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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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倏然有了色彩。
那是一种奇异的情景,美丽至极,却又诡异万分。
所有的梦魑都围绕着虚无的中心纷飞着,旋转着,宛若一朵洁白的雏菊,每一片花瓣又在转瞬之间染上了别的色彩。赭石,朱砂,青花,湛蓝……世间所有的色彩都充斥其中,肆意渲染,却又丝毫不显杂乱。一切都是没有声音的,在这无声的宁静中,却又仿佛充斥着千万种声音。花开的声音,蝉鸣的声音,流水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声音。
一只梦魑忽然绽开,化作一朵湛蓝色的花。
花瓣纷飞,掠过眼前,那是苎萝河的夏夜,清凉的水波,纷飞的萤火虫,还有,记忆中从未离去的人。
又是一朵花,洁白,绽开的是幽幽水波上荡漾的纸莲花,和孩子眼中清浅的笑。
无数只梦魑化作五彩的花朵,绽开,零落,飞过眼前,无数个画面在眼前交叠,幻生幻灭,又纷然破碎,滑过她的视野,亦落于心底最深的地方。
她抬起头来,望着那片虚无。
这一次,她没有感到先前的苍茫,而是一种莫名的安然。
虚无深处,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黑衣的男子,他的身形伟岸挺拔,他的发丝在风中微微舞动,鬓角边上,是化作五彩斑斓的梦魑,有如绽开在心上的魂灵。他低着头,手中在做着什么,眼神专注而温柔。
她向他走去,一步,又一步。
梦魑伴着她,一梦,又一梦。
亦梦,亦醒。
在看到他手中所拿的东西的时候,她的心底倏然一颤,泪水亦如波涛般涌出。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朵纸莲花。
没有注意到她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依然专注地叠着,将莲花的每一个花瓣调整好,修长的手指是苍白的,捧着同样是白色的莲花,须臾间,仿佛那花朵就绽放于他的指尖一般。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泪水却渗过指缝,滴落在地上。
滴落在地的泪水并未消失,而是化作斑驳光影,有如洒落的阳光一般,却又被风吹起,落在他的发端。那样的澄澈和透明,就像许多年前的月下,苎萝河静默的流水。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到来,他转过了身来,看着她,微笑。
看着忽然转过来的人,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曾经以为他的眉眼是陌生的,如今看起来却那么熟悉,恍然间和儿时那个孩子的眼睛交叠在一起,那似乎从来不曾改变的静默而安然的眼光看着她,如同看着世间一切的美好。
她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他伸出手来,掌心里,是那朵纸莲花。
有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穿越经年而来。那些儿时的话语凝成他指尖的一点洁白,盈盈绽开。
她看着他,然后,缓缓地伸出手去。
纸莲花,纯洁,柔软,仿佛任何些微的力量就可以使它枯萎。她是那样小心,就像靠近一个随时可能醒来的梦。
就在她的之间将要触及花瓣的一刹那,一阵风吹来,花朵被吹落在地,顷刻凋零。
“为什么要离开?”
他的声音有悲伤如水波一般在她心底蔓延,她抬头,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和悲伤。
“为什么,连一声道别都不曾留下?”
“为什么……”
他的话语,初时还带着问的意味,到后面,已经成了怆然的叹息。
“真的是你。”
她开口,却是这样的一句话。
这些年来,她曾无数次地想象过她与他的重逢,她在脑海里勾勒了无数次那样的情景,却无论如何和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般平静。
是的,平静。
真的是你。
雪夜里的初遇,落花里的重逢,异界里的寻觅,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的定数。那咫尺的遥远,那遥远的熟悉,那熟悉的刻骨,那刻骨的平静。
平静,是因为在初遇的第一天,就已经注定。
“你分明一直都在,却始终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份。若不是这次回来找你,我甚至直到现在还不敢确定,这就是你。”
她想知道他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他仿佛已经是另外一个人。
☆、二十二、回首(4)
他笑了,那笑容中,隐约浮现出沉淀了经年的悲伤。
就在这一刻,纷飞的梦魑忽然四下散开,仿佛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正在逼来。地底之下,隐隐听得隆隆之声。她本能地感到惊骇,却见他的眼睛平静得如水一般。
就在这一刻,他的左肩,有阴火忽然亮起。
他淡淡笑着,面容本是温和宁静的,在幽绿阴火的照耀下忽然变得扭曲,令她觉得无端恐惧。
“不要怕。”他说,他的声音温柔得仿佛在安慰着一个受惊的孩子。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刹那,引心灯的光芒又跳跃了一下,灯火中显现出现的那丝血红愈加明显,仿佛一把锐利尖刀直刺胸膛,令她心口骤然一窒。
就在这血红乍现的顷刻,眼前的男子忽然凭空消失!
抬头再看,哪里还有什么五彩斑斓,眼前依旧是极黑的夜,无数梦魑在空中飞舞盘旋,视线尽处的地方,是一片令人窒息的虚无。
方才的一切,竟全是一场梦?
一场虚无中的,却比现实还真的梦?
那,是她的梦……是她无数次梦到的与他重逢的情景。
地底深处,隆隆之声忽然传来,同方才所听到的一模一样,大地在低吼着,有什么东西急欲破土而出。不,不是,这是现实,比梦中可怕一万分的现实!
有如雨后春笋一般,地上冒出了一株黑色的植物,然后越来越多,黑压压地覆满了整个地面。阿棺立于莲花桥上,手执引心灯,心中并无多少惧意,更多的是担忧,虽未看到什么,但她的心里已隐隐地感觉到这些忽然冒出的植物很是阴异。
黑色的植物刚冒出地面的时候,只是一株极小的嫩芽,倏然间便抽枝,长叶,结出无数颗*来。那些*并不绽放,而是在微微晃动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长啸从那片虚无深处传出,凄然喑哑,响彻天际。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浮现,阿棺来不及多想什么,甚至来不及惧怕,向着那片虚无而去。
就在这时,引心灯中的蓝芒终于被血色所掩盖,灯火跳跃了一下,骤然熄灭。
苏拂雪来到沧叠园外围的时候,守卫在那里的影卫已经昏迷过去多时。四周积雪尤新,上面一丝痕迹都没有,显然那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打斗,甚至连打斗都算不上,只是束手就擒。
飞翎将他们救醒,众影卫醒来后见此情形,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拂雪并不责怪他们,此情此景,她已然料到。
当前一日,箫映弦在她身上下毒时,如今的一切她都已经明白。这么多年来,人事皆非,一切都在变化,他也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故人。他让她报告给凝幽阁主此地情况一切安好,她依言照做。毒药并不致命,却没有别的方法可解,他将她软禁于设有结界的屋内,屋里所燃的熏香便是解药,解毒需要的时间他早已算好,待结界自行消失的时候,她身上的毒性也早已清除,自可无恙离开屋内,那时的他也已经不知所踪。
然而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漏算了一点,她如今已提前出来。
她向园中走去,飞翎欲跟上,她扬手制止。玄衣的男子驻了足,无声地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
雪灵阵已扩散到小桥边缘,那只黑暗和苍白所构成的眼睛也因瞳仁的扩大而显得分外空洞。穆凌烟被困于桥边的迷花幻阵中,静静地向雪灵阵中望着,虽然那里一片凄茫,什么也望不到。
迷花幻阵,只有阵之外的人才可解除,身在阵中,只能等候幻阵消失。
苏拂雪除去幻阵,问:“他呢?”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多余,显而易见,那个人已在阵中。
穆凌烟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看着那片苍白深处。
“趁时间还来得及,务必要阻止他。”苏拂雪蹙眉,若是晚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她拿出一小块血色玉石,一直不语的穆凌烟吃惊问道:“血契石?”
“阁主先前交付于我的,说终会用到。”
说着,她将内力灌注于血契石上,石头散发出绯红光芒,白雾顿时四下散开,被掩盖着的桫椤树也露了出来。原先束缚于树干上的铁链已经全部脱落,树干下方从中裂开,根部土地上有幽深的黑洞,阴厉森然,有呜咽哭鸣之声从其中传来,闻之可怖。
沧叠园依照五行而建,惟独缺火,是有其原因的。
☆、二十二、回首(5)
胭脂楼所在之地的前身,曾为江湖中另一着名的组织天幕山庄所在之地,庄内布置极尽奢华。二十年前,凝幽阁四下扩张,初涉北弥,天幕山庄自然成为首要目标。双方激战数日,天幕山庄人手损折大半,庄主率领残部退入一幢楼宇之内拼死抵抗。那楼宇设计精妙,水火不进,下方又早有暗室储备物资,因而久攻不下。最终,时任凝幽阁中祭司的蒙昀以自身灵力为引,燃起迷迭之火。火烧楼宇,三日而不绝,哭喊哀号之声不绝于耳,三日之后,楼成焦土,其中之人无一逃脱,而蒙昀也因灵力耗尽而死。清理废墟之时,发现其下莫名出现一个幽深黑洞,寒意俱人。
后来,胭脂楼建立,天幕山庄原先的楼宇所在也被独立建成一园,名为沧叠园。谁知在夜深人静之时,园中深处却时常有灯火闪耀,伴以哭喊之声,又常见火光接天,天亮即消失,更有人看到黑洞之中有人影闪现,依稀便是当年天幕山庄中人的装束。如此种种,使得人心惶惶,于是苏拂雪便下令园中严禁灯火,并令人在黑洞所在之处种植天竺桫椤一棵以镇压恶灵,事情这才了结。
这株桫椤树之所以长得如此高大,除去其原本可吸收天地之精华外,它下面的魂灵之力也不可小觑。这也是当初苏拂雪犹豫是否在此设下雪灵阵的原因,此地灵力极强,但若控制不好,则可能遭其反噬。世间任何一种力量都是如此,想要得到,就必须准备好付出代价。
树上铁锁名曰缚魂,看似是锁住树干,其实是锁住树下的恶灵,使其不得而出。如今缚魂锁脱落,恶灵眈于树上长久以来凝聚的灵力,一时还不敢作恶,但若过了子时,阴气最盛,恶灵逸出,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拂雪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箫映弦他,竟打开了镇压恶灵的缚魂锁!
此间种种,以前丝毫无法料到。他先是下毒控制于她,让她向阁主汇报平安无事,又将她缚于结界之中,穆凌烟也被他困于迷花幻阵里。雪灵阵力量日益强大,可谓是一面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无比的壁垒,常人根本无法看透幻阵之中的情况,更无法穿过它,来到洞口之处。
这一切,他,都是早有打算的。
然而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她竟能来到这里,由于她手中的血契石。在这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血契一出,身为无物。
当持有血契石的时候,并非雪灵退散开辟一条路出来,而是她的身体此刻以被血契带至五行之外,形虽存在,实则虚无,因而可以穿越任何壁垒屏障,包括阴阳。
“凌烟,你怕吗?”
“你若不怕,我又怎会惧怕。”
洞口边上,有阴风自下吹出,伴有呜咽哀嚎之声。两个女子彼此相视一眼,微微而笑,眼中全无惧意。这样默契的对视和笑容,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过。而今,在如此情形之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血契石的光芒在苍茫雪灵中开辟出一条路径来,又落入那黑洞深处,绯色与黑暗交叠,仿佛黑红的血。
跳下去,跳进这无尽的黑暗中去。
然而就在这时,苏拂雪的身子却忽然一僵,她的*已被人从身后封住,不能动弹分毫。
“拂雪,那个地方,你不能去。”
穆凌烟从身后掠出,看着红衣女子震惊的眼神,面色沉静。她看了这多年的故友许久,看着她的表情从震惊到平缓,然后到悲伤。
穆凌烟拿过苏拂雪手中的血契石,在她身畔绕了一圈,有红色微光萦绕于苏拂雪身边,经久不散,将雪灵挡于外侧。
苏拂雪已经明白了穆凌烟要做什么,但她无力阻止。
绿衫的女子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持着血契石跳了下去。
幽深黑洞之中,呜咽哀号之声忽然大盛,却在一瞬间后,全部沉寂。
无尽的虚无中,他走着。
周围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亮,像无数个他曾经历的朔夜一样,黑暗到令人窒息。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哭声,笑声,呼喊声,咒骂声,忽远忽近。不知从何处探出许多只苍白的手臂,试图牵扯住他的衣衫,却都在刚触碰到的一刹那倏然缩了回去。
他的嘴角浮上一丝笑容,冰冷的、无情的笑容。
眼前忽然有灯火闪现,层层叠叠,宛若重楼一般。层叠的灯火骤然化作一片漫天血红,火光中有黑白两色气体盘桓,怨灵飞舞,凄厉的呼喊之声不绝于耳,在他的耳中,却有如天籁一般。
☆、二十二、回首(6)
他缓缓地张开了嘴。
无数怨灵如飞蛾扑火一般而来,伴着怨恨的、充满不甘的气息,飞入他的身体。他闭上了眼,感受着它们在他的身体中碰撞,撕咬,然后与他融为一体。
这些怨灵都是当年惨死于大火之中的天幕山庄之人,生时武功高强,死得极为痛苦,死后又被镇压于桫椤树之下,所以怨念极深。
但也正是如此,它们所蕴含的能力,也极强。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这些年来,他以渡魂之命,四处敛聚魂魄,初时只是敛聚些不愿去往生的游魂散魄,后来,他的身体日益不佳,时间越来越久,他已经不起这份煎熬,于是便开始——杀人。
他杀人,不用刀,也不见血,他的手段无形,却最是可怖。
瘟疫蛊,小小的一粒,便能毁灭整个村庄。
永安村,那个村落的名字和它的命运,将永远背离。
怨灵纷飞,恍惚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她的容颜。那些永不曾遗忘却永不会提及的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那一年,她离开后,他下定决心,无论走遍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
一年中,他的足迹踏遍塞北江南,却丝毫未见到她的踪影。或许是由于日久奔波,或许是由于思念交加,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衰弱下去,但是他没有停止步伐,依然执着地寻找着她。
终于有一天,在北弥的一个小村落中,他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他喜悦万分,却不由悲从中来,悲喜交加使他不能言语,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如何向她解释一年前的那件事。
就在这时,他看到她从屋中扶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极瘦的男子,面容苍白孱弱,一看便是重病在身。她扶在坐在院中晒太阳,阳光透过疏影落在她的脸庞上,那样宁静而美好。
然而那美好,却不再属于他。
她没有看到远处的他,她的眼里只有另一个人。从她看向那个人的眼神中,他已经明白了一切。她是爱他的,那样的眼神,如同对亲人一样至浓的感情,唯有情到深处才会如此。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应该出现。
心中虽明白,身体却不受控制,他知道自己该离开,却依然留了下来。他想看着她,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哪怕他永远都是默默守护,只要她过得好,他就已经知足。
他看出她身边的那个人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他希望那个人可以活得久一点,这样她就可以快乐,然而在心底里,他竟也有一丝隐隐的期待,若是那个人离去,那么或许他就可以再次进入她的生命。
他知道这个想法不应该有,但是它却日日盘旋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
是啊,分明那个人已经无药可救,与世长辞已是必然,不同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与其这样在世间苟延残喘,不如一下了断,如此一来,三个人都会解脱,不必再受这痛苦折磨了吧?
念头一出,便再也挥之不去。
终于,在一个她外出买药的夜里,他潜入了她的家中。
“我知道你会来。”
出乎意料地,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