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金兰易折-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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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有多少人,已知悉他当日所为?
额上竟微微地渗出冷汗来,跟前人的双目在昏暗中闪动着锐利的冷光,他不自禁地抬手拭了一下汗,忍不住开口道:“淑妃娘娘夜里召来奴才,可有要事吩咐?”阮淑妃冷笑了一声,略侧过头,柳眉轻挑,缓道:“靖公公莫急,待本宫与你慢慢道来。”她话音刚落,忽闻从殿内四角传来一阵阴幽的叹息,靖公公闻声脸色大变,悚然地转头看向身后,视线内只得一片濛浑不清的黑暗。耳边阮淑妃的声音传来:“靖公公听到的,可是与你当日房中的一模一样?”
靖公公倏地正过脸来,诧异不已地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阮淑妃。阮淑妃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只低头而笑,她身侧的常颢会意地拍了一下手,那藏于四角的几名黑衣宫人从黑暗中站了起来,来到靖公公身后站定。靖公公惊讶地看着这几个人,灰暗中,仍可看清他们的面目,竟觉几分眼熟。心念急转,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只听阮淑妃说道:“公公不必惊慌,此事落入本宫眼中,乃为你的福气,本宫不仅不会张扬此事,还会替你把此事善后。”靖公公心神已再难维持平静,身后的几人,分明就是当晚在房外遇到的太监以及小路中碰到的宫女,当日那人果然所言非虚,所谓焕欹皇子回魂,原来真的是阮淑妃的布局!如今看来,阮淑妃已掌握了他那自以为隐秘的秘密,他也是再无退路。他定下神来,笃定了一念后,目光中隐隐地透出几分阴狡,声音敬顺道:“奴才斗胆,淑妃娘娘既知此事内情,为何仍放过奴才?”阮淑妃垂下眼帘,轻抚腹部,道:“本宫放过你这个奴才,全只为了你的主子。”她放低了声浪,“以你主子之危,换取你自身之安,这一宗交换,可算是万全?”靖公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垂下头来,声音诚惶依旧:“奴才愚昧,只求可安于宫中罢了,娘娘之意,亦是顺当之举,奴才……只愿可尽一分薄力,若可事成,唯求娘娘日后可多有照拂。”
阮淑妃细听着靖公公的话,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脸上一时没有了表情,只静默着,似在思忖着什么。一旁的如晴和常颢,则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转而一同看向了阮淑妃,只见她微微地垂了一下头,昏暗中神色愈发地让人看不清晰。这样深沉的安静持续了片刻,靖公公禁捺不住地抬眼往阮淑妃看去,与此同时,阮淑妃发出了声音,倏地把他吓了一跳:“靖公公不愧为明理之人,无须本宫多陈利害,便得知机。如此甚好。”
靖公公忙躬身道:“娘娘慧达过人,奴才只听凭差遣。”阮淑妃轻“嗯”了一声,边思量着,边道:“在行事前,你切记必须先向一人问安。”她明澈的眼眸内凛光流转,“清宛宫宁婕妤,该受得起这份尊福。”靖公公了然地点了点头,连声应是。一应事宜领命完毕,靖公公才得以退下。贞宁宫内的路与昭华宫并无二致,一样的蜿蜒漫长,一样的光息模糊。一径往外的身体,也感觉到了那一份挠心劳累。然而,他的此时却多了一份忐忑不安,着实是难以平静,难以放松。却非全因阮淑妃的胁迫受命。“公公受惊了,其实,这一切并非冤魂所为,公公大可不必害怕。”当晚那人所言,犹如正在耳边回荡,“不过想来,公公之所以有惧,也是因着有愧。我寻思,这愧之因由,可是因着……焕欹皇子之殁,与公公有关?”那人向他逼近,“甚至,公公便是那狠下毒手之人?”
他惊道:“并无此事!您胡诌之言,竟要加诸在奴才身上吗?”她的笑意渐淡,语气渐冷:“我此番所言,并无意相逼公公,只想公公可识事务,择明路而行,以免却日后再遭那鬼魅魍魉之扰。”她停了一下,续道,“公公难道不想知道,这些异常,到底何人所为?”靖公公惊疑地瞪着她,正要说什么,却又停了下来,只不知对方目的为何,自己不能就此露了短。她看了他一眼,讥诮一笑,径自道:“此人所为,不过是为了对付皇后娘娘,你不若想想,这宫中,何人最想致皇后娘娘于死地?”他怔住了,细细回想之下,确似是寻着了一些端倪,不由明了地看向她,道:“这么说来,您竟是要相助皇后娘娘?”她笑意溢显深沉莫测,道:“我的目的为何,公公不必知悉,我需要公公帮忙的,亦是小事一桩,”她拿灯笼的手不经意地往身侧摆去,灯笼移到了一旁,留于靖公公跟前的,便只是隐约的一抹光影,“若有人以公公之过相胁公公行事,公公便寻着一个时机,向皇后娘娘道出此人之计,仅此而已。”靖公公始料未及,道:“这……只需如此便可?”她轻轻点头,道:“公公依此而行,我必会保公公周全。”靖公公皱起眉,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她。他眼中流露的一份怀疑与犹豫,落入了她的视线中,她淡然道:“公公也许不相信我,但,公公必须相信一个人。”当日之事,以及今夜一切,均是悬系他日后命运的关键,不容有失,当真是不容有失。
靖公公退下后,阮淑妃却只坐在原处,并未有动身往内殿歇息的意思。如晴伏下身轻声道:“娘娘,时候不早了,不如让奴婢伺候您就寝罢?”阮淑妃摆了一下手,叹息了一口气。常颢见状,疑惑道:“靖公公既已答应相助行事,娘娘为何还有担忧?”
阮淑妃想了想,转头对他道:“本宫是觉得,这厮答应得未免太快。”如晴道:“奴婢倒是想,他如此爽快答应,一是畏了娘娘的威仪,二是这深夜之中,他们几个吓他一下,他定是魂都没了,然后得知乃为娘娘之计,他更是深惧娘娘会以此告知皇上,到那时,不仅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连他自己,亦是逃不掉的,那何不如今助娘娘一把呢?”
常颢心中不知为何,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安,却又理不清头绪,只转脸目光清冷地看向如晴。
阮淑妃揉了一下前额,忙乎了一夜,头也见酸疼了。也罢,再多想也毋用,这一次再不出手,日后恐怕再难有机会。接下来,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御花园内的梅坞深迳凌寒飘香,素红密浓宫粉、淡白金钱绿萼、紫白玉蝶洒金……纷梅艳姿绽放,高洁出尘,清雅吐芬。置身其中,惟觉悦目赏心,心旷神怡。祯文帝与宁媱一同缓行在梅坞中,伴君赏梅,叹寒梅铁骨冰心之余,只暗下闻嗅沁人清香,愿取一缕幽芳,掬于胸怀,涤却思恼。西楹小花园中的梅花,虽不及此地的花型独特珍贵,却自有另一份傲霜斗雪的清灵姿态,只不能相提并论,却更让她觉得那边的如雪暗香,更为醉人。眼光落在一株怒放的玉蝶洒金上,她细细端详着那婉紫的花姿,一点晶莹的露珠正凝在花蕊中,在日光下细微地流转着潋滟的光折。祯文帝转头看向她,只见她正看着一侧的梅花出神,不由轻笑道:“媱儿可是深喜梅花?朕只赏过媱儿画的兰花图,如今忽然甚想看媱儿画的梅花图。”宁媱正过脸来,面向祯文帝浅柔而笑,道:“臣妾之作,只是涂鸦罢了,断不敢在皇上面前献丑。”祯文帝笑道:“你的画朕是看过的,并无涂鸦之说。”他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朕便在此处设下墨案,你与朕一起作画可好?”宁媱闻言,微微地怔了一下,脑中不由地泛起一些模糊的记忆,那过往中曾有过的某些人,某些话语,不期然地浮现于眼前,回荡于耳边。“媱姐姐,你擅于丹青,肯定知道这画好是不好,你不如告诉妹妹吧?”当日清清满是喜悦与期待的脸庞,在梅花朵朵中隐约而显。那一幅有着金红太阳的桂花图,如今恐怕已如清清一样,不知下落,不知所向。
宁媱心绪渐觉失落,抬头迎上祯文帝含笑的眼眸,胸中一阵紧揪,正想回话,身后传来了方公公的声音:“皇上,许大司乐已率众乐师候于乾阳宫外,待为皇上献奏除夕宫宴上的选乐,待皇上定选曲目。”祯文帝点了一下头,下令摆驾后,正欲迈步离去,看到宁媱向自己行恭送之礼,忙一手扶住了她的臂膀,道:“媱儿便随朕一同前往定选曲目罢。”宁媱只微笑应命,心头没来由的一抖,只不知是何缘故,也不容多想,随圣驾一起离开了御花园。到得乾阳宫,祯文帝在堂上龙椅落座,宁媱则于殿下主位落座,以正妃位。
殿外数位乐师已整礼以备,为首的乃大司乐许贤。得了圣召,许贤礼敬恭谨地进入殿中,向祯文帝细陈该次的选乐曲奏,分别为钟、磬、鼓三重合奏、竽瑟、笙萧、古琴等。
许贤表陈过后,祯文帝颔首以示明悉,道:“宣奏。”方公公声音高昂:“传,文乐正进殿!”获召乐师携乐器进殿,许贤则报选乐曲类:“皇上,文乐正献奏古琴。”
宁媱看着那手捧古琴走进殿中的男子,只见对方文质彬彬,身姿高挺,面容清癯。一刻间,那惴然不安的感觉渐渐地变得凝重。她不想,亦不敢再直视对方,慢慢地垂下头来,看着自己那一双不知往何处放置的手。他把琴放在殿中的案上,跪下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他转向殿中那一位婉丽娴雅的贵人,“拜见娘娘!”宁媱细听着他的声音,胸臆间的绪动正随着他的发声慢慢地下坠,脸容上的端静微笑,在她把头垂得更低之时,无可遏制地蕴上了一抹苦楚的嘲冷。如此熟悉的声音,如此熟悉的乐韵,悠悠琴音,一如沧昂殿中的绕梁天籁,于冷夜中一解烦忧,知音舒悦,忘我倾诉,温抚心伤,终得一暖。清幽依旧,舒远依旧,空灵依旧,佳音依旧。然而,此处并非沧昂殿,而她,亦清楚地、毋庸置疑地,领了他一声恭称“娘娘。”她微微地抬了一下头,看到那在居高临下的的祯文帝,脸容不清,不知神色如何,更不知对此曲是否如她这般如获绝世妙韵。当这一曲终了,余音绕荡,如袅稀的薄烟,一缕氤飘,氲氲而散。当这一曲终了,她的失落及哀寞恍如也随音致的散歇而落定在心底。耳边,取代这音曲的,是祯文帝清亮的声音:“确是妙曲,可有曲名?”宁媱听到祯文帝的问话,不自禁地侧头向文延风看去。文延风恭声道:“回皇上,此曲,曲名乃《子夜谣》。”宁媱听到他说出曲名,脸上的笑意凝住了,悉心倾诉,动人至深。唯得知心人,实是萧萧寒夜中的一点温暖。然而,这一点微薄的温暖,终于是要散去,痕迹不余,难再寻觅。
祯文帝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曲名配以此曲,可谓意味深长,让人回味无穷,文乐正果然好琴艺。只是,此曲婉约有余,潇洒不足;清灵有余,中正不足;淡远有余,广和不足。此次定选之曲,为除夕宫宴乐响,曲律还该以流畅清和、气势宏伟为主。”宁媱听着祯文帝的话,目光落在文延风身上,只见他神色平和,并未为圣上的意否而动容。她张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不料,祯文帝却道:“宁婕妤,你听着觉得如何?”宁媱怔了一下,犹豫片刻,缓声道:“臣妾觉得此曲清和悠远,跌宕广散,不失为一支妙韵……”她的声音在殿中悠然扬传,熟悉如斯。他平静的面容,此时骤然一僵,眼睛几欲向她看来,却又按捺了下来,眉头不由轻皱。她说着,却慢慢地定了神来,似是已获悉了一份既定,又似是一份尘埃落定的心念湮灭。
她停了一下,继续道:“皇上说的甚是,曲是妙曲,却只见缠绵,少了大气,似,不适于宫宴之上演奏。”他半垂下头来,静默须臾,开口道:“微臣曲艺疏浅,未能谱出宏伟大气之曲,让皇上……和娘娘见笑了。”祯文帝道:“此曲虽不适奏于宫宴,却亦为文乐正一番心思谱就。赏,八宝金索五个。”
文延风行礼道:“谢皇上赏赐!”领赏完毕后,他捧琴而出。宁媱茫茫然地看着他,那一个陌生,却应是熟悉的身影,慢慢地步出了这堂皇大殿,渐见萧零渺小,终于,还是彻底消失于眼前。遥迢宫道,漫漫无尽。阳光灿烂,普照宫内。缓行渐进,暖阳洒落遍身,忽觉个中温意,竟便是这般轻易而得,无须苦苦寻获,无须苦苦等待,艳阳,自当高照。她暗暗苦笑,从这一刻开始,是否是冰寒不再,只因心中再无寄盼,与奢望?
眼前,他正从沧昂殿内走出,身后紧随着一位为他捧琴的徒役。她站定了脚步,想上前,又不应再上前。远远地,他看到了她,微有愕然,片刻后,慢慢地向她走近,在数步之外伫足,没有太多迟疑,他躬身行礼道:“拜见宁婕妤。”终于还是知道了她真正的名号,真正的身份。
她压下酸楚,微笑道:“文乐正不必多礼。”她看了他身后的徒役一眼,问道,“文乐正这是要出宫吗?”文延风垂着头,礼敬道:“回婕妤,微臣之曲不可于宫宴中献奏,不得再于宫中习曲,即日便须出宫。”宁媱想看清他的面目,然而,眼内只是朦胧一片,无奈,只得掉开了头,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言及何物。她只知道,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再没有了如梦乐韵,再没有了佳音故事。
连这温洒的阳光,亦再难存得下他们昔日一个可笑的梦愿。连道别,也徒显多余。她咽了一下,退开了一步,道:“就此别过。”转过身去,眼角余光注意到他再次躬下身子,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微臣告退。”她轻轻闭上双目,竟又发现眼中并无水湿,原来,泪水只于心内流淌,再也冲破不了面上这一块完美的脸谱。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身后,发现这片空寂的天地中,只剩下了自己。
新岁
第六十章 除夕之夜,旧岁的最后一天,以尽吉祥之庆,共贺迎新之喜。宫内处处装点得福华结彩,喜庆盎然。除夕宫宴,设宴于阳和殿。帝后主宴,各阶妃嫔皆尽出席,文武百官悉数齐集,可谓皇宫中最为隆重的一场盛宴。酉时宴开鸣乐,祯文帝与皇太后一同在众妃众臣的恭礼下步进阳和殿,皇后则随于祯文帝后侧,款款而进,仪态万千。皇太后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凤目暗含端慑的威仪,淡淡地扫视众人,似是并未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却又似已把众人的面目尽收眼底。祯文帝只淡笑着下令众人平身,声音在广阔堂皇的殿中响亮悠远,威慑震肃。
众人各依等级职阶进宴落座,宁媱所在席桌,正于龙凤主位席桌的下首,座位临正,恰可看到主位上的祯文帝,她坐下后,抬头间发现祯文帝的眼光向自己投来,她微微地一笑,向他轻点了一下头,以尽礼数,他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脸上泛起了别具意味的浅笑。宁媱低下了头,看到跟前的杯盏,酒香暗飘,盈满深透,只不知是否足够醇烈浓灼,可使人喜足饮尽后,感觉到新春的一点愉悦,愁怀不再,顾虑不再?耳边响起一阵轻快抑扬的鼓瑟乐响,回头看去,只见殿前正跪坐着五名吹竽鼓瑟乐俑,分别司吹竽、鼓瑟,和奏一曲悠扬广和的新春宴乐。宁媱静静地听着这曲律流畅悦耳的宇瑟乐韵,正是应景之律,新年喜庆,举宫欢聚,便该是这般的大气宏伟,宽悦和快。难登大雅之堂的,又岂止那婉约纠缠的琴韵?她眼光不经意地掠过身旁几位妃嫔,众人均似正在凝神赏乐,满脸的专心婉定。她正过脸来,不由看向了祯文帝,只见皇太后正侧头向祯文帝低语着什么,他只微笑着点头。
待宴乐完毕后,宴食才可开始,宫女捧着菜肴一字排开地走进殿内,井然有条地依主次上菜,一时,菜香四溢,气氛慢慢地热闹开来,妃嫔群臣们亦不再拘束,各自依品级向圣上敬酒,或是向上级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