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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暮(短篇小说集)-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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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了大门,外边的新鲜空气马上涌了进来,我一定是疯了。我有种感觉,我觉得我爱上了她。我与她走到街上,我松了我的手,我点了一枝烟,递过去给她。她只在我手中吸了一口,我拿回来也吸了一口。 

  她看着我。 

  我只知道她叫乔。一个出名的音乐家的妻子。 

  她的眼睛闪亮。她看着我,她脸上的神情有一种很原始的孩子气,非常与现实脱节,与她在一起仿佛是与一个梦在一起似的。 

  我问:“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我的声音有点哑。 

  “不想去,回家去睡觉。”她说。 

  “还早。” 

  她走了几步路,脚步不怎度稳,“我们总得回家的。” 

  “好,我答应送你回去。” 

  在路灯下有点光,她在光下显得很瘦,衣服又有点宽,颇有点不禁风的样子。我喜欢她。如果我没有结婚,我一定会追求她。可是怎么她丈夫会放弃这样一个女孩子?他怎么舍得? 

  我不明白。 

  “只要走一小段路就到了,我住得很近。” 

  “一个人住?”我问。 

  “是的。”她点点头。 

  我们走了十分钟,便到了。她抬头看我。“下雨了,”她说。 

  我抖抖身上的雨珠。一条街上都是静寂。 

  “进来坐一下子。”她说。 

  我犹疑了一会儿,进去?时间不太早了,我应该回家了,妻子会在等我。我应该回家的,但是她的话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我跟了她进去。 

  她住在楼下。一扇白色的门,开门进去是一条走廊,一盏灯垂下来,很暗,跟着是一面镜子,映着大门,很是浪漫,但看上去未免有点阴沉。客厅很凉,她离开时没有关空气调节机,我几乎打了一个冷颤。 

  沙发都是丝绒的,有点旧,但坐上去很舒服,四壁都是画,茶几上,地毯上都是书报杂志,相当的乱,一只极好的花瓶上插着一大把谢了的玫瑰,已经是深紫红了,干了一大半,瓶子是水晶,反映着走廊里微弱的光。时光在这所屋子里是停留不动的。我像是回到十九世纪末期来了,这一切都是画画素描的好题材。 

  她的肩膀被雨淋湿了。薄薄的衣料贴在肉上,她的肩膀有这样柔和的线条,不需要更浑圆了。 

  我随手拣起一张报纸,日期已经过了三天。 

  “清洁女工每三天来一次。”她说。 

  她的脸仍旧苍白,但是肤色像象牙一样。她打开了烟盒,抽了一枝烟。 

  “你一个人住这里?”我不能置信的问。 

  “是的,我很寂寞。”她说:“但是我也渐渐习惯了。” 

  “你不该如此。回家去。”我把手放在她头上。 

  “这是我的家。”她坐在地下,抬起了头。 

  我笑了,“你很孩子气。” 

  “我喜欢看你笑。你那两只犬齿,它们尖得很特别。” 

  “画家总是观察力很强的。”我说。 

  她把头靠在我膝盖上,“我不是画家,我只是一个寂寞的人。”她说这话,好像我们已经认识十年以上了。 

  我说:“你没有信心。” 

  她微笑,“当我不爱人,也不被爱的时候,我是基么信心也没有的。” 

  “这样想是不应该的。” 

  “我知道。”她说:“我又不是孩子,但有时候我觉得寂寞也是一种享受,我从来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情,反正时间是要过的,怎么都一样──你该回家了。” 

  我看看表。我的确应该回家了,但是我不想走,到了这里,我像是逃避了什么似的,在这间屋子里,时间是不会过的。 

  我低声问:“如果我不走了,又怎么样?” 

  她惊异的笑,“不走了?哦,你是指一夜不走吧?当然可以,你要一辈子不走,也可以。” 

  “一辈子?”我喃喃的问。 

  “一辈子也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她笑,“当然,在你们看来却是不一样的,你有妻子,有儿女,生命可能会拖得很长。” 

  “我想在这里留一夜。”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的好。”她笑,“一夜算是什么呢?” 

  “但是我没有可能一辈子留下来。”我说。 

  “你是一个诚实的男人。”她笑,“我喜欢你。太多的男人总是与我说一辈子的事情,今生今世,永本久久,这些我听得很烦了。我欣赏你的诚实。” 

  “谢谢。”我惭愧的说。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也许今晚的记忆反而最好。拖下去你会累,我也会累。你留下来是因为你闷,我允许你留下来……是因为我太寂寞了。” 

  我说:“我没有你想像中的闷,我喜欢你,你吸引了我。” 

  “真的?”她笑了,有点兴奋。 

  “真的。” 

  她拿出了一个水晶的红酒瓶子,两只水晶杯子,放在我面前。“喝一杯。”她说。 

  每样东西都在我面前闪光,我有默昏晕,我拿起酒喝掉了,反而精神有点清醒起来。回去吧,我跟自己讲,还是回去的好。 

  但是家里日常的生活,公司里正常的工作,都使我觉得厌倦了,我真想在这里躲上一辈子,变成另外一个人,永远不再出现在外边的世界上,我在银行里有足够的钱可以过一阵子,我忽然有了这样的打算。 

  她坐在对面,含笑的看着我,好像晓得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有点羞愧的低下了头。 

  回去也没有用了,从今夜开始,我的生活有了转变,即使我依旧生活在妻子身边,我的心已经离开了。 

  我还是索性留下来吧。 

  还有什么分别呢? 

  我脱了外套。 

  她还是在微笑。 

  我把头靠在沙发背上。也许我一直想要一个像她这样的女朋友,但是我在独身的时候没有碰见她,但这一夜我会记得,我永远会记得今天。 

  恐怕短暂的快乐比一辈子的盼望来得好。一辈子是太长的事了,大家都拖得又累又辛苦,像我与妻一样,开始为一些芝麻绿豆的事争执。而她,即使隔了好几十年,当我想起她,我仍觉得她是美丽的。 

  美丽是短暂的。 

  “乔。”我叫她。 

  “什么?”她侧一侧头,用心倾听。 

  “坐在我隔壁。”我说。 

  她依言坐在我隔壁。 

  “你要知道我的名字?” 

  “你愿意告诉我?”她问。 

  “你会记得我的名字?”我傻气的问她。 

  “你要我记住?”她看牢我。 

  “是的,我要你记住。” 

  “告诉我。” 

  “我姓方,方家明。”我说:“记住了。” 

  “记得。”她点点头。“方……家……明……。方家明与乔。”她很快的说,而且笑了。 

  “你今夜可快乐?”我问。 

  “有种可遇不可求的快乐。”她答。 

  “如果我还没有结婚,我会向你求婚。”我更傻气的说。 

  她摇头,“你会对我厌倦,我们都是人,只不过是人,当你厌倦的时候,你会在舞会里挑一女人,跟她回家,然后我就在家里默默的等──” 

  “我不是随时跟女人回家的。”我截断她。 

  “但是你跟了我。”她嘲弄的说。 

  “你是例外。” 

  “也有其他的例外,那只是你的藉口。” 

  我有点生气,“不管你怎么说,我不是乱跟女人回家的人,如果我要女人,以我目前的──” 

  她笑着接下去:“身份地位,你可以找到很多,谢谢你挑选了我,我感到荣幸。”她举了举杯子,又一饮而尽。 

  她真是能喝。 

  我们都喝了很多,她开始说很多话,告诉我她小时候的事情,念书、交男朋友、留学、家庭,琐琐碎碎的事情,经过她的形容,都变得极之有趣味,我发觉我与妻子在十年内说的话,还没有这么多。 

  说完了她的事,她问我:“你呢?” 

  我怔住了。 

  我有什么好说?比起她,我是太平凡了,我有什么可以说的? 

  “你是怎么结婚的?” 

  “我只是,理所当然的结了婚,像所有的男人一样。” 

  “她爱你吗?”她忽然问:“你的妻子。” 

  “我想爱的,不然,她不会嫁给我。”我说。 

  “多么奇怪,嫁一个人未必要爱一个人。” 

  “她是爱我的。” 

  “好好,她爱你,我不要与你吵架。”她笑了,笑得狡猾。 

  但是她爱我吗?我细细想了起来,或是问:我爱她吗?我们只是在一起生活了这许多年而已。她一向没有注意过我的犬齿。我们从来没有好好的交谈过,一切好像只是规律,因为我们在婚姻注册署签了字,我是合法陪她睡觉、养她的男人。日子越久,束缚越多,于是我们两个人就乖乖的就范了。 

  我不愿意再想下去。 

  今天对我来说,是特别奢侈的。我没有走。 

  我留了下来。 

  反正我会找一个说话,来遮掩一夜不归的真相。 

  从今夜开始,我是完全的变了。 

  她的房间是美丽的,与她的人一样。一张铜柱的床,无数的镜子。 

  我叹一口气。 

  我并没有把这个当艳遇,但今夜我捕捉到了一点梦想。 

  然后天就亮了。 

  我连电话都没有打回家。 

  我只睡了几个钟头。我点了一枝烟,吸了一口。 

  她睡在我身边。整个人伏在床上,我只看到她一头的黑发与美丽的肩膀。 

  我多么希望她是我的妻子。 

  她醒来了,没有转过头来,她问:“几点钟?” 

  我拿起表,“九点半。” 

  “你快走吧。”她说。 

  我吻她的背。 

  她很平静的说:“迟了就更不好解释。” 

  “我很抱歉。” 

  “别说这种话。”她坐起来,头发被在额角上。 

  我替她拨开头发,“今夜你可会寂寞?” 

  她点点头。 

  我点一枝烟给她。 

  “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常常会抓错东西。我是个例子,一当我寂寞,我便马上急不及待了。你结了婚,很好,你回了家之后,我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我忘不了你。” 

  她大笑,“听听看,这些对白,多么像时代曲。” 

  我也笑了。 

  我含着烟穿上我的衬衫。 

  “你回去告诉你妻子什么?”她好奇的问。 

  “我送一个醉酒的朋友回家。” 

  “她会相信?” 

  “会,”我说:“我从来没送过醉酒的朋友回家。” 

  “她是一个好妻子。你也是一个好丈夫。”她说。 

  我伸手摸她的脸。“谢谢你,你也很好。” 

  她微笑,然后眼泪流下了她的脸颊。 

  “好好的画你的画。”我用手指揩去了她的眼泪。 

  但是我自己也想哭。 

  她仍在微笑,“一片灰尘,”她说:“掉进我眼睛里了。” 

  我不得不走了。 

  “谢谢你。”我说。 

  “不,谢谢你。再见!” 

  “再见。”我说。 

  我拿过了上衣,走到客厅,开了门,离去了。 

  天在下雨,没有阳光。 

  回去我会编一大堆话来骗妻,她是会相信的。她不会了解我,但是她相信我。 

  我扬手叫了一部车。 

  我记住了乔的门牌。 

  但是我不会再去。 

  正如她说:美丽是短暂的,我回去也没有用。 

  我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抽出一枝,点着了。我会记得她的脸。但是我有家庭、有子女。一个人到了某个年纪,自然会把理想放弃,我不愿意失去现有的东西。这个晚上之后,恐怕我永远见不到乔了。 

  我必须要记得我是一个有理智的人。我是一个成人。 

  车子驶向我的家。到了,车子停下来,我付了车资。 

  妻马上打开了门。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很焦急的问。 

  我有点歉意。我说:“一个朋友喝醉了酒,我们几个人把他抬回去,闹了一个晚上。他不肯放我们回来。” 

  妻松了一口气,“我的天,下次可记得打个电话回来。” 

  “电话?”我笑,“还会有第二次吗?” 

  我说谎,说得那么真,连我自己都大大的吃了一惊。 

  妻听得出这是谎话吗?我不知道。 

  也许她也向现实低头了,就像我那样。但是昨夜,我却做了一个真正的人,没有虚伪,没有矫情。乔是真的。所以她注定是寂寞一辈子。 

  而我的妻子,她不但美丽,而且聪明,得过且过,她不是一个认真的人。她付出的不多,要求也不高,她懂得生活,她适合这个世界。 

  但是我不会忘记乔。 

  我不会。 

  她是这样难得的一个女子。 

  而从那一夜开始,我想我是变了,我变得很不满现实,变得比以前沉默。 

  不过我始终没有再回去找乔。 

  那天我碰见她,是在一个应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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