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完)-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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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起她昨天晚上说的,她说,马骁,你是个坏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要你欠我的,欠一辈子。她说这话,原是许下了一生都要厮守在一起的诺言,可是也定了他的罪。他欠她的,他欠她一个完美的蜜月,他欠她一个温情的新婚,他欠她那么多次的发热高烧,以至她背心一有汗他就心惊胆战。马骁想,既然是这样了,他就用一辈子来还吧。
三九章 童稚趣语,旧宅古风
车子开到桐庐市,马骁和马琰通了电话,转了几个弯,拐了几条路,按指示找到马琰等的地方,马琰戴了顶大草帽架了幅大太阳眼睛穿了件大大的白衬衫站在路边等他们。马骁看见她就轻轻按了下喇叭,马琰像赶蚊子一样的挥了挥手,等马骁的车子停在她身边,她拉开后车厢的门坐上去,却发现念萁坐在后座,见了她就笑眯眯地叫琰姐。马琰拉了她的手就说:“弟妹啊弟妹,你真是一个好姑娘啊。马骁,直走,到第一个路口向左转。”
马骁开着车,问道:“你又有什么新论点了?她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夸她?”
马琰说:“她坐在后座来等我,就是为了陪我说话,这个就是细心和体贴。要是她纹丝不动坐在你旁边,和我说话时扭过头来,我不是就像你们中间的加塞了?她不见得是一路从上海过来都是坐后座的,肯定是刚调过来。是不是?从这里再向右转。”
马骁嘀咕道:“莫名其妙,换个位置都有这么多讲究。”
念萁笑说:“姐姐是个玻璃心肝琉璃人,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马骁你是姐姐带大的,怎么没学到姐姐的一点聪明?”
马骁说:“她一个人聪明不就够了?什么事都是她做主了,我还费那劲干什么?我的脑子就省着点花呗。”
念萁嗤嗤笑,说:“省什么的都有,还没听说过有省脑子的。”
马琰看着两人隔着前后座说话,却说得这么有来有去,便带了有趣的研究的好奇的神情看着两人,看得念萁不好意思,问道:“琰姐,就你一个人,小睿呢?”马琰说:“咳,你怎么转话题了?我还想继续看你们两人打情骂俏呢。你们这一阵儿像是有了质的飞跃了?可以开玩笑可以打趣对方了?很好,我老怀大弥。”
说得念萁更加不好意思,马骁说:“我们本来就挺好,是你来了硬在我们中间插一杠子才不好的,你躲到这里来正合我的心意。”
马琰哈哈大笑,说:“看,看,已经会回护老婆了,确实是不小的进步。上次我看你还尽会顺着他,这次已经在取笑他了,可见是真的不同了。”前半句是在和马骁说话,后半句又是在和念萁说了,最后又加一句:“从这里转左。”
马骁说:“姐夫家还真不好找,这么七拐八弯的。还有,我看你真是闲得疯了,没事找事瞎操心,你的眼睛就盯着我们吗?马上要开学了,你还不带小睿回去?姐夫在那边要是一个人闷出什么事来,我看你还这么穷开心。”
马琰呸一声说:“你不要乌鸦嘴,你姐夫才不像你这么笨头笨脑。他闷出些花花事来能有什么好处?孩子在我这里,房子写的我的名字,存款也在我手上,就算是离婚,他还要付我赡养费,一直付到我另外结婚为止,这样的赔本买卖谁要做?女人只要把房子孩子票子抓在手里,男人做不了怪。直走,下一路口向右。”
马骁说:“怎么女人都一个腔调?照你这么说,美国人还都不离婚了?我怎么掌握的数据是美国人平均结婚二点五次?”马琰哼一声说:“那是有的人超常发挥,占了一般人的份额。”
念萁在一边听得闷声发笑,并不插嘴。
马琰说:“跟你说话没意思得很,本来是夸你的,你却跟我饭里掺砂子,存心要我硌牙。念萁,我们不要理他。对了,回去的时候我跟你们一起走,回去陪几天爸妈,就要走了。你们来得正好,正好把我们接回去。好了,到了。”马琰跳下车,指指巷子尽头的一幢有黑漆漆的木门的房子,门口有个男孩坐在一张方凳上披了一块白布在剪头发,旁边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理发师和一个老年妇人。
马骁和念萁这一程路都在老城区里打转,马路越来越窄,到后来变成了巷子,巷子两边的房子也越来越旧,可是这个旧也不是破破烂烂的旧,而是年深月久的旧,房子是旧式的徽派建筑,有着高高的风火墙,墙是白的,日晒雨淋后成了灰白,瓦是黑的,上头还有砖雕,这里竟是一片旧宅第,隐藏在老城陋巷之中。那个有着黑漆大门的屋子在巷底,一排灰白旧墙比周围的老房子都要高上一些。
那个看着男孩剃头的老妇人见他们下了车,笑眯眯迎上来说:“新妇啊,这是弟弟和他的新妇啊?哦唷唷,高高大大得来,漂亮得来,登对得来。弟弟啊,你也来剃剃头吧,剃短点风凉,不长痱子不生疖。这是我家请了几十年的剃头师傅高师傅,手艺没话讲的,等毛毛头剃好就给你剃啊。”
马骁看一眼马琰,带着点询问。马琰笑说:“这是我婆婆的婆婆,小睿的太奶奶,你们跟着小睿叫太太就行了。”
马骁和念萁忙叫一声太太,这太太有八九十岁的样子,老到不可能再老,矮矮瘦瘦小小,个子还不到马骁的胸口,一头雪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用两枚黑色铁丝发卡别在耳后,小小的一张脸上全是皱纹,淡眉细眼,很是和气。穿一件洗得极薄极淡的浅蓝色一字领长袖衬衫,藏青的棉绸长裤,黑色圆口布鞋,是一个极清爽的老人。他们来这里就知道会见到马琰的公公婆婆,却没想到马琰丈夫的的奶奶还在世,还这么健朗。
太太拉了两人的手,把两人端详了一番说:“弟弟啊,你的新妇真文静啊,如今这样的姑娘不多见了。弟弟啊,你福气好啊。”一口一个弟弟,马骁像是无端被减去了二三十岁。
念萁最怕人夸她,不好意地笑一下,叫一声太太,说:“太太,你四世同堂,才是好福气呢。”喜得太太抓住念萁的手不放,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马骁受不了他这么大年纪还被人一口一个弟弟的叫,趁机把老人的手放进念萁的手里,走到男孩面前说:“HI, Rain。”
男孩眼睛里挂着大颗的泪滴说:“HI,uncle。”
马骁皱着眉说:“不要乱叫,我不是叔叔,我是舅舅。”
男孩眨下两颗泪说:“我也不是雨,我是Ryan。”
马骁点头说:“好,睿。睿你哭什么?”
男孩吧嗒吧嗒的眼泪往下掉,用中文一字一顿地说:“太太逼我剃头,我不要做小和尚。”
马骁瞪着他,问他:“什么做小和尚?”
男孩怒冲冲地说:“太太说剃头!剃头!”像是很鄙夷他听不懂中文,又大声说:“剃头!”
奶奶听见了扭转头说:“是啊,剃头啊。毛毛头头发太长了,要生痱子的。”
男孩听了,哇一声哭出来,说:“不要剃头,不要剃头。”
他这一哭,倒把高师傅哭得没法下手了,也用浙普说:“剃头啊,剃头啊,莫哭啊,哭了要剃歪了。”
马琰和念萁嗤嗤的笑,马骁这下听懂了,安慰他说:“太太说的剃头就是剪短点,是理发的意思,不是剃光头做小和尚。”
男孩扁扁嘴说:“你骗人,理发为什么是剃头?太太说了是剃头。”拧着眉毛,很是生气他没听懂。
马骁也拧着眉说:“我从不骗人。”
男孩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说:“那你也剃,你不剃就是在骗人。”
马琰和念萁继续捂着嘴嗤嗤笑,马骁怒视两人一眼,说:“我不剃,我有专门的理发师; barbe,我的头发都是他给我剪。”
男孩哼一声说:“barbe?mum’s hairdresser?”
马琰和念萁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看马骁被一个小男孩刁难,实在有趣得很。马琰说:“你就坐下来剪吧,不然有得你烦的。”马骁说:“说得轻巧,又不是你的头发被‘高’师傅剃,你有专门的hairdresser发型师呢。”马琰说:“你不剪,小睿的头被这么剪一半留一半的,这不是为难高师傅和太太吗?”
马骁没办法,总不能才来人家家里做客的第一天就违逆主人家的好意,何况还是一个可以做得他奶奶人的好意,只好对男孩说:“等你剪好了,我就剪,Okey?”
男孩思考了一会儿,才说:“OK。”
高师傅看男孩不动了,拿起剪子来喀嚓喀嚓地剪了起来,每剪一下,马骁就眉毛动一下,念萁看着他的表情,好像每一剪都剪在他的肉上一样,别转身去偷笑个不停。马骁一把抓住她手腕,在她耳边说:“看我倒霉,就这么高兴?”念萁哼哼哈哈地说:“我看到你有做一个好爸爸的潜质,肯以身作则。”马骁斜看着她,念萁看他眼神不正,才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装着没看见,扔下他的爪子去和太太说话。
一会儿男孩剪完了发,马骁乖乖地坐上方凳,围上白布单子,对高师傅说:“少剪点,就按这个发型修一下就行了。”高师傅说:“晓得的晓得的。”操起剪刀来刷刷刷刷修了一遍,基本按照马骁的要求剪的,还不算太高古纯朴。马骁看着念萁的脸色,看她没有忍笑眨眼转头等小动作,只是朝他点了点头,才算放心了。
男孩也在一边看着,问马骁说:“为什么太太说的剃头不是剃头呢?”马骁故意为难念萁,便说:“我不知道。你去问舅妈,她是老师,什么都知道。”
念萁转眼就被马骁推上了风口浪尖,她刚才已经领教了男孩的歪缠本领,这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说:“嗨,你好,我是舅妈。”
男孩眨眨眼睛说:“舅妈?那是舅舅的妈妈?”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只有马骁怒容满面,说:“姐,你教的好儿子啊,尽占我便宜,刚才下个圈套骗我剪头发,这下又乱安辈份,你是怎么教的啊,这孩子整个是一个祸害分子。”念萁却十分高兴,这孩子没有难为她,一转就把矛头继续指到马骁那里去了,看来是得了马琰的真传,那口才那思辨能力不是一般的好。
马琰忍笑斥责马骁说:“你才是祸害分子。”转头对男孩说:“不是,舅妈不是舅舅的妈妈,舅舅的妈妈也是妈妈的妈妈,就是你外婆。舅妈是舅舅的妻子,叫她舅妈,是说她会像妈妈一样爱你。”
男孩听了扑上来抱住念萁的腿,说:“舅妈妈。”对于他自创的这个称呼,马琰是十分的得意,笑说:“行,行,叫舅妈妈也行,就不搞你的脑子了。”
念萁蹲下身子抱起他说:“嗯,我就是舅妈妈。你剪了头发,脖子痒吗?舅妈妈带你去洗头好不好?”刚一迈步,就一个趔趄,马骁这时剪完了头发,伸手把男孩抱过来说:“就你这两把子力气,想抱得动他?来,舅舅带你去洗头。”抱了男孩进门里去了,听见他在叫什么谢伯伯谢妈妈的,那是在和马琰的公婆打招呼了。
高师傅把剃头工具用白布单子包了,收进一个黑色人造革皮包里,朝马琰和念萁点头说:“谢谢,谢谢,再见,再见。”又再对太太揖了一揖,太太也笑眯眯说再见。
念萁含笑点头说再见,等他背转身走出十几步,才悄悄对马琰说:“不要给钱吗?”马琰说:“他们是几十年的老顾客了,端午中秋才给钱,叫一声就挟个包来了,还是从前的老习惯,我们就承他们这个情吧。”念萁点点头说:“没想到这里还保持着这样的古风。”
马琰说:“小睿他爸爸的头从小到大都是这位高师傅剪的,一直剪到他去上大学,今早我听太太说要叫高师傅来给公公剃头,我就给小睿说了,叫他也坐好了给剪一下。谁知没说清,他以为剃头就是剃光头呢。哈哈。”
念萁说:“多好的传统啊,一家几代都是一个人在服务,听上去就觉得温情脉脉。正好让马骁赶上了,也体验一下古老的传统。”
马琰听了眉毛一挑,跟她低语说:“你们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念萁脸上微现赧色,说:“姐姐,真的是要多谢你呢,没有你跟我说那些,我哪里懂怎么和他相处?以前我都让着他,他也不知道我是在忍让,现在我偶尔凶一回,他倒知道退让了。这个可不就是我们说的蜡烛脾气,不点不亮嘛。”
马琰拍着她的手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两人在门口说悄悄话,太太从门后拿出一柄芦花扫帚来,要扫地上的碎发,念萁马上拿过来,将地上扫得干干净净,连石板缝里都扫了,马琰从黑门里拿来了铁皮畚箕,念萁把垃圾畚了,马琰又回手把方凳搬进去,这才拉念萁到老宅子里去见公公婆婆。
四十章 短的人生,长的磨难
谢家二老本已听儿媳说自家的弟弟和弟媳妇要来过周末,都高兴得很,他们自从儿子去了国外,女儿嫁了,家里可冷清下来了,好不容易儿媳妇和孙子回来,又有儿媳的家人来,这一下热闹非凡,一早就去买了鸡鱼蔬菜在厨房里弄,这时客人到了,彼此见过,亲亲热热叫过了一遍,马骁和念萁自动抢去了厨房的工作,给二老打下手,他们不去抢主厨的锅铲,那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他们就择个小白菜,剥个毛豆子,砂锅里炖着鸡,鱼在谢伯伯手里炸着,厨房里的香味直飘到院子里。
男孩睿捧着一只碗接着念萁剥下来的毛豆,研究了半天,忽然问:“舅妈妈,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念萁想本来那天是要见的,可惜她闹情绪,把回马骁家的事忘了,心中有愧,实话实说道:“因为没见过小睿,不知道小睿是这么乖的孩子,不然我们早就见面了。”
小睿对她这个逻辑不是很清楚,想了一下说:“我听太太叫你是新妇,是不是因为是新的,就不认识旧的?小睿是旧的,和舅舅就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一句“小睿是旧的”,把厨房里的人都逗笑了,马骁说:“是的,小睿很旧了,小睿已经有六年半了,和舅舅是旧相识,我们都是旧人,舅妈妈是新人,”转头对她一笑,说:“新妇。”
小睿说:“那妈妈也是旧人,为什么太太也叫她新妇?”
念萁恨马骁在孩子和谢家老人面前说话没轻重,白他一眼说:“因为你妈妈和太太也是新认识,所以她是太太的新妇。”
小睿点点头,说:“是这样。那舅舅有两个旧,不是很旧很旧了?你旧多了不好,新妇要不喜欢的,我叫你舅爸爸吧。”
这一下更是连在天井里摆桌子的马琰都笑了,马骁哭笑不得,说:“果然是很旧很旧了,都两个舅了。我说姐,你都怎么教孩子的?人家孩子这么大,早就像个小大人了,怎么你家小睿像个小傻子。”
马琰无奈地笑一下说:“你才是傻子。小睿是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中文,有点转换不过来,何况是这些人称叫法。人家没有叔叔舅舅,全是Uncle,没有姨妈姑孃,全是Aunt,你让他怎么弄得清?你一来就说你不是叔叔是舅舅,这不是打击他的自信心吗?双语教育不是国人想的那么好,我和他爸为了让他能说中文,在家就都不说英文。他在幼儿院里说英文,回到家说中文,闹得他有一阵不知该说什么,前年有一阵儿忽然就不说话了,把我和他爸急得要死,咨询了语言专家,说这样会引起孩子的混乱,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他花了几个月才恢复过来,我们都不敢逼他。他现在肯说这么多字,还是在这里和太太奶奶相处才有的,也只有太太这样有耐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