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庄园-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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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恩斯太太最大的特点是贪婪，爱占小便宜。
比如有一次喝下午茶，佣人上了一盘刚采摘的樱桃。这些樱桃鲜嫩欲滴，闪烁着诱人的亮红色。大家出于礼貌，只是浅尝辄止，因而每人尝过之后，盘子里还剩下一大半。接着，众人又开始品尝其他水果与糕点。惟独盖恩斯太太在那里不停地吃着樱桃。由于这盘水果离她有点远，她便伸出那发红的胖手，把盛樱桃的果盘从别人面前直接端到自己跟前。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她的动作，使得她的嘴巴也短暂停止了咀嚼——我还以为是她意识到自己的丑态呢，没想到她紧接着便抓了一大把樱桃放到多丽面前。
“吃吧，孩子，你不是喜欢这东西吗？在自己亲戚家里，还客气什么！”盖恩斯太太理直气壮地说道。弄得馋嘴的多丽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有一次，爱德华兹夫人戴了一个纵树状的水钻链坠。对于像她那样的贵夫人来说，这不过是一件极其廉价的首饰。可盖恩斯太太偏偏一个劲儿地献媚说：“噢，安妮，亲爱的。你这坠子可真漂亮啊！”
“是吗？”爱德华兹夫人略感意外地说。
“这种纵树形状的坠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简直太美了！”
爱德华兹夫人微笑着说：“这是上次威廉从利物浦带回来的，式样倒是挺新鲜的。”
“我说嘛，这一带地方怎么没见过，原来是在利物浦买的。一定很贵吧？是钻石的吗？”她这是明知故问。一个经常与珠宝打交道的阔太太，难道连名贵的钻石与廉价的水钻都分不清吗？
“不，这是水钻的。”看得出来，爱德华兹夫人并不是一个在这方面刻意讲究的人。
“天哪！真是看不出来。下次让威廉也帮我捎带一个，好吗？”
“你要喜欢的话，我把这个送给你好了。”爱德华兹夫人大方地说，随即取下链坠递给她。
“哇，怎么好意思呢！”她故意大惊小怪地叫道，并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接过那坠子。“安妮，亲爱的，让我怎么感谢你呀！”她说这话时两眼一直盯着那水钻。
盖恩斯太太的大女儿卡罗琳，虽然不像她母亲那样贪婪和小气，却是个特别骄横而麻烦事多多的阔小姐。
一天深夜，我感到有些饿，准备到厨房拿点吃的。经过洗衣房时，听见里面有两个女仆在悄悄说什么。我好奇地从门缝往里瞧，原来是蒂娜与新来不久的雪莉在那儿洗衣服。
雪莉对蒂娜说：“唉，你不知道，卡罗琳小姐实在太难伺候了。每天要我给她洗三次衣服，早上、中午、晚上各一次。其实那些衣服都挺干净的。再说，也没有必要分三次洗呀，晚上把它一起交给我不就行了！我看她是存心折磨人。还有，早上给她梳头，轻了说你不用力，重了又直叫疼，所以每天梳头我都要挨骂。另外，她高兴时，会问你衣服漂不漂亮、化妆美不美、头发光不光滑之类的无聊话，不高兴时，她会无缘无故地冲你瞪眼、发脾气。真让人受不了！”
“算了，她呆不了多久的。瞧着吧，男爵这一走，她准要嚷着离开，以前那些安排伺候她的佣人，还不是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再坚持一下吧！”这是蒂娜在安慰雪莉。
“唉，也只有这样了。”雪莉无奈地说。
卡罗琳本来是个漂亮的小姐，有着明眸皓齿的容貌和曲线玲珑的身材，但她的行为举止实在不讨人喜欢，竟连佣人也看她不惯。本来，到玫瑰庄园是来做客的，却经常与人拌嘴。有一次还把爱德华兹夫人的宝贝女儿梅丽给惹火了。
那是在威廉走后的第二天下午，年轻人都坐在一起聊天，卡罗琳却在一旁踱来踱去想着自己的心事。后来她走累了，开始安静下来坐到椅子上。由于她心里不痛快，看见坐在对面的迈克与梅丽在亲昵地说笑，心里竟无名火起。
“喂，你们俩到屋里亲热去吧，这里的温度已经够高了，不怕把别人热死吗？”她终于脱口而出。
“卡罗琳，你在说什么呀！”原本一脸笑容的梅丽顿时被激怒了——谁听见这样的话不恼火呢！“说什么，还要我重复一遍吗？”卡罗琳两眼望着天花板说。
“哼，卡罗琳，你可别忘了——”梅丽也不顾她的面子恶狠狠地说，“你这是在谁的家里！”
周围的人都闻到了这里的火药味，赶紧过来劝解。威尔玛和乔西等人哄着卡罗琳，其余的人则劝着梅丽。好不容易两位小姐的这场战争才没有延续下去。但是卡罗琳和梅丽打那以后，就再没有真正地和好过。
盖恩斯家的二小姐多丽也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她除了嘴尖皮厚疯疯颠颠之外，还常常向众人展示她的“才华”呢。
有一次晚饭后，威尔玛在弹钢琴，多丽忽然提出想唱唱歌。我发现人们听她说起这事，表情立即不自然起来，心里感到很奇怪。而当多丽随着钢琴声唱起来时，我才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歌声呀，就像忽然听到一个人在高声怪叫。她的五音不全倒也罢了，竟把一支歌的曲调全给改了。而且每唱到高音区时，由于高不上去，便把脖子拼命地抬高、拉长，最后除了发出一声尖叫，就只剩下足以让听众痛苦好一阵子的沙哑的嘶鸣。所以，后来每当她要唱歌，我便赶紧躲得远远的。最后竟连好脾气的威尔玛也终于忍受不了，索性丢下钢琴，让多丽去任意发挥她的清唱天赋。
当然，多丽所展示的“才华”还不只这一项。比如有一次，我和乔西、维恩正在谈论菲尔丁的小说《汤姆·琼斯》，多丽也过来凑热闹。
“你们在谈什么呢？”
“我们在谈《汤姆·琼斯》。”维恩答道。
“什么，汤姆·琼斯，我怎么没见过？他是哪家的公子，能介绍我认识一下吗？”
这使我们三人都惊诧不已，瞪着眼睛看她。
“多丽，《汤姆·琼斯》是一本书的名字。”维恩赶紧向她解释。
“噢，对对，是一本书！我怎么忘了？”她连忙见风使舵地胡诌起来，“其实我早就看过的，是莎士比亚很有名的一部作品嘛！”
看来，这位阔小姐能够说出莎士比亚的名字，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
我想，母女们的丑态一定急坏了弗兰克吧。这位通情达理的青年，每当母亲和妹妹们出丑的时候，总显得尴尬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这母女三人的表演，终于因为一件偶然的事故而提前结束了。
就在威廉走后的第四天下午，埃米莉、卡罗琳、威尔玛、梅丽在打扑克，我和多丽在一旁观战。卡罗琳老是输牌，多丽在一旁嚷道：“卡罗琳，你怎么啦？今天你还没赢过一局呢！”
“别吵别吵。”卡罗琳不耐烦地说。
“本来就是嘛！”多丽也很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卡罗琳把牌一下摔在桌上。“那好，你来打吧。”
“打就打。”多丽当仁不让地坐下去，拿起卡罗琳的牌接着打起来。
于是，姐妹俩换了位子。后来果然成了多丽老赢牌。她兴高采烈地对卡罗琳说：“看见了吧？我一直在赢！”
“多丽，我们回家吧。”没想到，卡罗琳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大家一听都愣住了。
“干吗要回家？我反正不想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多丽嘟起了嘴巴。我知道她是不想离开乔西。
“卡罗琳，在这儿住着不习惯吗？”威尔玛问。
“不，我只是有些想家。”卡罗琳答道。我知道她是在撒谎。
不料，那天傍晚，卡罗琳终于如愿以偿——盖恩斯太太忽然收到一封急信，说是盖恩斯先生病了，要他们赶快回去。于是，一家人便忙着收拾行李，准备明日启程回家。
卡罗琳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还不时哼着小调。我想，如果她知道威廉几天之内就要回来，一定也会像现在的多丽那样愁眉苦脸了吧。不过，姐妹俩交替出现的情绪反差，倒是让人看起来特别有趣，简直就像是一对在舞台上唱双簧的活宝。
当然，后来最“出彩”的还是多丽。那天吃晚餐时，她一个劲儿地找乔西说话，乔西也不好拒绝，硬着头皮与她周旋。我看着多丽那副痛苦不堪的样子，真是觉得她又可怜又可笑。她简直就像过了今天没有明天似的，疯疯颠颠地喝着酒，也不吃菜，最后竟醉倒在椅子上起不来。又是弗兰克来收拾残局，赶紧扶她上楼休息。她还一个劲地尖叫：“放开我，放开我，我绝不离开这儿！”
第二天早饭后，盖恩斯一家便上路了。盖恩斯太太对爱德华兹夫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你的款待，亲爱的！不过，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马车缓缓地启动。
她们终于走了。我心中似乎有一种轻松感。
第六章 水晶瓶
威廉走后第六天，一早就下起了雨。整个庄园笼罩在蒙蒙细雨中。
凯利一家也要回去了，明天就启程。这些天来，两家已经商量好，迈克和梅丽的婚礼，定于今年七月底在塞克利尔城堡举行。
在即将离别的人群中，最为恋恋不舍的，当然要数迈克和梅丽了。这一对即将完婚的
情侣，有着说不尽的离情，道不完的别意。其次，埃米莉和维恩，也都有自己舍不得离开的意中人，作为东道主的乔西和威尔玛，自然要竭尽全力让这两兄妹在最后一天里玩得开心，因而总是一刻不离地陪在他们身边。
我忽然觉得，我完全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便走出大厅，到平台上去观雨。
天阴沉沉的，气温明显下降了，玫瑰花却依然在雨中静静地开放。没有了阳光中的活泼与绚丽，多了些雨雾中的朦胧与冷艳；没有了暖风中的浓香，多了些被雨水稀释的淡雅的幽香。在这样的气氛中，我忽然生出一些莫名的伤感，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南唐后主李煜的词句：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位中国古代的亡国之君所抒发的哀怨之情，究竟与我此时的心境有什么关系。但在雨中的玫瑰庄园，我确有驱不散的愁绪。在这一点上，也许是相通的。
这时我仿佛看见，雨中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礼服、骑着白马的熟悉的身影……“威廉，你为我带礼物了吗？”首先响起的是梅丽的声音。
紧接着乔西迎上前去，牵过威廉的白马。“辛苦了！快进屋歇歇。”
威尔玛也跑过去，一脸的微笑。“没想到你今天就回来了。”
爱德华兹夫人吩咐佣人忙这忙那，同时问他：“威廉，你的事办得还顺利吧？”
“很顺利。”威廉颇有礼貌地回答。
我呆呆地站在一旁，目光却一直没离开他。终于，他款款向我走来。“格蕾西，还好吗？”他笑着问。
“很好。”我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尽量平静地回答。可是，我眨了眨眼睛，刚才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是我心里的幻觉。远处，依旧是蒙蒙的雨雾。一阵风刮来，雨，飘落到我的脸上，凉凉的，湿湿的。
“明天，已经一个星期了，”我对自己说，“威廉就要返回庄园了。”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眼看威廉离开庄园整整十天了，他还是没有回来。这几天里，雨依旧不停地下着。这种阴雨连绵的日子，对一个怀着深深思念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自从凯利一家走后，庄园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雨天，我总是精神不振，因而好几天都没有下楼。今天我独自呆在卧室里，对着墙上的一幅画出神。画面上是一个飘着袅袅青烟的小屋。小屋旁没有种花草，只有几棵枝叶凋零的老树。地上的泥土是黄褐色的，远处是连绵不断的黑黝黝的山脉，再远处则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只有落日的余辉给这些景物涂上了一抹亮色。这是一幅深秋的风景画，所以看上去有点荒凉、黯淡。
我又把目光从画面上移开，对着白色的墙壁东想西想。一会儿想着威廉，一会儿想着埃米莉，一会儿想象着塞克利尔城堡的模样……接着，又想起了我刚刚离开的那座城市——人群熙攘，人声鼎沸，不断变化的流行时尚……再后来，我又想起远在异乡、久未谋面的亲人和朋友。特别是联想到我的几位过去感情颇深的朋友都纷纷结婚了，已经二十二岁的我竟然还没谈过恋爱，不禁感到悲哀。这时，思绪又不知不觉回到了威廉身上……看来，我的意识还是围绕着威廉在转。难道，这就是书本上常常谈到的“爱情”吗？如果真是这样，这该是一种多么空虚、多么尴尬、多么无奈的爱情呀！既不能向对方表白，也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希望。尤其是想到自己被命运之神带到这异乎寻常的时空之中，我还哪有资格奢望爱情呢？
我一整天都在这样胡思乱想，有时想累了，就在床上躺一会儿。就像得了一场病似的，浑身不自在，脑袋也有点晕晕沉沉的。不时还走到窗前看看，似乎总想能听到一点来自大道上的动静。虽然我的理智分明告诉我：威廉雨天是不可能回来的。
“噢，雨天，这该死的雨天！”我不禁暗自诅咒起这倒霉的天气来，“你到底要下到哪天哪日为止呢？”
又过了一天——算起来，这应该是威廉离开玫瑰庄园的第十一天了，雨依旧没完没了地下着。快到中午时，我又在窗前察看。忽然，我看见离此不远的大道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身影。渐渐地，那身影越来越清晰，穿着白衣，骑着白马，冒雨向这边飞驰而来……我揉了揉双眼，影像并没有消逝——看来不是幻觉。
“是威廉！”我心里惊呼，“是威廉回来了！”
我欣喜万分，赶紧打开房门想跑下楼去。但我又很快把门关上，到镜子前整理一下头发和衣装。没想到镜子里出现的，竟是一张红光满面充满活力的面孔，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苍白和委靡。
我仔细地拢了拢头发，理了一下衣服上的皱褶，又对着镜子转了几圈，这才满意地跑下楼去。
当我来到大厅，威廉已经处在众人的包围之中了。他全身湿漉漉的，人却很有精神。
“威廉，你怎么淋着雨回来了？你应该等天晴了才走呀！这样很容易生病的。”这是乔西的声音。
“没事，就那么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再说，这只是小雨。”威廉毫不在乎地说。
“小雨？可你全身都湿透了。”威尔玛担心地说道。
“不，那只是雨衣被风吹开以后，把外面的衣服打湿了。贴身的衣服还是干的。”威廉仍然不在意。
乔西脸上还是有愠色。“我记得以前每逢雨天，你都要等雨停了才走嘛！”
“因为这次的事办得不顺利，本来就多担搁了几天，而且看样子这雨好像还要下个没完，所以我只好冒雨动身。何况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