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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泥鳅-尤凤伟-第3章

小说: 泥鳅-尤凤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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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中大奖的概率是多少,几百万分之一呀,能落到你的头上?女大夫说也是。不过想想一中就是几百万心里就痒痒。歇顶大夫笑说那你就痒痒的不是个地方了。显然女大夫明白了他话中的狎昵处,你个大好人如今也学坏了。歇顶大夫回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女大夫笑了,说那你就快点学坏吧。年龄不饶人,你没听人说的顺口溜?二十岁男人是奔腾,三十岁的男人是日立,四十岁的男人是通用,五十岁的男人是微软,六十岁的男人是松下,七十岁的男人是联想。歇顶大夫说可这是老皇历了,自从伟哥问世,七十岁的男人也通用。女大夫笑笑,就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这个过程国瑞的肺都快气炸了,本以为这秃子是个哑巴,到头来却是个“响巴”,大“响巴”。 
  回到急诊室见蔡毅江在不断呻吟,脸痛苦得有些歪斜。流出来的血从人造革床面上往地上淌,殷红一片。女大夫站在床边问:他怎么了。一直守在蔡毅江身边的小解说叫车挤着了。女大夫又问挤哪儿了?司机老陈直截了当地说蛋子。女大夫皱了皱眉,动作停滞了那么几秒钟,然后转身走了。屋里的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国瑞不敢怠慢跟上女大夫,一直跟回医师办公室。这时歇顶大夫已吃完了饭,正在剔牙,见女大夫进门赶紧从嘴里抽出牙签说:神速呵。女大夫说你去处理一下吧。歇顶大夫问有什么问题么?女大夫说伤得那鬼地方。歇顶大夫一时不解,问伤在哪里?女大夫说就是你们男人那地方呗。听了这话国瑞在心里愤恨地骂道:操你个奶奶的,你到底是个医生不是?都老帮子了还装啥贞女状?别怪国瑞恶毒,就连那歇顶大夫也不屑,说那东西吗你也不是没见过,能吃了你?不过他还是乐于从命,起身往门外走去。 
  进到急诊室歇顶大夫背着手朝奄奄一息的蔡毅江看了一眼,然后便像军队司令般发号施令起来: 
  把他的裤子脱了! 
  把血擦净了! 
  把他的身子摆正了! 
  把他的…… 
  谁也记不清到底发布了多少条命令,反正命令被逐条执行着,不敢有丝毫懈怠和延误。当蔡毅江像只挨宰的猪被摆布停当后,歇顶大夫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在手上,脚朝病床迈迈,上身朝伤前探探,眼光朝蔡毅江仍在往外渗血的睾丸瞄瞄,然后用手指朝蔡毅江的阴囊戳戳,便发布出他的命令: 
  住院。 
  扬长而去。 
  这就完了?国瑞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大夫就这么一瞅一戳就完事了?他冷丁想起家乡的一句不雅的俗语:操没有摆弄的时间长。可连摆弄都不摆弄就草草了事,多么可气可恨呵。国瑞咽了口唾沫,没说出来的话让老陈说出来了:这狗娘养的就是这么给病人看病呵,哪天犯在我手里轻饶不了他!老陈这句话或许只是句气头上的话,未见得会当真,然而却一下子入了国瑞的心。他忿恨地想:走着瞧吧,秃子,还有那破贞女。 
  老陈的手机响了。公司来的电话,原来客户见最后一车家具迟迟不到,急了,把电话打到了公司。老陈讲了遇到的事情,又说人要住院,让公司赶快派人送支票做住院押金。打完电话老陈说这里只能留一个人照顾伤号,等公司的支票,其余的去把活干完,说完又问:谁留下?国瑞你吧。国瑞正在帮蔡毅江穿裤子,没吭声。他很矛盾。他实在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呆下去。可他也清楚,如果只留下一人,那只有他了。他朝老陈点了点头。 
  只剩下国瑞一人时蔡毅江哭泣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国瑞握着他的手,心沉沉的却无话可说。如果是伤了腰板手脚之类,也不难安慰,可蔡毅江伤的是男人的“根”,不说传宗接代也牵扯着一生的幸福。对此又能安慰些什么?说废了那玩意儿照样能过日子?这是人话?想到这儿国瑞眼前不由浮现出蔡毅江的未婚妻小寇的模样:胖乎乎笑盈盈的,很讨人喜欢。两人虽未结婚但关系很亲近,蔡毅江曾得意扬扬地宣称:咱是未婚享受已婚待遇噢。小寇平均一个月来“团圆”一回。每当这时,合住一屋的国瑞、小解、王玉城就拿小寇开玩笑,这个说又有人请咱看电影了,那个说快查查报纸看看今晚的通宵电影演的是不是爱情片?说是玩笑实际上也不是玩笑。最初一次小寇来是蔡毅江提出请大伙看通宵电影。目的自然是让大伙给他和小寇腾地方。他们就结伴去看电影。再后来只要小寇来,不用蔡毅江说话大伙便奔赴电影院。小寇也很自觉,每回来只住一宿。他们从电影院回来,也就不见小寇的影儿。见大伙这么“帮忙”,“小两口”挺感动,知恩必报,小寇每次来都带一些吃的供大家分享。蔡毅江则宣布谁有“家属”来,他带头给倒地方。话也不仅停留在口头上,这次听说陶凤来了他就对国瑞说由他把弟兄带出去。国瑞说陶凤和寇兰不一样,不开放。蔡毅江谆谆教导:女人个顶个都是疙瘩后(地名)的鸭子煮烂的头煮不烂的嘴,嘴上反对心里恨不得你立马把她抱到炕上去,当初小寇…… 
  国瑞倒想起什么,他握了一下蔡毅江的手,问:大江要不要通知一下小寇,让她来? 
  蔡毅江闻听一下子止住哭,急急地说:不,不,不叫她来。 
  国瑞说:住上院,需要有人照顾…… 
  蔡毅江说:让我家里来人吧。 
  国瑞点点头,说:等住上院再定吧,现在还疼不疼? 
  蔡毅江说:木了。不觉得了。 
  国瑞说:只要住上院就没问题了。 
  蔡毅江没吭声。泪又从眼眶流出来了。国瑞掏出手绢给他擦擦,悄声说:有人在看你,镇定一点。 
  不料蔡毅江不仅没镇定,反倒又放声了,边哭边说:要是废了,咋办呢?咋办呢? 
  国瑞心酸酸的,他握了一下蔡毅江的手,说大江你在这等着,我出去给公司打个电话。 
  国瑞走出医院,在街上的店铺里给公司打电话,问送支票的人来了没有。那边说没找到经理,出支票必须经理批准。他问经理到哪里去了。那边说不晓得。国瑞说请打经理的手机找他。那边说经理只允许有急事打手机。国瑞说这事不急吗?人都要废了不急吗?那边说这话你跟我们说不着,跟经理说去。国瑞说你把经理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自己说。那边说不行,经理不允许把手机号随便告诉人,说完挂了电话。国瑞再打,就是忙音。国瑞手握耳机怔着,直到听有人喊他付电话费。 
  回到医院,国瑞犹豫着不想回急诊室,怕蔡毅江问起支票的事,不好回答。他站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对劲儿,就先在心里编了一套应对的说词,回到了急诊室。屋里没有人,蔡毅江孤单单躺着,已不再哭,两眼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见国瑞回来也没问什么。国瑞看看他的胯间,血迹已经变暗,勾勒出一朵鸡冠花的轮廓。国瑞不由想起黑夜里蔡毅江对众“童子”(蔡毅江语)讲他和小寇的琴瑟之欢。他讲这本不当讲的私情有情不自禁的成分,但最主要是想对众弟兄为他提供方便提供些补偿。总而言之性的启蒙进行着,撩拨着“童子”们的心。从某种程度上说国瑞决计不让陶凤“囫囵着回去”的想法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出来的。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这一层:要是今天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又会怎样呢?那就更惨了。蔡毅江毕竟经历过男女之欢,而自己呢?用老家的一句话说那是狗猫都没沾呵。太亏了。 
  当然这所有的意念都是一瞬间的事。他的全部心思依然凝于眼前的处境上。怎么办?公司送不来支票便住不上院,住不上院就只能这么候着,这么候着对蔡毅江的伤情肯定会有影响。要是耽误了那可是千古罪人呵,这么想时国瑞的全身一阵燥热。 
  国瑞又回到刚才打电话的店铺,这次是给老陈打手机。他想让老陈出面与公司交涉。老陈说话比他有分量,况且今天的事故有他的干系,应该出面。可老陈的手机关着。无奈又给小解打呼机。他们四人中只有小解有呼机,小解佩呼机一直遭到大家的嘲笑,因为根本没人呼他,属聋子的耳朵——摆设。小解爱摆谱。而此刻国瑞倒庆幸小解有这个“摆设”。打过后过了一会儿回铃了,是小解。国瑞问老陈在不在旁边。小解说不在。国瑞问在哪儿。小解说回家了。他说他下午有事,不干了。国瑞一时说不上来话。他清楚公司有规定,一旦与客户有了约定不能随意更改。而老陈事先也没透露他下午有事。经理找不着,老陈请假,咋所有的“事”都赶在了一块儿?国瑞问他俩现在在哪儿,小解说正在往医院里赶,国瑞说先不要来医院,去公司,把支票要出来,越快越好。放下电话国瑞回到急诊室。蔡毅江闭着眼哼哼。他说小解、小王去公司拿支票去了,回来就办住院手续。蔡毅江说这阵子又觉得痛了,痛法和先前不一样。他问怎么不一样,他说先前是从外往里痛,这阵子是从里往外痛。他想起那个大夫并未对伤处进行处理,当时他觉得不对头,又寻思很快就能住上院,没言声。现在一拖这么久,谁知会拖出什么事端来。他硬着头皮推开医师值班室的门,见只有女大夫在。他刚想退出却被女大夫喊住,说你是送急诊室那个伤号来的人吗?他心想这么快就不认识了,嘴里还是答是。她说去把病历拿来。病历在国瑞口袋里,他掏出递给她。她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外伤建议住院。签名是黄群。呵,破“贞女”黄群。如果她能事先知道以后将发生什么事,那她断然不会把自己的名字露给这个打工仔。问题是她没有先见之明。不仅写了还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很艺术。事实上这时的国瑞也没想到若干时日后他与她会生出一种奇崛之交,他同样没有先见之明。只想到此刻有求于她,需尽量把话说小心。他真的说得很小心,他说他的同伴现在痛得很厉害,不知会不会有危险。又说希望黄大夫能去看一看。女大夫就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一声不吭走到水池边洗手,好像刚才从病历纸上沾了细菌。他又说了一遍,照样是细腔细气。女大夫不耐烦地开言,说早就叫你们住院,干嘛不住?你听好了,耽误了医院不负责任。他说不是不想早住院,只因有个特殊情况,女大夫打断说:我不管你有没有特殊情况,开了住院单我们急诊室的工作就做完了。他说知道知道,一点不怪医院。只怪我们,可是,暂时住不上院,能不能请黄大夫去……“不去不去不去。”女大夫不等国瑞把话说完,嘴里连着蹦出三个不去。国瑞心想完了,这破是铁了心不帮忙了。他恨恨地咽了口唾沫,想离开。可正要转身时又停住了,他觉得不能就这么叫她欺负了。凭什么?!他两眼怒盯着她,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大概女大夫压根没想到他会问什么问题,一时语塞。他就问了:你是个大夫吗?女大夫张了张嘴。他又问:你是大夫为什么不给我们看病?你对所有的人这样,还是惟独对俺们乡下人这样?女大夫被问得恼羞成怒,话也就说得很放肆:算你说对了,我见了你们这号人就犯恶心。一向并不口拙的国瑞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扑扑直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句多少有些孩子气的话:我……我恨你…… 
  国瑞没有回急诊室。他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念头也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转。他想待会儿要能拿回支票一切迎刃而解,要拿不回来呢?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所以要做这方面的打算。这么想着他就开始找住院处,想让他们通融一下,先住院后交押金。住院处在地下室,一下去国瑞就觉得热燥燥的。他不由在心里嘀咕:暖气烧得很热呀。他真是昏了头了,六月天哪来的暖气呵。奇怪的是“暖气热”这个念头一直伴随着他,直到回到地面上才清醒,想到自己是多么可笑。 
  住院处那个白衣老妈妈对他提出的:“先住院后交押金”的要求给予合情合理的反驳,说这是制度,无法通融。也不是一无所获,他问了应交押金数额:伍仟元。 
  国瑞仍然没回急诊室,再返回到小铺子打电话,找老陈。眼下老陈是他惟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已关机已关机已关机,连着打都是同一个声。国瑞悻悻地走出铺子,这时就看见小解和王玉城在对面人行道上奔跑,他就回到医院门口等。他到了他们也到了。国瑞从两人脸上的表情已经看出了答案。尽管这样,他还是迫不及待地问情况。情况是:经理继续不在,办公室的人继续在找,还继续找不到。操他妈。国瑞在心里骂。
  三人走进医院大门,没回急诊室,停在院子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几点了?国瑞问,问过才想起自己戴着表。他看了看,是四点一刻。接近下班的时间,这一刹国瑞忽然觉得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孤立无助。好像整个世界的人都遁去了,只剩下他、小解、王玉城和蔡毅江四个人。而以往却不是这样的。以往有那么多人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不停地对他们发号施令。白天,甚至晚上,他们无处不在。你想躲避都躲避不开。当然,国瑞的这种感慨同样是一闪念的事,与眼前需要应对的事相比,所有的一切都在其次。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团乱麻,只有一样东西才能把乱麻理清,那就是钱。国瑞平时想得最多的事也是钱,对钱的含义渐渐清晰。他知道自己现在挣的是辛苦钱,挣辛苦钱又是为了以后挣不辛苦钱。“挣钱的不出力出力的不挣钱”是句至理名言。国瑞还晓得社会的不公不在于有人有钱有人没钱(什么社会都有富人穷人),而在于有人挣钱太容易有人挣钱太难。区区几千块钱就把蔡毅江挡在病房门外。 
  你们都有多少钱?手头的、存折上的。国瑞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此刻,国瑞站在他的老乡,市政府干部国通的家门口。时间是晚上九点多。他在这里已经等候三个多钟头了。深更半夜来找老乡是想从他这儿借点钱。因为押金的事情仍未着落。到下班前公司经理和司机老陈都没有出现。国瑞只能将实际情况告诉蔡毅江:押金指望不上公司。他、小解、王玉城合计有三千一百元。他问蔡毅江有多少。蔡毅江说有九百多。合起来总共肆仟块。还差壹仟块。他让小解在医院陪着蔡毅江,让王玉城到储蓄所提款,自己则去找人借钱,找的就是同村老乡国通。国通比他大八岁,是村里少有几个凭读书挣来前途的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市政府工作,进步很快,连着往上升,已经当上了副处长。本来他不大清楚副处长官有多大,还是听国通自己回家对人讲,说他目前的职务相当于副县长和副书记。经他这么一说,乡亲们也就清楚他出息得不得了。在农村人眼里,县官大老爷就是一方天,高高在上。国瑞进城后曾到他家去过。挺热情的,留他吃饭。他知趣地谢绝了。临走时国通说句再来先打个电话。却未告诉他电话号码。他今天来就无法预约,只好硬着头皮敲门。开门的是国通的对象,开始没认出他来。他说自己是谁是谁。对方说想起来了,告诉说国通有应酬不在家。他问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说一般是九十点钟。那时离九点还有三钟头,人家没邀请进屋,他就下楼等。有点“守株待兔”的意思。 
  等候的时候国瑞的肚子咕咕地叫。他从早饭后就没吃过东西,甚至连口水也没喝。他本想到附近找家小饭馆填填肚子,又怕这空当错过了国通。就作罢。过了一阵子没等到,又后悔刚才没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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