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48-江湖往事:平民风味的长篇小说-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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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牛头马面的耳朵,装在玻璃瓶里面,泡着福尔马林,真是栩栩如生啊。
仁城建筑界,哪个不晓得牛头马面的故事?自从穹乡三少出手之后,牛头马面就从工地上消失了,生死不明。只有这一对牛耳马耳,留给同行一些恐怖的记忆。看见牛耳马耳,如牛头一般的小包工头还敢拖欠工钱?
不敢拖欠,那就在见到牛耳之前,把工钱先发了,做一个优秀包工头。那也不成,讨薪团照来不误,还照样带了耳朵来。谁让你发工钱的?一句话,腿肚子就软了。
原来,发工钱可以,但只能发给穹工会讨薪团,发给本人不算,发给讨薪团才算。这工钱还得拖欠,一直拖欠到讨薪团出面。
很多时候,小包工头向黑柱诉苦,请求宽限,说自己的工程款也被大包工头拖欠。黑柱说:“好,穹哥帮你出头,几几开?”就拿着耳朵找大包工头。大包工头的工程款也被甲方拖欠着。黑柱还是那句话:“穹哥帮你出头,几几开?”
黑柱说话,以前总是黑柱打头,比方“我黑柱帮你出头”。白三听了就摇头,说黑柱目无老大。黑柱说,白三你不也是开口闭口扶伤队?白三思考了一个晚上,起床就建议,无论扶伤队,无论讨薪团,穹工会上下开口说话,都要统一口径,把穹哥挂在嘴上。黑柱就说白三:“说你阴你不承认,想出这一损招来,出了事儿警察不找你,就找小老大!”白三说:“瞎扯,这是要树立小老大的绝对权威。”黑柱说:“明白了,搞个人崇拜。”白三说:“那是,不造出神来,哪个来上香嘛!”
那以后,黑柱和讨薪团说话,言必称穹哥。
听说穹哥帮自己出头,大包工头该高兴了吧?不,不高兴,反倒吓得哆嗦。天底下,都是乙方垫款做活儿,垫来垫去,最后垫的都是民工的体力。哪个敢催甲方付款?哪个敢催开发商要钱?以后还想不想要业务?还想不想在房地产界混?赶紧谢了黑柱,把自己该给的给了。
我们仁城,有数十万外来民工,光建筑行业就有二三十万,每年被拖欠的工资,有数十个亿。都帮忙出头,再提两成的出头费,这里头有多大的商机,瞎子也能看清。
难怪穹乡三少搬进平房大院以后,还会回到人民医院旁边,爬到烂尾楼上抒情。在楼顶上俯瞰仁城密密麻麻如森林一样的楼群时,穹乡三少不再感到渺小,他们会热血沸腾,会敞开衣襟,承受穿越仁城的风,然后哈哈大笑,然后大叫一声:“狗日的仁城!”
《江湖往事》第二部分第四章 凄厉一刀(3)
一帆风顺,呼啦啦就到了第二年夏天。
这个夏天奇热,还特闷,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讨薪团兄弟出门讨薪,都得光膀子。光膀子好,凉快,还展示黑黝黝的肌肉疙瘩。
一天,两个光膀子的兄弟问一个小包工头要钱,欠薪不多,两千块钱,小菜一碟。包工头先是闻风丧胆,答应给钱。到了给钱的日子,却突然牛气起来,要穹乡三少亲自来拿。
讨薪团小兄弟冷笑说,杀鸡焉用牛刀。亮出牛头马面的耳朵,以为包工头就会魂飞魄散。包工头却冷笑道:“小娃娃的鸡巴,吓得倒老娘婆?”
小兄弟正要动手,忽然冒出几个光头大汉,将两个小兄弟暴打一顿。
小兄弟回到穹工会,向黑柱展示一身被鞭打的伤痕。黑柱先是一愣:“油菜地长出高粱杆来了?”又绕着小兄弟转圈,查看前胸后背上的累累伤痕,忽然哈哈大笑,“好哇,送战书来了,有架打了!”
那时候,十八棵穹树跟着黑柱练拳,练穹山弯刀,很有长进。说一个个都是武林高手,那是夸张。但基本功扎实,拳脚有力,刀法娴熟,一般人等,三两个不在话下。黑柱正愁没地方检验成果,有人挑衅,正合了黑柱心意。
黑柱带了十八棵穹树出征,穹哥和白三也随同前往,一想目睹十八棵穹树的战斗力,二想看看是哪里冒出的光头大汉,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十八棵穹树看穹乡三少一同督阵,如同御驾亲征,一个个欢欣鼓舞,精神大振。
几辆小面,将穹乡三少和十八棵穹树送到一处工地。两辆中巴已经在工地等候。十八棵穹树下车,摆开阵势。与此同时,中巴里走出二十几个光头汉子,也一字排开。
黑柱不慌不忙出列,手持一根两米多长的钢条。光头阵中,也走出一个壮年光头,手中是一根螺纹钢。黑柱不说话,气沉丹田,双手发力,将钢条扭曲,缠绕在自己的左臂上。十八棵穹树齐声叫好,声势浩大。
穹哥和白三在车里观战。穹哥说:“黑柱这一手功夫,没人不服。”白三说:“不晓得光头如何对付,他不可能把钢轨扭弯了吧?”说完,俩人都笑。
光头果然举起半截钢轨,却没有去扭,而是一抡。他身后的光头汉子都从后背上现出手来。每个人手中都是螺纹钢条。所有的光头都抡圆了钢条冲向前来,每张大嘴都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喊叫声。他们都绕开黑柱,直奔十八棵穹树。
黑柱一见,大声喊道:“出刀!”
黑柱主动截击,击倒两个光头。回头一看,傻了,十八棵穹树七零八落,一个个都抱头鼠窜。黑柱吆喝几声,再打倒俩人,于事无补。忽然想起穹哥和白三,赶紧扑向小面。小面已被钢条砸得面目全非,车门大开,穹哥和白三早已去向不明。黑柱叹息说:“这回脸皮丢大了!”
那时候,穹哥和白三顾不得丢脸,只顾得逃命。
江湖传说,穹哥和白三手无寸铁,面对奋不顾身的光头汉子,没有还手之力,连招架之功也没有。很多人不相信那么一场江湖斗殴,领头的老大老三会赤手空拳。穹工会成立以来,还从未参与大规模械斗。讨薪团和扶伤队,很容易就把医院和包工头震慑住。偶有反抗,黑柱都不用出面,几棵穹树就解决问题。如今是黑柱和十八棵穹树一起出征,哪有不胜的道理。穹哥和白三的大意,也不奇怪。
其实,即便穹哥和白三手握弯刀,也没鸡巴用。光头大汉们突然亡命前冲的同时,不仅十八棵穹树傻了,穹哥和白三也傻了。细说起来,穹乡三少和十八棵穹树,其实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哪里见过光头大汉们那种不要命的疯狂和凶悍,错愕之间,就被打回了原形!
穹哥和白三逃离小面时,已经有光头堵住了车门。是一棵穹树上前,挥舞弯刀,击退光头,给穹哥和白三腾出一条生路。那棵穹树叫小牛,就是大半年前,抢了仁城少妇手皮包后,被穹乡三少截住的那位少年。他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决定了要做坏人。天亮以后,他就听说穹乡人中出了三个人物,叫穹乡三少,为首的人称穹哥,他就明白了自己命运,成了投奔穹乡三少的第一人。
有小牛护驾,穹哥和白三得以逃出小面,却没摆脱光头的追杀。两个光头缠住小牛,三个光头扑向穹哥和白三。两兄弟逃到工地围墙边,被围墙堵住了去路。想要翻墙,却见墙头坐着一个壮汉,双手抱胸,看着他俩微笑。
白三叹气说:“死了!”
穹哥咬牙说:“死就死,怕个!”
壮汉哈哈一笑,跳下围墙。穹哥白三正要拼死一搏,胖子摇摇头,没向兄弟俩出手,却迎向三个光头。光头齐声吼道:“找死!”三根钢条呼啸着当头砸下。壮汉不躲不闪,左手上抬,手臂横格。三根钢条砸在壮汉手臂上,如中圆木,发出一声闷响。当即,钢条被震脱手,飞出一丈开外。三个光头稍一愣怔,回头就跑。
趁这功夫,穹哥和白三爬上了围墙。回头一看,三个光头已经逃出几丈远,只剩壮汉独自一人看自己的衣袖。那衣袖已经被钢条砸破,壮汉手一拽,衣袖就哗然撕裂。穹哥心想,怪了,衣袖都砸烂了,手臂却安然无恙,难道不是肉长的?
壮汉回过身来,打量穹哥和白三。穹哥黑着脸,白三白着脸,都很长。
壮汉眉毛一扬,笑道:“兄弟,输了。”
白三心头不快,瞪眼道:“关你事!”
壮汉依然笑道:“莫上火,莫灰心。输就输了,都这么输过来的。输几场,死几个,见识多了,胆量有了,不出三年两载,肉蛋蛋就成铁鸡巴了!”
说着,翻身跳上围墙,慨然道:“听说穹工会和光头党叫阵,本想看场热闹,却歪打正着,救了二位。记好了,大名鼎鼎的穹乡三少今天欠我一份人情!”
穹哥冷冷说道:“鸡巴人情,我们会加倍还你!”
壮汉笑道:“不着急,到时候我会上门问你们要,连本带利。别过了!”
一声“别过了”,壮汉飞身跳下围墙。那最后一瞥,虽然祥和,也让穹哥感到是一把刀,把自己全身都剥光了,让枯瘦如柴的身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穹哥身子一抖,打了个寒颤。那一瞬间,穹哥恍惚回到多年以前,回到穹小的日子。那是拴在山坡上的一只羊羔,那是系在穹大裤腰带上的一个小屁孩儿。
穹哥叹叹气,站起身,立在围墙头。放眼望去,十八棵穹树已经杳无踪影,光头大汉们齐刷刷涌向面包车。面包车屁股冒烟,眨眼就消失了。空旷的工地上,只剩下一个人,孤零零地四下张望。
那孤零零的人是黑柱,他终于见了围墙上站立的穹哥和白三,急忙跑来,翻身上墙。见穹哥和白三的眼睛都被墙外壮汉的背影牵着走,定睛一看,忍不住说道:“富人帮老大,一身铁布衫功夫,刀枪不入。”
穹哥和白三,都心中一懔,脑袋里轰一声巨响:这笔人情债,欠大了!
《江湖往事》第二部分第四章 凄厉一刀(4)
那是个耻辱的夏天,和光头党一仗,穹工会最精锐的十八棵穹树居然一触即溃,落荒而逃。回家清点,全体挂彩,三分之一的人断胳膊断腿。掩护穹哥和白三的小牛伤痕最多,用白三的雅词说话,那叫体无完肤,从头到脚,缝了上百针。
所幸都是皮肉伤,更所幸小牛强壮,能扛。
惨败之后,不仅穹乡三少脸上无光,不仅十八棵穹树脸上无光,所有穹工会兄弟都脸上无光,连累所有的穹乡民工都脸上无光。那期间,讨薪的销声匿迹,欠薪的趾高气扬。穹乡民工的工钱,被压得更低,拖欠时间更长。包工头们常常讥笑说:“不服,找穹哥嘛。没听说那话:穹哥出头,屁滚尿流。”
穹哥出头,屁滚尿流。是一句江湖成语,以前被穹工会兄弟或穹乡民工用来警告欠薪的包工头,现在成了江湖笑料。
那个耻辱的夏天,成了穹工会养伤的日子,皮伤肉伤心伤一起养。穹工会规矩,兄弟们自己看病,一律划价交费,不许耍赖。哪怕被医院快刀宰死,也不许吭声。扶伤队更不得插手。这次十八棵穹树集体受伤,分散到多家医院治疗,花费不小。因为属于工伤,穹工会全额负担,不到三个月,穹工会的底子就吃空了。
先出工的是扶伤队。扶伤队帮病人从医院要来赔偿,留下提成,立即又成为十八棵穹树的治疗费送回给了医院。扶伤队员心疼,白三也心疼,暗中怂恿名叫穹礅礅的手下对穹哥说:“找个茬子,也赖一回,穹哥,就这一回。”
其他兄弟都跟着敲边鼓:赖就赖了,医院又没有光头党,赖又如何!
穹哥一听,脸就垮了下来:“赖鸡巴赖,那不成小流氓了吗!”
说完,见大家都发愣,皱眉一想,才明白自己说漏了嘴。在别人的眼中,大流氓都当了,还在乎小流氓?想到此,忍不住心头一疼,无名的火气直往上冒,拉下脸说:“哪个再提赖账,以后看病,让他自费!”
穹哥态度蛮横,让扶伤队兄弟心生怨气。白三尽力安抚,说败给光头党,伤了弟兄,穹哥难过,一口恶气没地方倾泄罢了,倒不是对扶伤队有意见。等什么时候拿下光头党,报了这奇耻大辱,穹哥就会有好脸色了。
安抚过后,发动大家分头扎下去,努力挖掘医患纠纷。
进入三伏天后,终于有所斩获。一家部门医院给人做胆囊切除手术,麻醉过量,病人当场死在手术台上。医院欺负死者家属全是农民,还是文盲,谎称是医疗意外。并且请卫生局做了医疗鉴定。而手术前死者家属的签字书上,明确写有下列文字:手术有风险、如发生相关意外、医院概不负责。家属一看,顿时矮了半截,医院不问家属要手术费和住院费,家属就千恩万谢了。
医院抢先把死者送火葬场烧了,把骨灰盒送给家属带回家。扶伤队把死者家属堵在回家的路上,领着他们返回仁城。扶伤队代表家属向医院索赔四十万元人民币,医院哪里肯干。穹礅礅领着一干兄弟,把一个冰棍箱搬到院长家。揭开箱盖一看,里面不是冰棍,是一条人腿。死者被推进火化炉前,被穹礅礅剁下了一条。
院长见了人腿,当场就瘫了。化验死者肌肤,很容易查出麻醉剂过量。医疗事故致人于死地,倒不是大事。但伪造鉴定证书,隐瞒事故真相,却是丑闻。而害人一命,不做丝毫赔偿,一个骨灰盒就把病人家属打发回家,有了丧尽天良的嫌疑。偏偏那死者一家是老实巴交的乡下农民,弱势群体,登在报纸上,还不民怨沸腾?
两天之后,院长派了一个小平头给扶伤队送钱去。白三和穹礅礅在工地等着他。小平头问白三,拿了四十万,扶伤队能得多少。白三说,二八开,二四得八,八万。小平头就掏出八万,往水泥墩子上一摔,歪着头说:“拿了这八万走人,剩下的事儿,跟你们无关。”
白三和穹礅礅面面相觑。然后,白三说:“这主意不错。”
小平头见白三动心,心生不屑,冷笑道:“拿了钱,滚得远远的,就别让我在医院看见你们!”
白三听着太刺耳,也冷笑道:“你娃说话这口气,跟吃了火药似的。”
小平头说:“我就这样说话习惯。”
白三说:“不好,要改!”
小平头说:“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训我?拿了钱赶紧走人!”
白三说:“是不是还要把人腿给你留下?”
小平头说:“八万块买条死人腿,还嫌不够?”
白三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给人送三十二万,我们没脸拿这八万。”
小平头说:“几个小混混,真以为成大侠了?”
白三说:“你是替人送钱来的,还是替人打架来的?”
小平头说:“我是替人消灾来的!”
小平头从屁股后面拔出一把手枪,顶着白三的额头。白三脸色惨白,一步一步后退。脚下拌蒜,一个后仰摔在地上。小平头哼了一声,冷笑道:“就你娃这点修炼,居然能够横行霸道,老天真是不长眼了!”
这时候,旁边的穹礅礅猛一挥刀,青光一闪,小平头来不及哎哟一声,就看见手枪飞了出去。再看自己右手,齐肘断开,鲜血喷了白三一身。
小平头瘫倒在地上,用发抖的声音求白三救他。
白三说:“咋救?”
小平头说:“快送医院!”
白三说:“我吃错药了?”
小平头说:“我是警察!”
白三笑道:“你娃冒充警察也不挑时候!”
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