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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泥鳅-尤凤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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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做咋办哩?”孙鹏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也想过回家,可回家更没办法活。” 
  “家里有谁?” 
  “哥哥” 
  “爹妈?” 
  “都死了” 
  “结婚了没有?” 
  “还没。” 
  “有对象了?” 
  “还没。” 
  蔡毅江像查户口似地问了一通,末了,“嗯”了一声,露出满意的神色。 
  菜一样一样端上来。他们喝起了酒。为感谢“马大哥”的“拔刀相助”,孙鹏连着敬了三杯酒。蔡毅江用赞赏的眼光看看挺丰盛的菜肴又看看喝得挺豪放的孙鹏,认定孙鹏是个仗义的主儿,也有血性(从敢于和“执法”相争可见)尽管眼下还不敢说他会为朋友两肋插刀,但这人靠得住,可以信赖。他清楚走黑道得有一帮小弟兄,而眼下这个无牵无挂的孙鹏是合适人选。 
  “马大哥来了几年了呢?”孙鹏边斟酒边问。 
  “七八年。”蔡毅江说。他多说了几年是为了显示自己“老资格”。 
  “干啥哩?”孙鹏又问。 
  “随便做做呗,混口吃喝。” 
  “哦哦,马大哥肯定做得好,在市场上一看气势就是财大气粗的。” 
  “混口吃喝吧。” 
  “混和混不一样呵。” 
  蔡毅江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端起杯回敬孙鹏,为的是不再让孙鹏问这问那。 
  都喝了。 
  “你住哪里?”蔡毅江问。 
  “盖庄。”孙鹏说。 
  “盖庄?哪个盖庄?” 
  “马大哥不知道盖庄?” 
  “不知道。” 
  “也可见马大哥和俺不是一个层次了。”孙鹏说。 
  孙鹏接着对蔡毅江讲起了盖庄。所谓盖庄是一处盖县打工者暂居的地方,实际上是座七层楼房,因城市改造要拆又因某种原因迟迟没拆,老居户早搬走了,打工的就搬进这个空出来的地方住,只因最早发现的是盖县人,奔走相告,再住进来的还是盖县人居多,于是这里就叫了盖庄,盖县人的村庄。 
  “盖县帮”蔡毅江脑中跳出这么几个字,很兴奋。 
  “哪天我领马大哥去看看吧。”孙鹏说。 
  “好。”蔡毅江答应。 
  孙鹏不忘恩情,再一次敬蔡毅江,蔡毅江端着没喝,说道:“今天请了我,改日我再请你。” 
  “不行,马大哥这样不行,我请你是应该的,以后还是我请马大哥。” 
  “我不是请你吃饭。”蔡毅江说。 
  孙鹏疑疑惑惑地看着蔡毅江。 
  “我请你……干那个。”蔡毅江说。 
  “干哪个?”孙鹏问。 
  “就那个。”蔡毅江做个手势。 
  “找小姐?” 
  “算是。” 
  “那很贵的。” 
  “我请客。” 
  “这……” 
  “不愿干?就拉倒。” 
  “我,我愿意。” 
  “那就说定了。” 
  “谢谢你马大哥,”孙鹏有些掩饰不住激动地朝蔡毅江举起杯:“太感谢你马大哥了!” 
  “请客”是在第三天的下午。蔡毅江并未带孙鹏到那些有小姐的场所,而是来到他受伤进的那家医院门口。在这之前,他已把要做的事对孙鹏讲了,也没多讲,只讲他有一个仇人是个女大夫,要报复,把她诓出来轮奸了,问孙鹏有没有胆量干。孙鹏表示不怕,愿意和他一起干。到医院门口后蔡毅江再次让孙鹏想一想,说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孙鹏也再次表态说他干,不反悔。蔡毅江称许地拍拍他的肩膀,尔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副墨镜,一人一副戴上,世界一下子变黑了,自己也像躲进黑影里。 
  一切都按原定计划干(这计划蔡毅江谋划了很久),他指定了助手(孙鹏)的所处位置,自己便到医院附近的一家水果店打电话。对着听筒他努力说普通话,他说找黄群黄大夫。找到了。他问你是黄大夫。对方说是,问他是谁?他说是邻居。对方问什么事。他说发现有水从她家往外流。对方一听腔调骤变说声我马上回去,就挂了电话。蔡毅江付了电话费便来到孙鹏站立处,望着医院大门口。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女人神色慌张地奔了出来,欠操的婊子,他在心里骂道。女大夫黄群出了医院门口便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蔡毅江也拦了一辆。上车后对司机说前面那辆车带路,别跟丢了。司机便跟在那辆车后面行驶。这情景就像在电影里见过。 
  不是交通高峰期,车辆行驶顺畅,也未被红灯阻隔,只在一处路口由于一辆交通车缓缓穿行致使与前车落远,但终是追上了。尔后再没其他惊险出现,直到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停下。 
  水火无情。女大夫跳下车便一溜小跑,蔡毅江和孙鹏大步紧跟,如果此时前者能回一下头,肯定能发现被人跟踪。问题是她无暇顾及,更没想到会有灾祸降临,只一味地奔跑。 
  女大夫奔到一座楼前,匆匆上楼。蔡毅江不敢怠慢,也跟着上楼,但拉开距离,不叫对方发现,竖耳倾听脚踏楼梯的声响。不知上了几层,脚步声停止,响起用钥匙开门的声音,蔡毅江停下,回头见孙鹏已跟了上来。又略一停,便一反先前那种鬼祟行状,一步一步款款登楼,他看到有一户人家的门敞着,知这就是女大夫的家,她慌得连门都忘了关,也是活该倒霉。他扯着孙鹏进到屋里,返身关上了门。这时蔡毅江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从喉咙里落进肚里。欠操的娘们,你挨吧!他暗自说。
  国瑞坐汽车赶到哥哥住院的南观镇天已快晌午。因给国通带了一个电视机还有他自己买的一些东西,下车后便雇了一辆三轮车,连人带东西拉进了卫生院。进了病房见嫂子正在给哥哥喂饭。他叫了声哥视线便模糊了,看不清哥哥的面目,他忍着不使泪流出来,但没成功,还是流下来了,他惟一能控制住的是不叫自己放声。倒是哥哥安慰起他来,说他不碍事,照了片子脑子没坏,还能教学。他以点头做答,他觉得哥这人太忠厚,尚未对凶手进行追究,怎能当众说出这种话?他擦了擦泪,这才看清哥哥头上扎着满满的绷带,就像电影里见到的红军伤号。见哥哥为自己所受的罪,他心里很内疚、难过。哥哥见到他倒很兴奋,推开饭碗,让国瑞坐在床边,不住口地问这问那。后又让嫂子给他弄饭,他说他不饿。国瑞安慰了哥哥一番,便拉着嫂子到走廊里说话。主要是问公安方面是什么态度。嫂子说当天报了案,派出所的民警来看了看走了。病房里的人都说得赶快找关系送礼。他哥不同意,再说也实在顾不上这事,就搁下了。国瑞说下午他去派出所,叫他们捉拿凶手。嫂子将信将疑问:“他们肯听么?”国瑞说他托了人,很硬的关系,没问题。嫂子脸上现出宽慰,说这就好了。国瑞把钱拿出来递给嫂子,嫂子见国瑞给这么多钱,都有些不敢接了,国瑞怕让人看见,赶紧把钱塞给了嫂子。说不够他再想办法。 
  回到病房又和哥哥说了会儿话,国瑞便要起身回村,说趁中午的空把电视机送到国通家,这事不能耽误。他对嫂子说托了人实际上就是托的国通。去拿电视机时他把哥哥被打的事对国通讲了,问他县里、镇上有没有关系。国通说他和县里的领导熟,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给镇上说说,将打人凶手法办。 
  还是雇的三轮车,车快路好,四五里路吸支烟的功夫便到,国瑞把电视机搬到国通家,交待给国通的父母,然后便回自己家。大门敞着,侄儿小涛刚从村小学放学,正在院里给猪喂食。看到涛,国瑞不由想起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戏词,他觉得如果再演这出戏这句台词一定得改,改成“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进城这几年他的感触极深:一个人的出身几乎决定了一切,从前的出身是“阶级成分”,现在的出身是生在哪块地方。生在农村和生在城里两者的命运可以说是有着天壤之别。比方眼前自己的这个涛,别看他爹是教书先生,可他要想靠读书走出农村比登天还难。他今后的命运几乎是铁定的:要么种地,要么像自己那样进城打工。想到这儿他不由看看喂完猪又在喂鸡的侄儿,眼睛又开始模糊起来。 
  说“早当家”真是不假,料理过家畜的吃喝后涛又要料理他的吃喝,问他想吃啥,他做。他纠正说:涛,你想吃啥,叔给你做。涛说叔别管我,我吃啥都行,不吃也行。他知道涛说的是实话。追赶着孩子吃饭吃水果这样的情景在乡下是见不到的。乡下孩子和家养的畜牲也差不多,没人拿着当回事儿,自己也不拿着当回事。 
  饭是叔侄两人“通力合作”做出来的,国瑞锅上涛锅下(烧火),做的是两人喜欢吃的疙瘩汤。吃饭的时候涛不住地盯着他的新西服看,他知道他想问什么,便等着,果然涛问了,他说:“叔你在外面当老板了吗?”他明白涛是“衣帽取人”了,便故意不答,问:“你咋知道的呢?”涛说:“电视上老板都穿这样的衣裳。”他问:“叔当老板你高兴不高兴?”涛说:“当然高兴。”他问:“为啥高兴?”涛说:“叔有了好前途,过好日子,全家都高兴。”他听了很是感动,本以为侄儿会说他当老板能把他带到城里去。可他没说这个,只说为自己能过好日子高兴。他问:“涛你想没想过你的未来呢?”涛说:“想过。”他问:“咋想的?”涛说:“我想走叔的路。”他问:“叔走的是咋样路?”涛说:“是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路。”国瑞不言声了,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他知道本应对涛许个愿的,告诉他以后争取把他带进城。他也真是这么想,便终未说出口。他知道自己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说了等于没说。 
  因急着赶到镇上,国瑞吃过饭就要走,因雇的三轮车没留下,只有步行。涛提出叫他骑自行车,带着他,他想去医院看看爸爸。国瑞问:“耽误了上学怎么办?”涛说:“下午自习,不碍事。”国瑞觉得这样两全其美,同意了。走在街上的时候许多村里人凑上来和他说话,年纪大些的人多是说有出息混好了之类的夸奖话,同龄人则不断询问在城市好不好赚钱,有的干脆说要去投奔他,让他回去就给找个地方。他就像个无心恋战的将军那样且说且退,退到村头便骑上车,等着涛跳上后座,便蹬起来急驰。 
  这是一条他熟悉的路,出村往前走三里多路,向左拐就是一座烈士陵园,上学时每到清明节都路经这条路去扫墓。后来就没人组织去了,可香火没断,各村的人还自发去祭奠,因为那里埋着他们的亲人,解放战争时期牺牲的爷爷辈上的人。国瑞的在上庄战役牺牲的叔爷爷就埋在那里。到了可以看见陵园的时候国瑞特意向那边望了一眼,只见灰蒙蒙的天底下惟有那一处苍绿,那是陵园里的松柏。看到陵园国瑞不知怎么又想起曾给艾阳作家讲过的那个自杀杀人事件,事件的发生地广合村在陵园的另一边,相隔也是四五里路。案件发生后上面定性为“暴力抗法”事件,在爆炸中死去的“公家人”被葬在县城东面的烈士陵园里(据说此举曾遭到陵园工作人员的反对)。那个杀人的叫志刚的光棍儿被本村人埋在村南的一座山头上,还给立了碑。后来上面觉得这事不成体统,派人把碑扒了。村人再立,又再扒,翻来覆去好几回。 
  再往前走,就看见国家河在一低洼处形成的一个河湾,国瑞把车把一歪跳下车来,涛也跟着跳下。国瑞望着像镜子一样映着天上云彩的塘面,问涛塘里有没有泥鳅,涛说有泥鳅。他点头自语:“噢,有泥鳅。”涛问:“塘里各种鱼都有,叔干嘛光问泥鳅?”他摸摸涛的头,说:“泥鳅是好鱼,最好的鱼。”涛说:“不对,泥鳅是最没用处的鱼,老长不大,不好吃,只能当鸭巴子食。”他说:“涛,这你就是没见过世面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不知道已经有人开始养泥鳅?”涛说:“从没听说有人养泥鳅。”他说:“别看泥鳅丑里吧唧不像样子,也没啥用,可它会给人带来吉祥。”涛问:“养泥鳅能带来吉祥?”他点点头。涛似乎领悟了什么,问:“叔,你是不是想捞些泥鳅带走呢?”他说:“想是想,可今天没空了,还有事没办。涛咱走吧。” 
  到了镇上,国瑞把涛送到医院,就直奔镇派出所。五六个警察围着火炉闲聊。一个瘦高挑问他找谁,他一时哑然,他确实不知找谁,国通说他电话打到县里,打给什么人他不知道,县里的什么人再打给镇上的什么人他更不知道。中间这么多环节,像接力传递,闹不清这最后一棒落在谁手里。鉴于这种情况,他只得说找领导。找派出所领导。瘦高挑说有啥事你就说。听口气好像他就是领导。国瑞也不好落实,只得冲他说话。他说几天前在公路上发生了一桩伤害案,听说你们派出所的人也去卫生院看过,这件事……说到这里瘦高个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国瑞。瘦高个一听便认真打量起他,说你就是国瑞?他说是。瘦高个和其他警察交换个眼神,接着就站起几个警察饿狼扑食似地冲向他把他摁倒,同时给戴上了手铐。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国瑞一下子蒙了,不知究竟为了什么。瞪着眼说不出话来。瘦高个以讥讽的神情盯着他,说:“自己撞到枪口上,也省得我们去抓了。”国瑞虽被戴上了手铐,可仍被两名警察做成“喷气式”,头被按得很低,呼吸也困难,但思维还是渐渐恢复了,他想莫非是陶东那狗日的恶人先告状?他挣扎着说:“你们搞错了,抓错人了。”瘦高个说:“我们不会抓错人。你不就是泊子村的国瑞吗?”听瘦高个这么说国瑞松了口气,说:“我是叫国瑞,但不是泊子村的,打人的是泊子村的陶东。”瘦高个听了显出狐疑,问旁边一个黑脸警察:“老单是你接的电话,叫抓的到底是姓国还是姓陶?”姓单的警察抓抓头皮说:“好像是姓国嘛,也许是姓陶,反正一个是打人的,一个是被打的,记不太准了。”瘦高个说:“看看,看看,稀里糊涂的,要弄错了咋向都书记交待,都书记又咋向县里交待?还有市里那一头,快去打电话落实一下。”他朝扭国瑞胳膊的警察做个手势,两警察便取消了“喷气式”。 
  姓单的警察拨起电话,没人接,再拨,还没人接,他以征询的眼光看看瘦高个。瘦高个看看表,嘟囔句:“该吃完饭了,是不是喝大了,都书记那酒,不喝想喝,一喝就大,那就等等吧。” 
  国瑞被丢在一边。警察们又继续聊天。有句话叫三句不离本行,原来他们聊的是外乡一桩挺蹊跷的案件,虽然前面的案情国瑞没听见,可听来听去也就明了个大概:一个农民在墙院屋睡觉,睡醒发现双手戴上一副手铐,吓坏了,赶紧跑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先查验自己所里的手铐,没发现丢失,这就排除了与本所的关系。警察想先给被害人把手铐打开,但没有钥匙打不开。这个农民只能成天戴着,干活、吃饭、睡觉都戴着,给生产和生活都带来极大不便,而且影响也不好。后来派出所想出个悬赏破案的办法,贴出告示说谁能打开这把手铐给一千元奖金。贴出去后一直没人来开手铐,后来才恍然大悟:这办法不成,能打开手铐的自是做案人,而作案人决不会自投罗网。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悬着没破。大家议论的焦点是有什么绝招能让那个作案人浮出水面…… 
  国瑞听了这个荒谬得几乎不可信的案件,不由苦笑笑,想现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并不奇怪,自己不也是不明不白地给戴上了手铐?啥叫无独有偶,这就是了。这时瘦高个向姓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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