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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447-平民梁晓声-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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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拇⒈浮H绱讼氯ピ趺葱心丞t每一只蚁都明白这一点。每一只蚁都为这一点而忧心忡忡。它们真是瞻念前程,不寒而栗啊!    
    以往的日子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呀!那时一出蚁穴,便是农家院子。那时它们从不为食物发愁。农家院子的每一角落,都仿佛它们的露天仓库,都有它们永远也搬运不尽的营养丰富的食物。虽然院子只不过被汪洋隔住了,但是它们却已忘记了往日的幸运确曾存在于哪一方向。那地方在它们头中似有又无,遥远而又朦胧,仿佛变成了某种幻觉。蚁们具有从“意识”中彻底翦除苦难印象的本能。它们在哪条道路上受到过严重伤害,它们几乎就永不出现在哪条道路上了。这乃是由它们那种化合物“思维方式”所决定的。它们不会像人一样从苦难里总结和认知什么。它们只会忘记……    
    然而在这群蚁中有一只蚁例外——就是那只曾问老蚁“人是什么”的小蚁。它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只工蚁了。种群艰苦卓绝的劳动令它感动,种群为此付出的巨大代价令它肃然和心疼,种群面临的生存危机也是不可能视而不见的。每当疲惫而又成效甚微的劳动结束以后,它常独自呆在原先那一穴口的高坡之下,仰望着那道几乎被砌死的裂缝,陷入长久的沉思。没有火再从那儿喷入穴中,没有“狂风”再从那儿刮入穴中,没有水从那儿灌入,没有“人”仍在洞外潜伏着时刻准备再次袭击——它认为这一点是显然的。人既是那么神通广大又善于制造武器的妖魔,那么它们若企图继续伤害自己,这个洞穴岂不是肯定早就不存在了么?……    
    它想已经发生过的事,必然另有某种原因。    
    那也许是怎样的原因呢?它苦苦思索,却并不能自信地给自己一个回答。它毕竟太年轻了,它对这世界完全缺乏经验。它的怀疑不是经验式的,恰恰相反,正是由于对这世界完全缺乏经验。    
    从那道几乎被砌死的裂缝透射进来的阳光,难道不是和别处的阳光一样明媚么?还有往日在农家院子里自由自在的东游西荡,以及那么多种多样的食物——一切是多么美好而又诱人啊!这一只年轻的蚁原本是一只害羞的蚁。它刚刚成长为一只工蚁,还没主动与别的工蚁们交换过食物。因而它的头脑中,仍保留着一些尚未被种群同化的记忆的片断……    
    但是它不敢登上高坡接近那道裂缝。只要它再向前迈出一步,高坡上忠于职守的兵蚁们,就会一起地矛戈相向……    
    那两个孩子——有天他们听老师读了一篇关于蚂蚁的童话,深深地被蚂蚁这一种小小的生命所具有的种种可贵“品质”感动了。他们联想到自己的恶作剧,不禁万分懊悔。他们企图向蚂蚁表示忏悔的方式是将半个馒头搓成细屑,拌了红糖和香油,撒在那道裂缝的外面……    
    混合型的香甜的气味儿,首先使最接近裂缝的兵蚁们的神经反应系统简直没法儿抗拒。于是它们一队队被轮换得更勤了……    
    一天深夜,那只年轻的蚁趁兵蚁们瞌睡之际,偷偷从那道裂缝爬了出去。正如它所愿望的那样,它在外面并没遭到任何危险,更未遭到“人”的袭击。多么迷人的夜色啊!多么好吃的食物呀!它大快朵颐。撑得饱饱的以后,又将一些食物放在一片柳叶上,向穴中拖。那对于它是非常吃力的,也是冒生命危险之事,然而这年轻的蚁认为值得……    
    其实兵蚁们何曾打过瞌睡呢!在岗位上打瞌睡还配是兵蚁么?它们的瞌睡之状都是佯装的。它们存心放自己的一个胆大妄为的同类从那裂缝爬出去一次。自己由于角色的严格戒律不得为之的事,它们希望有一个兄弟去做。这有点儿阳奉阴违,却也算暗中的成全啊!    
    它们帮助那只年轻的蚁将柳叶拖入了穴中。    
    “你犯了死罪,当格杀勿论!”    
    “我知道的,可你们不想也享受一顿美餐么?”    
    于是,站岗的兵蚁们也大快朵颐起来。它们竟将柳叶上的食物全吃光了。    
    一只兵蚁说:“现在,我们应该拿这件事怎么办呢?”    
    站岗的兵蚁们面面相觑。    
    年轻的工蚁镇定地说:“要么,你们告发我,要么,我明天还从这儿出去,弄进来更多的食物。事实你们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个事实应该让我们的种群知道的呀……”    
    那些兵蚁们做了后一种选择。于是它们成了那只年轻工蚁的“地下同志”……    
    第二天夜里,从那道裂缝爬到外面去的,不仅那只年轻的工蚁,而至少有几十只工蚁。    
    两个孩子发现他们为蚂蚁撒在地上的食物一干二净了,非常高兴。他们搓了更多的馒头屑,拌得更香,更甜。    
    第三天、第四天的夜里,从那裂缝爬到外面去的蚂蚁也更多了……    
    香而甜的馒头屑,于是成了种群中的定量外食物。这是种群的生存所必需的补充,却也是“非法”的食物,是种群的传统纪律所绝不容许的。“非法”的食物在经过咀嚼之后相互交换的过程中,使另一种化合式的思想在种群中漫延开了——既然事实上可以从那裂缝出去,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将那裂缝开凿得更宽?为什么不使阳光更多地从那儿照耀进来?为什么不从那儿运进来更多更多的香甜食物?……    
    胆大妄为的行动被发觉了。    
    “我们封起那道裂缝并派兵蚁把守是为了什么?”    
    “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开辟另一个穴口又是为了什么?”    
    “但我们是可以从那儿出去的,而且我们已经平安地回来了……”    
    “而且我们也是在履行着对种群的责任和义务……”    
    于是,在这一群蚁间,发生了激烈的“思想”冲突。每一方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而且每一方都有根据那么认为。“思想”的冲突既不再能统一,于是演变为暴力的征服与反征服……    
    那是极为惨烈的情形。每一方都战斗得那么顽强,每一方都在为信念而攻守,每一只蚁都“牺牲”得特别悲壮。在这一场战斗中,那只变得明哲保身的中年的蚁,又被唤起了“崇高”的冲动。它用它的视死如归的勇敢证明了它不但是一只优秀的工蚁,而且不愧是一名蚁中的盲勇士。它的双眼是被香头烫瞎的,它的颈子是被那只年轻的蚁咬断的。当它的头从身体上掉下来的时候,那只年轻的蚁眼中滚落了大滴的泪,它原本是敬爱它的“敌人”的呀……    
    一方众志成城,但勇进兮不有止,男儿到死心如铁;另一方同仇敌忾,忠诚岂顾血与骨,恒志绝不有稍懈……    
    蚁后自噬其腹而死,老蚁以头撞壁身亡。那是这一蚁的种群最大的一场劫难。对于它们,似乎也只有“眼前得丧等烟云,身后是非悬日月”这惟一的选择……    
    当那只年轻的蚁率众从那道裂缝“突围”出来——农家的院子里主人正在和泥。如今大多数农村已不再用草泥抹墙了,和的是水泥。    
    “哥,哥,蚂蚁又从这儿出来了!”    
    “别伤害它们,这次千万别伤害它们……”    
    而农人,却用抹板平托了水泥,首先朝那道裂缝抹下去……    
    “爹,你不能……”    
    “一边去!别妨碍我干活。”    
    水泥抹下去了。裂缝不见了。紧接着,第二抹板,第三抹板,水泥一次次抹下去——窗下的土砖墙,渐渐抹厚了,又厚又平滑……    
    两个孩子呆住了,弟弟眼中充满了泪。    
    那年轻的蚁回头望去,身后跟随着小小的稀稀散散、踉踉跄跄的一支蚁队。窗下的水泥墙根告诉它,再也不会有一只蚁赶上来了……    
    它遍体鳞伤,心中充满大的愀然和悲怆。    
    它忽然意识到,对于它的种群,有比灾难和“人”更可怕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呢?在它们的头脑中,还是在外界呢?它发誓一定得想明白这一点,并一代代告诉它们的后代……    
    这一队死里逃生的蚁,在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护送之下,缓缓地爬出了农家的院子,爬过了一条坑坑洼洼的村路,迁移到那个村子外面去了……    
    


第五卷椅垫(1)

    “婷婷!”    
    “……”    
    “婷婷!”    
    “哎?”    
    “我嘱咐你的事儿办了?”    
    舒舒服服地蜷在里屋柔软的双人沙发上看《大卫·科波菲尔》的婷婷,正为小科波菲尔的命运不平和担忧,听到哥哥两次叫她,改变了一下姿势,很不乐意地但又不得不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仰起下颏,微微眯着那双长睫毛的好看的眼睛,想了想,大声问:“什么事儿呀?”    
    “你真行!到底给忘到八百年后去了!”哥哥在外屋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婷婷又朝电视中小科波菲尔那哀怜愁苦的面容投去充满同情的一瞥,便向外走去。    
    哥哥亚文正在对着三开门的捷克式大衣柜的镜子试穿一件崭新的西服上装。他一会儿扣上衣扣,一会儿解开衣扣,一会儿抻抻袖子,一会儿压压两肩。看来这件在外宾服装店用厚礼请高手裁缝做的西服上装他不甚满意。    
    “你哪儿去?”哥哥问。    
    婷婷转过身:“到胖妈那去呗!”    
    哥哥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旧皮箱,打开来,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绒女式偏襟上衣,递给婷婷:“把这件衣服给胖妈捎去吧!既是叫她来参加婚礼嘛,总要穿得稍微体面点儿,是不?”    
    “这,这是妈的衣服,留着是个念物,怎么好就送人呢?你想给胖妈件衣服,就买件新的!”婷婷没伸手接那件衣服。    
    “妈的衣服,放着也是放着,值得作念物的东西,家里多着呢!再说,胖妈也不是外人,妈的衣服也是穿得的。”哥哥说着,把那件衣服硬塞到婷婷的手里。    
    话儿虽可以这么说得,理儿也固然可以这么去论当,但哥哥心里是另有小九九的:既要顾面子,又舍不得花钱。哥哥在这方面的心眼可精明着呢!    
    这位二十一岁的美术学院二年级的学生,未来的女油画家(她对此是异常自信的),对那个被她称作“胖妈”的女人从记事起就充满了情同母女的爱,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植根在心灵深处的超过母女骨血关系的爱。    
    “胖妈”姓潘,老家在江苏苏北。她曾给市委贺副书记家当过保姆兼佣人。贺副书记患了肝癌,她日日夜夜侍候在贺副书记身旁。一天,严家兄妹的父亲,工业局局长严志鹏驱车前往医院探视自己战争年代的老上级贺副书记。贺副书记拉住严局长的手,目光瞅定站在病床前的“潘阿姨”,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出一番临终嘱托来:“老严,我一辈子没求过人,我现在要求你一件事……只……一件事。她,在家乡……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不能,一蹬腿……一闭……眼睛……就撇下她不……不管了……她为我们家的……大人孩子操劳了……十……几年啊……你、你、你……”    
    这位颇受人尊敬的市委副书记,想要挣扎着欠起身,却只剩了把头稍微从病枕上抬了一下的余力。    
    严局长当时并没有立刻悟透老上级死前向他嘱托的到底是件什么事,直至后来听说“潘阿姨”被贺家楼辞退了,无处栖身,夜宿火车站的时候,才恍然领悟了。他亲自坐小车去到火车站,在候车室的硬梆梆的长椅上,从下午一直坐到深夜,吸掉了整整一盒香烟,终于把“潘阿姨”寻见了,用小车径直接到家里。    
    严局长说:“从此我这个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全家人都是你的亲人!我和孩子妈工作都挺忙,你就当我们家的内务大臣兼财政大臣吧!每个月我两口子开了薪都放在抽屉里!”说罢,就从腰链上摘下钥匙,拉起那女人的一只手,啪地拍放在她手心里。那郑重其事的神色,像把局长大印托付了,也像和她三击掌。    
    局长老伴瞅着她,笑盈盈地说:“既然是一家人了,别见外才好!”又亲亲近近地把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推到她面前,命令:“叫潘妈妈!”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哥哥亚文惧生,低垂着头,呐呐地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潘妈妈。”赶紧就躲开到一边去,从旁研究地打量这个突然增添的家庭成员。    
    比哥哥小四岁的妹妹婷婷,打从被紧裹在尿布里的时候就是个“自来熟”,不论生人熟面的,任谁抱都中,任谁逗都笑。她大大方方地叫了声“胖妈妈!”嗓门比哥哥脆亮多了,舌头也比哥哥长一大截,引得爸妈哈哈大笑。她叫完并不走开,也不理爸妈的笑,而往那此时此刻被感动得心里好生不是滋味的女人眼前贴凑,期待着受到一番喜爱的模样。    
    那女人就弯下腰去,张开双臂,一下子把那小姑娘紧搂住,脸儿贴上了脸儿。    
    那女人无声地淌出眼泪来。    
    “胖妈哭了!胖妈哭了!丢!丢!丢!”小婷婷对大人们表现出来的弱点是那么不留情面。    
    严局长老两口对视一眼,一个朝左边扭过脸,一个朝右边转过身。    
    局长像被鱼刺卡住了嗓子,咳了几声。    
    她就这么样由贺家楼来到了严家院。    
    她就这么样由勤勤劳劳的佣人变成了忠忠实实的管家。    
    她就这么样由“潘阿姨”变成了“胖妈”。    
    那一年,她大概四十二岁。她不显老。她只有极少的几根白发,自己梳头的时候才会发现,并且一发现就被拔下来。尤其是,她的身段还挺好看的,不像某些发福的女人一过四十便臃肿肥胖起来。局长老伴、市委办公厅的副主任,每每打量着她,用揶揄的口气说:“你年轻那会儿必是怪好看的呢!我们都叫你胖妈可真亵渎了你!说正经的,你为什么不找个人呢?愿意,我就给你介绍一个,包你中意!”她光是笑笑,不回答什么,扭身就找活干去了。    
    其实,她是结过婚的女人。丈夫在婚后的第二年就不幸一病归阴了。她是很爱他的。精明的婆婆为省下一笔钱,逼她“嫂嫁叔”,她为这才打家乡逃出来的。她那么勤快,那么利落,眼里处处是活儿。严局长曾很恼火地对她说:“我们可不是把你当佣人的!你歇闲一会儿是不是就难受得慌哇?”她,也不在意,也不生气,抿嘴儿一乐,眼里又溜见了什么活儿。从此以往,局长夫妇也就只好由她去。    
    她话不多。她是个爱恬静的女人。没什么活儿可干的时候,就把小婷婷抱在怀里,搬个小板凳,坐到阳台上去。一边轻轻拍着,晃着小婷婷,一边小声哼唱家乡苏北的歌谣。小婷婷是很淘气的;但这时便非常乖,非常听话;偎在她怀里,听她唱一支歌谣又唱一支歌谣;往往就在她怀里睡着了。不久,四岁的小女孩也学会了唱好些个苏北歌谣。于是她们再坐到阳台上,就不光是一个唱,一个听,而是两个一块儿唱了。    
    “婷婷,咱今儿晚唱哪个?”    
    婷婷歪着脑瓜儿,似乎极认真地想一想,便回答唱哪个哪个,不唱哪个哪个,先唱哪个哪个,后唱哪个哪个。    
    她们便开始唱起来。一个中年女人的柔和缠绵的音调和一个娇声娇气儿、口齿不清的女孩的二重唱,常使局长夫妇出神地侧耳聆听。    
    唱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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