她已经悟出吴天放话里的含义,便赶忙垂下头,脸颊上泛起一道红晕。不过,她很快就把它收回去了,不曾让那青年察觉。她随后又把话岔开,扯了些别的,直到天色将晚,天放要在“四宜轩”请她吃饭,评梅说她很疲劳,想回校休息一下。吴天放顺着她的意思,也不勉强。

  俩人出了中央公园的南门,他给她雇了洋车,说过几天再去看她,还特别嘱咐她有空到他的公寓去玩。

  评梅驱车,很快消融在长安古道的晚霞暮霭之中了。

  秋天,他们又去了香山。转过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又去了紫竹院、天坛。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三章






第三章

  初冬。

  下午充足的阳光照进屋里,屋里烟气缭绕,那缭绕的烟雾,仿佛是一层薄纱笼罩着。

  屋子里弥漫着烟草气味,虽然已是韧冬,但是那两扇雕花朱漆红松窗,还是不得不大开着。

  这里是宣武门外山西会馆。眼下,正在举行一次同乡会。

  石评梅和吴天放走进会馆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站在一张八仙桌旁边、正在讲话的青年。屋里烟蒂狼藉,同乡会已经开了一些时候。

  评梅和吴天放走到一个靠窗的角落里坐下。评梅刚坐下,便撤开目光满屋扫视了一遍。咦,她的同乡怎么没来?那正在讲话的青年,那满地狼藉的烟蒂,和他们眼下坐的位置,都不由得使她想起了去年。

  去年,她来到北京考取女高师已经一年多了。就在那年初冬,也是一次山西同乡会,也是八仙桌旁站着一个正在讲话的青年,她和吴天放来了,也是坐在今天坐的位置。她当时问吴天放认识不认识那个讲话的青年,吴天放告诉她,他叫高君宇①。评梅听了,心里一动,眼睛一亮:

  

  ①高君宇(1896——1925)山西静乐县静游镇峰岭底村(今属娄烦县)人。名尚德,字锡三,号君宇。1916年考入北京大学英语系。“五四”运动的组织者之一。1920年3月与邓中夏等组织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同年加入北京共产主义小组,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首届书记。中共二大中央委员,编辑中共中央机关报《向导》。1924年7月到广州,任孙中山秘书,翌年随孙中山北上。1925年3月5日在北京病逝。

  “噢?他就是高君宇?”

  “对,他就是高君宇,北京大学英语系的学生。”吴天放轻声说道,“怎么,你认识?”

  “听说过,听说过。”

  评梅告诉他,高君宇是她父亲的学生,山西省立一中的毕业生。父亲寒暑假回到平定老家,总是称赞高君宇,说他立意深造,勤苦力学,所作诗文,多有奇气。还说他举止轩昂大度,言谈卓革不凡,师长称慕,同辈敬爱,日后必有建树!

  吴天放面带笑容,点头称道,可是额角上却布上了一片久久不散的阴云。

  停了一会儿,他微微一笑,说:

  “是啊,你说得很对。不过他的言行实在过于激进了。今年四月,他在《北京大学学生周刊》上写文章说,要把一切生产机关从资产阶级收归给民众,建设新的经济组织,破坏一切现存政权。他在陈独秀办的《新青年》上,甚至说山西有些工人进了工厂就像进了监狱,收入比苍蝇的翅膀还薄。你觉得他这是说的真话吗?”

  高君宇好像正在讲述去年“五四”学生运动的意义。评梅因为和吴天放说话没有听全。这会儿,只听高君宇神情激动,慷慨激昂,大声地说了几句结束的话:

  “……总之,‘五四’运动的中心口号是‘科学与民主’。大家都知道,没有科学,古老的中华民族将继续贫穷落后;没有民主,便不能动员全体民众改造社会。没有民主,便没有自由。而自由之花,是要经过革命的血染,才能开得更鲜艳,更璀璨!……”

  同乡会,不是严肃的政治集会,同乡们聚在一块可以议论一个什么题,可以由一个主要发言人讲话,也可以七嘴八舌,可以互相探讨,也可以品茶下棋。

  吴天放附在评梅耳边,悄声告诉她:去年五月四号那天下午,在天安门广场聚集了十几个学校的三五千人,手里拿着“废止二十一条”、“严惩卖国贼曹汝霖①陆宗舆②章宗祥③”的旗子。高君宇带头游行、演说。噢,对了,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他的音色很美,很有音乐节奏感,很有煽动性,能吸引一些学生、民众。当时高君宇他们游行到了东交民巷,不料外国守卫队不让通过。他们不顾总指挥傅斯年④的劝阻,硬是改道向曹汝霖的住宅进发。曹汝霖,家住东城前赵家楼胡同3号,四合院,高围墙,大门楼,南房有一排玻璃窗,黑漆门楼大门的铁锁反锁着。嘿,高君宇和许德珩⑤、匡互生⑥他们几个,带头破窗而入,痛打了章宗样。虽然跑了曹汝霖,可他们到他的卧室一看,太华丽了,气坏了,就用火柴把绿色的罗纱帐点着了,顿时室内大火,房子也烧着了!人家都说,高君宇是“五四”运动的急先锋,健将,激进分子。

  

  ①曹汝霖(1877—1966)上海人。字润田。曾任袁世凯政府外交次长,1915年与外交总长陆徴祥受袁命,同日本谈判签订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五四”运动中与陆宗舆、章宗祥同被斥为卖国贼。抗日战争期间,曾任伪华北临时政府最高顾问。1949年去台湾,1966年死于美国底特律。

  ②陆宗舆(1876一1941)浙江海宁人。字润生。曾任北洋军阀政府财政部次长、大总统财政部顾问、币制局总裁等职。“五四”运动时,海宁县群众集会声讨陆宗舆,一致通过决议开除其“县籍”,立碑书写:“卖国贼陆宗舆,不齿于人”。1940年任南京汪伪政府行政院顾问。1941年在北平去世。订“二十一条”时任驻日公使。

  ③章宗祥(1879一1962)浙江吴兴人。字仲和。曾任袁世凯总统府秘书,司法总长,驻日公使。抗战期间,任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咨询委员。1962年10月1日在上海病死。

  ④傅斯年(1896—1950)山东聊城人。字孟真。1913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1918年创办《新潮》杂志,健笔纵横,学界名人。一日,傅氏赴北大图书馆阅报,入室时循例签名。青年毛泽东此时为该阅览宣管理员,见傅名,甚表钦佩,握手订交,以识荆为素。抗战期间,傅氏以国民党参政员身份访问廷安,与毛泽东共叙旧交,故作谦词曰:“我们不过是陈胜、吴广,你们才是项羽、刘邦!”并坚请毛泽东手书题辞留念,以志不忘。傅斯年返重庆,毛泽东亲到机场送行,并录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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