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春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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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鼾声如雷,少妇却出门去了。有时候我出单元门时能碰上她提着一塑料袋蔬菜生气勃勃地往回走。我跟她打个招呼,她习惯地对我甜甜一笑,问道,这么早上班呀?我亲切地对她笑笑。
我基本上碰不上那个男人,慢慢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淡忘了咫尺天涯的我。可是有一次我起床后刚上完厕所出来,那个男的拉开门站到了屋门口,他抹了一把因疲惫而显得粗糙的脸问道,你老婆什么时候能调来?
什么意思?我觉得对方的眼光不怀好意,也就没客气。
没什么,她来了会方便一些。那男的换上了一副笑脸,但口气依然很僵硬:当初说好是一对年轻夫妻才租给你的,你来了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你老婆来一次。
当初说的是“最好”是一对年轻夫妻,没那么绝对吧?我也笑脸相迎针锋相对。
你看着办吧,大家都是年轻人,我也不是难为你,调个人也挺不容易的。看到我不好惹,那男的不再坚持。
可不,难透了,我也希望生活有人照顾呀,——谁不知道有老婆过日子舒服?我顺坡下驴,叫了几声苦,拿脸盆去打水。
好啦,我睡觉去呀,咱们以后再说这事儿。对方打个哈欠关上了门。我暗笑一声:心虚什么,我还没打算打你老婆主意呢。——嘿嘿,得胜!
我对他平庸的老婆实际上并不感兴趣,我躲到这里来,只是想体会一下这种环境中的落寞心情,我这是在逃避,上班路上我无奈地想,但那个家伙显然不这样认为,这话又不好对他直说,真是被他捡了个大便宜。——不过看来他们并不像害人的人。
第三部分第七章 三人行(2)
晚上,我刚打开电脑准备写日记,门被敲响了。她想干什么?我想了想,走过去打开门。少妇第一次进我的屋子,拘谨地笑笑。
打搅你写日记了吧?她似乎面含羞涩,胸藏敬畏。
没事,每天睡觉前就这一件事情,成习惯了,说写就能写说停就能停。少妇羞怯的表情让我有点自我感觉良好,突然很想说话。
也没什么事情,我老公说他上午问你爱人来不来的事,……我想,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少妇忽然狡黠地望着我说,我早知道你是单身。
我觉得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穿了心事,很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着说,对不起……
没什么,这有什么?!你比那些小夫妻安静多了,很晚才回来,回来就写日记,连个门都不串,从早到晚静悄悄的,这样的合居者是最理想的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安心住着吧,他也是那么随便问问,我说了他一顿呢。少妇掩嘴笑起来。
我由衷地感激,热切地望着她说,太感谢了,大姐!
快别说这话!少妇竟然有点慌乱,脸上飞过一抹红云,不由拿出做大姐的端庄表情问道,对了,你有多大了?
二十九,虚岁。坐下说话吧,大姐。我看她准备聊天,赶紧让座。
不小了呀,为什么不成家?少妇轻轻在床边坐下,目光很是关切。
我想了想,这样告诉她:你看,我现在一事无成,不想在创业阶段让世俗生活影响到我。
结了婚一样创业呀,再说,有人照顾你的生活,对身体有好处,你看你那么瘦。——少妇陷在大姐角色里出不来了。
只能顺着常理给她一些解释:我还是觉得成功以后再说结婚呀买房的会轻省一些。
那倒是,有了钱一切都会好办一些;对了,你有对象了吗?
我忍不住笑了:没呢,成功以后再找吧。
找对象也要等到成功以后?少妇更是忍俊不禁。
我笑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我只是希望找个尽量优秀的女孩做老婆,——你想想,如果我成了成功人士,老婆的素质和各方面条件当然也要相应提高了。我连说笑带比划,心里奇怪怎么这么和这个女人有说不完的话。
少妇表情有赞许之意,但眼神明显黯淡下去了,笑容牵强地说,那倒也不一定,老婆嘛,关心你才是真的,你说呢?
对对对,也有道理。我赶紧应和,突然醒悟在如此一个家庭妇女跟前谈女人的素质高低,是有点挤兑人家,尤其漂亮女人,自我感觉好习惯了,你一说内在和涵养,必然影响人家的情绪。
其实我说的女人素质高、条件好,首先是要长得漂亮。我说完大笑。
少妇低下了头,少顷说,你忙吧,《天龙八部》要开始了,我过去呀。
慢走大姐。我站起身来,少妇从我面前走过,留下一阵馨香。
有天我跟老板一起去参加了个宴会,替老板喝了几杯酒,头有点晕,就想早点回家休息。刚进单元门,听见楼道里传来悠扬的琵琶声,铿镪有致激越振奋,正是《十面埋伏》。嗬,想不到这烟火之地竟有这样的雅致人物,真是大隐隐于市呀。我被这琵琶的清音一扫晕闷不适,感觉神清气爽,徐徐抬脚数着楼梯往上爬。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我不知上了多少层楼,站到了一个门前,琵琶声正是从这门里传出的。我站在那门前倾听许久,几欲举手敲门请求面聆清音,又怕唐突了人家。正犹豫间,琴声收了,却将我这听者的心悬了起来。我一咬牙,拍响了防盗门上兽头里的衔环,听见里面有脚步声走近,不由紧张起来,——怎么跟人家打招呼?会不会认为我是个坏人?
门开处,探出一张漂亮的脸蛋,蓬松亮泽的乌发,又大又灵气的眼睛。笑着问我:回来啦,忘带钥匙了?
啊?——我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是自己的房子,赶紧说,对对对,钥匙丢屋里了,真不好意思。想像中的新奇终于从那张由暂时的陌生归为熟悉的俏脸上退却后,我一时不知所措,恍若在梦中。
大姐,刚才是你在弹《十面埋伏》吗?我进门后没看见那屋里有别人,扭头问少妇。
哎呀,好多年不弹了,今天想起来……弹得不好。少妇在开着灯的客厅里目光晶亮,脸上似有羞容,她的眼神,似乎期待着我做出什么表示。
我自然明白,但同时也是由衷地赞叹道,弹得太好了,大姐真是多才多艺,人长得漂亮,才情也高,想不到你还是个超凡脱俗的人。
快别这么说,我现在是纯粹的家庭妇女了。少妇面有红潮,羞容不掩喜色。
大姐,我最喜欢这曲《十面埋伏》了,您能弹给我听听吗?我借酒壮胆,但还是用了一个“您”来掩饰。
行,你可别笑话我。
怎么会!
少妇轻轻转身回了卧室,我跟进去,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看她纤纤素指轻扫琴弦。清音醉人,但我还是走神了——成熟的年轻女人的房间里有一种特别的芬芳,我不由想起阮姐和云姐的卧室,和这里多么不相似又多么相似呀——,琴声激越时,我心中涌上一股悲酸:老天,这样丽质天成的女子,竟是市井中什么样人的老婆!
少妇弹完,嫣然一笑,惊艳绝伦,抬眼发现我眼中有泪花,素手粘在琴弦上愣了。
大姐,你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离题万里地问。
啊?少妇想来正等着赞美之辞,对这样的问话始料不及。哦,她说,保安,他是一家俱乐部的保安。话音未了垂下螓首。
唉——。我不易觉察地轻叹一声,也低下头来。
但少妇还是觉察到了,她沉默许久,嗫嚅地对一直低着头的我说,其实,你不该叫我大姐……
为什么?我大胆地迎接住她幽幽的目光,四目相碰时,我感到彼此灵犀之中有微风在轻拂。
少妇脸上掠过一闪而逝的笑容,用微颤的嗓音说,我属兔,比你小一岁呢,该叫你大哥。
嗨,怎么会这样!我脸上开始发烧,鼻尖沁出亮亮的汗珠。
我以后叫你哥吧,少妇直视着我说道,……没人的时候。
没人的时候是没谁的时候?我心里淌过一阵暖流,接口说,有人时我还叫你大姐,你老公比我大嘛。
两人相视一笑。啧啧,那些古往今来的戏里演腻了的情景,真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我感慨不已,突然越发对少妇敬重了,站起来礼貌地说,那,我就先过去呀,有时间再听你弹琴吧。
唉……
有天下午,我跑回家来赶写一份报告,忘了锁屋门。那男的进来了,穿着内衣趿着拖鞋,坐到我旁边那只塑料小凳上,笑着说,我看见你的门留着条缝,以为你忘了锁门,想替你碰上,想不到你在呢。
我把文件存了盘,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支烟,点上跟他说话。我留心地看了看那个男人的长相,高高大大,相貌也说得过去,但言谈举止市井化得厉害。
我老上夜班,这还是第一次来拜访你,你每天都写些什么?
这是公司的一份报告。我搪塞他,但很给他面子,不知为了什么。
哎呀,总经理助理!他看到我桌子上的名片,拿起来瞪着眼问我:是你的名片吧?我谦虚地点点头,他咂着嘴感叹道,我这干保安的就不能跟你比,你是经理,我是看大门的,差远了。男的说完哈哈大笑。
我警惕起来,留心听他的话外之音。
你是总经理,又是文化人,文化这一套我不懂,不过我老婆懂,她在嫁给我之前在剧团工作,后来她那个剧团解散了。她的戏唱得好,琵琶也弹得不错,现在偶尔还弹弹,什么时候叫她弹给你听听?
那太好了,我很喜欢听琵琶曲。我说着,眼睛望向电脑屏幕,莫名其妙有点紧张,心里也着急没写完的报告,就把烟掐了,侧身把一只手放到键盘上轻轻敲打着。
那你忙吧,有空咱们再聊。男人很知趣地站起来,笑着跟我道别。从他的笑声里,我听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含意或暗示。
晚上,我进门就意外地看见那屋的门紧闭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难道那个男的今天不上夜班?——我踌躇片刻,把心一横,两步走上去,敲了敲门。
少妇打开门,看见是我,并不惊奇,作了个笑容说,进来坐吧。我看她的眼睛红红的,想必哭过,坐下来暗忖:难道那男的打了她?真是个小人!
出什么事了?我语调中的焦急和关切让我自己都惊奇。
没什么……少妇对我笑笑。——从弹琵琶的那晚之后,她在“没人”时从没叫过我哥,我在“有人”时也不叫她大姐了,彼此感到亲近非常,但又不由得以礼相待。
一定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你吗?我注视着她。
少妇开始饮泣,娇弱又惹人爱怜。我心中一动,想上去揽住她安慰一番,双腿却像过了电一样麻酥酥站不起来。
你对婚姻有什么看法?少妇抬起头来,拭干泪,长出一口气瞅着我问道。
哦,我没结过婚……我始料不及。
唉——,少妇又长长地叹一口气,幽幽地说,这个世界上看上去有那么多的美满婚姻,事实上,每个人的终身伴侣都可能不是他(她)的意中人,生活就是这样让人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
我说,所以才有那么多可以写进戏里的故事,才有那么多的人喜欢看戏里别人的故事。——我搞不清自己这是在宽解对方还是另有所指。我没来由的想起阮姐的婚姻,还有刚刚知道的老板和云姐的“冷战状态”。下班前我和老板去赴一个宴会,老板开车,我坐他旁边,老板突然就给我讲了他和云姐的婚姻现状,老板说,你没事去看看她,她见过你一次,很喜欢你。我不敢乱猜测老板的用意,但是少见地听不懂他的意思。我只有答应,同时想到了李美。
你爱过什么人没有?少妇突然问,定定地望着我,片刻又把目光移开去,似乎并不关心答案,但更像是害怕那答案。
爱过。我这样说,但我没有告诉她我刚刚爱过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正是因为她,我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奇怪的是此刻望着少妇,我同样感到了带着怜悯的爱意汹涌,有句话差点喊出来。人就是这么奇怪,我总是爱上萍水相逢的女人,而且是因为怜悯开始的。这是我的宿命。
是吗?她是什么样的人呢?少妇脸上有了点笑容,有点夸张地瞪大着眼睛。
我很想给她讲讲文静的故事,但是只冲动了一下,又打消了念头,我望着少妇,想到她和文静一样,是患有爱情病的女人。我笑笑说,其实我也搞不清那到底是不是爱情,我总觉得真爱太脆弱了,它几乎经不起任何打击和考验。
妇人望着我,很久不说话。
我也望着她,但有点躲闪。
良久,她轻叹一声说,我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喜欢她而她也真正喜欢你的人。她接着说,人有时候会因为一时的空虚需要填补,或者为了完成自然或社会的使命而让自己的爱情仅仅沦为婚姻,真是太可悲了,就像要完成一个任务,那么急切地找到一个“搭档”来进入某种生活方式,这一辈子也许就与爱情和真正的爱人无缘了。就像你说的,重来就成了戏里的事情,被别人看,甚至只是看看别人的戏……
我如遭醍醐灌顶,少妇的话让我感到惊奇,一时忘了她的痛楚,接口说道,还有时候是因为想获得别的什么而牺牲了爱情,因为那个真正爱你的人并不一定适合做你的妻子或丈夫;而理想的婚姻伴侣很少是真正拥有爱情的人,他们更多的是靠感情来维持美满的家庭生活。这当然可悲,不过对个人和社会都很有益。
可你一旦发现这种可悲,并且厌倦了它呢?少妇提高了声调说,它对你已经成为一种痛苦和折磨的时候呢?!
我低头不语,我在想,爱情真是破坏社会秩序和正常生活的可怕能量。——因此我缺乏勇气去追寻它……
第三部分第七章 三人行(3)
午夜,我在睡梦中被惊醒,心头突突地跳。惊醒我的是许多根手指抓搔在屋门上的哗嚓声,间或有一掌闷闷地拍在门上。我听见少妇在客厅里突然尖厉地叫了一声:你要干什么!接着是她跟别人较劲的喘气声。我以为有坏人进来欺负她,赶紧爬起来,伸手去摸枕头下压着的水果刀。准备冲出去时,却听见那男的气急败坏地嚷道,你走开,我要问清楚他到底有什么阴谋,他老婆再不来,就从这里滚出去!少妇叫道,你有什么资格撵走人家,这房子又不是你的,你不过比人家早租几天,自己想省房租才寻求合租的,你以为这房子是你的呀?!那男的火了:你她妈的替谁说话呢?胳膊肘朝外拐呀!我他妈早看见你跟他不对劲了,迟早你们要下毒手把老子害死了,你们就称心如意了!
然后,是难听的哭声:呜——呜呜……
老天,那男的竟伤心地痛哭起来。
我忽然想起刚刚做过的梦,在梦中我和那少妇一句话不说地狂热亲吻,疯了一样地拼命做爱,两个人都那么热烈那么投入,恨不得让对方把自己生吞了,或者一块儿燃烧了算了。醒来后心口像梗着一块石头,要不是这一通乱,我准又在被窝里睁着眼睛发愣到天亮,──我已经不至一次做这同一样的梦了,但好像每次都梦不到结局就醒过来了。
天呐,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婚姻!现在我也只想哭,别的都充耳不闻了。
就是这一段时间,公司接连发生了一些让我感到意外和困惑的事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