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诺山河+番外 作者:不辞冰雪(晋江2013.7.21完结)-第5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龙座上的身子微微一颤,景仁的声音震得他耳内轰鸣,他一时怀疑听错了那句话,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人道:“你说什么?”
景仁抬起头,慢慢挺直身躯,迎上皇帝略有震惊的目光,“皇上,以臣的身份,岂不是更该死?臣是先帝长子,昔日储君,皇上当年早该斩草除根的那个人。”
“你知道自己在和朕说些什么吗?”皇帝直直地看向他,眼里惊怒滔天。
“臣心中疑惑,横亘心头。十几年来,臣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向皇上开口。臣今日见驾,原没想活着回去。臣死之前,恳请皇上告诉臣一件事。”景仁的额上渗了细汗,两膝处疼痛钻心。
“你要问朕什么?”
“臣想知道先帝,也就是臣的父皇,当年到底是如何驾崩?”
他终于问出了这十几年来想问的问题,虽然膝头痛意加剧,但心里却是猛然松弛。然后他看见皇帝从龙座上站立起来,微颤着手指着他道:“你……”
“皇上,那日臣就在御书房外,看着父皇和皇上好端端地进去,再开门时皇上便宣告父皇驾崩,臣想知道,臣的父皇究竟是怎么驾崩的?”
皇帝离了座,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你是怀疑朕……弑兄谋逆?”
“臣只想知道当年父皇因何驾崩?”景仁固执地问。
“你……放肆!你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你?”皇帝的眼里杀意陡现。
“父皇当日究竟因何驾崩,母后究竟是自尽还是另有死因?臣不畏死,只是不愿死不瞑目。”
“其实你不必问朕,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有了答案?”皇帝忽地冷笑了一声。
“臣不敢妄加猜想。”
“你尽管猜,尽管想,只是即便如你所猜,如你所想,即便你知道了真相,你又能怎样?”皇帝看着景仁,笑意中竟有一丝凄绝。
“皇上,臣的生死尽在皇上手中,臣只是想死个明白!”
“你想死,朕不拦着。但是,那个小丫头,朕还是不会放过!”
“皇上……”景仁沙哑着嗓子低唤了一声,惊痛绝望的情绪在心头弥漫,膝盖处传来阵阵更为钻心的剧痛,连带着心口也开始抽痛。一阵撕裂躯体的痛意在身体里一霎而过,那是他熟悉的摧心裂肺的痛苦的前兆。它们居然在这个时候又在他身上发作!他惨然一笑,这疼痛便是再难熬还能折磨他多久?
“皇上,难道不能看在昔日降王妃的面上吗?”景仁凄然道。
提到降王妃,皇帝的身子猛然一个颤抖,“你放肆,朕早说过不许任何人再提起她!”
“难道皇上没有深爱过她吗?”景仁嗓音嘶哑。
撕裂身体的痛意开始加剧,那些疼痛终于剧烈地折磨起他来,这是他在玉枫寨饮下那些毒酒的第三次发作。那些在他体内的毒液长久以来都没再发作过,以至于他都要忘记了它们的存在。今日就这般毫无征兆地在他惊痛绝望之际,重重在他体内肆虐起来。汗湿重衫,他已疼得有些撑不住跪在地上的身子,他双手用力抠紧了自己的袍袖,仍是执拗地问:“难道皇上再也不爱她了吗?那是她唯一的女儿!”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景仁,他问他有没有深爱过她,他问他是否已不再爱她。他若没有深爱过她,怎么会痛得这般刻苦铭心?他若是真的已经不爱,昨宵午夜梦回的清泪却又是为了谁?
那些十几年前的往事,全部涌到了皇帝面前。这么多年没有触碰,可一切居然清晰如昨。
他当然记得那些过往,记得那个夏日的午后,自己的皇兄召他进御书房商议国事。可他满脑子是前日所见,心里乱成一片,几次都如梦初醒地问道:“皇兄,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皇兄好脾气地笑笑,“怎么如此心神不济,可是累着了,回去记得好好休息!”
他看着皇兄温和的笑容,心里想,这般温和的兄长,竟是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情!
只因为他是皇帝,而他只是晋王?
他看见那个令他神魂颠倒朝思暮想的女子,衣衫凌乱地奔过宫廊,慌不择路地撞在他身上。他看见她泪痕阑干,慌乱地遮掩,但那脖颈处的几抹红痕还是落入他的眼中。今天是皇后召她每月进宫教习琵琶的日子,他就是为了能和她有个“不期而遇”,才故意托辞进宫的。
“兰若,你怎么了?”他一把拽住她,她在他手里发颤,哆嗦得语不成句:“你,你……放手,我,我要……回去了……王爷,王爷还在家里等我,不能,不能……让他知道……求你了!”
他愣神间,她已从他手中挣脱。他狂怒地抓过那个抱着她的玉琵琶一溜小跑跟上来的内侍喝问:“怎么回事?”
那内侍抱着琵琶低眉垂眼地笑,“哎哟,我的王爷,这还用奴才说吗?”见他一脸痛苦的样子,颇好心地补了句:“皇上的事情,王爷还是别插手!”
他看向面前仍是温和看他的兄长,那个念头又不自觉地冒了上来。凭什么他口口声声告诫自己不可肆意妄为,他就可以?凭什么他让他顾忌降王的脸面,他就可以肆意给他戴顶绿帽子?哦,不是,他给的绿帽子怎么说也是御赐,降王得十分荣幸地接着。他不知道降王知不知道,在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在意得要发疯。那是他想要的女子,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他早就不想让她跟在那个没用的男人身边委委屈屈地过日子。他要娶她,要她做他的晋王妃,管她愿不愿意,只要他乐意。可偏偏皇帝不准,他便不敢用强。却原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东西。看见美女谁不想一亲方泽,绝色当前谁不想占为己有。这个温和的兄皇,仁义的君主,妻子眼里的好丈夫,儿子眼中的好父亲,原来一样不能例外。
只不过他是君王,他就能随心所欲,只不过他是晋王,便不能逾越纲常。
她是他的俘虏,是他先发现了她,是他把她带回帝都。凭什么她不愿意,也只得无言遵从?凭什么他也爱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别的男人怀里承受恩宠?
只不过他不是君王罢了。
君王,君王,如果他是君王,谁还能阻止他得到她?
那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地滋长,当他看着他的皇兄毫无征兆地捂住胸口倒在地上的刹那,他怦然跳乱了自己的心房。
他知道他的皇兄近年屡犯心疾,他扶住了他,才想高声召唤门外的内侍,却蓦然闭紧了双唇。他慢慢松开手,看着他的皇兄倒在地上,看着他痛苦地撕扯着胸前的衣衫,看着他目中的光芒射向自己,看得他的后背阵阵发凉。他不由得倒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御书房紧闭的大门,才强自稳住身形。
他将自己的背紧紧贴上御书房的门,有一瞬间他真想转身就将身后的那扇门打开,然而她的模样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咬着牙死死忍住,终于将伸到背后已摸上门闩的手紧缩成拳,任指甲在掌心里刺出印痕。
他看着地上的那个人,他的亲兄长,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分明看见他咽气前的那些口型,他无声地对他说了那四个字——好自为之。
当夜内侍来报,皇后殉情自尽。他赶去的时候,看见那个他一向敬重的女子,一脸平静安详地躺在哪里。缠绕在脖间的雪白绫帕惶然刺目,在他眼前不断放大,那一片雪白之色几令他感到窒息。
“皇上……”
景仁颤抖的声音让他陡然从往事中回神,他看着眼前依然跪倒在地的人,如果没有意外,他才应该是天朝的君王,而今天跪在他脚下的是不是该是自己?他用尽了全力,甚至做了足够疯狂的事,也没能将他心爱的女子留在身边。原来他错了,君王也有办不到的事情。只是这一切他无法回头,他已然踏上了君王之路。
“你想让朕怎么说?朕说什么你都会相信吗?”皇帝看着景仁,语气终于平静。
“臣不想死不瞑目。”景仁的身子因疼痛抖得厉害。
“朕有说要你死吗?”
“臣只恳请皇上放过馨儿,让她好好自由地生活。臣愿意死,臣……求皇上了!”
剧痛又如狂涛卷过他的身体,他撑在地上的手再次用力抠紧自己的袍袖,仿佛要深深地抠入地里去。这般痛楚,直是生不如死,当真不如一死了之,只求皇帝高抬贵手,能放过自己用尽心力疼爱了十几年的那个人。
皇帝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一把扶上他的手臂,看着他已是灰白汗湿的脸庞道:“你怎么了?”
“皇上,臣……” 景仁抓住皇帝的袍袖,整个人都痛得蜷缩起来。
皇帝俯下身子,一把抱着他道:“怎么回事?和朕说!”
剧痛没入四肢百骸,心口处的一阵急痛更是让他开不了口。好不容易熬过一阵疼痛的狂飙,景仁无力地靠在皇帝的怀里,嘴角勾起一个凄然的浅笑,“皇上当年是不是因着降王妃恨着降王?皇上心里痛苦,所以连死也不让他好过对吗?”
“朕已赐他全尸了!”皇帝的嘴角漾出一丝讥诮。
“可当年降王说他生不如死,还不如一刀来得痛快!臣如今深有体尝。”
又一阵极度的痛楚袭来,他的身子因这痛楚紧紧蜷缩,微微抽搐。皇帝看着他剧痛难当的样子,不禁动容,“究竟怎么回事,给朕说清楚!”
“皇上不记得当年赐给降王的那壶酒了吗?那些喝剩下的,臣在玉枫寨的时候喝了。虽不致命,但是张枫说……生不如死,他说得没错,确实是……生不如死……”
景仁咬紧双唇,可还是忍不住痛得呻/吟,皇帝骇然地看着他道:“你为何要喝?”
他知道他赐下的毒酒,牵机之毒,裂肺断肠。便是再强大的躯体,照样会痛到全身抽搐而死。
“他说父债子还,皇上又是臣的叔父,他答应不再拥立馨儿光复玉真。”
“他居然要你喝这个,朕还是让他死得太便宜了。你,你,你为了那个丫头就这样不要命?”皇帝看着眼前因剧痛而扭曲了的清俊脸庞,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个侄子,和他一样,为一个女人痴情。只不过自己的爱张扬跋扈,如风暴摧毁一切。他的爱隐忍深沉,似细雨滋润呵护。他的爱永远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宁愿自己痛自己苦,哪怕痛到难捱难忍,苦到无边无尽,也绝不让心爱之人受到一点伤害。
“皇上……”景仁深吸了一口气,死死拽住皇帝的袍袖,“死者已矣,臣,臣也不用再知道那个真相,只是恳请皇上放了她……臣抗旨不遵,胡言犯上,大逆不道……臣,臣恳请皇上恩准……臣用自己的命……换她,换她自由地生活。”
心脏似是被什么利刃一把绞住,翻转着几欲破膛而出,景仁揪紧胸口的衣衫,近乎虚脱在皇帝的怀里。这一次的疼痛竟是比前两次还要厉害。张枫说那些毒药的量不会致命,可是那疼痛翻江倒海,短短的时间里已折磨掉他半条命。
“皇上,赐臣一死,放过她吧!”他气若游丝。
“你当真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一个自由?”皇帝看着他指节泛白紧紧揪住心口的手,做最后的询问。
“是,求皇上恩准。”他无力却又坚定地吐出几个字。
“好!”
皇帝起身疾步走到剑架旁,嗖地抽出搁在剑架上的宝剑,转身走到景仁面前,剑锋闪着寒光,一剑当胸而入。
“朕,成全你!”
☆、第八十章
馨儿环顾四周,这是在哪里?前一刻还记得自己闻着莲子的清香浮想联翩,这一刻睁眼看去,一切陌生如新。好在,她还是看到了景晖。难道又是一个荒诞离奇之梦,她怔怔地看着景晖,用力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不用掐了,这不是梦。”景晖揉了揉被她掐得生疼的手臂,这丫头倒好,自以为做梦,却来掐他,难道是为了报他将她击晕的那掌。他在她身后只是轻轻地一掌,然后给她喂了一颗助眠的药丸,便将她抱上了马车,即刻动身来到这里。
这里是江南的一处宅院,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精致。他们来到的时候,宅院里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奴仆杂役一应俱全。景晖想起那一马车周全的行礼,看来景仁早就做好了此行的准备。
“小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馨儿一脸惊疑。
“江南之地。”景晖答。
“江南,是江南吗?”馨儿奔到房门口吃惊地看着院落里的景致。江南园林天下闻名,安乐王府里的景致原是仿造江南园林的风格,只是这里的景致却更为精致,尤显风韵。空气里透着点湿润的气息,完全不像帝都那样干燥,飞扬尘土。
“这里就是江南,这是大哥哥给我的惊喜吗?他说过要带我来江南看一看的,他人呢?”馨儿奔到院子里深嗅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
景晖倚着门看她高兴的样子,轻声道:“大哥没来,这是他给我们的信。”
“信,什么信?”馨儿犹疑地走过来,接过景晖拿在手里的信。那封信是景仁事先写好放在马车里的,景晖已经匆匆看了一遍,此刻心里正百感交集。
“进屋坐下慢慢看吧。”景晖牵着馨儿的手进了屋,馨儿已被信上的那些文字震撼得挪不动步了。
景仁手上的骨伤虽已痊愈,但到底下笔已无昔日遒劲,飘逸之气却更甚往日。那一片端正隽秀的小楷落在纸上,字里行间,力透纸背的情意呼之欲出。
信上说:“景晖馨儿,见字如面。余有片言,先语馨儿。汝见此信,恐已身在江南。江南六月,风物怡然。山青水碧,绿荫盈帘。江南,汝之故国旧家园,余为汝置此宅院,望汝得享江南四时风情,得亲故乡山水氤氲。余昔日曾言,此生必携汝同游江南,叹人世无常,恐难遂此愿。幸有晖弟,与汝为伴,汝非孤单,余心堪慰。汝至王府,尚在襁褓,一晃十有八载。往事历历,在余心中。十余年得汝相伴,余时感欣慰。余少孤,汝三月既失慈严,汝唤余长兄,余视汝掌珠。十余载相依相伴,相扶相携,相亲相爱。余终此身,难忘汝之乖巧伶俐美若稀珍,难忘汝雷雨夜盈泪楚楚扑入余怀,难忘汝粉拳小小,握余衣襟,历历莺声谓余不哭。余与汝之往事尽皆心酸,然汝实是茫茫黑夜天赐明珠,冰寒死寂中予余一脉温暖生气。汝似朝阳晨曦,生机勃发,似明月彩霞,皎皎天际。余曾有一诺,此生必护汝周全。故当日假有夫妻之名,而终非事实。余知晖弟与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郎情妾意甚笃。余盼汝与晖弟,珠联璧合,鸳梦得圆。汝有晖弟,余心无挂碍,晖弟得汝,亦甚慰吾心。景晖吾弟,兄将明珠重托,知汝自当万千珍惜。廿余载兄弟情深,兄自知弟心中所思。余已昭告天下王妃薨逝,弟亦当莫负兄一片厚意深情。莫论前因往昔,世俗之名,当重心之所向,情之所往。余为晖弟做此决定,愿弟与馨儿神仙眷侣,百年相依。余人生三十几载,得遇晖弟馨儿,当叩上苍,庶几无憾。若有来生,但求因缘不了,与君再结兄弟。若得再遇馨儿,当祈襄王有梦,神女有情。巫山云雨,暮暮朝朝。别意惶惶,伤余肺腑,纸短情长,殷殷相嘱。唯盼江南福地,岁月静好,安身立命,良辰可度。余有遗命,切记遵从,无余吩咐,永不许再入帝都。尙有千言,奈何心乱如麻,汇成一语,万千珍重!景仁字。”
眼前字迹在滴落的泪水中晕染开来,馨儿只觉心虚气短,双腿一软跌坐进椅子里。“什么叫永不许再入帝都?小哥哥,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再也不能回去了吗?”
“大哥他是这个意思。”景晖黯然道。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