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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射凋英雄传 作者;金庸-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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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将肩头往他臂上撞去。软猬甲上尖针刺入臂肉,郭靖一阵疼痛,怔了一怔,忽听得村中公鸡引吭长啼,脑海中犹如电光一闪,心中登时清明,缓缓放下黄蓉手腕,惭愧无已。黄蓉见他额上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神情委顿,但危急关头显已渡过,欣然道:“靖哥哥,咱们过了两日两夜啦。”拍的一响,郭靖伸手打了自己一记巴掌,说道:“好险!”欲待伸手再打,黄蓉微笑拦住,道:“那也算不了甚么,老顽童这等功夫,听到我爹爹的箫声时也把持不定,何况你身受重伤。”适才郭靖这一阵天人交战,两人情急之下,都忘了抑制声息。陆冠英与程瑶迦正当心摇神驰、意乱情迷,自然不会知觉,但内堂中欧阳克耳音敏锐,却依稀辨出了黄蓉的语声,不禁又惊又喜,凝神细听,可又没了声息。他双腿断折,无法走动,当下以手代脚,身子倒转着走出来。陆冠英与新婚妻子并肩坐在凳上,左手搂住她的肩头,忽听柴草簌簌声响,回过头来,见一人双手撑地,从内堂出来,不觉吃了一惊,忙长身拔刀在手。欧阳克受伤本重,饿了多时,更加虚弱,忽见刀光耀眼,突觉一阵头晕,摔倒在地。陆冠英见他满脸病容,抢步上前扶他坐在凳上,背心靠着桌缘。程瑶迦“啊”的

    一声惊叫,认出他是曾在宝应县擒拿过自己的那个坏人。

    陆冠英见她神色惊惶,安慰道:“别怕,是个断了腿的。”程瑶迦道:“他是歹人,我认得他。”陆冠英道:“啊!”欧阳克悠悠醒转,叫道:“给碗饭吃,我饿死啦!”程瑶迦见他双颊深陷,目光无神,已迥非当日欺辱自己之时飞扬跋扈的神态,她本就心软,兼之正当新婚,满心喜气洋洋,于是去厨房盛了碗饭给他。欧阳克吃了一碗,又要一碗,两大碗饭

    一下肚,精力大增,望着程大小姐,又起邪心,但毕竟挂念着黄蓉,问道:“黄家姑娘在哪里?”陆冠英道:“哪一位黄家姑娘?”欧阳克道:“桃花岛黄药师的闺女。”陆冠英道:“你认得我黄师姑?听说她已不在人世了。”欧阳克笑道:“你想骗得了我?我明明听到她的声音。”左手在桌上一按,翻转身子,双手撑地,里里外外寻了一遍,回想适才黄蓉的话声来自东面,但东首是墙,并无门户,仔细琢磨,料想碗橱之中必有蹊跷。当下将桌子拉到碗橱之前,翻身坐在桌上,拉开橱门,满拟橱中必是一道门户,哪知里面灰尘满积,污秽不堪。心中甚是失望,凝神瞧去,见铁碗边上的灰尘中有数道新手印,心念一动,伸手去拿,数拿不动,继以旋转,只听轧轧声响,橱中密门缓缓向旁分开,露出黄蓉与郭靖二人端坐小室。他见到黄蓉自是满心欢喜,但见郭靖在旁,却是又怕又妒,呆了半晌,问道:“妹子,你在这里练功夫么?”黄蓉在小孔中见他移桌近橱,料知必定被他识破行藏,即在盘算杀他之法,待见密门移动,在郭靖耳畔悄声道:“我引他近前,你用降龙掌一招送他的终。”郭靖道:“我使不出掌力。”黄蓉欲待再说,却见欧阳克已然现身,心想:“怎生撒个大谎,将他远远骗走,挨过这剩下来的五日五夜?”欧阳克初时颇为忌惮郭靖,但见他脸色憔悴,想起叔父曾说已在皇宫中用蛤蟆功将他震死,原来居然未死,但受伤也必极重。他瞧了两人神情,已自猜到七八分,有心再试一试,说道:“妹子,出来罢,躲在这里气闷得紧。”说着便伸手来拉黄蓉衣袖。黄蓉提起竹棒,一招“棒打狗头”,往他头顶击去,出手狠辣,正是“打狗棒法”中的高招。棒夹风声,来势迅猛,欧阳克急忙向左闪避,她竹棒早已变招横扫。欧阳克吃了一惊,一个筋斗翻过桌子,落在地下。黄蓉若能追击,乘势一招“反截狗臀”,已可命中他要害,但她盘膝而坐,行动不得,心中连叫:“可惜!”陆冠英和程瑶迦忽见橱中有人,都吃了一惊,待得看清是郭、黄二人,黄蓉与欧阳克已然动上了手。欧阳克一落下立即双手撑地,重行翻上桌子坐定,施开了擒拿法,勾打锁击,隔着密室之门与黄蓉相斗。黄蓉打狗棒法虽然奥妙,但身子不能移动,又须照顾郭靖内息,出招时不敢使力,欧阳克的武功更高出她甚多,只拆了十余招,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陆冠英夫妇操刀挺剑,上前夹攻。欧阳克纵声长笑,猛地发掌往郭靖脸上劈去。

    此时郭靖全无抗拒之能,见到敌招,只有闭目待毙。黄蓉大惊,伸棒挑去。欧阳克手掌翻转,已抢住棒头,往外急夺。黄蓉哪有他的力大,身子晃了一晃,只怕手掌与郭靖的手掌脱开,只得撒手松棒,回手在怀中一探,一把钢针掷了出去。两人相距不过数尺,欧阳克待见光芒耀目,钢针已迫近面门,急忙腰间使力,仰天躺在桌面,避过钢针。陆冠英见他这形势正是俎上之肉,举刀过顶,猛往他颈中斫下。欧阳克向右滚开。擦的一声,陆冠英钢刀砍入板桌,只听头顶嗤嗤声响,钢针飞过,突觉背上一麻,半边身子登时呆滞,欲待避让,右臂已被敌人从后抓住。

    程瑶迦大惊来救。欧阳克笑道:“好极啦。”当胸抓去,出手极快,早已抓住她胸前衣襟。程瑶迦忙回剑砍他手腕,同时向后跃开,但听嗤的一响,衣襟已被他扯下一块,吓得她长剑险些脱手,脸上没半点血色,哪敢再行上前。欧阳克坐在桌角,回头见橱中密门又已闭上,对适才钢针之险,心下也不无凛然,暗道:“这小妮子当真不好斗。啊哈,有了,待我将那程大小姐戏耍一番,管教这姓郭的小子和小妮子听得心烦意乱,把持不定,坏了功夫,那时岂不乖乖的听我摆布?”想到此处,心头大喜,寻思:“黄家这小丫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总要令她心甘情愿的跟我一辈子,若是用强,终无情趣。此计大妙,妙不可言!”当下对程瑶迦道:“喂,程大小姐,你要他死呢,还是要他活?”程瑶迦见丈夫身入敌手,全然动弹不得,忙道:“他跟你无冤无仇,求求你放了他罢。刚才你饿得要命,不是我装了饭给你吃吗?”欧阳克笑道:“两碗饭怎能换一条性命?嘿嘿,想不到你全真派也有求人的日子。”程瑶迦道:“他……他是桃花岛主门下的弟子,你别伤他。”欧阳克笑道:“谁教他用刀砍我?若不是我避得快,这脑袋瓜子还能长在脖子上么?你不用拿桃花岛来吓我,黄药师是我岳父。”程瑶迦也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忙道:“那么他是你的晚辈,你放了他,让他跟你赔礼?”欧阳克笑道:“哈哈,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你要我放他,也非不可,但须得依我一件事。”

    程瑶迦见到他脸上的淫邪神色,已料知他不怀好意,当下低头不语。欧阳克道:“瞧着!”举起手掌,拍的一声,将方桌击下一角,断处整整齐齐,宛如刀劈斧削一般。程瑶迦不禁骇然,心道:“就是我师父,也未必有此功夫。”须知欧阳克自小得叔父亲传,功夫确比中年方始学艺的孙不二精纯,他见程瑶迦大有骇怕之色,心中洋洋自得,说道:“我叫你做甚么,就做甚么。若是不听话,我就在他颈中这么一下。”说着伸手比了一比。程瑶迦打个冷战,惊叫了一声。欧阳克道:“你听不听话?”程瑶迦勉强点了点头。欧阳克笑道:“好啊,这才是乖孩子呢。你去关上大门。”程瑶迦犹豫不动。欧阳克怒道:“你不听话?”程瑶迦胆战心惊,只得去掩上了门。欧阳克笑道:“昨晚你两个成亲,我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洞房花烛,竟不宽衣解带,天下没这般的夫妻。你连新娘子也不会做,我来教你。你把全身衣裳脱个干净,只要剩下一丝半缕,我立时送你丈夫归天,你就是个风流小寡妇啦!”陆冠英身不能动,耳中听得清清楚楚,只气得目眦欲裂,有心要叫妻子别管自己,快些自行逃命,苦在口唇难动。黄蓉当欧阳克抓住陆冠英时,已将密门闭上,手抓匕首,待他二次来攻,忽听他叫程瑶迦脱衣,不觉又是气恼又是好笑。她是小孩心性,虽恨欧阳克卑劣,但不自禁的也想瞧瞧这个扭扭捏捏的程大小姐到底肯不肯脱。

    欧阳克笑道:“脱了衣裳有甚么要紧?你打从娘肚皮里出来时,是穿了衣裳的么?你要自己颜面呢,还是要他性命?”程瑶迦沉吟片刻,惨然道:“你杀了他罢!”欧阳克说甚么也料不到她竟会说这句话,微微一怔,却见她横转长剑,径往颈上刎去,急忙挥手发出一枚透骨钉,铮的一声,将她长剑打落在地。程瑶迦俯身拾剑,忽听有人拍门,叫道:“店家,店家!”却是个女子声音,她心头一喜:“有人来此,局面可有变化。”忙俯身拾起长剑,立即跃出去打开大门。只见一个浑身素服的妙龄女子站在门外,白布包头,腰间悬刀,形容憔悴,却掩不住天然丽色。程瑶迦不管她是何等人物,总是绝境中来临的救星,忙道:“姑娘请进。”

    那少女见她衣饰华贵,容貌娇美,手中又持着一柄利剑,万万想不到这荒村野店板门开处,竟出来这样一位人物,不禁一呆,说道:“有两具棺木在外,能抬进来么?”若是寻常人家,棺木自然不能进屋,但客店又自不同。程瑶迦只盼她进来,别说两具棺木,若是一百具、一千具尤其求之不得,忙道:“好极,好极!”那少女更感奇怪,心道:“棺木进门,为什么‘好极’?”向外招手,八名夫子抬了两具黑漆的棺木走进店堂。那少女回过头来,与欧阳克一照面,大吃一惊,呛啷一响,腰刀出鞘。欧阳克哈哈大笑,叫道:“上天注定咱们有缘,真是逃也逃不掉。送上门来的艳福,不享大伤阴骘。”这少女正是曾被他擒获过的穆念慈。

    她在宝应与杨康决裂,伤心断发,万念俱灰,心想世上尚有一事未了,于是赶赴中都,取了寄厝在寺庙里的杨铁心夫妇灵柩,护送南下,要去安葬于临安牛家村义父义母的故居,然后出家为尼,此时蒙古兵大举来攻,中都面临围城,兵荒马乱之际,一个女孩儿家带着两具棺木,一路上好不艰难,费了千辛万苦,方得扶柩回乡。她离家时方五岁,从未到过牛家村,见到傻姑那家客店,心想先投了店打尖,再行探问,岂知一进门竟撞到了欧阳克。

    她不知眼前这个锦衣美女也正受这魔头的欺辱,当日程瑶迦被掳,穆念慈却被欧阳克藏在空棺之中,两人未会过面,还道程瑶迦是他姬妾,当下向她虚砍一刀,夺门便逃,只听得衣襟带风,一个人影从头顶跃过。

    穆念慈举刀上撩,欧阳克身子尚在半空,右手食拇两指已捏住刀背一扯,左手拉住她手腕。穆念慈腰刀脱手,身子腾空,两人一齐落在进门一半的那具棺木之上。四个夫子齐叫:“啊也!”棺木落地,只压得四名夫子的八只脚中伤了五六只。欧阳克左手将穆念慈搂在怀里,右手用刀背向夫子乱打。四名夫子连声叫苦,爬过棺木向外急逃,另外四名夫子抛下棺木,力钱也不敢要了,纷纷逃走。

    陆冠英身离敌人之手,便即跌倒。程瑶迦抢过去扶起,她对眼前情势大是茫然,正待筹思脱身之策,欧阳克右手在棺上一按,左手抱着穆念慈跃到桌边,顺手回带,又将程瑶迦抱在右臂弯中。他将两女都点了穴道,坐在板凳之上,左拥右抱,哈哈大笑,叫道:“黄家妹子,你也来罢。”正自得意,门外人影闪动,进来一个少年公子,却是杨康。

    他与完颜洪烈、彭连虎等从黄药师胯下钻过,逃出牛家村。众人受了这番奇耻大辱,都是默默无言的低头而行。杨康心想要报此仇,非求欧阳锋出马不可,他到皇宫取书未回,于是禀明了完颜洪烈,独自回来,在村外树林中等候。那晚周伯通、欧阳锋、黄药师三人忽来忽去,身法极快,以杨康这点功夫,黑夜中哪里瞧得明白?到得次日清晨,却见穆念慈押着棺木进村。他怦然心动,悄悄跟在后面,见她进店,抬棺的夫子急奔逃走,心中好生奇怪,在门缝中一张,见黄药师早已不在,穆念慈却被欧阳克抱在怀中,正欲大施轻薄。欧阳克见他进来,叫道:“小王爷,你回来啦!”杨康点了点头。欧阳克见他脸色有异,出言相慰:“当年韩信也曾受胯下之辱,大丈夫能屈能伸,那算不了甚么。待我叔父回来跟你出气。”杨康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望着穆念慈。欧阳克笑道:“小王爷,我这两个美人儿挺不错罢?”杨康又点了点头。当日穆念慈与杨康在中都街头比武,欧阳克并未在场,是以不知两人之间另有一段渊源。

    杨康初时并没把穆念慈放在心上,后来见她对己一往情深,不禁感动,遂结婚姻之约,这时见欧阳克将她抱在怀里,心中恨极,脸上却不动声色。

    欧阳克笑道:“昨晚这里有人结亲,厨中有酒有鸡,小王爷,劳你驾去取来,咱俩共饮几杯。我叫这两个美人儿脱去衣衫,跳舞给你下酒。”杨康笑道:“那再好没有。”穆念慈突然见到杨康,惊喜交集,可是他对自己竟丝毫不加理睬,心头早已十分着恼,待见他神情轻薄,要随同欧阳克戏侮自己,胸中更是一片冰凉,决意只等手足一得自由,便自刎在这负心郎之前,正好求得解脱,从此再不知人世间愁苦事。只见他转身到厨中取出酒菜,与欧阳克并坐饮酒。欧阳克斟了两碗酒,递到穆、程二女口边,笑道:“先饮酒浆,以助歌舞之兴。”二女虽气得几欲昏晕,但苦于穴道被点,眼见酒碗触到唇边,却是无法转头缩避,都给他灌下了半碗酒。杨康道:“欧阳先生,你这身功夫,我真是羡慕得紧,先敬你一杯,再观赏歌舞。”欧阳克接过杨康递过来的酒碗,一饮而尽,随手解开二女的穴道,双手却仍按住她们背心要穴,笑道:“乖乖的听我吩咐,那就不但没苦吃,还有得你们乐的呢!”对杨康道:“小王爷,你喜欢哪一个妞儿,凭你先挑!”杨康微笑道:“这可多谢了。”

    穆念慈指着门口两具棺木,凛然道:“杨康,你瞧这是谁的灵柩?”杨康回过头来,见

    第一具棺木上朱漆写着一行字:“大宋义士杨铁心灵柩”,心中一凛,脸上却是漫不在乎,说道:“欧阳先生,你紧紧抓住这两个妞儿,让我来摸摸她们的小脚儿,瞧是哪一个的脚小些,我就挑中她。”欧阳克笑道:“小王爷真是妙人!我瞧定是她的脚小。”说着在程瑶迦的下巴摸了一把,又道:“我生平有一门功夫,只消瞧了妞儿的脸蛋,就知她全身从上到下长得怎样。”杨康笑道:“佩服,佩服。我拜你为师,请你传了我这项绝技。”说着俯身到桌子底下。穆、程二女都打定了主意,只待他伸手来摸,对准他太阳穴要害就是一脚。杨康笑道:“欧阳先生,你再喝一碗酒,我就跟你说你猜得对不对。”欧阳克笑道:“好!”端起碗来。杨康从桌底下斜眼上望,见他正仰起了头喝酒,蓦地从怀中取出一截铁枪的枪头,劲透臂,臂达腕,牙关紧咬,向前猛送,噗的一声,直刺入欧阳克小腹之中,没入五六寸深,随即一个筋斗翻出桌底。这一下变起仓卒,黄蓉、穆念慈、陆冠英、程瑶迦全都吃了一惊,只知异变已生,却未见桌底下之事。欧阳克双臂急振,将穆、程二女双双推下板凳,手中酒碗随即掷出,杨康低头避过,呛啷一响,那碗在地下碎成了千百片,足见这一掷力道大得惊人。杨康就地打滚,本拟滚出门去,哪知门口却被棺木阻住了。他翻身站起,回过头来,只见欧阳克双手撑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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