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山如画-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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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泠听她又是土匪切口:“你还打算去做土匪?”
十七讪讪点点头,她明白他希望她改邪归正的善意,可是,她无能为力。
“你就不能不做这个?”
十七相当无奈:“夏公子,你以为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吗?我要吃要穿,偶然生病还要银子去看大夫,为了防老还需要存些钱。南煦治安虽好,可户籍严谨我进不去。其实,我先前也在别的国家尝试别的营生,可是……”但凡有些活路,她又何必以盗匪之身来养活两位爷爷?
“可是什么?”
十七指指自己的这张脸:“夏公子见惯了江南美女,可能我赵十七不入你的法眼,可是,我想做些本分的营生,不是让人强拉了去做小妾,就是要霸占了去当姨娘,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居然连口正当囫囵饭都没法吃。只有做土匪,干活带面罩,出入像老鼠,兄弟可以自己挑,没有人来骚扰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人生快意,莫过于此……”
一聊起以往自由自在的土匪生涯,她便兴奋得神采飞扬:“所以,夏公子和姜将军所希望我过的那种市井日子,恐怕十七有心无力了。”
夏泠一想是有些道理:“户籍倒是不太成问题的。你如今的情形,在天连山恐怕不能再干从前的营生了吧?这样吧,给你些钱放在银庄里,你再随便找一个活儿干着,也就能将日子过起来了……”
十七打断他:“夏公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赵十七向来自食其力,从不吃男人的软饭。”她斜他一眼。
夏泠失笑:“你管抢人钱财,叫自食其力。”
“这就是自食其力嘛!”十七自己先笑了起来。
人与人的选择是不同,与人勾心斗角有什么趣味呢?
赢了别人,输了自己的大好年华,算什么本事?
面对自己已然乖戾无情的命运,能够问心无愧地做一个红尘中的快活人,在赵十七看来,这才是本事。
她的出身虽则特殊了一些,试问世上谁觉得自己出生乃是得天独厚、无可挑剔的呢?
那之蓝国的绯颜公主,如此美貌与才能并重,富贵与荣华同在。十七记得,小时候,她将她送出岂兰崖之时,那公主拉着一张漂亮的苦瓜脸,梨花带雨地跟她抱怨命运不公。
搞得那年同样小小的十七,还要抱着她的纤纤小肩膀,小小地安慰了那小公主一番。
被夏公子带来,本想看看他把那些书怎么了。
到底他还年轻,斗不过这个山洞里原先的那一只“老狐狸”,真正要紧的东西还是没有能被他打开。
十七放了心。
夏公子也没禁她的足,要走随时可以走。
只不过,库勒尔草原上有她不想见到的人,隐居在此处又有人解闷,又有人聊天,还有千羽千寻两个小孩子,可以被她欺负,何乐而不为呢?
“我知道冒昧了:赵姑娘,肯不肯,以后让关九郎照应你?”
“关大人?”十七觉得她和关九郎完全就是搭不上边的两个人,严辞拒绝:“关大人身居高位,我一介小土匪,不合适的。”
“是吗?我看你俩挺合适,有他做靠山谁敢欺负你?”夏泠打算跟关九郎商量一下,郎才女貌,年龄相当的,能否换一个方式“囚禁”她。
十七暗道:简直乱扯,我还看你俩挺合适呢!
她打出一招太极拳:“关大人是出了名爱打光棍的人。夏公子,你不会是想害我被拒绝,丢人现眼吧?”
“有这个事情?”
“库勒尔都传遍了。”十七对于大漠八卦十分津津乐道,“关大人也是漠北十大美男子之一,当初有好多姑娘想接近他,他那张脸哟,好生的难看。”
“哦,”夏泠笑,原来还有这个排名榜,受教了。他也似乎觉得关九郎性子跟旁人不太相同,太过执拗了。
夏泠便说:“也好,以后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嗯!”对于他的语重心长,赵十七随便敷衍了一下:哼!只消没有他的瞎掺乎,她赵大当家的哪一天不是过得有滋有味的?每日里坐井观天,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青蛙。
夏泠望着远处的云:“明日,我打算回岚京去了。”
十七玩弄着手中的刀,听他说:“我将书橱里的书分作两堆,一堆都是子史经书,有不少是孤本,我把市场行价都写了书签夹在扉页,你可以拿去换些钱;一堆都是过于怪异的书,流传出去恐对世间不利。你若不介意,明日临走,我让千羽把书烧了。”
他并不担心十七拒绝,有千羽千寻在,那些书非烧不可。
十七笑一下:“夏公子,你这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如今弄成这样,怎么肯回岚京呢?我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你不留下来尝尝?”她略停顿一下,爽利地捅破了他的窗户纸,“你倒说说看,你凭什么认为,我赵十七连给你送个终的能力都没有?”
夏泠目光微微流转,看着苍鹰再次从眼前一掠而过。
赵十七坐在崖头,裙角飞扬。
石台看景之后,夏泠没有再提出离开岂兰崖的话题,他和千羽一起,将那些他认为太过邪门的书,当作柴禾给十七生了炉子。
一伙人安安生生过起了小日子来。
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再提起夏泠身体的问题,有时候他当着众人的面毒痛难以自制之时,也没人对他表示怜悯,只让熟悉机械的千寻把他送回石屋了事。
大家该吃饭的吃饭,该说话的说话,正骂人的叉着腰继续往下骂。
赵十七一无所长,唯一的爱好就是坐在风沙里拉着嗓门,学羌零牧人唱几句声音沧桑的长调。每一次她开始乱唱的时候,千羽千寻就偷看夏泠,知道他们公子对音律要求甚高,赵十七那明显走腔走调的难听歌声,肯定令他难以容忍。
谁知夏泠对赵十七的歌声,毫无意见。
过了一阵子,夏泠忽然兴起,削了一根老竹子,说要吹箫给大家听。
老竹子现制的粗萧,吹起来让人捂耳朵,不过他也算真有些歪才,没让大家受太多的折磨,三日之后便成了调,五天之时有了曲。一曲《平沙落雁》吹得风波平平,荒烟漫漫。
黄沙高崖上,千寻怀抱重刀,站在高处一丝不苟地为大家放哨。
石洞中,千羽还在书架上寻找得用的书籍。
夏泠和十七坐在胡杨树下,他吹箫,她托着下巴听。老竹子做成的萧吹不成几个调,翻来覆去就是那几首,十七倒也听得很有兴味。
不知不觉,秋到浓时。
胡杨树化作满天金叶,在风中飘得华美。
黄片落定、碎金满天。
夏泠正将那“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吹出一半的时候,那杆老竹子终于捱不住他日日折腾,呜咽一声从中间裂出一条缝来,深黑地仿佛能直扎入人心中。
萧折如谶语,当然是不吉利之事。
十七已经听熟了他的曲子,从身边抹了一片胡杨叶,含在嘴里吹起一串叶哨。叶哨音韵更少,几乎听不出她在吹什么。
不过,夏泠这几天成天都在翻这几首曲子,他听得出,她在替他将曲子续完:“……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地闲愁……”
单调的叶哨声混在大漠秋日的长风中,忽重忽轻。
十七含着胡杨叶,望着远处的云彩。
转眼又到了马肥秋高日。库勒尔草原上,羌零人应当正在逐水草而转场。黄沙漫天风满地,牛羊成群马儿跑……
十七含着胡杨叶,一遍又一遍地吹:花自飘零……水自流……
很快就会胡杨叶落尽,到时候,十七拿什么给夏公子续曲子呢?
夏泠砍了一把扫帚,毁了一根掸尘,终于又弄出两根老竹子:“我做成两支箫,教你吹如何?”十七不会什么上台面的乐器,最爱学着草原牧人,扯着嗓子吼几句羌零长调,看着这两根真正的“老竹子”,深感为难。憋了半天,心想天冷,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便点头了。
夏泠见她答应学了,低下头将竹子精心地磨短、削薄、钻孔、定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作成了两杆箫,将她招到身边,一个音一个音地教十七吹。
十七吹得着实难听,如同破了的铁锯子一般,将千羽千寻折磨得几乎聋了双耳,只有夏泠笑吟吟夸十七很有音律天分,吞吐、纳气、指法都很有法度,进步很快。十七也就越发自信,吹着吹着居然也入了调,夏泠便将几首浅近的曲子教给了她。
夏泠通过吹箫,摸清了赵十七的气息脉络:“十七,你想不想恢复一点内力?”
“?!”十七摇头,“不想,能吃能跑就行了。”
恢复内力需要逆行经脉,还是算了吧。
当初从岂兰崖逃出来,她知道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只能任人鱼肉,所以费尽辛苦恢复了如今一点的能力。有了这些本事,她方有了跟命运叫板的底气。
不过,当她再要练回内力的话,她发现难度太大,稍有不足便会身心俱焚,所以才不得已放弃了。
话说,她的人生理想,跟当猪没什么两样。
——能吃能跑的猪常见,会内力的猪谁见过?
夏泠看她懂得其中的窍门,也就不勉强了。
这一日他拆了一件薄绢夏衫,糊了一只大青鸟风筝,他跟纪子学过画,将纹饰描得清雅典丽。十七坐在他身边:“这个东西,真能飞上去?”
“这是自然。”夏泠眯着一双长眼,给风筝提行线。
“这岂不是很有趣?”十七抚摸着那长长的绸缎飘带。
“江南春秋两季,风和日丽,数百只风筝一起飞在天上,只要线够长,可以飞到二十丈开外,受了天风,拉都拉不下来。”
十七没去过江南,想象了一下:“现在就是秋季,我怎么没见过这东西?”
“漠北的风都是乱的,放不起来。”
十七缠了他半日,他才说岂兰崖的山势处有山谷风倒是可以试着放一下:“不过,千羽千寻不行,要贴壁而走。”
“我能行!”
“你速度不行,除非有点内力。”夏泠说,“我知道逆行经脉会叫你吃苦头。我问你,现在没拴着你、没绑着你,你为何不逃?”
“看你们适应不了大漠生活,所以……”
“是不放心那些密洞里的东西,又无力保全,对不对?”
“……”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你连千羽千寻都应付不了,甚至,连个风筝都放不了,你有什么用?”
“……”
十七看看风筝,再看看他:“那我试试看?”
“没有‘试试看’这个说法,半途而废就是走火入魔。”
十七觉得他似乎真懂得,想了想:“好吧。不过到时候,”她看着那青鸟风筝,“你要教我放风筝。”
“这不需要教,你一学就会了。”
“如何恢复呢?”
夏泠低声说给她听,十七看了他半天。
第二十五章 狠话
十七最后还是答应让夏泠给她通脉络,舒筋骨,稍微恢复一些内力。
他发现十七的经脉都受过损伤,要推倒重来还是很有难度的。十七为了能够恢复功力,浑身被他施针,按照他的指导逆脉运气,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她从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恢复内力又是她内心希望之事,既然答应了,也就咬牙坚持了下来。夏泠也不能让她练太猛,每日花费两个时辰调理气息。
她练得昏头昏脑不干活了,却发现山洞里并不缺吃的。
夏泠如此解释:“千羽千寻不是没长进的孩子。”
天气越来越冷。
十七从前有功夫在身上,单衣便能度过严冬,所以山洞中并没有什么御寒的棉衣。这一次被夏泠带来,走得仓促没有带足的衣裳。如今她的练功并非正道,损耗了很多元气,整个人成天萎萎的,畏冷虚寒,四肢冰冷。
夏泠便让千寻拆了他一件黑色貂裘袄,给十七改一件暖衣。
“我不要。”十七不喜欢披动物皮毛在身上。
“都已经改好了,不要也得要。”千寻非常不满,心道,老子身为机械大师,动个针线他妈的容易吗?说话便有些冲。十七自然不买他的账:“裹着一身毛,睡觉会做噩梦的。”丢还给他。
夏泠听见他们争执,过来将十七拉到面前。
他握一握十七的手:“你自己看看,冻成什么样了?”
他给她将裘衣穿上,又将那因嫌长而裁下的一段黑色裘皮当作围巾,轻轻地系在她的脖颈上。
十七活到这么大,哪里见识过动作如此温存细致的男人?顿时有些呆,由着他摆弄。
他用手指抚开她沾在唇角的一丝乱发,笑容温柔地渥着她的手,直到感觉到她渐渐暖和起来,才松了手。
赵十七也就浑浑噩噩穿上了皮毛衣。
随着治疗的越来越深入,摸骨探穴,通经切脉,为了防止她走火入魔,十七身上的穴位几乎都需要被他摸遍。
夏泠跟她一步步沟通,让她逐渐接受。
十七没有好生做过女孩子,一把头发常年乱七八糟,只有在且先部落中学着打过几天辫子,当时也都是有香格尔和桑尺大妈为她梳头理妆的。
这些天,她在夏泠面前晃来晃去两根扭七八歪的长辫子,让看惯了女子们精心修饰的夏公子瞧着有些不顺眼。
他让十七坐到自己的面前来,取了自己的角梳,搜了几根比较细巧的自己的发簪,打算将十七打扮打扮。
十七这阵子跟他们混在一起,每日里也收拾得挺干净,一把长发捏在手中,如同墨绸一般光滑柔亮。
夏泠却沉吟起来,上一回她的头发很脏,挽发髻倒是挺容易,如今的头发太滑,他似乎挽不起南煦朝女子们那些玲珑复杂的发式。
十七坐在他面前,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动静,回头问他怎么了?夏泠说:“好似要涂点什么才能把头发固定住。”他身为男子,这种女子细节还真不了解。
他问问千羽:“千羽,你知道中原女子拿什么固定发髻?”
“无量寿佛!”千羽气愤地念一个道号,“公子,我怎么知道?!”
十七看着千羽的表情,笑得靠到了夏泠的肩膀上;夏泠的手指纠缠在赵十七的长发中,也忍不住在发笑。
千羽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这两个人,整天在他面前拿着肉麻当有趣,暧昧来暧昧去的,让他这个以修炼“房中之术”为己任的道门出家人情何以堪?
——哼!千羽打定主意,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他们!
夏泠转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千寻,一看到他光秃秃的大脑门,联想起他的师娘春三笑也是一个光秃秃的姑子头……他放弃了:“算了,十七,你就打两个辫子算了。”
“那,你把我头发拆了干吗?!”赵十七不干了。
“我帮你重新打起来。”夏泠的手指重新嵌入赵十七的乌发之中,分成三股,一条一缕慢慢打成两个细长的辫子。
他的手指宽厚,用力也均匀,十七的发根在他的指中被摩挲得十分舒服,她闭着眼睛:“以后,你帮我梳头好吗?”
话音一落,千羽千寻同时忿然:夏公子在岚京被一干才女、闺秀当天人也似的待,跑到这里来给她这个匪女当梳头人?这两个人基本被夏泠当作弟弟看,当场就要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