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金兰易折-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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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强装自如地向祯文帝亮了一下空了的酒杯,说道:“臣妾不才。”各人又再继续,元清清只觉刚才那一杯酒,苦涩呛喉,猛地进入了腹中,此时渐觉身上发热,头晕脑涨。再度轮到她,她甚至还没听清上一位说的是什么诗句,便端起了酒杯,再次饮尽。
“臣妾不才。”她一字一眼。从众人口中吐出的诗句忽而就像魔咒一样混浑入脑,她眼前看到的一切开始倾斜,感觉自己的脸烫得犹如火烧。又轮到我了么?她不及多想,又抓起酒杯,进喉的酒水开始不那么炙烈了,好了,酒不那么难喝,接下来,该不那么难受了吧?她重重地放下酒杯,道:“臣妾……不才。”祯文帝发现了她的不适,关切地询问道:“元御女,你可好?不如你也别再喝酒,只喝茶罢。”
阮淑妃也说道:“看来元妹妹是不胜酒力,不如就免去她接龙吧。”元清清摆了一下手,道:“不,不,我要接龙,我要喝酒,不喝茶……”
祯文帝看她似并无大碍,也不再多说,继续往下行酒令。骆沅儿冷眼看着失态的元清清,心中的感觉,从一开始由幸灾乐祸带来的快意,到后来元清清的连绵数杯,频繁失仪,慢慢竟变成了凉意。一阵心酸的凉意。再一次到元清清这儿,她静默了半刻,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没说,她摇摇头,又举杯而饮。
这次她站起了身来,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丢,随着碎响,她双手撑着桌沿,向皇上躬身,口齿不清地道:“臣,妾,不,才……”这时,众人都呆住了,祯文帝更是马上站了起来,急切地向元清清的宫女下令道:“快扶好元御女!来人,速备醒酒汤!”骆沅儿抬头看着元清清,不知为何,心头已全无忌恨,只有无限凄酸。元清清也转头向她看来,脸颊通红,双眼发直,她甩开了如莲,向后退了数步,扑嗵一声往地上一跪,大声唤道:“臣妾,拜见众位姐姐!”如莲慌得赶紧上前扶她,她只一径儿推开如莲,又往骆沅儿的方向,重重地往地上叩去:“臣妾,元清清,拜见姐姐!拜见骆……宝……”骆沅儿再也听不下去,她倏地站起,对皇上道:“皇上,就由臣妾把元御女送回宫中吧。”
祯文帝看元清清竟醉酒如斯,又是惊讶又是着急,听骆沅儿这么一说,便点头应允道:“一路须小心照顾。”骆沅儿答应了皇上后,马上着如盈和如莲帮忙把元清清扶上鸾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离开了桂花树林。轿中,元清清的头靠在骆沅儿的肩膀上,从她身上传来的酒气,让骆沅儿一阵接一阵地感到难受。骆沅儿沉下心思,低头看着元清清,冷声道:“你可是清醒着?”元清清从喉间发出了一声闷响,不知是笑还是冷哼。半晌,她道:“妹妹,头好晕。觉得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你是谁?你是谁?”骆沅儿脸上一僵,道:“我是谁,你说,我是谁?”元清清的头依然靠着她的肩膀,随着轿子的前进,轻轻的摇晃,“你是井底之蛙。”
“什么?”“……我也是井底之蛙。”“你可给我看清楚了!”骆沅儿忍无可忍地扳起她的脑袋,“你看看我是谁?你看看!”
元清清睁开眼睛,盯着她,道:“臣妾拜见骆宝林。”骆沅儿惊呆了,双手紧紧地抓着元清清的头。对,她就是骆宝林,她便是元御女。在后宫之中,这就是她们。“我要你输,我要你们一辈子都输!”骆沅儿狠狠地对她道,“这后宫当中,你们休想能赢过我!”
苦相煎(一)
第二十四章 在昭华宫正殿向皇后请过安后,宁媱一路沿着迥廊慢慢向怡涵殿走去,行至了一半,想起涵心此时应在氤书殿受学,对,还有焕欹皇子。常婕妤最近一直在担心,只不过时日渐过,幸好焕欹皇子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她往氤书殿而行,当快要到达时,在路上遇到了涵心。“宁姐姐!”涵心看到她,快步迎上了前来,拉着她嘻嘻笑着。孩子便是孩子,伤心来得快,快乐得也容易。“今天这么早就结束了吗?”宁媱想和她一块回怡涵殿,却又想了焕欹,停下脚步,再问道:“焕欹呢?怎的今天不是与你一道出来?”涵心道:“今日德理祭酒提早让我回宫。说是焕欹有一篇文章看不明白,要另外向他解说。”
宁媱想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向涵心道:“我到氤书殿前等焕欹,过一会和他一起来找你,可好?”涵心乖巧地点点头,宁媱轻笑着抚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径自向氤书殿走去。
到了殿前,一片安静,并不曾听到有祭酒讲学的声音。宁媱有数次在殿门前等待,若是祭酒授学,总会隐隐地听到话语声,但此时,却似已是了无人迹。难道焕欹已走?宁媱觉得有点奇怪,不由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正要探进殿中细看,只见殿门前忽然冒出了一个小脑袋,一看之下,正是焕欹。
“焕欹,你怎的独自在此?”宁媱走上前去,发现殿中除了焕欹并无他人,“为何还不离开?”
焕欹讷讷地道:“母后说,今夜带我到歆灵宫观星。”宁媱一愕,道:“观星?”焕欹点点头,道:“母后说,要祭酒今夜告诉我,北斗七星是怎么样的。”
宁媱正欲往下问,身后传来宫女的声音:“焕欹皇子,请随奴婢来。”宁媱转过身,只见皇后的主事宫女上前来拉过焕欹的小手,带着他往昭华宫正殿方向走去。宁媱想跟上前去,又转念想到此乃皇后安排,自己贸然过问,恐怕不妥。她思忖着,快步向殿外而去,只怕应先告知常婕妤,未知此番是否会有蹊跷,但愿只是杞人忧天罢。
冬将来临,只觉天气一天凉比一天。焕欹每每从昭华宫回来后,小脸蛋和小手都是红彤彤的,手一摸上去只觉冰凉,再多添衣物还是如此,只怕是路上风太大的缘故。常婕妤在桌前细细地缝制绒帽,桌上已摆放着一双制好的手套,只等焕欹归来,便可以让他戴上试试了,也许会稍嫌有点宽,不要紧,他还会长大,以后可以一直用呢……如柳端着刚刚炖好的甜汤进来,看到主子还在缝帽子,关切地道:“主子,先歇一会吧,昨夜缝手套几乎一夜没睡,这帽子都缝了一天了,不如让奴婢代劳吧?”常婕妤摇摇头,道:“很快就要好了。”焕欹喜欢衣物上有母妃的味道,她一定要亲手完成。
过了一会儿,主事公公的通传声响起:“宁采女到。”宁媱匆匆走进内殿,常婕妤抬头看到她,笑道:“宁妹妹来得总是很是时候,我这又有甜汤,仍是南北杏雪耳炖木瓜。”宁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勉强笑了一下,问常婕妤道:“常姐姐,你可知焕欹今夜该是何时回宫?”常婕妤听她一进门便问起焕欹,再细看她的神色间似乎有担忧之意,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道:“刚刚靖公公来传过话,说焕欹今夜和涵心在怡涵殿中重读数卷文章,要过了酉时才能回琉清宫……可是有不妥?”常婕妤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拉住了宁媱的手。宁媱一听常婕妤说的话,心顿时悬了起来,靖公公传话说焕欹是留在怡涵殿,但焕欹自己则说皇后要带他到歆灵宫,这,确是另有蹊跷。常婕妤站起了身来,神色张皇:“宁妹妹,你告诉我,到底如何?” 宁媱刚要直说,却又犹豫了起来。焕欹所言,并未见得作实,即使作实,也是皇后秘密所为之事,她此番插足,于皇后与常婕妤双方而言,均不是妥当之举。常婕妤看宁媱沉默了起来,越发觉得不安,她抓紧了宁媱的手,语气恳切地道:“宁妹妹,你告诉姐姐吧,焕欹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宁媱看到常婕妤满脸的焦灼与急切,低下了头来,桌上那一双精心而制的手套和绒帽顿时映入了眼帘,她想起常婕妤平日里对焕欹的珍爱与重视,心中不禁一阵紧揪。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常婕妤,道:“我刚才曾与焕欹碰面,焕欹说今夜皇后会带他到歆灵宫观星。”常婕妤呆住了,她松开了抓住宁媱的手,退后一步。终于要发生了,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她在原地焦虑地来回转了两下身子,双手发颤,似是一时未反应过来该怎么做。片刻后,她猛地瞪大了双眼,朝外扬声唤道:“如柳,如柳!快来!”如柳闻声赶来,刚一进门,常婕妤便一把抓着如柳的双肩,此时,她只能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呼了一口气,声音发颤地道:“你快为我去传一个消息,让他,今夜酉时之前,务必,务必要赶到歆灵殿!”如柳看主子神色异常紧张,不由也觉心慌,却不敢多问,赶忙领命而去。
常婕妤跌坐在椅上,双眼惶惶地盯着前方,脸色越渐苍白。宁媱眼看着此情此景,更觉心惊,她来到常婕妤身边,默默陪伴,此时此刻,任何一句言语,也足以让常婕妤更添慌乱。贞宁宫,内殿。阮淑妃喝下刚刚送来的安胎药,只觉得心头有些微翳闷,她放下药碗,看向一旁侍立的宫女,皱眉道:“如晴呢?”宫女连忙回道:“刚刚奴婢看到廖太医的属下秦医丞把如晴姑姑叫了出去,似有要事。”
阮淑妃听到是廖太医的属下把如晴找去,不由心有所念,所为何事?为何廖太医不直接来求见于她?她正想起身,通传声便响起:“骆宝林到!”骆沅儿进得殿内,看到阮淑妃的脸色沉沉,似有不快之意,忙问道:“娘娘,今日身体如何?”
阮淑妃看了她一眼,懒懒地道:“无大碍。”她想了想,又道:“你陪本宫到外边坐去。这气闷得慌。”骆沅儿依言上前来扶她,二人正要走出内殿,如晴便快步地走了进来,神色匆匆地向淑妃行了礼,怀中似揣着什么,抬起头来,欲言又止。阮淑妃把身后的宫女摒退后,重新坐了下来,对如晴道:“你刚才出去是何事?怎的是秦医丞寻你?”如晴看淑妃并不避嫌骆沅儿,便把怀中的一封信函呈上,道:“这是刚才秦医丞秘而交给奴婢,嘱咐奴婢必要亲自交予娘娘的。”阮淑妃接过信函,打开一看,只见上书:要事秘议,避人耳目。酉时,歆灵宫。
她阅罢一惊,细看信中字迹,竟确是廖太医所书,而且未端还加盖了一个微细的印鉴,这印文并无标示何名号,却是一个她与廖太医相互知悟的暗图。阮淑妃先是确定了此信出自廖太医,紧接着又开始另有疑问,廖太医行事一向稳妥利落,平日里,纵然有要事相议,必也是自行安排好号脉时辰,明正言顺地前来行事,不落人口实,更不会让她以身犯险。现时这种作风,隐隐中似是有不妥之处。但是,如若确是廖太医所为,确是有要事秘议,那自己未予依约,误了事,恐怕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她思忖着,细细打算,悉心权衡。她抬起头来,看到身侧的骆沅儿,心头闪过一念,于是对她道:“妹妹,今夜恐怕要劳你走一趟了。”骆沅儿看淑妃神色沉重,知必是事关重大,便道:“娘娘只管吩咐,臣妾定当效力。”
“妹妹替本宫于酉时前,至歆灵宫一趟,以探虚实。”淑妃轻声说着,此事如属圈套,她亲临而至后果必定堪虞,骆氏在她身边得着好处无数,此刻也该是还恩之时。骆沅儿接过阮淑妃递来的信函,看着上书的小字,暗自惊惶。这交托当中的意味,她又何尝不明白,不担忧?这一探虚实,如果确是陷井,自己应变不足,必是不得翻身。险,确是险务。
纵是再险,她也不能相拒于淑妃,她只好点头道:“臣妾明白。”从贞宁宫退出,已是申时,还有一个时辰,酉时将至。骆沅儿强自镇定地向前行走,心中一直思量着淑妃所托,而怀中,正藏着那一封意图未明的信函,一个置她于两难的开端。
脚下的路似乎越走越长,她突然想,她到底应往哪个方向,是锦楥宫,还是歆灵宫?她一开始走的路,根本是方向不定,此时已置身在一个难堪的交岔口,无论往哪边走,均是前路遥遥,迷茫苍惶。她站住了脚步,抬头举目,眼前宫道迢迢空延,望不穿尽头,忽而觉得自己如浮尘飘渺,只需风势强力,便消散于空茫此间。正惘然若失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于阔迢宫道中牵起隐隐回响。
她转过身来,看向来人,竟是宁媱。宁媱于此处遇到骆沅儿,也觉始料未及。她刚从琉清宫中退出,心中还在为焕欹担忧,不知面临焕欹和常婕妤的,将会是何事。皇后,又是为了什么,而不惜费心布局。她慢慢走近骆沅儿,感觉对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无措不安,渐渐变成了冷漠与蔑淡。
她于心内苦笑,何以至此,她们姐妹之间,竟已是冷眼相对,漠然相视。
“臣妾拜见骆宝林。”她在骆沅儿跟前站住,翩然行礼。骆沅儿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句拜见,让她想起了不久前元清清的桂花林前苦醉,好一场难堪的闹剧,难堪的不是元清清,而是她自己。如果可以,她不想再记起任何与她们有关的事情,包括一切,事与人。既然已经决定选择走哪一条路,身后所有的前尘旧事,伤怀人心,便该统统抛诸于过去,对,就留于过去罢,不要再跟随而来了。“媱妹妹,”她开口道,这一声称呼,不仅让宁媱诧异地抬起了眼帘,也惊到了自己冷寂已久的心,她把怀中的物事拿出,“姐姐最近,有太多的话,藏在心里,”她压抑着心头的哀潮汹涌,拉住了宁媱的手,与此同时,她手中的信函,也塞进了宁媱掌心中。她握住宁媱的手良久,才道:“你务必要来。”宁媱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直到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掌中,是一封攥得发热的信函。骆沅儿眼中微红,她重重地吸了口气,深深地看了宁媱一眼,转身离开。
宁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举起手中的信,慢慢打开来,那一句“酉时,歆灵宫”顷刻间让她震惊得无以复加!歆灵宫,到底今夜将发生何事?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想着如何让自己败于未知的圈套?难道她那一句亲切的“媱妹妹”,从此就只用来掩饰决绝的计算吗?如若不是自己早已知悉歆灵宫这夜的异端,岂不是成就了她这一步无情的计算?宁媱由心底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冰冷,不禁打了个寒战。春瓴殿内,宁静安谧,就如过往许多个旧日,她来临时的感觉。如果不是曾遭逢变卦,总不会感觉昔日拥有的难得,与珍贵。元清清看到宁媱的到来,不禁觉得意外,她以为,从此姐妹二人便只能是形同陌路,纵然再见,也只是漠然而对了。二人默然相视,片刻后,宁媱道:“风寒露冷,姐姐觉得行走于外遍身冰凉,难受之至,所以,来求一瓦相伴,来求一点温暖。”她的话语之中,微有沙哑,鼻音甚重,竟是哽咽之言。
元清清明白宁媱所言,泪水倾然淌流,她向宁媱走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宁媱吸了一下鼻子,伸手拉过元清清的双臂,元清清再禁捺不住地与宁媱相拥起来,把头枕在对方的肩膀,放声哭泣。在宫中的日子,只能是冷寂长伴,唯其如此,真情难得,相知难得,爱更难得。
所有难得的一切,她从现时起,均想一一维系,曾经有过的异心,曾有过的欲望,她只想慢慢忘却,只想自己与对方,纵然不能回到从前,还可珍藏一份难得的情。如此一来,日后生存于这无望深宫,才有一点希望,一点温暖。 元清清哭声慢慢停下,宁媱取出手帕,为她试去泪水,笑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哭,脸就成了小花猫。”元清清听了她的话,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时模样有点奇怪,弄得她自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她不禁希望,这种爽朗开怀的笑声,可以一直伴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