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圈套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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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钧依旧没有辩白,因为事情早在半年前已经发生,韦恩现在做“事后诸葛亮”来分析得失并无意义,而且洪钧已经确信韦恩根本不在意他的辩白。果然,韦恩不等洪钧置评就接着说:“当然,只有你清楚当时的状况,所以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自然有你的逻辑,但是,让我感觉不舒服的恰恰是,只有你清楚当时的状况。除你之外,还有人知道这个故事吗?我指的是,真实的故事。”
“Larry。”洪钧回答
韦恩沉吟间轻轻摇了摇头,说:“这么说,只有你的一名直接下属了解此事。”他忽然转而发自肺腑地说道,“Jim,不管这件事情日后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我希望能以你的朋友而不是你的老板的身份对你提出一条忠告:如果你以后又遇到某种特殊情况,需要你采取某种……嗯……某种非常特殊的处理方式,你最好让你的老板或者起码与你相同级别的同事有所了解,这样可以给你的老板或者你的朋友一个保护你的机会。”
洪钧由衷地点点头,虚心接受韦恩的这一忠告,因为这忠告的确是金玉良言,洪钧的点头也代表着他对现状的无可奈何,因为韦恩已经很委婉地点明:没有保护的洪钧已经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洪钧回想,去年7月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内情向科克或者劳拉通报一下呢?因为自己一味地“心底无私天地宽”了,似乎动机的正大光明就足以掩盖手段的经不起推敲之处,他知道这次又落入了无意间为自己布设的圈套。其实,大多数圈套都是由套中人亲手为自己布设的,旁人只不过是在合适的时机收紧了绳索而已。
韦恩此刻却并不打算收紧绳索,而是拿捏火候见好就收,他问雪莉:“你满意了吗?我觉得Jim已经给我们提供了足够的信息。”雪莉刚给出肯定的答复,韦恩又笑着说:“你不介意我和Jim聊一些与数字无关的话题吧?”雪莉一边答应一边挪到会议桌的一角去忙她的数字了。
韦恩问洪钧:“刚才的故事里提到了一个人,他姓……”却怎么努力也发不出“薛”的音,洪钧猜出来了,便做着口型教韦恩正确的发音,韦恩大笑说:“OK,不管它了,反正我们已经知道我们是在谈论谁。”然后他收起笑容,恳切地问:“关于这个人,是不是也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你是不是又采取了某种特殊的处理方式?”
洪钧也笑着摇头说:“没有。他很年轻,很有冲劲,也有积极的心态,我相信他的潜力。”
“但是,你不觉得他在整个销售团队中显得很特殊吗?他的背景、他的经验、他的能力,似乎都找不出类似的吧?你刚才提到他的潜力,表明你也清楚他现在的水平难以胜任,只能寄希望于他的潜力。他什么时候加入维西尔的?”
“去年7月。”
“哦,又是7月,真有趣,看来去年7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啊。”韦恩又把话题收回来,说道,“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季度了,他的业绩证明了他并不胜任在维西尔的工作,所以,我要建议你重新考虑一下他的位置,恐怕应该采取行动了。另外,这件事情也体现出销售人员的招聘环节多么重要,必须从一开始就保证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否则将来再想改正就有很多麻烦。所以,我以后要参与每名销售人员的招聘过程。”
洪钧微微皱起了眉头,质疑道:“维西尔一直实行的是‘二级审批制’,某个职位的聘用和业绩评估只需要上面两级经理审批就可以,如果在北京招聘销售人员,只要这个职位是预算中已经批准过的,只要这个人的薪酬待遇没有超出预算,Larry和我两个人审批就足够了,只有像Larry一级的职位才需要我提交给你审批。”
韦恩并没有露出丝毫不快,反而眨着眼睛说:“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不过我不是刚来维西尔的新人,呵呵。不过对于维西尔大中国区来说,我的确是个新人,我们大家都是新人,因为这是个全新的团队,这个团队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时期。所以,正像你做的一样,我也要在特殊的情况下采取特殊的处理方式,但是我的做法与你的区别在于,我会和我的老板沟通,我相信科克会尊重我的决定。维西尔大中国区以后要实行‘三级审批制’了,你不必担心我忙不过来,我理应比你们所有人都辛苦。”
洪钧没有什么可以再辩驳的,这的确是韦恩和科克可以决定的事,而他只有服从。韦恩却始终没有忘记最初的议题,又说道:“所以,关于我们刚才谈论的那个销售人员,我建议你和人力资源总监联名向他发出一封信,给他设定一个明确的时间期限,我本人倾向于不晚于这个季度末,如果他到时还不能用业绩来证明他自己,就只好请他离开。”
洪钧内心泛起一股悲凉,这股悲凉激励着他,令他在此次与韦恩的交锋中第一次不容置疑地说:“他现在正在一家客户现场,正在和ICE竞争,正在竭尽全力为维西尔赢得一份宝贵的合同。如果我这么做,难道不正是ICE希望看到的吗?他就像一个正在前线拼杀的战士,我不会在这个时候从他的背后向他开枪!”
韦恩也许是被洪钧的气势压制住了,也许是他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便大度地摆摆手,说:“OK,我尊重你的想法。”稍作停顿,又笑嘻嘻地补了一句,“让我们祝愿你的那位战士能够从前线活着回来。”
澳格雅集团却并未像洪钧所预期的那样呈现出前线的迹象,既不见刀光剑影也没有枪林弹雨,而是静悄悄的。赖总也忽然注意到了这种现象的反常,一早就满腹狐疑地拨通了企划部沈部长的电话,电话接起来,是沈部长属下的文员,说沈部长正在和维西尔公司的“薛经理”开会,赖总没好气地说:“什么‘雪经理’、‘雨经理’,叫小沈马上来见我!”
应声而来的沈部长刚在赖总的大班台前站定,赖总就劈头盖脸问道:“你在搞什么鬼呀?!”沈部长睁大双眼惶惑地望着赖总,赖总又问:“那个软件项目,和ICE他们谈的怎么样了?怎么还定不下来啊?”
沈部长哭丧着脸回答:“ICE方面一直还没有人来。”
“怎么可能?!不是要你叫他们推荐新的代理商来谈判吗?ICE的人还直接给我打过电话,我也对他们大致讲了讲情况,他们表示一定全力配合啊。”赖总忽然想到刚才曾在他脑海一闪而过的疑问,“对了,那个维西尔的人怎么又来了?是你叫他来的?”
沈部长哭笑不得:“不是的,他一直在这里。”
“胡扯!元旦前不是就和他们谈僵了吗?他还赖在这里干嘛?难道他们答应那几个条件了?”
“没答应,还在僵着。他没回北京去,一直呆在这里。”
“随便他好啦,不要再管他,要ICE的人尽快过来,或者要他们指派一家代理商也好,不要再拖了,我估计陆总可能随时会过问这件事的。”
沈部长摊开双手一筹莫展地说:“我已经催过他们好几次了,但是他们都不肯过来。”他见赖总的眉梢吊了起来,急忙解释,“ICE前后已经叫两家代理商和我联系了,电话里谈的都很好,积极性蛮高的,但后来就都没了动静,我打电话去催,头一家找借口推托掉了,后面这家倒是很干脆,竟然说我们没有诚意,他们没兴趣来给维西尔陪绑、当分母。”
赖总眉头紧锁,烦躁地说:“他们有毛病吧?给他们现成的生意做,请他们上门还不肯来?”
“我这几天还在想,可能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您想想看,这年头哪里有急吼吼请人上门来卖东西的?他们可能都不敢想天下还有这样的美事。另外,主要原因还是在维西尔的这个小薛身上。”沈部长小心翼翼地观察赖总的神色,接着说,“不知道这家伙接错了哪根脑筋,在公司里面四处嚷嚷说他们公司和咱们的合同已经板上钉钉了,天天在公关部、法律部、财务部泡着,把我们企划部更当成他的办公室一样,连大门口的保安都成他朋友了。他那天碰到我们请来采访的媒体记者就抓住人家谈了半天,结果记者的报道里面就加了一段说澳格雅即将采用维西尔的软件来提升管理水平,我赶紧让记者把这段内容拿下来,总算没有正式见报,但这个记者还是给放到网上去了。还有,您都想不到这家伙有多邪门,他和镇上那家饭店专门签了份协议书,说维西尔的人很快要来为我们做项目,十来个人要住四、五个月,每人一间房,搞得饭店乐颠颠地答应给他们一个好大折扣的房价。他这么一搞,ICE和那两家代理肯定都会听到风声,难免怀疑我们是要拿他们做筹码来和维西尔讨价还价,我怎么解释也解……”
赖总越听越气,终于火冒三丈地一挥手打断沈部长,咆哮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澳格雅是他家吗?!想来就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你马上把他给我轰出去,再也不许他进门!”
领受了把小薛轰出去的任务之后,沈部长就被赖总轰出去了。这段时间以来,沈部长的心态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他开始看透了、想通了,已经不再指望从这个软件项目上得到什么好处,他明白,即使他全力操办让ICE重新分派来的某家代理商得到这份生意,ICE也罢这家代理商也罢都会把功劳算到赖总头上,他们要去孝敬的是赖总,而不是他。另一方面,即使他真把ICE的某家代理商招了来,他们就一定能拿到合同吗?一旦陆总又较真呢?陆翔的遭遇作为反面教材摆在他面前,搞不好他也会被人暗地里当头一棒,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让任何人觉得是他坑骗了他们。沈部长学乖了,变得无为无争了,陆总的指令、赖总的指令他都执行,和维西尔的谈判没有取得结果、向ICE的眉目传情没有换来响应,他都不着急,他现在把谁都当作朋友,就连对曾经令他鄙夷的小薛也变得客气了。
沈部长把小薛礼送出澳格雅总部大楼的过程是无可挑剔的,理由也很充分:相关人员马上都要开一个紧急而重要的会议,没有任何人能够拨冗继续陪伴小薛,而让小薛作为客人却无人照料是万万说不过去的,所以只好请小薛先回去休息。鉴于澳格雅近期将有一系列的内部活动需要紧张筹备,所以维西尔和澳格雅的商务谈判不得不暂告一段落,等条件具备时沈部长自然会及时通知小薛再来重启谈判进程,但在没有得到沈部长通知的情况下不要非请即到,沈部长还提及他会向大门口的保安吩咐一下,今后要严禁闲杂人员随意出入。
沈部长亲自陪同小薛下楼,任凭小薛一再表达依依不舍之情而毫不动心地连说了几句“再见”,小薛只得松开沈部长的手,走出大厅在下台阶之前再一次回头张望,见两扇自动门已经徐徐闭合,沈部长隔着自动门最后摆摆手,算是彻底把小薛扫地出门。小薛步履沉重地踱下台阶,站在大楼前的广场上像行注目礼一样抬头望着在旗杆上猎猎飘扬的旗帜,国旗依然鲜艳,两侧的澳格雅旗帜依然不伦不类。他转眼往前方的栅栏围墙和门房看去,脚下却没动,因为他不知一旦走出栅栏门还有没有机会再进来,他回头看一眼台阶上的自动门,确信没人从大厅里监督他离去,便百无聊赖地拐向台阶侧面的停车场。
大楼正面的台阶两侧各有一排停车位,右侧的那排车位都很宽大,看样子是VIP区域,靠内侧显然最为显赫的位置停放着一辆黑色的奔驰加长“S600”,车牌是“浙”字头带一个字母然后就是五个“8”,车和车牌都透着一副惟我独尊的气派。挨着奔驰S600的是一辆怪模怪样的车,活像个高高大大的方盒子,小薛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哇塞!悍马!”小薛绕着悍马走了一圈,从车尾认出这是一辆H2型号的新款,车身是少见而夺目的明黄色,车牌号码也不错,是“12345”。小薛啧啧称奇,纳闷来澳格雅这么多次怎么以前没注意到这辆宝驹,他把外观端详再三之后,看看四周没人,便忍不住放下电脑包一跃登上悍马驾驶室外面的脚踏板,左手勾住左侧的后视镜,右手搭在车窗玻璃上向里张望。与整车的直线条外观不同,车内的风格以圆弧为主,几个大小不一的圆形仪表盘颇具飞机驾驶舱的感觉,位于中部的空调排风口更是两个圆圆的大孔,活像喷气式飞机的引擎尾部喷口,而最吸引小薛视线的是突兀在前排座椅中间的变速杆。大多数车的变速杆都是短撅撅竖着的一根便于把握,而悍马的却在竖着的方形杆顶端又向左横出一大截圆杆,小薛想象着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右手搭在那截横杆上,四指回拢扣住横杆,前推后拉带动下方的竖杆变换档位,手臂上似乎都能感受到从变速杆传上来的力道,他正沉醉其中,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句问话:“怎么样?酷吧?”
小薛名副其实被吓了一跳,因为他顿时下意识地从脚踏板上跳了下来,双脚刚站稳就马上转了半圈,看到面前立着一个人。小薛惊魂稍定,才看清来人其实是个大男孩儿,顶多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比小薛略高些,面庞清瘦,稚气未脱,上身浅色的休闲西装敞开着,露出里面宽松的丝质衬衫,下身是条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锐步”,似乎都不是什么奢侈的高档货,大男孩儿右手的食指上摇晃着一串汽车钥匙和遥控器,目光清澈地盯着小薛,似乎还在等小薛回答。
小薛讪笑了一下,说:“真酷!真棒!”
大男孩儿也咧嘴笑了,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又问:“你觉得哪里最酷?”
“档把儿。”小薛脱口而出。
大男孩儿一愣,旋即会心地翘起手腕,掌心向前,做了个换档的动作,说:“我也觉得变速杆的造型特别酷。”
小薛从地上拾起电脑包说:“这种样子的档把儿以前还真没见过,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是个‘手摇把儿’啊,就是以前吉普车、卡车还有手扶拖拉机都带的那个东西,车前面保险杠那儿有个孔,点不着火的时候就把手摇把儿插进去摇。”
大男孩儿听了立刻显出不太高兴,认真地打着手势说:“你扯到哪里去了?这可是悍马独有的唉,灵感来自于船舶上用的航速器的拉杆,见过吗?一边喊着‘前进1’、‘前进3’,一边拉动拉杆。”
小薛茫然地摇摇头,忙又赔着笑脸说:“嗯,反正这车是真棒,头一次能凑这么近地看。”
大男孩儿兴致很高,按下遥控器,往前跨一步拉住驾驶室的把手把车门打开,小薛从他身后绕过来以便给车门让出开门半径,不小心手里的电脑包稍稍蹭到了旁边的奔驰S600,奇∨書∨網大男孩儿正要为小薛展示悍马的驾驶室,看到小薛只顾审视奔驰S600的车身,便用行家的口吻说:“这车就很一般了,就是宽大一些、舒服一些,我爸不懂车,其实他真不适合开这车,显得他……特别……矮小。”
小薛心里一惊,骤然间恍然大悟,他确信奔驰S600的主人是谁了,也知道面前这位大男孩儿是谁了,他像自言自语般的嘟囔:“哦,这车是陆总的啊,我到现在还没见过陆总呢。”
陆公子大方而热情地说:“他在呀,就在公司呢,你要见他吗?”
小薛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不是不是,我哪有资格去见陆总啊。”
陆公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道:“你是做什么的?来澳格雅干什么?”他有些警惕地上下打量小薛,忽然笑起来,说:“又是来卖东西的吧?”
小薛颇有几分自得,看来自己的形象气质已经越来越专业了,但马上又有些窘迫, 因为他想起讨饭的也都是让人一眼就能判明身份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