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诺山河+番外 作者:不辞冰雪(晋江2013.7.21完结)-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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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手撑住软榻,一抬身,依然头晕眼花。他低哼了一声,用手撑住额头。是真是幻,是梦是醒,直到他看见一道明黄的衣摆映入他的眼帘,他吃惊抬头,“皇上!”
“朕在这里,你可是醒了!”皇帝扶住了他,看着他的目光中分明有水雾浮现。
“你一直昏迷,朕命人给你清洗换了衣服,可舒服点了?”
说话间,立时有人上来从皇帝的手中接过他的身子,将他稳稳地扶靠于软榻。原来他一直昏迷,难怪全然没有知觉。
“大夫说你饥饿过度,脏腑衰弱,不能马上进食。前两日你在昏迷之中,朕只命人喂了你一点汤汁,现在该是能喝点汤羹了。”
皇帝一抬手,一碗汤羹立时小心谨慎地递了上来。皇帝接过,龙袍一展坐在榻前,“来,朕喂你。”
景仁吓得差点没跌下榻去,“臣,臣万死不敢让皇上……”
皇帝一个微笑将他的话打断,“你小时候,朕没喂你吃过东西?”
“今,今时不比往日,臣,臣不敢!”
“今时往日,再不相同,朕终究是你叔叔,这个血缘改不了!”皇帝沉声一句,一勺汤羹已喂上嘴来。
景仁茫然张嘴,一碗汤羹吃得无知无觉。
皇帝喂完,又拿起盘中的锦帕,替景仁抹了下嘴角。景仁怔愣地想起,多年以前,他生病卧床,父亲忙于批阅奏章无暇顾及他之时,面前的帝王,也曾经就这样喂他吃完东西,替他抹去嘴角的残汁。他是那样一个叱咤风云的武将,却也有那般心思细腻的举动。那一个替他抹嘴的动作,他印象模糊而深刻。只是,一切都仿佛隔了几世轮回,他恍惚不敢再去触及。
“叔……皇上!”他差点脱口而出当年的称呼,惊觉之下立时改口。
“其实,朕很想听刚才的那个称呼。”皇帝看着他,神色间竟有一丝让人无法揣摩的悲凉,倏忽即逝。他的手扶上了景仁的肩膀,淡淡地道一句:“朕让你受苦了。”
景仁在葫芦谷坚守的十几天里,皇帝率禁军突围后直杀到麟府二州城下,城内官兵见皇帝御驾亲临,顿时士气高涨。彼时宁令的十五万大军,近十万在葫芦谷中被景仁成功牵制,围困麟府二州的数万大夏军,被皇帝的禁军和冲出城来的麟府官兵前后夹击,瞬间溃败,几被消灭殆尽。
苏瑶又不负景仁嘱托,率五千精骑,直捣大夏后方补给之地,成功突袭,一把火烧了大夏军大半的粮草和补给之物。
苏瑶回军恰与禁军相逢,皇帝便命她率军赶回葫芦谷中接应景仁,自己则率领禁军一鼓作气收复丰州失地。
宁令狼狈溃退,连夜退过黄河。
休养数日,景仁脸色日渐红润。他原无大碍,只是饥饿导致身体虚弱不堪。完全康复后,正欲随皇帝回师帝都,却得知意想不到的惊天消息。
舒戈率领的二十万夏军,翻越横山,出人意料地攻破了天朝西北重防延州。延州失守,二十万大夏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一路进逼潼关。
天朝众人都倒吸几口凉气,回过头来细想,原来麟府丰的战役不过是大夏声东击西的障眼小技,却实实在在吸引了天朝皇帝的注意力,并成功牵制了天朝众多兵力。如果舒戈的二十万大夏军队渡过黄河,攻入潼关,便可尽取关中之地。西入长安,东至洛阳,不用多少时日,便可直逼帝都。这样的形势,远比当日麟府丰三州更加危急。而今之计,只有死死把大夏军阻挡在潼关之外,方可保帝都的安全。
“皇上,微臣请战!”景仁对着皇帝跪下身去,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形势十万火急,皇帝默默看着跪在地上的景仁,半晌,终于开口道:“安乐亲王景仁听旨,朕授你鄜延路、泾原路、熙河路三路经略安抚招讨使之职,抵御大夏军队。三路兵马受你节制,你可便宜行事!”
“臣,谢皇上!臣当肝脑涂地,以死报国!”景仁的额头又在地上碰出一声闷响。
皇帝授予他三路兵马的最高指挥权,并可便宜行事。也就是说他能随意调动这三路的所有军队,不需要枢密院的指令。
天朝十五路兵马,皇帝已把五分之一的兵权交到他的手上。
皇帝同时加封苏瑶为天朝唯一的靖西女将军,置于景仁麾下,听候景仁调遣。
景仁与苏瑶当日便辞别皇帝,率军火速赶赴潼关。几日后已与舒戈率领的二十万大夏军隔着黄河对峙。
馨儿与景晖眼睁睁看着舒戈斩杀延州知州,攻下天朝西北重镇延州,长驱直入,锐不可挡,不出几日,便齐齐列阵在黄河岸边。大军在风陵渡扎营,对岸便是进入中原的关防要隘,素有兵家必争之地之称的潼关。
“小哥哥,擒贼擒王,要不我们放倒舒戈,大夏军一定会不战自乱!”馨儿偷偷跑去找景晖商量。
“嗯,好,你看怎么放倒,你用美人计迷死了他可好?”景晖看着馨儿说道。
“小哥哥!”馨儿听完气得一跺脚,“连你这个天朝安乐王府的小王爷都不着急,我原是被你们亡了国的人,关我何事!”
馨儿转身离开,景晖暗自头疼。
舒戈在明,他在暗。刺杀舒戈,以舒戈对他的不防备,不是不能做到。两军交战,原本就各为其主。只是舒戈虽是敌国军队的主帅,但彼时他对舒戈的感情已不似先前。他也知道舒戈早已将他当做兄弟,真心实意地对待。自己的身份,已然是对这兄弟情义的一种背叛,再要让他手刃舒戈,他下不了手。
不下手,天朝的形势却岌岌可危。要是两国能停战该有多好,可眼前这形势,战争日趋白热,停战,几乎不可能。
他正自思索,一只大手拍上他的肩头。
“莫名,你这又是在想什么呢?”
景晖一回头,舒戈正欣欣然立在他的背后。
“参见元帅。”景晖忙向舒戈行礼。
舒戈哈哈一笑道:“免了,免了。以后这些虚礼就都免了吧,你我兄弟,不用客气。”
“元帅……”
“哎,这元帅也可省了。你可以跟着舒雅叫我一声哥!”舒戈望着景晖,嘿嘿一笑,言语间颇可玩味。
“元帅,这……”景晖听出舒戈话里的意思,立时有些尴尬。
“怎么,叫不出口?你可真是脸皮薄,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这样叫我,我还不答应呢。你小子福气可不小!”舒戈又笑着拍了拍景晖的肩膀,景晖更觉尴尬。
舒戈知道他是舒雅心尖上的人,景晖也不是不知道舒雅的心意。但是他的一颗心早已给了相伴十六年的那个丫头,虽然她已是安乐王妃,自己的这颗心还不知道最终被搁在何处,但是那片付出了十多年的情意却已然收不回来。
“元帅,不要再开这种玩笑,莫名受不起。”景晖淡然告辞,转身离开,留下舒戈怔愣原地。
这小子就是这样,疏疏淡淡,万事不着心。可他愈是这样,舒戈便愈加欣赏。不管他身份高低,就这样一个人,若是配他的妹妹,他觉得也很是满意。这应该是桩不错的姻缘。
想到姻缘,他不觉又想起了馨儿,自己对她思慕不已,她却是毫不领情。唉,万事不能强求,眼下还是集中精力,打过黄河,打下潼关再说吧。
☆、第四十九章
黄河从壶口一泻千里,奔涌南流,被西岳华山所阻,一个大拐折向东行。就在这黄河东转的拐角,潼关与风陵渡隔着黄河遥遥相望。
潼关,北临黄河,东南西三面皆被群山环绕,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成为东入中原,西至关中的关隘要防。因其地势险要,历来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潼关对岸的风陵渡自古便是黄河的要津,连接秦晋两地的重要渡口,往来此处的渡船甚是繁忙,冬日也少有封河。今年冬天因着异常寒冷,黄河封冻得特别厉害,一个月前,大河上下,早已顿失滔滔。
舒戈站在岸边,望着眼前那条突然东去蜿蜒伸展的黄龙皱起双眉。
时近二月,封冻的黄河即将解冻,站在岸边,已偶尔可以听见冰层开裂的声音。
若是黄河没有封冻,从风陵渡渡过黄河,顺风顺水不消半个时辰,就可列兵在潼关之下。若是在河面封冻得最为结实的时候,那渡河就更为简单,人马踏着坚冰,直接便可走到潼关,连渡河的船只也可省略。
如今,恰是最为尴尬的时候。河面上虽然依旧被冰层覆盖,冰层下却已有暗流涌动,有些地方的冰层更是开始开裂,人马若踩在上面,难保不立时踩出个冰窟窿。舒戈这时候绝不敢贸贸然让二十万大军踏上黄河的冰面。
不出月旬,黄河便能全面开河。舒戈决定还是等待坚冰化为流淌的河水,再渡河而战。而这段时间,正好用来修造渡河的船只。
景仁与苏瑶到达潼关驻守不久,又一令人震惊的军报传来。大夏居然又从西安州出兵十万,一路向南,直奔天朝的泾原路而来。十万夏军中,还有一支不轻易出战的重甲骑兵,俗称大夏的“铁鹞子”。
景仁看完军报,直接倒吸了几口冷气,脸色无比凝重起来。
天朝十五路,泾原路因其地势的原因,历来防守薄弱。本已川平原阔,无险可守,又怎禁得起大夏“铁鹞子”的铁蹄奔袭。这支精锐的骑兵,原是大夏的御前军。勇士、善马、重甲、装备精良、刺斫不入,从不轻易派遣,如今却用在了令这支军队如鱼得水的泾原路上。这一路平原,势必倏来忽往,电击云飞。
这支十万大军的主帅且颇为神秘,军报上竟没有主帅的姓名,只知道先锋将领是大夏的猛将萧合达。
景仁放下军报,望着苏瑶,“苏将军,你有何看法?”
“王爷,若是大夏军队一路南下,渡过泾河,攻下渭州,便可略无险阻,一路东进,直取关中。”
“本王实在想不到大夏还有这一狠招!十万精兵,来势汹汹。若是攻下渭州,直捣长安,隔绝两川,东阻潼关,潼关纵是铜墙铁壁,也架不住大夏两路大军的夹击。这两支军队任何一支攻破潼关,都足以威胁到帝都的安全。若是合二为一,一路东向,天朝江山真是危在旦夕!”
“王爷,可有对策?”苏瑶望着景仁问道。
景仁沉吟了一会儿,对着苏瑶道:“苏将军,本王要你持本王将令即刻前往渭州,泾原路兵马任你调动,另外本王会调派兰州城守军驰援渭州,你与刘安将军无论如何要守住渭州城。记住,渭州失,则长安危矣,若潼关再失,大夏军一路东进,兵临帝都如入平地。”
“是,苏瑶无论如何也会死守住渭州,请王爷放心!”
“本王就将渭城的安危交给将军了!”景仁望着苏瑶目光灼灼。
转眼舒戈的二十万夏军在风陵渡驻扎已近月旬,渡河的船只也造得七七八八,只待黄河里的冰层彻底融化,舒戈一声令下便可渡河直取潼关。虽说潼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在舒戈看来,只要渡过黄河,他便有信心打下潼关。
入夜,岸边风声猛烈,舒戈巡完营回来,担心馨儿夜间寒冷,亲自抱了两床棉被放到她的帐中。
馨儿托着下巴,看着舒戈把被子放在她的床榻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公主殿下,想心事?”舒戈转身看着馨儿道。
“我在想你攻破延州城,一路所向披靡,什么时候你也能败一仗呢?”馨儿看着舒戈,故意拿话噎他。
果然,舒戈听了怔愣了一会儿道:“是啊,我也在想,为什么你们汉人军队的实力如此不济,竟然这么容易就让我长驱直入了呢?”
“我看你就快败了!”馨儿望着舒戈冷哼了一声。
“怎么说?”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黄河北岸风陵渡。”舒戈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这个。
“唉,风陵渡,陵,乃陵寝也。这里之所以叫风陵渡,是因为与两个传说有关。一说上古黄帝的贤臣风后,在黄帝与蚩尤的涿鹿之战中战死,死后便埋在这里。二说女娲的陵墓在此,因其风姓,故称风陵。总之,这里就是一埋死人的地方。我看在此安营扎寨,对主帅是大大地不吉利。”馨儿说完冷冷地看着舒戈。
“没想到公主殿下如此博闻强记,只是,你当真就那么恨我,非要咒我死吗?”饶是舒戈平时对她百般包容,刚才那几句话也听得他心火渐起。
“哼,兰州城,延州城,你杀了多少汉人?这些账早晚要算!”馨儿愤然道。
舒戈走过去,一把抓起她的手,馨儿吃惊地挣扎了几下也没从舒戈掌中挣脱,急道:“你干什么,你放手!”
“两军相战,哪有不死人的?”舒戈一把扬起掌中握住的手道:“兰州城下,难道你手上没有沾上我们大夏人的血?”
馨儿用力把手从舒戈掌中挣脱,直直地瞪着他,怒道:“你们是侵略者,我们是保家卫国!”
“好!你,你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吗?”舒戈脸上满是怒色,也直直地瞪着馨儿道。
“你想怎么样?动手便是,杀了我,我也算为国捐躯!”馨儿毫不示弱地又瞪了回去。
“你,你知道我舍不得杀你,不然,一百个像你这样的也早死了一百回了!”
好心全当驴肝肺,真不该怕她冻着来送什么棉被。舒戈气得一挑帘,迈步出帐。
不远处,舒齐放的心腹索图望着舒戈有些愤怒的背影,嘿嘿地笑了一声。
长河落日,暮色苍茫。一轮残阳把天边的云霞尽数染上金红之色。群山环抱中的一处关隘,在暮色中愈显孤寂苍凉。
景仁披甲佩剑登上潼关谯楼,放眼眺望,山河壮阔,尽入眼底而来。
冬末初春之际,白色的积雪慢慢消融,西面的华山,南面的秦岭,黄河北岸的中条山脉,原本皑皑的群山显出几许苍翠,青白相间处,别有一番风光。
一条黄龙于万山丛中跃出,自北向南忽而东折,抱关而下蜿蜒伸展,发出隆隆的轰鸣。万物复苏的时节,河面上坚实的冰层融化开来,一块块巨大的冰凌,闪着银白色的光芒,随着河水一泻而下,涌动间互相撞击,发出巨响。
满眼山川,人在画中,景仁心头却漫上缕缕愁绪。
黄河已然解冻开河,河水激涨,不消几日,冰凌化尽,大夏军便会驾船渡河,亦或许用船架设浮桥。黄河天堑,终有化为通途的一刻。
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虽然潼关一河抱关,三面环山,山高谷深,石险崖绝。一条羊肠小道,狭窄处仅容一车一骑,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万一大夏军强攻下潼关,帝都便再无屏障可据险而守。
这百二重关,畿内首险,实是天朝帝都的最后一道关防要隘。大夏军一旦攻破潼关,便可直驱中原。泾原路上还有大夏的十万精兵,万一渭州守不住,也可轻易攻入关中,直接威胁到潼关。这两面夹击之势,他绝不想看到。潼关这一仗,无论如何不能败。只是夏军一旦渡过黄河,二十万兵力便直压到潼关之下,景仁觉得他冒不起这个险。
红日沉入长河的刹那,天色突然暗下,眼前的河水与天地融成一片浅灰,夜幕笼罩之下的秦晋大地,只剩下耳畔冰凌撞击的声声轰鸣。景仁觉得那一块块巨大的冰凌仿佛正向着他的胸口撞来。
心中灵光忽闪,不如,不如化守为攻。
化守为攻,这四个字在景仁心中一闪而过,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房。今晚浓云遮月,站在谯楼,望着眼前终于一片漆黑不能视物的河面,他紧紧地抿了一下嘴唇。
“来人,传本王军令,请关中诸位守将到帅帐商议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