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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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手臂掩在身后,她没有看到。若是那时她再迟走片刻,或者再回一次头,或许就会看到他的鲜血浸透了白衣。
可是,她没有。
她站定了,她和他说话,她唤他的名字,她甚至说她愿意沉沦于他的梦境之中。却,惟独没有回头。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从光明坠入黑暗。他是多么想追上去和她一起,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阿鼻地狱,都在所不惜。
但是,他不能。
阁主之命,于他而言,是绝不能违抗的神祗。时间已经不多,胜利近在眼前,他必须找到须臾花,他必须向前。她与他走着不同的方向,向着不同的目标,如此,或许便可两不相欠了吧……
她却不知,在她的身后,他也正在苦苦挣扎。既不可违背阁主之命,又不能眼见她身涉险境。她将青棠佩交给他,而他,用鲜血护她周全。
在前往云梦泽的一路中,楚延歌其实早已准备好了深海鲛人脂,只待光亮暗时便添入进去,然而,当火光真的暗下去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不知为什么,他对暮离,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引心灯,如此宝物他也只是在江湖传说中听过,听闻是当年羡月宫中圣女引领亡灵、开辟幽冥之路时所用,却被他如此轻易便得了来。初时他怀疑这灯的真假,但一路之上均无意外。他想,暮离既然能取得这灯并将之点燃,定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灯火熄灭,所以在灯火将灭之时,他一直没有出手,他想看看他究竟会怎么做。
出乎意料地,暮离,竟用自己的身体引开了梦魑。更另他意想不到的时,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明珠”竟是假的,由幻象化作的女子倏然出手,扑灭了本能撑到最后的灯火。
暮离既然肯帮助他们,又为何寻了一个假的明珠来?纵然那幻象幻化得惟妙惟肖,连他与阿棺都未看出,但如暮离的修为,不应当也被蒙蔽其中。除非……除非他是故意以引心灯为惑,诱使他进入云梦泽!
云梦泽。一念及此,楚延歌心头大惊。他受命来到若虚界寻找须臾花,但却并不知晓究竟在哪里可以寻到,说须臾花在云梦泽的,正是暮离!
他的心跳忽然间凝滞了一下,眼前阳光普照,鸟语花香,仿佛人间仙境。他看着这一切,背后却生生起了寒意。
手臂上的疼痛愈加强烈,但正是因为这疼痛,他知道引心灯正在燃着,知道她暂时并无危险,由此,才稍微能够放心。
须臾花很可能并不在前方,而是在后面的黑暗里。顷刻间,他做出了判断,于是急步向回走去。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颤抖起来。方才还明媚无限的天空顿时满布阴霾,雷鸣滚滚,其中又仿佛有凄厉呼喊之声。怀里的小吟仍是一动不动,楚延歌停住脚步,看着周围情势,握紧了手中的剑。
阴霾还在加剧,鸟鸣声已经听不到,风里有隐隐诡谲声响,声声透着不祥的气息。地面倏然之间探出了无数黑色的*,放眼望去一片黑色,微微摇曳。那些花朵中似乎有着极强的怨气,在空中缓缓凝聚,形成一个漩涡,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啪”的一声,一朵花绽开了。
很奇怪地,花开本是无声,尤其是在这雷鸣滚滚的情境之下,然而偏就是如此,他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分外清晰。
那一刹那间的声响,像是盛放,更像是死亡。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声花开的声音,那些轻微的声响彼此交叠,汇聚成一首奇异的旋律。花瓣是纯黑色的,在黑色的花朵上面,却有白色的雾气隐隐缭绕。
☆、二十三、阴蓉(3)
他后退了几步,却又停住脚步。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这丝毫无用,放眼望去,视线所能触及的地方全都开着这种花朵。黑漆覆盖满了大地,并向阿棺方才所去的方向蔓延开去。他的心不由提了起来,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如何,然而手臂上的疼痛还在传来,又让他略微安心。
此时此刻,再无什么白昼与黑夜的分界,因为整个天空与大地,都是一片灰暗。花朵上的白色雾气渐渐升起,缭绕,化成一张张人脸,悬浮在每一朵花的上空。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诡谲,此情此景,见所未见。
那些人脸都是苍白而毫无表情的,唯有眼睛是黑色,空洞茫然,雷鸣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周围一片死寂。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笑声!
每一朵花上的人脸都在笑,笑得面容都扭曲起来。大笑,微笑,苦笑,讥笑,各种声音忽如其来,令人闻之一颤!
清风出鞘,剑风扫过花朵,黑色花瓣破碎一地,上方的人脸却并未散去。他出剑,再砍,却依旧无济于事,仿佛砍过水面一般,那些面容只是晃了一晃,片刻后又恢复如常,上面的笑意似乎更浓烈了。
就在楚延歌准备再次出击的时候,花上容颜的表情,忽然变了。
方才是笑,各种笑,看得人心生寒意。然而此刻却变成了哭,有的是在低声啜泣,有的是暗自垂泪,还有的是是嚎啕悲泣。种种声音如同浪潮一般涌来,令人毛骨悚然。
顷刻间,哭泣停止,所有的脸都恢复成了先前毫无表情的模样,空洞而漠然地看着他。
没错,是看着他,所有的人脸,都在看着他!
有寒意自背后袭来,他回身出剑,却什么都没有。不安之感却不曾消失,甚至越来越明显,手臂上的疼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身体中的能量在一点点流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但他知道,他必须坚持。
花朵上的人脸,忽然间,都张开了嘴。那姿势,像是在呼喊,又像是在吸入着什么。
这时候,楚延歌手中的青棠佩也发生了变化,原本淡色的符咒忽然间亮了起来,有光华从中发出。玉佩颤抖起来,仿佛应和着什么,那颤抖越来越剧烈,须臾间,青棠佩竟一跃而起,从他掌心飞出,化作一道亮光在那一大片苍白的容颜上方绽放开来!
光华幻然,化做无数光点四散而下,犹如烟花一般落在花海上。陡然间,花上的面容都模糊起来,仿佛轻烟一般漂了上去,在空中渐渐凝聚,凝聚……
顷刻间,竟凝聚成了一张巨大的、清晰的容颜!
这张容颜,楚延歌是认得的。
这个人,他不可能忘记。
在阁中的时候,阁主分派给他任务之后,正是这个人来告诉他有关执行的详情;在胭脂楼中的时候,也是这个人在深夜里同他在暗中相见,警告他要按原先的计划去做,告诉他这世间最让人痛苦和害怕的,除了死亡,还有别的;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还是这个人,说出了可以解鬼影之毒的方法。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箫映弦。
在凝幽阁中的时候,楚延歌并不曾听到箫映弦其名,众人似乎都在避开谈论他,甚至连镜花水月四使与祭司梅双儿都对此丝毫不提,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直到后来踏入江湖中去执行任务,所经历的人和事都渐多,箫映弦这个名字才渐渐在江湖传言中浮现出来。
原来,他便是曾经凝幽阁的二阁主,威震天下,却为了所爱的女子放弃名利地位,悄然隐退,后来不知所踪。如此之人,亦刚亦柔,剑胆琴心,虽然时隔多年,但江湖中至今仍有隐约的耳语在追随着这个近乎于传说一般的人物。
在见到箫映弦之前,在楚延歌的心目中,他应当是一个极淡泊的人,宠辱不惊,云淡风轻。楚延歌没有想到他真的会与这个人碰面,在凝幽阁中,在阁主的密室里,一身白衣的人淡然而立,他的手中,持着一张凝幽令。
“去找一个叫阿棺的女孩,然后将她引至若虚界。”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字字惊心。
起初的时候,他只是按计划行事,执行任务而已,虽然心中有愧于阿棺,但是忠于凝幽阁的想法仍是占了大半,冲淡了他心中的愧疚。不过逢场作戏而已,何必当真?那段时间,连他自己都以为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二十三、阴蓉(4)
然而,在胭脂楼里,他却看到了箫映弦,更令他吃惊的是,阿棺竟也是认得他的,她喊他,叔叔。
那一刻,他心中的惊骇不能自已,然而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来执行任务的,没有必要知道其中缘由,有时候,也不能知道。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了其中关系的缘故,在面对着被蒙在鼓里的阿棺时,他的心里,便莫名地多了一份愧疚和怜惜。
他本以为进入到若虚界,只需寻得须臾花便可完成任务,但不曾料到其中有如此多的变故,比如此刻,在这里遇到他——那个由怨气凝聚而成的、阴森诡异的容颜,曾经淡静如风的男子,箫映弦。
空中的那张面容发出了低沉的笑声。
“若……虚……界……”
他的声音,每一字就是极长的一声,喑哑阴厉,仿佛从每个看不见的地方都开始腐朽开来。这声音震得下方黑色的花海都在颤动,而他的容颜也有着刹那的模糊,片刻后便恢复如故。
楚延歌紧握着剑,掌心已沁出细小的汗珠。虽然在来之前就知道若虚界中多异事,但此情此景依然大大超乎他的意料,眼前的箫映弦究竟只是若虚界中的一个幻象,还是……
花朵上依然有白色怨气丝丝缕缕地腾空而上,汇聚到那个容颜中。箫映弦的面容渐渐凝聚,愈加清晰,头颅下方有身形渐渐显现出来,形成模糊的影子。
就在这时,那些花朵上的怨气忽然齐齐一滞,不可思议地,已经绽开的无数朵花,竟然在缓缓合上!
箫映弦的面容中,怨气也在逸散,退回到花朵中去。他的面容忽然涣散,仿佛一团被风吹散的云,渐渐变得模糊。
“是……谁……”
巨大的声音从那张诡异的容颜口中发出,低沉而愤怒,大地似乎都为之颤抖。伴随着这两个字,花朵止住了闭合的趋势,又有再度绽开之兆。
“嘻嘻嘻嘻……”
有女子的笑声传来,原本是妩媚动听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有如毒蛇盘桓背后一般,寒意陡升。那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出来自何方,前一刻似乎还在天边,后一刻便瞬时到了耳旁,再一瞬间,又飘忽远去了。
花朵没有绽开,也没有合拢,上方的怨气保持着一种逸散的状态,游离不定。无形中仿佛有两股力量在隐隐对抗着,每一股都极强,却始终都不能将对方击散,于是只能僵持。
楚延歌的手臂已经疼痛到麻木,但他依旧强忍着。处在这两股极强的力量的对峙之下,他的胸口仿佛被千钧重锤压着,呼吸困难至极。他想移动,却丝毫不能动弹。
有女子的身形,在空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云鬓花颜的女子,身体宛若琉璃一样剔透,却又仿佛有淡然雾气隐隐缭绕,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状态。她身上的衣裙也如山岚一般,仿佛没有实在的形状,但再一看去,盈盈裙摆又好似浮于水中的白莲花瓣,宁静圣华。
她的双眉好似天际弯月,眼眸宛若含着秋水,秋水之中盛着笑意。然而,那笑意,却似乎带着一丝玩赏的意味。
女子仿佛没有看到楚延歌一般,浮于半空中,看着那张由怨气汇聚而成容颜。
“这么多年不见,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缭绕着,回响着。
空中的那张容颜依然是巨大而涣散的,看起来甚是诡异可怖。然而她却仿佛丝毫不在意,飘到它的旁边。
“你……”
容颜的嘴唇缓缓地动了一动,最终只吐出这样一个字,带着仿若叹息般的长长的尾音。
“我?”女子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我是谁,你当真不知道?”
沉默,空中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话语,眼睛是空空洞洞的。仿佛一张巨大而苍白的面具,其后隐藏着的人用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睛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女子笑了笑,花朵又开始绽放开来,怨气缓缓上升,凝聚。
“幽冥潺湲仙姬舞,寒潭旖旎浸月香。”她的声音回荡在这仿若烟云山岚般的白气中,仿佛含着万千情感,却又仿佛冰冷无情,“这两句诗,出自你的笔下。”
箫映弦的面容在凝聚、清晰,恢复到正常大小和容色。头颅下方,身体也已显现出来,轮廓却不甚分明,漂浮着。
“幽冥潺湲……”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眼中有波澜掠过,“你是……”
☆、二十三、阴蓉(5)
女子樱唇轻启,嘴角勾出一抹笑,吐出了两个字。
“湲姬。”
空中忽然有旖旎歌声响了起来,在这声音中,美丽的女子踏歌而舞,在虚空中舞作凌波。她的裙摆如云霞般流淌,时而婉转,时而飞扬,如梦似幻。
“何恋梦里烟花乱,犹忆箫上夜阑珊。
一度雨时春滴尽,三更雪落泪映弦。”
一曲终了,余音未尽,最后的两个字从她口中滑过,犹如冰珠儿一般,先是玲珑,而后倏然破碎。
映弦。
箫,映,弦。
男子的身体已经显现了大半,花朵上逸出的怨气也在减少,就在这时,湲姬烟罗水袖轻轻一挥,仿佛时间忽然静止一般,一切又都停住了。
她飘到箫映弦的身旁,看着他。
“这些年来,你似乎过得很痛苦?”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是带着笑的。那笑容是如此完美,完美到无懈可击,完美到几近残忍。
箫映弦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他的身形漂浮在空中,同她半透明的身子映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交叠。
“舍弃阳世之躯,用千人魂魄打通入口,以怨念极深的怨灵之力催开阴蓉,来到若虚界,重塑身躯。你,可真是费了许多工夫呢。”她半透明的指尖轻抚着他的脸,“如果你想来,告知我一声,我派鬼影去接你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不过呀,来到这里的男人,可都不是白来的,要用自己的心作为交换呢。”她的声音如同魅惑,“我呀,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杀人挖心了。一颗活生生的心,从胸膛里取出的时候还在跳动,鲜血如花,听着他们痛苦的呻吟,那情形呀,简直是世间最美的场景呢……”
仿佛想到了所说的场景,说着说着,她咯咯笑了起来。
“你呢?”她看着他,“你的心,应当比他们的更加鲜红吧……”
她的五指忽然一弯,闪电般地插向了他的胸膛!
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水中,箫映弦的身子震颤了一下。
“哎,真扫兴,你身子还未完全凝聚成,灵力不足,也不能反抗,真是没意思,也没有找到你的心。”湲姬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高兴起来,“啊,对了,没关系,找不到你的心,却可以把先前挖出的别人的心安放到你的胸膛里,你说这样好不好?”
想到这个主意,湲姬十分高兴,转身就要前去拿心。就在这时,一道强劲光芒激射而来,她挥袖扫开,竟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是谁呀,扫了人家的兴呢。”
话音未落,另有数道同先前一样的光芒从同一个方向飞来,来势比先前更加劲猛,全都冲着湲姬。湲姬的衣袖骤然展开,在空中如跳舞般地招展着,那些光芒落在她的衣袖上,全都销声匿迹。
先前一直压迫着楚延歌的压力骤减,他想趁此机会离开,却发现手脚已经麻木,而胸口彷如压着一块巨石,难以行动。他暗自运起内力,内息化作暖流徐徐经过全身各处经脉,却在将要冲破百会穴时受到阻塞,他心中一窒,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吐出这口血后,胸口的滞塞感顿时消减了许多,麻木也在逐渐减轻。片刻后,他持剑的手指已经能够开始略加活动,而这时,方才被麻木感所掩盖的手臂的痛苦,则更加凶猛地反扑过来。
再抬头看时,楚延歌看到湲姬已经落至地面,在她的前方立着一个碧衣女子。
“沧镜使!”他失口惊呼。
那个和湲姬对峙着的绿衣翩然的女子,不是沧镜使穆凌烟又是谁?
“哟,倒是个美人儿呢。”湲姬丝毫没有紧张的意味,嫣然一笑。伴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