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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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法往前再走一步,无数悬浮着的花瓣构成了一面花墙,阻挡住了她的脚步。
“你的胆子,可真是大。”
那个人的声音透过花墙传来,许是经过了花瓣的过滤,那原本应是责备的话语落在她的耳中,却似乎多了几分温柔。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空中静止着的花瓣重新坠落,簌簌如雨。
花雨中,她听到他的声音:“你发间所戴的是什么?”
她没有料到他会忽然这样问,条件反射地摸向自己的发间,随即反应过来。光滑的发间,绽放着一枝幽幽的梅花。
“是一枝梅花。”她低下了头,声音很小很小。
然而,他却没了声音。
她抬头寻觅,却发现花雨彼端,那个人的身影已不知何时悄然不见。
她跑到他方才站立的地方,然而那个人就仿佛幻影一般,连任何痕迹也没有,甚至不曾有过一丝存在过的气息。
他,真的存在过吗?
那一刻,深沉的无力感将她包围,心口亦再次隐隐疼痛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样离开这里。
她很累,她想睡了……
她躺了下来,满地的落花很绵很软,像最温暖和床铺,或是最寂静的坟冢。
漫天落红飘然而下,落在发上、睫上,蒙住了她的眼睛,和呼吸。
☆、十二、咫尺(1)
朦胧中,阿棺听到了很多很多的声音。
她听到叔叔微带颤意的声音散在漫天飞舞的梨花里:“流湘,梅花……梅花开了。”
她听到楚延歌似是承诺的话语响起在耳边:“棺儿,我以后,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她听到在黝黑的棺材旁,魅儿幽咽而执着的声音:“就让我借用你的身体,取代你去唤醒他!我欠你的,来世再来偿还吧……”
她听到阿亮激动地说着,眼睛闪闪发亮:“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大侠!”
她听到了冥河之中,娘亲亦真亦幻的话语:“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最后,她听到了那声雪夜里的叹息。
“这样傻,教人如何放心呢?”
如何放心……在这世上,除了叔叔与阿亮,还会有人因她而不放心吗?
如果答案是有,她原以为,那个人会是楚延歌。
“棺儿,棺儿!”
耳边传来呼唤的声音,恍然间,仿佛回到了苎萝河畔的那片芳草地。小小的女孩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身旁的同伴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夜,呼唤声化作梦里的蝉鸣,穿过时空的彼岸,声声回响。
“阿亮……”
在说出这两个字的一瞬间,阿棺便已意识到那不是阿亮。阿亮不会这样叫她,叫她“棺儿”的,只有一个人。
阿棺仍在躺着,她可以睁开眼,可是却没有。
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握住的力度显现出那个人内心的焦灼。然而,她却下意识地想躲避。
轻轻地,她将手抽了出来。
那一刻,她感到那个人的手僵了一下。
是吃惊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
“醒了吗?”有人推门而入,问道,是个女子,听声音却不是苏拂雪。
没有人答话,阿棺想那一刻坐在床边的人或许在摇头。她忽然想睁开眼睛,看看此刻的他是怎样的表情,看看他的眼神里会不会有一丝半点的涟漪。
可是,她依然没有。
“延歌,你去休息吧,你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阿棺只是灵力消耗过度,并无大碍,过不了多久应当就能转醒了。”
“多谢沧镜使,我没事。”男子的声音中带着倦意,却是在拒绝。
沧镜使其人阿棺是早有耳闻的,听闻她是凝幽阁四大使者之一,也是性格最温婉的一位。她心思细腻,专于岐黄之术,尤善解毒,更善下毒。
救人与杀人,只在一线之间。
爱与恨,亦然。
听到楚延歌守了一天一夜,阿棺心底不由一暖,但这暖意刚浮现出来,就被什么冰冷的物质所掩盖了。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若想守护别人,需得先保全自己。若是连自身都无法保全,又凭什么去守护心中所在乎的那个人?”
沧镜使的声音依然温婉,却带了些不容抗拒的意味。
楚延歌沉默着,过了片刻,他缓缓起身。
“这里有我守着,放心去吧。”
“劳烦沧镜使了。”他的话语礼貌而疏离,阿棺的脑海中浮现出他转身离开的样子,那一刻她忽然后悔起来,后悔方才没有睁眼,没有看到他的容颜。
虽然那容颜,她已看过了千百遍。
“药熬好了!”
忽然间,有急匆匆的脚步自门外而来,空气里是草药的芬芳。阿棺闭着眼,通过声音猜测这应当是楚延歌所救出的那个女子。
“嘘……”沧镜使示意她小声些。
“啊,我心里着急,忘记她还没醒了。”女子猛然意识过来,有些懊恼,小声地问,“那这药怎么办呢?”
“先放在这里吧,等阿棺醒来再说。”
在她们的谈话间,阿棺听到楚延歌原已停顿的脚步再次响了起来,越来越远,最终再也听不见。
终于,还是远去了啊……
现在这情形,阿棺明白楚延歌与那名女子已经都从寻梅园中平安出来,却不知道小吟怎么样了。想那个小小的孩子在最后一刻对自己缓慢而坚定地摇头的样子,她的心不由地揪了起来。
“你呀你,做事总是这样毛毛糙糙的,跟他在一起也有些时日了,怎么不曾学到他一丝半点的沉稳呢?”是沧镜使的声音。
“哎,我这不是心急,一时就忘记了嘛。”
“方才你在熬药,我忘了问你,你到底是如何与小吟进到寻梅园中的?寻梅园中烟云缭绕,处处都是幻象和陷阱,步步危机。”
“昨天早上的时候,我醒得很早,想去找夫君又怕打扰到他,所以就一个人在楼下的花园中闲逛,看到了小吟。我见她一个人很是孤单,就想陪她一起玩,她也似乎并不排斥我。这样过了一会儿,我无意中赞叹说这梅花真好看,她便拉着我的手一直走。我以为她要带我去一个更美的地方,便跟着她去了,谁知刚一到园子门口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身陷在一堆花落之中,不断往下坠落,幸好碰到了楚大哥和阿棺姑娘。”
“中间发生了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中间发生的事情我大都不记得了,但是……”
“但是什么?”沧镜使的口气急迫起来。
“我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幻象,在园子中的时候,我虽然意识混混沌沌,却依稀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像是一个女子,却又听不分明。那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说着话,一直……”
听到这里,阿棺心里一惊,她所经历的同自己一模一样!
“她都说了些什么话?”沧镜使追问道。
女子迟疑了片刻,终于缓缓说道:“她说夫君的心里根本没有我,我这样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只会让他心生反感。她还说……”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是回想起了当初那不愿想起的一幕。
“她还说,他所爱的人已经死了,死人是永远无法替代的。所以,他永远都不可能爱上我。”
“明珠……”沧镜使的声音带着不忍和叹息。
原来她叫做明珠。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十二、咫尺(2)
原来她叫做明珠。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多么美丽的名字,多么美丽的女子。
这世间的女子,坠入情网中的时候往往是最美丽的,无论是因情所动,还是为情所困。因了这一个“情”字,她想要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那个人看,此刻的她,便是最美的。
因为,在她的心底,已经悄然绽开了一朵美丽的花来。
情花。
只是这朵花是会被风雪摧残而凋零,还是会结出美满的果来,还未可知。
“你当真如此……如此爱慕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沧镜使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阿棺竟觉得她的语气中有些犹豫,或者说,畏惧。
畏惧什么呢?
“起初的时候是爱慕,但现在,我想可以去掉第二个字了。”明珠的语气如此笃定,没有一丝犹豫,连那种女子常有的说到心上人时该有的那种欲说还休的羞怯都没有。
也许,最真挚的情感,本就是无需加以掩饰的。
爱慕……爱。
阿棺忽然对这个敢大胆言爱的女子好感陡增,又有些好奇,她所爱慕乃至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呢?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我娘过世那天。娘是被人害死的,她死的时候头被人一刀砍了下来,划过一掉血色的弧线,落在地上。那时候,我正躲在床下。当屋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的时候,她似乎已经预知了将会发生什么,让我藏在床下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她自己却走了出去。”
说到往事的时候,明珠的声音是那样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涟漪。阿棺想到那一夜楚延歌告诉她那些儿时的事情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语气。
“我躲在床下,看不到那些人的脸,只看到一双双黑色的靴子来回走动,他们骂着粗野的话,到处地在寻找着我。我是那样害怕,却只能拼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们找不到我,终于要走了,临走的时候,有个人发'泄似的随脚一踢,将娘的头颅踢到了一边。她的头滚啊滚啊,滚到了床下,就在我的脚边。她的眼睛没有合上,睁得那样大,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阿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双眼睛。
黑暗的冥河里,水波纵横中,一切都是那样冰冷。女子冰冷的长发,宛如一朵散在水波里的花,燃烧了黑暗的一角。
那双眼睛是那样温柔,带着永久的眷恋和怜惜,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好似脉脉的流水一般,像她的名字一样美丽。
流湘。
她的娘亲……
冥河里的那一面,是阿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她相信那并不是幻觉,她知道她就在眼前。那个绿衣的女子凌烟曾经问过叔叔,他去往阴间引渡亡灵,是否见过她,他摇头,说她大约早已轮回转世去了吧。
阿棺不知道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心情,正如她不知道他若是得知了自己曾在冥河中遇见过娘亲,会是怎样的反应。
是会欣喜万分,去冥界寻她,还是会默然垂首,暗自长叹?
她想,大约都不会。
或许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会身子一颤,但随即便会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同往常一样看书、喝茶、打理他栽种的那一株梅花,然后轻笑着对她说:“我的阿棺长大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约摸……是忘记了吧?有时,她会这样想,虽明白这一定是不可能的,然而心底却依然有着一丝卑微的幻想,和期望。
看似忘记,实则是铭记。看似是不爱,实则是爱得太深,太深。
深到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忘记了,包括她,甚至也包括他自己。
然而,又如何让够真正忘记。那样的爱,即使时光再久远都无法从记忆中抹去,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静静地生长,或者,腐烂。
“后来,我将娘的头颅埋在了一棵花树下。我还记得那时下了雨,大雨里,我蹲在树下挖坑,就在这时,头顶的一小块天空却忽然没有了雨水。我抬头,看到了他。他的手中撑着一把伞,伞在我的头顶,而他却立在了雨里,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也许是力气太小了,只是一个小小的坑,我挖了很久才挖好。他那样一直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没有离去。坑挖好了,我跑到了回屋里,却很久都没有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里虽然没有恶意,可是我却是那样地害怕和他在一起,那个陌生的、沉默的男子。”
“过了很久,我爬到床下,抱出了娘的头颅,可是她的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我等了很久,以为那个人已经走了,这才出去,谁知道他竟然没有离去,依然站在原地。我很害怕,向屋里跑去,可是地上很湿很滑,我摔倒了,娘的头颅从我怀中掉了下来,沾染了泥浆,一直滚呀滚,滚到了他的脚下。”
阿棺不忍再听下去,这个女子,这个她初见时便觉得如同一朵最明媚的花朵一样的女子,正在倾诉着心里那段最痛苦最刻骨铭心的记忆,然而自己——分明醒来却没有睁眼的自己,却在这里默默倾听。
她是那样后悔和愧疚,她多么希望此时的自己能够再次昏厥过去,这样就不会再听到她的话语,然而,她不能。
明珠的声音平静和缓,继续传来。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愣住了。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他蹲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了手帕,细细地擦拭起娘脸上的泥浆来。雨还在下,娘的头发被雨水淋湿,像一堆荒草,混合着雨水与泥浆贴在地面,在那堆荒草下面,是再没有了生机的容颜。那一刻,我竟然不再害怕他,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永远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你的娘亲,是个很美丽的女子。’那一刹那,我忽然哭了起来。在娘被杀之后,或许是疼得麻木了,我没有留下一滴眼泪,而现在,我哭了,在这个陌生的男子面前,因他一句这样的话。”
“就是这样匆匆的一面,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将娘的头颅埋葬后,我离开了家,打算拜师学武,报仇雪恨。来到永安村的时候,我被一对夫妇收留,他们待我极好,想收养我做女儿,我一心想报仇,自然是不答应的。然而或许是天意,在我打算离去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永安村在山里,大雪封山,根本无法离开。于是,那个冬天,我便留在了那里,这一留,就是几年。”
“我并没有放弃想要报仇的念头,然而爹娘对我实在是好,加上他们年纪大了,也需要人照顾,所以我便打算为他们养老送终后再去寻找仇家,不管其间有多长,不管这条路有多难,都一定会坚持下去。然而,世事多变,村里发生了瘟疫,爹娘身子弱,都患病过世了,整个村里活下来的没有几个人,俨然成了一座荒村。我将爹娘葬下,正要离开这个生长了几年的地方时,竟然遇见了他。”
“我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会有与他重逢的时刻,但,偏就是遇见了。几年未见,他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连身上穿的衣裳都似乎和当年一样,然而我却变了许多,已经长大了。我以为他一定不会认出我了,谁知道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几年前那般看着我,然后轻笑着说,好久不见。那一刹那,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愣愣地看着他,很久很久才说出了一句话,是啊,好久不见。然后,泪流满面。”
是啊,好久不见。
这个“好久”,真的是太久、太久了啊……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她不知道他是谁,却在那样久远的时光里将他铭记。初次遇见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他只一句话便打开了她的心扉,默默陪伴;再次相逢的时候,依然是那淡淡的一句“好久不见”,便让她那些从来不曾散去的记忆在倏然之间,花开荼靡。
所以她才这般无畏地说出那个字,爱。
虽闭着眼睛,阿棺依然能感到有某种温热的物质从心底慢慢溢上来,然后逐渐逼到眼角。她知道她不能再听下去了,否则,便会有颗颗晶莹自眼角滑落。
如同她的名字,明珠。
她轻咳了两声,正在谈话的两人顿时停了下来,站起了身。
阿棺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关切的容颜,果然是明珠没错,稍远一些正在向这边望来的应当就是楚延歌口中的沧镜使了。首先闯入视线的是那浅碧罗裙的裙摆,犹如绽开的荷叶一般纤柔招展,再是她腰间垂下的丝绦,好似风摆垂柳,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她的视线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了她的脸上。
阿棺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竟会是她。
☆、十二、咫尺(3)
凝幽阁四大使者之一、善于使毒的沧镜使,竟然是那个曾经到她的家中为叔叔诊治过伤的女子。她还记得她的名字,凌烟。
没错,她想起来了,凌烟,苏拂雪也曾提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