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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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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深深的寂寞。
箫映弦万分自责,责怪自己不该让阿棺一个人回到苎萝村,遇到了许多危险,险些丧命。若不是他因放心不下她而随后赶来,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不知道,其实那短短的一天内,她曾遇险两次。
阿棺没有告诉她,在冥河中,她被魅儿所害而坠入河里的时候,那个只有一个头颅的女子救了她一命,将她已经入水的魂魄重新托了起来,回到了躯体里。她的面容与她那样相似,她的黑发是那样纤长美丽,她的眼神是那样哀怨而温柔。
她是她的娘亲。
在他与她的身上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他为她倾注了太多的感情。阿棺想去找到她,弄清楚所有的一切,她想知道他与她到底是谁,而自己,又是谁。
她还想知道,那桃花醉,究竟是如何酿成的。
——在他腰间的那个小瓶子里装着的是一种酒,他说那是世间最醇美的酒,名唤桃花醉。
叔叔后来滴酒不沾,是有原因的。
她曾听人说起过,他当年少年意气,挥斥方遒,也曾有过一段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的岁月。
然而,美酒虽好,若是喝多了,终是要误事的。
听说他爱上了一名女子,两人海誓山盟,誓要连理比翼。彼时,那女子因无法违抗父母之命,即将要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于是他们约定在她成亲前夜一起远走高飞。
然而,在前一夜,他偶然间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两人举杯诉怀,大醉方休,等他醒来时,已经错过了与她约定的时间多时,她又悲又愤,远离此地杳无音讯,没有留给他只言片语,唯有一幅红梅傲雪图。
他去寻她,连同她留给他的那幅图一起离开了那座小城,浪迹天涯,自此滴酒不沾。
一年后的春日,桃花初绽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她,她却已身为人妇。他来晚了一步,他只见得她最后一面,她就已撒手人寰,在重重仇敌围困之中,他浴血奋战,救出了她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阿棺。
这段往事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痕,他从不提起,她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来猜测那段曾经刻骨铭心的回忆。
叔叔说,她的娘亲极善以各种花酿酒,所成之酒名曰“沉花”,芳香非常,深得世人喜爱,广为流传。但有一种酒她只为一个人酿,只让一个人尝。他说那是世间最醇美的酒,轻啜一口,便能连魂魄都醉透。
在许多个深夜里,她都曾看到他拿出那个泛着桃花色泽的小瓶,掀开盖子,酒香如花香一般四溢开来。他垂下眼睫,轻轻嗅着,却自始自终未曾斟饮一口。
那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瓶桃花醉。
那一次大醉,他饮了无数的酒,却惟独没有饮它,他是如此珍视着它,像珍视着这世间仅余的温暖。
他时醉时醒,望着那小小的瓶子,问她:“阿棺,你知道这桃花醉为什么如此香醇吗?”
她摇摇头。
“因为,这是用她的泪酿成的啊……”
他说那句话时的语气,轻得像是叹息,温柔得几乎悲怆。可是她始终不明白,苦涩的泪水为什么会酿成香醇的美酒呢?
阿棺想找到她的娘亲,那个他爱了一生的女子,想问问她到底如何能将咸涩的眼泪酿成醇美的酒,它有一个这样刻骨铭心的故事,又有一个这样缠绵婉转的名字。
桃花舞月风弄影,醉眠今朝不是春。
桃花醉。
腊月的那一天,箫映弦的青棠佩忽然发生了变化,颜色由翠绿变得赤红,原本冰凉的触感也变得有如沸腾般炽热。青棠佩是有灵性的宝玉,可以感应方圆百里之内亡灵的状况,若是亡灵多了,颜色便会由碧转红,温度亦会升高。平日里的青棠佩最多变作淡红,如此这样血一般浓烈的红色,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的面色凝重起来:“短时间内亡故如此多的人,定是附近哪里发生了灾祸。”
病故或寿终正寝的人,体内怨气少,大都会顺利在鬼差的接引下顺利到达冥界轮回往生。而若是死于灾祸,尤其是枉死,亡灵的体内积聚了大量怨气,容易在去往冥界的路上迷失方向,因此发生灾祸之处,别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却往往是渡魂师要前去的地方。而渡魂师无论因何种原因而亡,都需要有人引渡方可进入轮回之境,否则便会化作飘渺孤魂,永世游离于人间。
阿棺要前去渡引亡灵,箫映弦却不答应,一定要亲自前去。她想与他同去,又被他果断拒绝,说青棠佩现出如此异象,前方定是万分险恶之地,决不能让她前去冒险。叔叔平日看似谦恭,实则骨子里透着坚忍和固执,他决定了的事,任谁都是无法改变的。
她拗不过他,只能默默地帮他装点行囊,他却阻止了她,说:“这一去,不知还能否回来,衣物之属带着实在累赘,就不带了。”
屋里墙上的那幅梅花图,他拿下来看了再看,最终轻叹一声,挂回原处。
门口的梨树下,阿棺送叔叔出门,恍然间竟有一种时光逆流的错觉。不久之前,也是在这里,叔叔送她去苎萝村救阿亮,没想到不久之后的今天换做了她送他,而他这一去,却不知能否归来了。
这些阴霾笼罩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逼迫着自己不去想这些难过的事,强作欢颜,对叔叔说:“叔叔,我等着你回来。”
箫映弦点头:“会的。”
她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前些时日凌烟临走时说的话:“映弦,你这人的应承,是做不得数的。”那一刻,她忽然极其难过,泪水就快要涌出眼眶,却终究强忍住了。
他走出去了几步,忽然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身来,将腰间的青棠佩解下,放在她的掌心里。
“阿棺,若是我回不来,记得引渡我去轮回的彼岸。”
那一日是冬季里难得的晴好天气,阳光下,他就那样云淡风轻地笑着嘱咐她,仿佛即将要奔赴的不是生死之境,而是一场寻常的故交之约。
他的腰间,桃花色的小瓶子泛着玲珑的光芒,耀疼了她的双眼。
有生以来,阿棺第一次没有听叔叔的话。
他走后不久,她就悄然跟上,循着他所走的方向而去。然而叔叔是如此了解她,他已经料到她会这样做,因此早救在路上设下了迷花幻阵。她方一踏入阵中,便觉得周身的一切都仿佛是虚无的,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似乎只是在原地踏步。
两个时辰后,幻阵自动消散,而她却再也找不到叔叔的踪迹。
阿棺茫然地走着,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悲伤、担忧、焦虑,无数种情感混合着,却最终变成了麻木。她只是机械地走着,仿佛那是能表达她心中情愫的唯一方法。
正是那个日暮,她来到了凤鸾池边,与楚延歌相遇。
命运,自此改变。

☆、五、鬼影(1)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雪越下越大,阿棺坐在灯下,心里有隐隐的担忧。
离朔月还有些时日,青棠佩也显示出死灵正在渐渐减少,叔叔那里暂可放下心来,而如今让她放心不下的,却是楚延歌。
起初将受伤的他带回家时,她本是担心他的存在会影响她去寻找须臾花,然而未料到此时他却忽然不见。若是真的不辞而别尚好,但若是出了什么事呢?他受伤未愈,此刻又下了这样大的雪……
阿棺心乱如麻,不由起身来回踱步,不知是否该去寻他。
刚站起身的时候,她忽然觉察到窗外仿佛有什么一闪而逝,而此时,余光瞥到一旁的书架上似乎有微弱的光华掠过。
她走到那里一看,架上除了书以外,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一颗透明的珠子,那是魅儿的元魄珠。
自从苎萝村回来已经有不少时日,那元魄珠也被放置在了这里。初时她每日对它施以术法,想着兴许能唤醒魅儿,但很久都没有丝毫动静,于是便放弃了,将它置于一旁,后来也渐渐淡忘了。然而此时一见,阿棺发现珠子与先前有些许不同,握在手里竟似有隐隐能量流动其中。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异象?
正在这时,风声大作,裹挟着雪花从被吹开的门中呼啸而入,有打斗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阿棺心头一凛,随手将元魄珠收入袖中,提了盏灯笼便要出门。风越发大了,屋檐下的竹风铃不停地作响,平日里清脆悦耳在声音在此刻听来却带着些寒意。她大步在雪地里走着,手里的灯笼在风中摇曳,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别出去。”
在她即将跨出门的一刹,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飘然而至,挡在她的身前。她听出他的声音,正是昨天雪夜中的那个人。
眼前的人一袭黑衣,亦带着黑色的面纱,整个人站在黑暗里,左肩上却燃烧着一团幽幽的绿色光芒,散发着隐隐邪意,如同一个幻影一般不真实。他的声音亦是疏远而游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是谁?”她低声问。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向旁边退了一步。灯笼的微光照到地上,阿棺陡然一惊,不由连连后退——地上有许多黑色的人形影子,周围却不见有人。那些影子不停地扭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竟是鬼影!
生灵皆有影子,死灵亦然。但不同的是,生灵的影子在阳光或灯火下时会显现出来,死灵不可见阳光,因此看似没有影子,但若是以阴火照耀,便会显现出影子。修为高深的术士可以将这些影子与其本体分离,加以收敛和控制,便成了鬼影。鬼影在夜间以阴火为引便可出现,按照执火之人的意愿行事,火灭则会消失,否则不死不散,是极可怕的灵体。
鬼影术极其阴厉,虽然威力强大,但施术之人若稍有不慎便会被鬼影反噬,吞去魂魄,亦成为鬼影。正因如此,鬼影术被视为禁术,只听说位于东海砂翎岛上的羡月宫中圣女曾修习过,自圣女离世后,鬼影之术便销声匿迹,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今日竟又重现于世。
黑暗中的人没有动,左肩上的火无风自起升至空中,绽成一朵绿色的花,然后化作数点较小的火焰落下来。其中一团重新落至他的左肩,恢复成原来那般大小,剩下的则落在地上。一时间,匍匐在地的鬼影顿时兴奋地扭动起来,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阴火,果然是阴火!
“你究竟要做什么?”阿棺向后退了一步,左手已在暗中捏好了诀,准备随时待发。
“我要做的与你无关,劝你听我一言,不要出去便是了。”
他的声音忽然冰冷了下来,带着幽寒的气息。他看了她一眼,就是那一个眼神竟令她心生惧意。
她还想再说什么,那个身影却忽然消失在了眼前。就在这时,地上的鬼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毒蛇在地上爬行。
她注意到,它们去往的方向,正是楚延歌发出声音的所在!
阿棺心里一惊,正欲追出门去,却想到了方才那人的话。叔叔曾说过,鬼影来自幽冥,性属土,只能伏地而行,须臾的迟疑后,她手指在空中连连轻画,所过之处纷纷出现银色的光点,渐渐变大,轮廓亦变得清晰起来,幻化成朵朵莲花。她向那些花朵吹了一口气,它们便飘散出去,仿佛一串珍珠一般浮在空中,延伸至楚延歌所在的方向。她毫不迟疑地跃了上去,足尖分别踩在一朵朵莲花上,自空中向那里靠近。
足踩莲花,衣袂当风,须臾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清凉如水的秋夜。
阿亮的娘亲不喜欢阿棺,但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亲密。阿亮时常趁着他的娘亲睡着之后偷偷跑出来找阿棺玩耍,他们坐在苎萝河畔,漫天星斗散发着碎钻般的清辉,照耀着仰头望着无尽苍穹的人儿。
天地是那样苍茫,他们是那样渺小,这样的情形若是放到现在,阿棺定然会陡升孤寂之感。然而那时,小小的孩子少有愁绪,就那样并肩坐在一起,辨认天上的哪颗是什么星星,欢乐的笑声细细碎碎,撒满了整个秋夜,落在河面上,随风飘入了那个躲在草丛后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的鲛人的眼里。
“阿亮,那亮颗星星真亮。”阿棺指着天空笑着说,“和阿亮一样亮。”
阿亮仰头看了看,说:“那颗亮一些的是织女星,旁边稍暗的是牛郎星。再过几日就是七夕,牛郎和织女便要在鹊桥相会了。”
“鹊桥是什么样的?”
阿亮挠了挠头:“鹊桥……就是喜鹊搭成的桥,我也没见过是什么样的,我娘说只有天上的仙人才能看到。阿棺,你能看到那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许也能看得到鹊桥。”
阿棺嘻嘻一笑:“我看不到鹊桥,却看得到莲花桥。”
那时,叔叔方教予了她莲花桥的幻术,孩子的心性总是藏不住秘密的,她迫不及待地想在同伴面前展示这个新学的幻术,却忘了自己对于这个幻术还不甚娴熟。到达半空时,脚下的莲花忽然消失,阿棺陡然从空中坠落下来。
她紧闭双眼,脑海中一片空白,耳旁是阿亮的惊呼声。伴随着四溅的水花,她掉落到了河里,却没有想象中的疾速下沉,有什么东西自身下将她托起,浮了上去。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的感受,冰凉,柔软,却无比地坚定有力。仿佛一片荷叶自水底悄然升起,托着她静静地浮上了河面。
上岸之后,又惊又吓的阿棺昏了过去,意识消失前的一瞬间,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唯一划过视野的,是那一抹梦一般的幽蓝。
阿棺是被阿亮的叫声吵醒的。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躺在溪边睡觉,茵茵的芳草地,青草的清香侵入心脾,她想一直一直睡下去,不想醒来。然而睡着睡着,却忽然听到了蝉鸣声,嘈嘈切切没个终止。她起身去抓蝉,却抓到了一把青草,那青草居然还会说话,她吓了一跳,便醒了。
醒来时正是晨光熹微,阿棺发现自己正抓着阿亮的头发,而他坐在她的旁边,眼眶红红。
“阿亮,你哭啦?”
“没……我才没哭呢……”阿亮背过脸去,声音小小的,“阿棺,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死了,可吓死我了……”
“乱讲,我福大命大,怎么会死?”女孩佯装生气。
阿亮的眼中似有水波闪动:“我、我听娘说,人要溺水了,开始会沉下去,断气以后就会浮上来。我看你先沉下去,又浮上来,我、我还以为……”
他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来越低,阿棺却听得咯咯笑了起来。这个笨蛋,他看不到鲛人,只看到她在水中沉下又浮上来,还以为她溺亡了呢。
“那你怎么没将我埋了?”她笑问道。
“我相信你能活过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所以,我一直在和你说话,怕你一直睡过去,不会醒来。”
“笨蛋,我们快点回家吧,都出来一晚上啦!”她敲了敲他的脑袋率先跑开,却在转身的一个瞬间红了眼眶。
阿亮啊阿亮,你竟就这样在我的身边守了一夜,也唤了一夜啊……
叔叔生性散漫,见阿棺平安回来,便没有对她一夜未归之事多加追究。阿亮则不然,他娘视他如命,见他回去不由悲喜交加,又怒从中来,将他狠狠揍了一顿后严加看管,几天都没让他出去玩。阿棺对此很内疚,那几天苦练莲花桥的幻术,后来趁阿亮娘熟睡后去他家里找他玩。她搭出莲花桥,将它们放得很低,让阿亮踩上去。她至今仍记得阿亮那惊喜的表情,黑夜中,他的眼神如星光般璀璨,映衬得熠熠发光的白莲都黯然失色。

☆、五、鬼影(2)

足下的莲花散发着柔静的光华,将阿棺的思绪从儿时带回。“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借着手中灯笼昏暗的微光,她看到地下全是黑压压的鬼影,仿佛伏地而生的黑色藤蔓一般渐渐前行,其状可怖之极。
不远的地方,她看到了一袭白色的身影。楚延歌剑舞若风,微泛青光的剑气不绝地向四周激散而去,鬼影一触碰到剑气便“嘭”的一声化作碎片,四下散落。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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