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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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棺,”他方才凝重无比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若是找不到须臾花就罢了,只要你平安回来,这就已经足够。”
“叔叔……”原本已经心若金坚的女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有了些微微的哽咽。
“我看着你长大,了解你的个性,你太执着,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我最担心的便是你这一点。方才你同小吟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了,你希望她开开心心地生活,而我最希望的,却是你能够开心。”
“能为叔叔去找须臾花,我很开心。”
为了叔叔,也为了那一个人……
“哎,傻孩子……”箫映弦叹了口气,眼里既有担忧,又有无奈,“阿棺,那青棠佩你可还带着?”
阿棺拿出了青棠佩。
“叔叔,这玉佩原本就是你的,现在便交还给你吧。”
青棠佩在冬日里更显冷碧,捧在掌心,仿佛透着隐隐寒意。箫映弦接过玉佩,在手中握了片刻,再打开时,玉佩上已经多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符号,形状奇特,看不出究竟像什么。
他将青棠佩重新放在了阿棺的掌心。
“我已经在其中设下了异虚咒,与雪灵阵相连,随着时间的增长,符咒会逐渐显现出来。三日之限到了的时候,符咒会完全从青棠佩中逸出,形成阵眼,那时你只需跃入其中便可回来。这玉佩是你能否回来的关键,你一定要妥善保管,切记,切记。”
“放心吧,叔叔,我的年纪都这么大了,不是个小孩子了。”阿棺笑着。
“你的年纪再大,在我的眼里都还是个孩子。我刚才说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保管好青棠佩,在三天后阵眼出现之时跃出其中。”
“我说的不是这个,”箫映弦摇了摇头,“我是说,即使找不到须臾花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三天后就过年了,我还想和叔叔团聚呢,一定会回来的。”说到这里,阿棺从袖中拿出了一副画卷,“叔叔,这幅画我一直带在身上,早就想交给你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知道现在才……。”
画卷徐徐展开,红梅怒放,恍然若梦。
“这……”箫映弦接过画,显然吃了一惊,眼中的那一丝惊讶随即被欣喜所覆盖,“迷迭之火竟然没有将它焚毁?”
最后的那一句像是疑问,更像是感叹。
阿棺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的家化作一片废墟的样子,又想到那个黑衣的男子,不由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苏拂雪来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阿棺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今日天气阴沉沉的,抬头望去,日头虽已经快升至中天,但由于被层云遮住,只能散发着惨白无力的微光。
每个人的心里,也都是沉甸甸的。
“阿棺,我们在沧叠园中等你。”
苏拂雪与箫映弦对望了一眼,只说了这一句话,转身离去。箫映弦看着阿棺,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随她离开。
檐下,又只剩下了阿棺一人。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带着凉意的空气裹挟着幽幽梅香吸入鼻中,经过肺腑,在心脏的边缘沉落下来,缓缓变得温暖。心中霎时间变得澄净清明,阿棺睁开眼,迈步向楼上走去。
顶端阁楼的房间中,那个人,应当还在沉睡吧……
这天早晨,她醒得很早,其实也可能是一夜无眠,脑海中俱是一些纷然幻影,或许是梦,或许不是。虽然她与他的房间只是一墙之隔,但她今早起来后却不曾去看过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的眉眼,那么熟悉,那么刻骨。她怕若是看了,哪怕只是一眼,那么她要离去的决心,或许都会不再那么坚定。
她以为自己是坚定的,然而此刻,她的脚步却将他带到了他的门前。
仿佛是冥冥中的注定,而不是思想的指引。
昨日看着他入睡然后从他房中离开后,她特意告诉侍女他累坏了,需要多多休息,不要去打扰他,因而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起来。门关着,里面浸月香的味道还没有散,有丝许芬芳从门缝中沁出来。
她闭目,将脸颊轻轻贴在门上。门是冰冷的,然而从门缝中沁出的香气却是温暖的,那带着奇异暖意的芬芳流动在她的面颊,萦绕在她的发间、颈间,如同缱绻而无形的吻,丝丝环绕,缕缕缠绵。
屋里很静,她想,他一定依然还在梦中吧。
这样一个漫长的梦,不知他会梦到些什么呢?碎玉般的落雪,墨色般的夜晚,流云般的衣衫,或许还有他戴在她发间的那一枝梅花。
还有、还有别的什么吗?
她不敢再想,不能再想。
她直起身来,最后望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冰冷地遮住了她的视线,虽然她知道她什么都望不到,但依然保持着那个向里望的姿势,很久,很久。
那一眼,那什么都望不到的一眼,却仿佛将沧海桑田都看透。
她的叹息幽幽而落,沉寂无声。
她转身,离开。
她不会知道,屋中的那个男子其实并未沉睡。他知道她的到来,他起了身,离她只有咫尺远,可是她却看不到。他怕她察觉,便屏住呼吸,却无法克制住心里那深深的哀伤和牵绊。
她也不会知道,在她将脸颊贴在门边的时候,他的手正轻抚在门边,宛若轻抚她的脸。
若是没有那道冰冷的门,或许他的指尖便会触及她的容颜。
就像触及到,他心底里那一丝遥远的温暖。
沧叠园的布置,亦是按照着五行之术。
园植着大片苍翠的松柏,枝干粗壮,看上去有些年份,有些树之间用铁链连着,有些则没有。园中有水潭,潭中有小渚,渚上亦有一棵极高的娑罗树,树干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铁锁,乍一看去,犹如盘旋的群蛇一般。
一走进园中,阿棺便感到冷意骤然袭来,这个园中似乎比别处更加寒冷。更令她不解的是,园里的五行中金、木、水、土俱全,却独独少了火。放眼望去,偌大的一个园中竟看不到一盏灯笼。
踏过小桥,便来到了渚上。方才远观看得不甚分明,此刻走近了才发现那颗娑罗树下的雪比别处厚了许多,且围绕着树干形成了一个规则的圆,大约有几丈来大。
构成了那个圆的,说是雪,准确得说应当是雪灵。仔细一看,那些雪灵像有生命一般地在动着,不甚安分地想逃离束缚。然而每当它们刚一触及到那个圆的缘边,就会有细小的泛着微微蓝色的闪电从低空处劈下,伴随着裂帛般的声响,雪灵们发出有如鸟雀般的声音惊叫着,往后退去。
还未走进小渚的中央,阿棺已经感到有一股强烈的力量从中散发出来,仿佛要将她吸引进去。这一刻的感受,恍然有些像那日在寻梅园的落花幻境中一般。
她知道,这,就是雪灵阵。
☆、十八、雪灵阵(2)
箫映弦、苏拂雪、穆凌烟几人都在,旁边亦有一些身着玄色劲装的人,除此之外别无他人,明珠与小吟都不在此处。开启雪灵阵一事非同小可,若虚界处于阴阳两界之间的罅隙中,若是开启阵法之人修为不够或是中间稍有差池,雪灵阵就会关闭,使进入若虚界的人永坠其中,甚至将在阳界维持阵法的人一同吸入若虚界中。
由于此事重大,苏拂雪在此之前曾向凝幽阁主禀报情况,同时亦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之事一同讲明。然而阁主并未做出任何决断,他没有应允,也没有反对,只是说由她自行决定,对黑衣人之事闭口不提,但苏拂雪明白他一定已经将情况了然于胸,只是静待时机而已。先前地牢中的囚敌被杀,就已经失去了先机,加之阁主的态度,苏拂雪思量再三,最终决定开启雪灵阵。此事极为保密,为怕情况泄露而使得外地趁机入侵,于是地点特地选在了胭脂楼最为深处的沧叠园中,四周俱派了人把守,但在雪灵阵边缘护法的人却不多。这些人守于阵法周围的人原本都是分布于楼中各处的影卫,直接听从苏拂雪的调遣,彼此之间亦是互不相识。于是到了此处,每个人都以布帛遮住面容,只露出眼睛。
没有人注意到,在阿棺出现的一刹那,其中一个影卫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目光冰冷。
眼见阿棺从小桥那端走来,苏拂雪走上前去。阿棺随她来到雪灵阵边缘,越靠近雪灵阵,其中的雪灵就越躁动不安,蓝色的闪现也愈加密集。
“它们感受到了你身上符咒的存在。”苏拂雪解释道。
阿棺点头,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苏拂雪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箫映弦、穆凌烟身上,见两人微微颔首,于是说道:“阿棺……”
“我已经准备好了。”阿棺微笑答道。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吧……
若虚界内没有时间的流逝,性命不生不灭,去到那里既不算死亡,也不算活着,自然便不存在常人于世间存活需要考虑的问题。所带去的没有食品衣物等寻常物品,唯有青棠佩一块,以及头上的一支玉簪,以及始终放心不下着的元魄珠,除此之外,便只有这一颗跳动着的心了吧。
其实有时想来,孑然一身,无来无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没有牵挂,因而也就不会有痛苦。
“雪灵阵即将开始,阿棺,你需要去往阵中,闭目而坐,平心静气,将全身意念集中于脑海之中。雪灵阵以幻力铸成,你一旦进入其中便无法退回,在进入若虚界之前亦无法开口讲话。去往若虚界的世间亦长亦短,说起来只是片刻,但你的身子会在阴阳两界力场的作用之下感到疼痛无比,那片刻的时间因而会显得极长,你需得忍耐得住。若是在中途你意念稍有松弛,那剧痛便会更加强烈,甚至可以将魂魄都为之扭曲”
阿棺听在耳中,未曾答话,行动却已证明了一切。
她在向阵中走去。
“阿棺,”苏拂雪在身后唤住了她,“你当真没有什么要说的?对你叔叔,还有……”
“要和叔叔说的,我已经同他说过了。这些时日在胭脂楼中多加叨扰,感谢两位姐姐的照顾,阿棺无以为报,但定将铭记于心。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阿棺的语气谦恭却又决然,苏拂雪不再多言,拍了拍她的肩:“多加保重。”
阵法的另一侧,箫映弦与穆凌烟并肩而立,听到她这般说,穆凌烟叹了口气。箫映弦走上前来,看着过去许多年来和自己相依为命的阿棺,眼中的神色既有不舍,又有爱怜。他还记得将她抱回来的那天,她还那样小,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哭闹不已,然而一到了他的臂弯中就止住了泪水,漂亮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蓦然地笑了起来。
那个小小的孩子的一笑,将他原本黑暗的一生为之点亮。
若是没有她,或许那时的他,就不会有了继续存活于世间的力量。
十几年,时光如白驹过隙,他还记得听到她第一次会说出“叔叔”两个字时的惊喜,仿佛只是昨日,然而不经意间,她便已经长得这样大了。当年她刚会走路的时候,站起来也只到他膝间那么高,却是如此地依恋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手里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如今,她的个子已经到了他的肩头,她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小姑娘了。她有自己所思所想,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她会为了心中所系之人甘愿冒险,去往一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地方,在所不惜。
这其中,有多少的原因,是由于他啊……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在那平静的背后,他心中有如惊涛骇浪一般翻涌的情愫,挣扎,以及痛苦。
那样的痛苦,深入骨髓,撕心裂肺,无人能知,无人能解。唯一终止它的方式,唯有毁灭。
——彻底的,永久的毁灭。
“收着这个吧。”此刻,箫映弦将那副画卷放到了阿棺手上。
“叔叔?”阿棺眼中诧然。
“这画卷本就是*亲绘的,如今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既然连迷迭之火都没有将它烧毁,那么它定然有不同寻常之处,若虚界里多危险,你将它带在身边,或许会有用处。”
画卷很轻,捧在手中仿佛没有分量。阿棺不再推辞,将它收起。
“阿棺,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箫映弦笑着,眼中浮起融融波光,“叔叔等着你回来过年。”
阿棺没有回答,低下头,走入了雪灵阵之中。
方一踏入阵中,便有无形的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压得人几近窒息,脚步也陡然间变得沉重无比。有无数的雪灵围绕在阿棺裙角周围,叫喊着,跳跃着,兴奋异常。
“走到树下去。”苏拂雪的声音传来。此处离她所在的位置并不远,但声音传到阿棺的耳里时却仿佛隔了很远,已经听得不甚真切。
阿棺深吸了口气,向树下走去。
重压之下,每走一步都极其困难,但她依然坚持着。离中央的那颗娑罗树越来越近,阿棺这才看清那棵树的树干比远观之时所看到的其实粗壮得多,上面所缠绕的并非寻常铁链,每一根都有手腕粗,上面以阴刻的技法雕刻着许多从未见过的奇怪符号,同青棠佩上的那个符咒有些隐约的相似。看到这些,阿棺心里大致明白了,娑罗树乃是有灵之术,尤其是树龄如此久的一棵,其灵气可通天地,因而雪灵阵会选在这里进行。欲借用娑罗树之力,需得用施有符咒的锁链将灵气锁住,而青棠佩上的那个符咒则是通过娑罗树强大的灵力连通异世的媒介,若要从若虚界回来,则必要通过那里。
只是她不知道,是否还有回来的时候。
阿棺站至树下。
箫映弦、苏拂雪、穆凌烟分别位于阵法中天、地、人三个方位,身后皆有数名影卫守护。之间三人俱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口中念动咒术。娑罗树的枝叶无风自动,粗壮的树干亦在颤抖,上面的铁链碰撞着,发出冰冷鸣响,阵中的雪灵也如烟云一般逸散开来,好似朔风飞雪。
阿棺的视线就这样被遮挡住,闭上了双眼,她已适应了置身于阵中的感觉,方才的不适减少了许多。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了一股外来之力,缓缓靠近。然后,她听到了雪灵阵外众人的惊呼声,如同隔着水雾,遥远而模糊。
阿棺睁开双眼,眼前一片苍白,什么也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如同那一日的寻梅园中仿佛一模一样,同样是苍茫的雾气,同样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不同的是此时此地却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握着她的手,再也没有。
那股外来之力越来越近,已然靠近身侧,阿棺看出,那是一个人的身形。
在雪灵阵开启之后进入阵中,不仅危险,而且很是困难。在从外界进入阵中的一刹那,由于内外力场的不同,会感觉周身有如撕裂般的疼痛,并且这种感觉会随着接近阵法中心而愈加强烈,若是忍耐力或是修为稍差一些的人,或许就会在未到达中心是被强大力量撕成碎片。
雪灵纷飞流动,宛若落雪,一片凄迷的白中,那个人有如顶着风雪一般缓缓走来,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
她看到了他身上的玄色劲装在狂风的撕扯下四下裂开,露出里面的雪白衣衫,衣襟在风中烈烈飞舞,宛若一朵绽开在冰雪之中的莲。
彷如一道亮光照入心底,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风雪中的人步履维艰,每跨一步都是一次痛苦的煎熬,但那个人却是那样坚定地,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当那一缕温暖从指尖传来的时候,她几乎以为是在梦中。
仿佛一个长途跋涉的旅者,男子的眼角眉梢俱是疲惫,然而他看着她的眼神却是那么坚定,他握着她的手却是那么温暖。
“你不该来。”
她的话刚一出口,就被淹没在风雪之中。雪灵阵里,一切自阵中发出声音都将隐匿。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却看懂了她的口型,或许她即使不说话,他也猜到了她将会说什么。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猜到。
他看着她,微笑,只是微笑,然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就在这时,雪灵阵陡然一晃,有另一股极强的压迫力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