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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后宫·金兰易折-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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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用力,便会刺伤要害,性命不保。皇后把她握住银簮的手拉了下来,道:“让本宫来。”说罢,命人取来了一把匕首,寒光在她手中闪烁,犹如森冷的杀气。宁媱想不到皇后竟想亲自取自己的性命,再次绝望地闭上了双目。都说临死前将会看到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此时该在自己眼前出现的,会是何人呢?是清清吗?是爹娘吗?怎么都还没看到呢?忽而感觉鬓边一凉,脸上一阵疼痛,她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到皇后手中的匕首从眼前掠过,自己颊边更是火辣辣地痛,而鬓旁的几缕发丝正慢慢往下飘落。骆沅儿听到元清清的哭声,静默了起来,感觉这牢中的压抑气息尤显沉重,她无意再留,便开口道:“明日皇上便要定你的罪,我心里很替你难过,但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我明日会为你送来你喜欢吃的东西。”她正要走开,就听元清清幽幽道:“沅儿姐姐,我想听你一个答案。”
  骆沅儿站住了脚步,看向门槛内的面目模糊的元清清,道:“什么答案?”
  元清清不再哭泣,声音却有点沙哑,“你是否自进宫那一天起,便不再把我们当作姐妹?”
  骆沅儿呆住了,不由自主地循着元清清的问题,回想起进宫前、进宫后,自己是何时开始对她们三人有所保留,有所戒备,有所疏离。也许是决定进宫之日,也许是在大选之初,也许是在当日祭福刺绣吉祥图案之时……
  她蓦然回过神来,看向元清清,既然她想要一个答案,便给她一个答案吧,“不,自进宫那一天起,我们还是姐妹。只是,再不会是当日的姐妹。”元清清怔在那儿,脸上的泪水轻轻滑落。宁媱抬手一摸脸颊,竟是一道轻浅的刀伤,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皇后竟不是杀她,而只是割下她几缕发丝?皇后放下手中匕首,看着她,道:“你起来。”宁媱惶惶然地站起身来,只见皇后转身走向凤椅,端然落座,神色已平静下来。
  “元御女一事,明日自会定案,皇上英明,定会依法、依理,定下该有的惩治之法。”皇后停了一下,再道:“只看你今日之言,是否真切。”秦医丞一事,如若属实,她便自会另有论断。
  宁媱的整颗心倏地放了下来,压在心头的恐惧、失措、绝望,突然远离自己而去,重压骤减,孤注已获胜,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感,一种空落落,飘忽无定的感觉正一点一点地围拢着她。她看着眼前的皇后,这一个掌握自己生死、决定自己在宫中命运的人,日后也将是她唯一的路,已然踏出的一步,便再也无法再收回。她躬下身子,敬声道:“谢皇后娘娘成全。”再见黑夜,她以为她再也无法像现在一样,静静地在窗边观赏深蓝夜空。原来这一刻的宁静,也是难得的福气,难得的安宁。清清性命是否能保全,就只看明日了。只是,她再也不会忘记今日发生的一切。命牵一线的一刹那,她知道,如果下一刻还能活着,她便不再是她。如灵为她端来热茶,看到她脸颊上的伤口,道:“主子,让奴婢为你涂点药吧。”
  她微微一笑,轻抚伤口,摇头道:“不必了。”就让它慢慢痊愈吧,随着心中的伤口,一并慢慢愈合,形成新的一抹清痕。贞宁宫内,阮淑妃听到骆沅儿带来的消息,气得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拨到了地上,碎片弹飞,骆沅儿和如晴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却不敢躲开,生生地被碎片砸在身上。秦医丞在回宫路上被贼人因财夺命,惨死于途中!阮淑妃扶着腰身,恼恨地瞪着前方,秦医丞一死,证据已毁,所有部署均付诸一旦!
  贼人?因财夺命?阮淑妃越加愤怒,皇后,你太狠,先下手为强!皇后之所以得获消息,必是有因由。阮淑妃站起来,看向窗外,想起宁媱昔日的苦苦相求,她咬紧下唇,是她,一定是她。
  阮淑妃一手扶住了桌沿,咬牙切齿地低吟了一句:“宁媱,本宫定不会轻饶了你!”
                    
冬莫哀
  第三十一章 “罪妃元氏,谋害焕欹皇子,罪犯滔天……”方公公奉皇上之命前来宗人府下旨定罪,阴暗的牢房内,几缕微光照射在元清清脸无人色的脸庞上。罪犯滔天?可是她根本什么都不曾做过。她跪于牢中,木然地听着方公公宣读罪状,脑中什么也想不到了,每再多听一句,心便刀割般地痛一下,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是否是那传言中的死罪?既然罪犯滔天,必是要填命吧?
  宁媱匆匆地向宗人府而去,耳边回响着皇后的话语:“元氏杀害皇子,乃大罪,不可恕,但皇上乃念元知州于政绩有功,其女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贬为庶人,发配关外……”
  元清清就此要离开宫中,她们再无相见之日,发配关外后,清清过的又是另一种日子。不知不觉间,宗人府大门已在眼前,她深感悲愁,今日一见,再无缘相逢。元清清听着方公公念出惩治之法,不觉整个儿呆住了,贬为庶人,发配关外?不是要自己的命吗?她竟还能活着吗?她抬头看向前方,那一堵冷墙外的世界,那未知的前方,正在等待着她。
  宁媱进入大牢内,看到侍卫正要把元清清押走,连忙奔上前去。元清清正惘然地任由这些人把自己押走,眼前却冷不防地跳进一个熟悉的人影,耳边“嗡嗡”作声,似乎听到这个人在说:“我奉皇后懿旨……”身旁的侍卫同时松开了手,眼前的人一把扶住了自己,并把自己抱进了怀内。宁媱把元清清拥进怀中,这连日的牢狱生活,清清的身子瘦弱多了,只怕关外的日子,也许会更苦,但只要还活着,便有新的希望。元清清耳闻着对方声声低泣,让她想起许多过往的,曾有的点滴情谊,而到后来,所有的一切变卦,以及骆沅儿那一句冷酷的答案。这些,到了今日,已是一个完结,孰是孰非,再不重要。宁媱在元清清耳边颤声道:“姐姐欠你的,这一生都无法偿还。”元清清浑身僵了一下,然后,她慢慢推开了宁媱,绕过她,一步一步地向牢外走去,侍卫马上将她押住。宁媱凄冷冷地立在原地,看着元清清的背影,无尽悲怆。元清清向前走了几步后,又回过了头来,轻轻地说了一句:“保重。”从此便成天涯相隔。 保重,彼此保重。元清清的身影,在宁媱朦胧的视线中渐渐远去,深刻地,映成脑中一个不可磨灭的记忆。
  媱姐姐,我觉得天空很宽,很广,但又觉得天空很小,很窄,你看,我们站在这儿,抬头看来看去,还是那么片天。就像与皇宫一样大呢。我可是不要当这井底之蛙的!老是困在井里,多难受啊!我要到处跑,要去找你……
  ——清清,你不用害怕,你已经离开这片狭小的天地了。只是前路茫茫,姐姐再不能陪你一起走了……冬意渐隆,空气冰寒彻骨。总务府派出运送御寒物品的宫车在宫道上依次而行,每宫房也在有序地为主子做好过冬的准备。人坐在窗前,偶尔可以听到窗外传来的呼啸风声,窗纱轻轻摆动,看到窗外那一个黯淡的天地。
  如灵正在小心地摆放好暖炉,左打量右挪动,生怕放的位置不对。她听到身后的声响,回过头来,看到如灵正为这小事发愁,便道:“就放那儿好了,不用动了。”这小暖炉的作用相当有限,总府务依各主子位份等级分发御寒物品,想她一个小小采女,可以得到多少有用之物?聊胜于无,她身上多添衣物便是。她低下头继续临帖书字,想起清清在路上,未知是否能抵这冰冷风寒,思及此,手下的笔锋一斜,当下字不成字,看进眼内,更添烦忧。她放下笔,把纸揉成了一团。复提起笔时,却发现已无心再写。她站起身,披上披风,向外走去,一打开门,冷风便迎面吹来,她打了个寒战,拉紧了披风。
  今日天气如此,涵心在怡涵殿内一定感到百无聊赖,她正好前去相伴,也可舒缓自心的哀愁。
  看到涵心天真无忧的笑脸,宁媱心中的阴霭稍有褪减,在宫中,任何一点小小的单纯快乐,也足以让她感觉难能可贵。涵心用鹅毛做了一个毽子,递给宁媱,乐呵呵地道:“你看,我说用墨汁把毛给染上颜色,如芸偏说样子很奇怪,你看这不是蛮好看的。”一旁侍立的宫女如芸听了涵心的话,忍不住掩嘴而笑。宁媱看了她们一眼,接过毽子,那原本雪白的鹅毛已被涵心染成了五颜六色,称不上好看,却也甚是特别,正如涵心一贯的趣怪作风,倒也是见怪不怪的。于是笑道:“怪呢,确是有点怪,不过这怪得挺有意思,看着看着,就好看起来了。”涵心得意地看向如芸,道:“我说吧,宁姐姐肯定觉得好看!”宁媱和如芸相视而笑,只听涵心又道:“我们到外面踢毽子去!我们三人来比一下,看谁踢得最多、最好!”涵心说着,拉着宁媱的手向庭院外跑去。天色渐渐放晴,风偶尔吹过,却不再感觉冰寒。宁媱专心地为涵心数着数,她踢得非常好,身姿平稳,足动灵敏,一边踢,一边笑着,很是开心。如芸在一旁拍起手来,赞叹地道:“公主好厉害,奴婢肯定比不上公主!”
  宁媱也道:“快,继续,很好!”涵心再多踢了十几个,便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靠在宁媱身上,道:“好累哦!宁姐姐,轮到你啦!”宁媱拾起毽子,刚要开始踢,一名宫女进来道:“宁采女,皇后娘娘宣见。”
  宁媱于是对涵心道:“我先去见皇后娘娘,等一下回来再踢。”涵心点点头,对如芸道:“那你先踢!”宁媱向昭华宫正殿走去,耳闻着身后那一声声欢快的数数声,在这祸福难料的后宫深苑中,就如一点不经沾染的光亮风华。 她到了正殿,看到皇后正站起身来,连忙上前去行礼。皇后道:“你随本宫到内殿来,本宫命人准备了袪寒补汤,你也一同来进食。”
  进入了内殿中,香浓的高汤气味扑鼻而来,宫女已为皇后盛好了一碗汤肴,皇后一边坐下,一边吩咐道:“把汤给涵心公主送过去。”宁媱也坐下,另有宫女为她盛上汤来。她看到汤后,怔住了。她拿起汤勺,小尝了一口,用料丰富考究,比她们平素喝的更要鲜浓、味美。只是,佳食如斯,却使她难以下咽。皇后喝了一口汤,道:“如今入冬了,这时日过得倒是甚快。距离妹妹你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宁媱本就被这汤勾起了愁思,听皇后如此一说,更觉惆怅。便叹息了一口,道:“是的,皇后娘娘,臣妾进宫,已有一段时日了。”就只是这么一段时日,人事已全非。眼前的乌豆鲫鱼汤,清清也许再也无法品尝了。皇后看了她一眼,道:“皇上一直忙于政事,未能对新晋宫妃均沾雨露,委屈妹妹了。”
  宁媱没想到皇后会提起皇上诏幸之事,只是如今黯然非为皇上,委屈更是担当不起,皇后有此一说,看来是有意试探自己。暗暗叹了一口气,宠幸与否,又何足在乎,看重的,不外就是宠幸背后的那点难测的结果。而此时,皇后着意探问,想听到的是什么答案?自己并不足以让皇后信任至愿出力扶持,那么,就没有使皇后为自己安排侍寝的可能。
  元清清一事过后,皇后在意的,便是她这个曾有异心的人的想法。宁媱垂下头,对皇后道:“臣妾进宫虽已有时日,但皇上未有诏幸,却也是臣妾自身福薄,未曾适以侍奉皇上。臣妾自当无虑无躁,静心以待。”皇后笑了,道:“妹妹好一句无虑无躁,静心以待。本宫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心智,那你便静心以待,皇上终会垂怜。”宁媱依旧垂着头道:“谢皇后娘娘教诲。”汤喝过后,宁媱又与皇后闲谈了几句,看皇后有倦乏之意,也不便久留,便告退了。
  回到怡涵殿,如芸告知涵心毽子踢累了,刚刚睡下。宁媱只能先行回秋栙殿,一时独自漫步于遥阔宫中,寂寥落寞之感慢慢压于心头,想起皇后刚才问之“诏幸”,更感讽刺。
  她在小廊桥上停下,凭栏眺望远方,想起当日于贞宁宫前,苦追圣驾而不成,已临于眼前,却无力把握;明明近在咫尺,却生生相隔。也许,这便足见自己夫缘飘渺,情份淡薄。
  这样的零清境况,又如何能不无虑无躁,静心以待?耳边此时又闻一缕隐逸音韵,广散于空,清灵回旋,更是似曾相识。她抬起头,转身环视四周,看不到有任何人在弹奏,而乐声明明似在身畔传来,当真让人捉摸不定,未知如此妙音是从何处传来。也罢,佳韵只应留存于心。她静静伫立,静静聆听。乾阳宫外,常婕妤缓步走出,方公公一路弯着腰身随送于她,直到她上了鸾轿后,朗声呼道:“恭送常婕妤!”常婕妤坐在轿内,轻轻松了口气,身子软软地靠在座驾上,脸上的平和神色褪下,只剩下一抹颓唐。刚才在殿中,皇上之意,欲晋她为正二品充容。她看到皇上一脸的关切,知他有此想法,必是怜她痛失亲儿罢。只是她也不必向皇上言明,既然亲儿已失,这一应虚名,要来何用?婉拒了皇上,她再无更多言语。皇上感觉到她的沉郁寡言,也是无奈之至,二人相对无话,只能暗自相叹奈何。
  可知她真正需要的安抚,并不是一个正二品充容的位份。她阖起双眼,感觉身子犹如正在虚缈飘浮,这顶荣华瑞泽的鸾轿,再难使她一如既往地端静稳和。到了琉清宫门前,她下了轿,问如柳道:“他那儿可有打点妥当?”如柳回道:“主子,常护卫已于昨日从牢中释放,即日恢复了原职。”常婕妤点了点头,一径儿地走进了宫内。堂弟一向内敛持重,上回竟贸然横闯妃嫔宫房,是在她意料之外,当向他追问所为何事,他也三缄其口,只愿受罚,却不愿向她坦白,着实让她痛心。
  亲儿已逝,这名亲人不可再有闪失,而且,他是她现时唯一可以依傍行事之人。
  她回到殿中,倏然觉得这一室空气浊闷,让她生起呼吸不畅之感,她看到角落中那一正在燃点的香炉,那刺鼻的气味便是自此而来,她上前一把打开香炉的盖子,发现内里的香料已烧至灰黑,竟是数日未曾更换了。她心中不禁一怒,把香炉拨于地上,大叫道:“如柳!你进来!”
  如柳快步走进殿内,看到一地的狼藉,正想进行收拾,就听常婕妤责问道:“这香料为何连日不换?”如柳嗫嚅着,自焕欹皇子殁后,常婕妤一直把自己关于殿中,只有在需要时把她叫进内里侍奉,其余时候均不允旁人打扰,因此才没能更换香料。看如柳没有马上回答,常婕妤走前了一步,神色更为恼怒,“你这等奴才,竟敢怠于侍奉?”
  在如柳眼中,主子一向是和颜悦色的,甚少会向下人发难,此时这般态度,不禁令她惊愕不已,却又不敢直说,只好道:“是奴婢侍奉不周,奴婢这就为主子打点。”“就一句侍奉不周了事吗?”常婕妤的怒气未消,忽觉眼前一黑,整个儿往后倒去,如柳连忙扶好主子,正慌乱间,身后传来宁媱的声音:“常姐姐怎么了?”紧接着,宁媱迎上前来帮如柳把常婕妤扶到床榻上。如柳有点无措地道:“主子突然大发脾气,然后便昏倒了,奴婢真是该死……”
  宁媱看到常婕妤头部轻摇,正在慢慢苏醒,但脸色却显惨白,于是对如柳道:“快传太医!”
  如柳正要依言而去,便听常婕妤的声音响起:“不,不用……”常婕妤慢慢张开了双眼,看到宁媱在此,伸手拉住了她,道:“宁妹妹,是你……”
  宁媱握着常婕妤的手,感觉对方的手竟是冰冷无比,不禁寒入心头,看到她眼中隐含的悲切,更觉哀怜,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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