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山如画-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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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泠眨眼:赵姑娘长云山之时便看出苍木离不开羯库的帮助。其实,羯库身为前任羌零王之子,他终有一日会搬开苍木这块跳板,成为库勒尔草原的王者。
“可是,在长云山,我看到他为了迦耶族人,也曾不顾生死!”枉十七一度对羯库还十分信任。
夏泠望着她:人心无信,天地无情。
羯库在长云山帮助迦耶人是真,不等于他在库勒尔草原会信守诺言。
因为,库勒尔草原在羯库心中,有他部落中数千人的鲜血性命堆积起来的执念。羯库这些年在且先部落的生活中,不是欺骗便是屈辱。他若是一个纯忠守信之人,如此艰难的荆棘之路,他如何能一步步走完?
“你们,为什么要选苍木?”
夏泠咳了起来,一咳便牵动得体内剧痛不已:选苍木自然是无可奈何之举,羯库能够做上萨满已不容易,还有什么余地让他去挑拣?
“你们将苍木推到如此地步,便是要有朝一日让他成为你们牺牲品么?”
夏泠笑着摇摇头,嘴角有淡淡的血丝:其实,这些年苍木做得很好,他与小部落联姻,在与皎皎公主的关系上处理得十分妥善,皎皎公主的阿爸虽在壮年,已经出于对自己女婿的信任,将整个部落全权交给了苍木。
只要羯库不出手,苍木其实完全有潜力成为一个依附南煦朝,给自己民族带来平安与幸福的羌零王。
“羯库不会动苍木的,对吗?”十七问他。
他摇头,嘴角的血丝又多了一些。
“为什么?”十七不信,“他明知道,他若敢动苍木,我会杀了他!”她的杏眼里重新汇聚起杀意来。
夏泠再次摇头,皱着眉开口:“且先……且先……”
库勒尔草原不仅有苍木,还有且先部族。
等到时机成熟,羯库会跟赵十七弈一局死棋。
苍木身死,羯库在,对于三万且先人来说,不过是换一个部落王,照样过悠闲的游牧生活;羯库若再意外身亡,且先部落势必卷入权力分崩的战火之中。
所以,哪怕苍木被害,赵十七照样不敢动羯库。
十七绝望了:“你们会如何动苍木?”
夏泠牵牵嘴角,方才的一句话已经让他的内脏伤势又牵痛了,实在无法再开口。
只能低头摇了摇:杀一个人,未必要用刀。
苍木在南煦作诗,一字之差可以让他入文字狱;苍木在草原为王,一点醋意可以让他后宫着火;苍木在朝中投靠的人略有不妥,可以让他陷入牢狱……苍木如今亲近南煦朝,还不是成了他们掌心的小虫?
苍木十分需要真心为他好的人帮助。
夏泠虽然令苍木成为了应兆之人,使他多一些政治资本回到羌零部落。可是,衡王横插一手,让苍木入马球队,这无疑就是对“应兆”之事的一种考验,此次马球的胜败对苍木而言,尤其重要。
十七话已问明,替他擦去口角的血渍,回头叫千羽和千寻进来照顾公子,便从夏泠的屋子中走出去。
千羽千寻言言三个人,迫不及待地奔入公子的屋子,看看她将他如何为难。
十七来到苍木的屋子,她却没有听到苍木的声音,她抓到一个孩子,问:“苍木小王呢?”
“小王在马厩。”
朝云将军的马厩极大,足有数十匹高头骏马,十七本在草原流浪过,对这些牲畜有着天生的亲近。她一路走过去,马儿们纷纷向她唏律律长嘶,如夹道欢迎一般。
夕阳下,飞雪的白色身躯,宛如流云美玉。
苍木正拿着一个毛刷在仔细清理着飞雪的鬃毛,听到马嘶,抬头看到十七过来,便停下了手。他如今身高腿长,肩背宽厚,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十七控制住自己上去搂住他的心思。
走到一匹褐色的马匹前,轻轻抚摸潮润的马鼻,闻着干草、马匹与皮革缰辔揉杂在一起的味道,那让她想起无拘无束的大草原。
她轻轻跳在栅栏上,对苍木道:“你继续洗吧。”
“也快好了。”苍木将马刷在木桶中清洗了数下,搁到一边:“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吗?十七道:“今日累着你了。”她特意说起了羌零话,那是她美好的记忆。
苍木看了看她,以中原话回道:“没什么,明日我一定不能输。”他弯下腰,低头检查飞雪的马蹄铁,一人一马,如在扎休措湖畔一般健美矫捷。
十七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我们……我们赢了以后……”一起回草原,做一对普通的牧民夫妻,天长地久地与雪山草原为伴,好吗?
她问他:“赢了以后,你打算如何?”
“赢了以后……”苍木看了看四周,浅浅一笑,这里哪里是谈论机密之处。
继续用中原话说,“这些日子在南朝,我看到此处法令严明,政律严谨,若羌零部落也能略得一些皮毛,想来就不必有如今的混乱。先前统领三万人的部落,如今我手中有十来万人了,略有兵燹天祸,时常饿殍满地无可收拾。”
他放下飞雪的马蹄,望着渐渐淡去的暮色:“我问过此处的官员,他们黄水也时常决堤。动辄数万人,乃至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可是他们府州有粮仓,皇上会派巡抚赈灾,听起来就是有条不紊的。我希望回去以后,改变一些羌零人的生活习惯与部落旧习,设置一些各司其职的官员,让他们也能尽量规避天灾,减少人祸。”
十七也以中原话回他:“苍木,我问你一句话,你能否以实相对?”
苍木低头:“十七,这里……不是说话之处。”
十七心中蓦然一痛:太阳神一般明澈快乐的少年,说话也学会了看人看时机。
十七跃下栅栏,一把拉住他的手,自己先跳上飞雪的马背,回头将他一把拖上来:“我给你找一个说话之处!”
马缰一抖,飞雪长鸣一声,载着他们冲出将军府,向暮色茫然的山中飞奔而去。
山中的风光依然是松涛如海,赵十七却已视而不见。
她似乎已经回到了如风一般的草原,可以与心爱之人共乘一骑,在草尖花香之中尽情欢乐。
不知疾驰了多久,苍木自她的手中一把夺过缰绳:“十七,前面是断崖!”
十七果然看到一带青嶂,如匹练般的瀑布,从天而下,阻断了她的去路。飞雪高高抬起前腿,似要将他们两人都掀下马背。
白马鬃毛扬飙,十七大叫:“苍木,你要不要做羌零王!”
山水合鸣,空谷回响,天地玄黄在她耳边奏响着那首远去的遥远牧歌。
苍木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深深搂住十七,将吻印在她的发顶。
泪水褪尽,十七才发现,自己和苍木,正在前日与夏泠一起雨中谈话的地方。
行至路尽头,可效古人一哭。
她仿佛听到了那荒烟蔓草间痛快的一哭。
泪水再次滚滚而下,当青嶂掩盖在红尘之中时,她似乎又看到了夏泠淡淡的笑。
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还给过她另一个暗示:羯库有了棘手之事,还要找夏泠来解决。过去是如此,现在么,自然依然如此……
回到朝云将军府的时候,夜上繁星。
十七推开守门的千寻,垂着头再次走至夏泠的床边:“夏公子,你是做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关注过。可我知道你不会是个无所事事的清闲之人。我能否在你手下做事,换苍木的平安?”
第十八章 纪子
一弯明月照九州,有人忧愁有人欢。
皇上今夜宿在苍郁山的行宫中,以便明日一早乘着清辉摆驾三宝台。
太子李墒素有“纯孝”之名,早早与文武百官一处宿在行宫外半里地的驻跸大营内。
这三宝台,还是上一回为了“斗鸡大会”而建。
皇上花白的头发束在紫金九龙冠中,与随带的陈嫔李良宜等几位宫人们赏了一回月,听了一阵风,感叹一番“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之后,胖团脸上轻松快乐了一些。
政事烦恼,国务烦恼,皇上是个一听见批奏章便头疼的人,这些天借着祭天大典,须好生轻松一番。又留下目前新宠的之蓝国公主绯颜,准备听一番乐奏。
绯颜来自西域,不但一手胡琵琶弹得如玉溅珠,还擅长剑舞,妩媚中透着飒爽,与中原闺秀有着截然不同的风貌。她平日说话柔婉明理,挑逗起来又热烈泼辣。
有道是“十八新娘五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将个明帝逗弄得面色红润,如老树开花。
可惜绯颜公主身为外族,不得晋封妃嫔之列。
前些天,蠢蠢欲动的皇上被诸位大臣“进谏进谏再进谏”,才勉勉强强同意将这位可人儿只封了一个宜昭。因这位公主肌肤如天上明月般皎白,李绩特地赐名为“纳雪宜昭”,以显示宠爱。
皇上正与纳雪宜昭在轻纱珠帘之中款叙真情,有小黄门来报,说是清蓼侍诏纪子瞻有事面君。
明帝圆胖脸瞬间放光——又来一个可人儿!
这位纪公子出身寒门,家乡受灾流落到京城。
因生得美貌,不久便闻名京畿。
当时皇上正在壮年,忽然兴起想要尝尝男色。便将这位家世菲薄的男孩传入宫中,果见他体态柔软,眉目妍秀,很是令皇上愉快了一段时日。
皇上略把玩了几次,到底对于男色只是图一个新鲜罢了,不久便将他搁在宫中。
纪公子是个安分之人,跟着宫中的闲人读书写字,还学着世家子弟的模样,学一点骑射,不尴不尬地打发着他的岁月。
过了两年,皇上因喜爱书画,欲广纳丹青人才,开了清蓼画院,令天下士族之中喜爱绘画者按题作画,选上者可入画院专司作画。
皇宫藏画丰富,吸引了天下数百画者入宫应试。
这纪公子安静了这些年,忽然长跪宝銮殿,要求入试画院。
皇上心想,一介寒门弟子懂得甚么书画诗文?因与他有些情分,破例让他入院应试,也可令他知难而退。
李绩记得当年出题之人是齐安老侯爷夏正铎,取了一句古人之诗:“蝴蝶梦中家万里”。
大多数应试画者作图均为春花秋月,蝴蝶翻飞,好生旖旎。
唯有一张图,画了“苏武牧羊”。
那苏武白发苍苍,枕杖而卧,两只春蝶在他头顶翩然起舞。远处是雪山草原荒芜苍茫。其画之意境苍凉开阔,那去国还乡之情,让人观之潸然泪下。
夏老侯爷看得感叹连连,说温柔乡久,还有人能画出这关山月冷,实在难得。当场将此画定为榜首,作画者正是寂锁深宫的纪子瞻。
纪公子以画技改变了自身的命运,被封为“侍诏”。
他出身寒族,在官职上是裹足难前了。好在有了自由身,有时还能随一些士族子弟出京“搜得奇峰打草稿”。这些年,学问越发有了长进,连明帝有事无事也爱传他到御前宣讲一些书画之艺,修补一些古残册页。纪公子最喜欢马,闲来在皇上的御马坊中,骑马喂马,还画了一幅《六骏图》,神气毕现纤毫有致,颇受明帝称赏。
纪公子待人接物谦恭有礼,画技也渐臻纯青。
皇上如今对男色虽已无太大兴致,不过,有如此养眼之人在面前谈书论画,对帝王心来说,也的确是享受。
听见纪公子求见,皇上与美人惜别之后,命令:“摆驾御书房。”
纪公子此来倒不为别的:“皇上,能否恩准臣明日参加马球赛?”
皇上沉吟:当年他们一群人以君莫忘大小姐为首,在南煦东北边疆的长云山,踏山寻青打猎游玩。
偶遇微服私出的北祁皇子,都是年少气盛之人,彼此不知身份略口舌了几句,便赛起了马来。当时一共有六个人,君家的两个双生姐弟,齐安侯府的小侯爷,两个随行的年轻奴仆,另外就是这位纪公子。
那北祁皇子斗了一场马还不足兴,问他们是否擅长马球,他也喜欢此事,不如约一处好生赛一场。
朝云将军君顺意是个极其懦弱的男人,所以子女个个性子嚣张跋扈得无法收拾。
君家的一对姐弟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当场拍板定了下来,剩余的几个不是身份低微,便是如夏小侯那般,完全还是个小孩子,半点主意都没有,只顾兴冲冲地要求加入。
不久之后,那北祁皇子便以太子身份,传国书,递金杖,邀请朝云将军府的马球队至丘郊一会。
两边孩子们的戏耍之举,一下子变成了事关国体的大事,李绩记得当时将他急出一身汗。只能去找那个娶了他妹妹在老牛吃嫩草不管国事的夏老侯爷,别人不说,先将那夏小侯收管入府再说。老侯爷笑着给皇上打马虎眼,不过是孩子的玩意儿,就让孩子们去玩一场吧。
君大小姐听说惹了北祁的皇太子,带着几个弟弟一起商量了一阵,几个人陷入了苦练之中。
一个月后,北祁丘郊,六个人大胜北祁皇太子慕容逐的马球队,其中之一便是纪子瞻。
皇上看着纪子瞻秀丽的面容,缓缓想着:此事,让这位当年参加过的人再次参与一番,怕胜算高一些。那清关王带来的个个都是军人,尽是一些小孩子与女子,只怕吃不住。
而且,那夏小侯怕是个靠不住之人。
说是去打仗吧,得了风湿回来连路也不能走了;前几日还似乎精神尚好,方才传来讯息,说下雨之日染了风寒,已卧床不起了——这年纪轻轻的,如何跟个纸人似的。
不过这样也好,齐安侯府是从老侯爷做辅弼大臣起而传袭的侯位,与朝中诸重臣关系紧密,夏小侯爷真要一本正经做起重臣来,单单他与太子的关系,就足以形成一股势力庞大的太子党。
一夜山风吹过。
第二日清晨,阳光如许。
北祁林平志倒也曾打算滞后到场,给南煦一点威势。
奈何南朝方面似乎一直举棋不定,一会儿天气不明,一会儿大雨阻道,到昨日后半夜才定下了马球比赛场所。
朝云将军府的君三小姐又托人送来一张柬纸,恭问清关王何时入场热身,他们可以彼此错开云云,林王爷也就只能提前到了比赛之地,免得被他们占了地利之优。
君莫言带着前来参加马球之戏的人马立在三宝台前。
时光尚早,夏山笼翠,那山林间的无数绿叶经过一夜的滋润,缓缓吐出淡蓝色的雾霭,将三宝台罩得蓝烟紫雾。
君莫言一群人,除了苍木仍然是羌零族的衣衫,一色儿均着黑衣若墨,衣角翻动着细细的银色祥云纹饰,脸上罩着一层马球激战之时,防止风沙入喉的白纱。
果然如那位夏侯爷所说,朝云将军府来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
马球之戏每队出六人,加之候补之人也不过十来人。林平志正在等他们让出场子,君莫言一声呼喝,朝云将军府的十匹马忽然撒开腿在场子之中疾驰而起,君莫言打头,几个孩子在中间,苍木和赵十七压阵,但听得马蹄如雷贯耳,清静的黎明被他们一阵阵打破。
一圈跑下来,马稍稍有汗,君莫言对林王爷微微一笑:“林王爷,场地已清,请热场。”
林平志却是一个恍惚:当年那位君大小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