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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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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离正在凝神打坐,他的身旁虽无防护,但鬼影已经逐渐散去,这一次的鬼影噬身终于过了。他的身影雾蒙蒙的,如一个幻影般看不分明。
他的双眼倏然睁开,睁开那一刻,其中的冷锐光芒使得楚延歌心中一寒,但情形已容不得他畏惧,冰剑势如破竹,眼见离暮离眉心只有寸许!
阿棺也看到了,她没有想到楚延歌会对暮离骤然出手,此时她虽然已经反应过来,但已经晚了。
暮离反应迅速,头一侧,冰剑贴着他的发迹划了过去。他手一拍冰剑,就势跃起,然而跃至一半却忽然坠落。一条碧纱从彷如毒蛇一般攀在了他的腿上,将他拉了下来,正是穆凌烟的鲛绡。
就在这一刻,楚延歌的身子已经来到了暮离身前,他的手中出现了另一把冰剑,向暮离胸前刺去。暮离脚步被鲛绡束缚,不能动弹,只能侧身躲闪。就在这时,苏拂雪不知从何出现,一手抱着小吟,另一只手中寒光一现,没入了暮离的眉心!
一支细长的发簪从暮离的眉心刺入,又从脑后穿出,那是苏拂雪的金盏簪。
“不——”
阿棺的声音,撕心裂肺,绝望而悲戚。楚延歌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终究咬紧牙关,将这一切都摒弃在外,他手中的凝雪折射出冰冷光芒,映在他的眉间,映得他的目光更加冰冷无情。

☆、二十五、离情蛊(6)

是的,无情……对待敌人,他不能手下留情,尤其是一个这么强大的敌人。
方才他正在思忖着镜、花二使怎么不见了,就听到耳边响起了沧镜使穆凌烟的声音,那是以内力传音,只有他一人听得到。穆凌烟告诉他,此时的暮离正遭受完鬼影噬身,万分虚弱,可以趁此除掉他,她与苏拂雪都已悄然绕至他的身后,可以一并出击。否则过上一段时间等他恢复,就难以下手。
楚延歌已经看出了,湲姬刚才以莲花和明珠吸引开箫映弦的注意力同他周旋,为的正是给暮离以时间恢复。
对于这个,楚延歌本是有些犹豫的。他行走江湖,最见不得的就是两点,一是以多欺少,二是趁人之危,此刻都已占全。但的确没有别的路可走,他见识过暮离的力量,知道一旦等他恢复,那么想战胜他就太过困难。
暮离此人,楚延歌虽了解不多,但他隐隐觉得这是个十分危险的存在,万万留不得。苏拂雪与穆凌烟都是江湖老手,连她们二人都决定趁此时候联手出击,可见这个对手是多么强大,又是多么可怕。在这种时候,别的都可暂时抛至一边,除此大患才是第一要务。
凝雪如切冰断玉,直直刺向暮离的胸膛。
苏拂雪的金盏簪其实是中空的,其中养有细蛇,细如游丝,故而名唤游丝蛇。当簪子击中敌人的时候,游丝蛇便会进入敌人体内,钻入血脉。穆凌烟擅长用毒,鲛绡上亦涂抹了剧毒,沾衣即融。
金盏簪,鲛绡毒,再加上凝雪剑,三重致命攻击,暮离注定在劫难逃。
然而,就在凝雪即将刺入暮离胸膛的时候,却忽然有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楚延歌来不及收剑,在出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了收剑的余地。
剑身刺入了她的身体,刚韧,决绝,冰冷,果断。
那是一个女子,水蓝的长发犹如一朵绽开在海里的花。她的面容有如冰雕砌,玲珑白皙,好似一件上好的美玉,没有丝毫瑕疵。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仿佛有着看不见的光华,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
如果说苏拂雪是魅惑,穆凌烟是静然,湲姬是妖娆,那么面前的这个女子,则是不折不扣的美。
除了“美”,没有任何一个字能够形容她,时间所有的语言在此都一瞬间失去了光彩。
一个如此之美的女子啊……
然而,这样美的女子,却像一朵寒霜里的花,正在渐渐凋零。
“凤鸾!”苏拂雪脱口惊呼,而楚延歌看着眼前的女子,则惊呆在了原地。他看着她,仿佛不相信她能在他眼前出现一般,许久许久才说出了那一个字。
“娘……”
此语一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包括刚刚赶到他身边的阿棺。
是的,她是见过这个女子的。在她重返苎萝村去寻找阿亮的时候,屋中独自吹箫的女子死去后就是这幅容光,魅儿入画,幻化成的也是这样的容颜。
她绝不会记错,这样绝世的美丽容颜,看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
可是,楚延歌为什么竟会唤她“娘”?莫非……
她心里一惊,一个令她自己都震惊不已的念头浮现出来。
楚延歌的手上还握着剑,剑的另一端在这个名唤凤鸾的女子身体里。他的仿佛忘了一切,不管现在身处何时何地,他都不在乎,只是那样望着她,这么近,那么远。
然而,凤鸾的目光,却在暮离的身上。
那样美丽的女子,犹如一朵绝美的花,即使凋零都无法使她的光华减少半分。她倒在暮离怀中,抬头看着他,忽然有泪流下。
“阿亮,”她的声音轻得如同飘在云端,“你终于看到我了……”
阿亮,阿亮……
阿亮!
这两个字,重重地撞击着阿棺的内心。虽然先前她已经确定眼前的暮离就是儿时的同伴阿亮,她其实是多么想唤出他的名字,这个在记忆中回响了那么多年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勇气。
时间隔开的,除了记忆,还有更多。
这样亲切的两个字,却陡然间变得陌生。曾在梦中呼唤了千遍,在终于面对着他的时候,却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此时此刻,暮离,或是阿亮,低头看着臂弯里的女子,唤着她的名字。
“魅儿。”
什么?他竟唤她魅儿!
“你,这是何苦……”
第二次,他说出了这句话。若是第一次的时候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叹息,那现在,除却叹息,还有深深的怜惜。魅儿,这个名字他一直都知道,可是,却是第一次唤出。

☆、二十五、离情蛊(7)

他记得这个名字,如同他记得她。
他还记得儿时的那一次,当他从树上坠落却毫发无伤以后,就能莫名地看见很多东西。他看到阿棺说的鲛人,看到草叶间那小小的生灵,薄薄的,巴掌大,有如纸片儿一般,轻轻地唱着歌。
他没有告诉阿棺,也没有告诉娘亲,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又何尝不知道,在阿棺离去以后,许多个伫萝河边的夜晚,当他折叠着纸莲花的时候,它就在他的指边。他轻轻微笑。它以为他看不到它,以为他是在对着那朵莲花想起了记忆中的某个人,却不知道,他其实是在对它微笑。
“我叫魅儿,你听到了吗?我叫魅儿啊……”
漆黑的小鬼站在他的肩头,在他的耳边说着话。魅儿,这个名字它重复了许多许多次,它以为他听不到,却不知声声入耳,声声入心。
“魅儿,好,我记得了,你叫魅儿。”
一次又一次,他在心里这样回答。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他知道在许多个有风的夏天,他的头发随风舞动,它便抓着他的发梢荡秋千;他知道在许多飘雪的冬日,它站在他的肩头,将一片飘落的雪花戴在胸前,问他好不好看;他还知道在许多个沉静的夜里,它在他的梦中出现,唱着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歌。
它唱:“明月照君席,白露沾我衣。”
它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它唱:“夜宿桃花村,踏歌接天晓。”
它就那样唱啊,唱啊,始终是一个人,可是它依旧在唱,在他的耳边,那样痴迷地唱。
有许多次,他都想唤它,魅儿。然而话到嘴边,却终究又落了回去。这世上有许多事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他不敢唤她,他总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如果他说出口了,或许就要失去它了。
他不知道它是怎样幻化成人的,当他依然在河边叠着纸莲花的时候,她出现了。
她以为他看不见她,她坐在他的身边,和他并肩。她说她第一次见他的情景,他还是个小小的孩子,在河边静静地看着流萤。她笑了,笑得落寞却又满足,她看着他的容颜,他却将头低下,只看着手中的白莲。
当他来到若虚界,以为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远去,却在水月幻镜中看到她。她骗阿棺回到故地,去往冥界,她想成为阿棺,去做另一个人来救活他,唤醒他。
她却不知,那棺中的纸莲花只是他留在这人世的一个躯壳,拥有与抛却并无什么两样。他无需救活,因为他根本没有死,也不可能死。
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奢侈。
他看到阿棺走近了屋子,却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其中的影像无论怎样都看不清。后来,当他看到阿棺被魅儿封于棺中之时,心里虽急,却并不担忧。因为同样在水月幻镜中,他看到一个人一直悄然跟随在阿棺的身后。
箫映弦。
他救了阿棺,手却被魅儿咬伤。怨气侵体,当同样身在若虚界里的湲姬看到幻镜中穆凌烟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笑得肆意而张扬。
就是那一次,她教给了他去阳世的方法。在那之前,他曾以为若虚界是一个有来无回的地方,他也会如同那些被湲姬抓来挖心的男子一样,躯壳和灵魂都永远地留在这里。
他第一次以实体的形式而不是意念去到阳世,所去的地方,便是阿棺的家中。
他记得很轻,那个夜晚落了雪,他站在竹丛之中,看着她从屋里走出,坐在院中的那颗枯树下。她蜷缩着,像一个受伤的孩子,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他不敢出去,他怕她看到他,看到他的容颜。但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屋子中,已经化作一颗元魄珠的魅儿的神识亦因他的出现而逐渐清醒,在珠子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曾经的许多次一样,就像——现在的这次一样。
怀中的女子对他微笑着,却有泪划过脸庞。
“你终于看见我了啊……”她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是她现在所能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她不是凤鸾,是个妖魅,快趁此除了她!”
穆凌烟一句话点醒了苏拂雪,她同样意识到这个同凤鸾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所说的话语太过蹊跷。凤鸾在二十年前曾与苏拂雪是友人,嫁予了当时江湖上名动一时的唐氏少主唐徽。唐氏之所以在江湖中名声卓着,是因为擅长制造人皮面具,逼真无比,常人难以辨别得出。

☆、二十五、离情蛊(8)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而使得无数江湖中人将唐氏视为威胁,于是唐氏在十年后就覆灭了,至今江湖中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唐氏曾经的存在。身为唐氏少夫人的凤鸾也命丧于家族覆灭之时,如今出现在这里,着实蹊跷。
楚延歌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女子的面容上,片刻都不曾移开。
怎么会这样,这个女子的面容,同他记忆中的娘亲一模一样!
而他的娘亲,正是名唤凤鸾。
楚延歌原本的姓氏并非是楚,而是唐。
家族覆灭之后,唯有他一人逃离出来,整日流落街头,后来被凝幽阁主收入麾下,为了不被仇敌发现身份,他改姓楚,名字却因是娘亲所起,含有深意而一直使用。江湖中人只知凝幽阁有个云歌堂主,对他的真实姓名却知之甚少,所以除了阁主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其实是唐氏后裔。
方才苏拂雪那一声“凤鸾”,在他的心里激荡起了千万涟漪。如果她们曾经是相识的,那么苏拂雪会不会知晓娘亲的所在?哪怕……哪怕只是一座坟茔也好啊……
眼见苏拂雪与穆凌烟二人再次出击,楚延歌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他觉得暮离是个危险的存在,但另一方面,看着他怀中那个同凤鸾面容一模一样的女子,竟举不起剑来。
他听到暮离唤她,魅儿。
魅儿,楚延歌是听阿棺说过的,他虽憎恶她意图加害于阿棺,却为她的痴情所深深震撼。魅儿本体是个小鬼,脆弱非常,虽然借侵入元魄珠之中的鬼影力量破珠而出,但又遭凝雪重创,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此时此刻,不管暮离怀中的人是凤鸾还是魅儿,他都不会再出手。
所以,当穆凌烟与苏拂雪再次出击的时候,他挡在了暮离与魅儿的身前。
同时挡在他们身前的,还有阿棺。
阿棺没有料到前一刻还拔剑相向的楚延歌在这一刻会这样做,她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感激,有紧张,还有……怀疑。
是的,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怀疑。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已经这么遥远了,那些并肩共历生死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他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暖,而今,他与他立在了一起,她看他的目光中,却有着怀疑。那目光里的怀疑如一把利剑,直刺他的心底。
楚延歌深呼了口气,道:“不要杀她。”
他说的是不要杀她,而不是不要杀他们。
“延歌,让开。”穆凌烟的眼中不见平日里的温静,俱是决然冰冷。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放过她吧。”
听到他的这句话,有着凤鸾容颜的魅儿却笑了起来,笑得肆意无比,仿佛这是世间最可笑的事。那笑声漫在空气里,仿佛带着回音,令人心里倏然一空。
“楚延歌,我只道阿棺愚笨至极,将我的元魄珠拾了回去,使我今日才能破珠而出,报仇雪恨,却不知原来你比她更为愚笨。我当然没有做错什么,我所做的,只是在她的身上下了离情蛊而已。”
离情蛊。这三个字落在楚延歌耳中,直如利刃一般,字字锥心!
先前在魅儿侵入小吟的身体偷袭阿棺的时候,阿棺感到脖颈后一丝冰凉。那,正是魅儿所为。
魅儿施于阿棺颈上的,并非是毒或是幻术,而是蛊。
离情蛊,起源于南疆地区。施蛊者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在仇敌身上施下此蛊。中了离情蛊的人当时并无反应,三日之内,在蛊毒的作用下,她便会忘记一个人,并且,是唯一的一个。
那个人,便是中了蛊的人的最爱之人。
魅儿她恨透了阿棺,自知无力杀了她,这,便是她报仇的唯一方式。只要能报仇,付出一切又有什么呢?只要能报仇,失去自己的性命就算什么呢?
“我不要她死,我要的是她生不如死,更要她爱的人生不如死!这,不算做错吧?”魅儿挑衅般地笑着,看着楚延歌,“现在,你还想放了我么?”
听了魅儿的话,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楚延歌站在原地。他的手握着,是那样用力,指节已经泛出了白色,而身子亦在微微颤抖。
“怎样解开离情蛊?”他的每一个字都有如从刀尖上划出。
“除非她不爱你了,便不会忘记你,否则,无法可解。”
“你——”
“来呀,杀了我呀,早在下蛊的时候我就早已不在乎这条性命了,杀了我,她的蛊毒发作得更快。不过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愤怒,或许她爱的并不是你,而是你自作多情。想来如此也甚好,至少她不会忘记你,是不是?”

☆、二十五、离情蛊(9)

听了这话,楚延歌本该气愤至极,然而他的心里此刻却唯有无力和悲哀。
阿棺就在他的身侧,同样听到了魅儿的那番言语。她的视线落在怀抱着魅儿的暮离身上,眼中浮现出无措,还有深深的不舍。
最爱的人……
她并不知她最爱的人是谁,然而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心中,都唯有那个俊冷的黑衣男子。他的容颜仿佛隔了千百年,隔着千帐的灯火,远远地映照着。
她,会忘了他吗?
她的心中忽然恐慌起来,惊慌和无措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到儿时那些美好的光景,想到绽放在他指尖的纸莲花,想到不久之前他的那一句话——“不走,和我在一起,就留在这里,可好?”
阿棺不知道,就在同一时刻,她身边的楚延歌也是这样的感觉,惶然,以及无力。
“延歌,接着!”
就在这时,近旁苏拂雪一声大喝,将怀中的小吟抛入了他的怀中,楚延歌稳稳将小吟接住。苏拂雪与穆凌烟一同出击,一个向着小吟,一个向着暮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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