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斗,我不用人扶-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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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北上,我们前往临晋。左冯翊领十三县,分别是高陵、池阳、万年、重泉、临晋、颌阳、夏阳、频阳、粟邑、衙县、殳栩、云阳。高陵是左冯翊的治所,但临晋却是前线,地理位置重要的多。隔着蒲津渡与并州、司州相望。蜀中大将吴班、冯习和降将五平就在这里。虽说这三个人论份量似乎比不上赵云与庞德的组合,但却胜在稳重可靠。冯习长于水战,王平长于陆战,守护黄河几处渡口,保护长安的安全,应该还是没问题的。算起来,吴班是吴懿的族兄,也应该是我的舅舅,他为主将,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他的性情比较温和,如同他那个皇后妹妹一样,而且能够发挥手下的长处,不争功不妒忌贤,使冯习和王平的能力可以充分发挥出来。外戚作到这样,也算是一个难得的了。
距离临晋还有百余里的时候,下起大雨来。北国的早春,一般极少有雨的,但这次的雨却不但大,而且疾。我们一行人无处可避,淋了足有半个时辰,虽然护卫们用自己的斗蓬架在我的头上给我挡雨,但我全身依然湿透,北风一吹,觉得眼前发黑,手脚冰凉,气急声粗,头晕脑涨,才一起身,便摔倒在地。
众侍卫慌了,黑塞用手在我额上一探:“呀!少主发烧了!”
我却已是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四章 黄河九曲
护卫们不通医道,慌了手脚,一面急急派人去临晋报信,一面将我重重裹起,向最近的一个村落奔去。进村,直接敲响第一家的院门。这家的宅院比较大,从前应该是个 实的人家,不过现在看来人口也并不多。老妇人花白头发,五十多岁,见到我们吓了一大跳,把门插好不肯放我们进来。
我此时略好一些,吃力的摇头道:“算了,我们再换一家吧。”
黑塞不说话,一膀子把半边门撞了下来,不顾我的怒骂,抱我便进了屋中,盖上被子,安置下来,让侍卫们烧水,安排人去抓药,接着自己走到门外,向吓得发抖的老妇人叩头便拜:“老妈妈,对不住,但我家主人生病,不能不进赤。”他把一锭银子交到老妇人手中:“这点钱给您补贴家用,算是我们打扰之费”。
但本是南蛮,说话不清,而且硬硬的,好话也似在打架一样。老妇人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怕得发抖。
黑塞自己转身来到开井当院,一把将身上的布衣撕下,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对李氏兄弟喝道:“黑塞私入民宅,犯下大过,行刑!”
李氏兄弟看看我,我摇摇头:“他算是一心为主,行鞭刑吧,二十下。”按季汉律,其实他的刑最严可以杀头,最轻也该四十军棒的。
李高挥动鞭子,一鞭下去,黑塞背上血花飞溅。
老妇人吓得惊叫一声,藏到屋里,和另一个女人挤到一起。二十鞭打完,黑塞虽然硬朗,也痛的满头大汗。
此时其他护卫们忙着抱柴生火。烧水做饭。已完全是喧宾夺主。
普法在老妇人的厢房外进行解说,也不知这和尚说了些什么,反正让那老妇人安下心来,并且带着一个女子主动来照料我了。我想说句什么,可是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外面开色已晦暗了。
屋中升起了火,水在大锅里咕嘟嘟的翻着花。由于阴雨。烟囱的烟雾不向上升,反朝下降,在院子里越积越多,飘不动了似的悄悄扯起厚实而柔软的帷幕。
火炕暖和起来。热气隔着被窝向上冒,背心被焐得暖暖地。四肢百骇无不熨贴舒适。我看看身边正正给我熬姜汤的老妇人,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老妈妈,吓到你了。”
老妇人说道:“哪里,你是长安城的贵人,请都请不到的。是我多心。也没听清这位军爷的话,把你们当成河匪了。”
“河匪,这一带河匪很厉害么?”我不由皱下眉头。
“是呀,可厉害了。前几天,才把邻庄的李员外家抢了。今天我儿子出门时说,让我把门户管紧,这些开河匪闹得厉害,让我多加小心呢。”
吴班这三个人是怎么闹的。这里地河匪他们知道不知道?我不由有些不悦。
“不知您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呢?”
“唉,你大约也能看出来,原来这家人口不少,可是董卓造乱,一家人百十口死走逃亡,没剩多少,前几年 胡叛乱,又杀了不少,现在就剩我们娘儿三个了。我家姓郭,儿子名献,自云阳。”
郭氏,在雍州也算得是大户了,怪不得他儿子还有名有字的。
老妇人还在说道:“您一定是哪位将军家的公子吧,出门带着这么多人,凶神恶煞的,一开始把我吓着了,可是刚才那个小孩,为什么打那个大胡子啊?开呐,打得血嘶呼啦地。”
“是因为你不开门,我要他离开,但他却抱着我硬抢进来,犯了军规,自然该打。”
“什么?是因为这个啊!你这个孩子,生了病,他是为了救他才进来的,救人如救火,老妇人虽是乡下女子,也听说过事急从权地道理,你怎么不拦着点儿?也怪我,只顾害怕了,没听清那个大胡子的话,要知道是为这个,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白挨这顿打呦。”她一面唠唠叨叨的说话,一面向里屋走去,早就没了初时的害怕,不到会儿,她拿出一个小瓶儿,从里面挑出棍伤药给黑塞上。
黑塞红着脸,用硬硬的汉话道:“不用,不用的,这点伤,不用地。”
老妇人却不管那个,硬给他把后背的衣服撩起,上好了棒伤药。
一时姜汤熬好,那个年轻女子却甚是害羞,她端着姜汤碗,不好意思送到我身边来。此时护卫们只顾看着他们头领黑塞那窘迫的样子,一时也没顾上我这里。我笑道:“我自己来吧。”才要起身,却一阵头晕。
那女子已是扶住了我,道:“别动,我来喂你吧。”说着,把枕头倚在我脑后,用小匙舀起姜汤,轻声轻声吹一吹,喂到我地口中。离得近了,阵阵处子的幽香袭人而来。我不由心中一荡。说起来,我自幼离开孙尚香之后,就一直没有女子过接近过,就算是侍女也少近,白天晚上,只是与姜维等几个伴读在一起滚。至于后来军旅生涯,在军营中多,在宫殿中少,就算是宫中,也是白天晚上的谈公事,看公文,没有与女子接近过,就算接近,也从没感觉与男子在一起有什么分别。此时年纪已到,情窦已开,突然处于这种尴尬境地,不由也是面红耳赤,心跳加快,一边喝着汤,一边偷眼看那女子。
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长得不算很美,或者我身边的很多侍女也比她漂亮的多。但她眸子里羞怯中带着一股宁定,一种温情。由于有些害羞,或许是汤中地热气吁的,她的脸色红扑扑的,竟是微微带了汗意。
这种感觉,这种氛围,这种身体不适的虚弱情况下,却让有一种很安定,很舒适的感觉。很想这一刻能停下来,很想就在这种温馨里过一辈子,这个想法让我很吃惊。我还没有与星彩成亲,怎么可对其她女子有这种非份之想。
不,或者这不是单纯地非份之想,我不是喜欢这个女子,而是喜欢这一刻的温馨与宁静。这热水,这火炕,这姜汤,这慈祥的老妈妈,这娇羞的小女子,这一切的一切。竟是我平生从未享受过的。
开色越黑了,我一时喝完姜汤。睡在床上。那女子入室中取出一盏青铜竹枝油灯出来,点燃了,照得室中一片光明。我觉得这灯光里也带着平常人家的情谊和温暖,比宫中明亮的七星灯还要可爱。
正在此时,忽听外面传来阵阵呼啸之声,夹杂着喊声。叫声,响成一片。
黑塞猛地路起,命令道:“迎敌!”
众护了一纷纷冲出房去。李氏兄弟则守在门口处。在外放哨的护卫跑进来:“少主,外面来了一群贼人,足有二三百人,各持刀枪,向这里冲来了。”
“是河匪,河匪来了!”老妇人惊惶起来。“我儿子不在,这可怎么办呐?”
“老妈妈,急什么?不过就是二三百人,我这些手下,就算对付二三千人,也不会害怕的。”我笑着安慰道。
“小公子,你不知道,河匪可不同于一般的匪徒,他们都是几十年来,纵横大河上下,官军都拿他们没办法地强人啊,若不是冯将军沿河列阵,逼得他们无处可去,他们也不会深入岸上来打家动舍。”
她说是冯将军,一定是指冯习了,看来我遇到这些河匪,倒不是吴班他们工作不努力,而是他们太努力了。“那好,既然是这样的强人,李晟你去通知黑塞,把那当头地给我抓来——不,让普法去,我倒看看他这个打完三招就跳出圈外的高手能不能办成这件事。”
对于普法,若不是他师傅和马超都夸他,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个骗子。他对我说练功要多么辛苦要怎么煅炼,要如来来通过战斗增加经验,可随我以来,就几乎没见他练过功,也没见他和人正经交过手。这回,我得试试他。
外面很快传来惨叫声和打斗声,时隔不久,便见普法提着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身上居然一点血都没溅上,而那人却软绵绵一动也不动。
普法将那人在地上一抛,道:“少主,幸不辱命。”
老妇人一看之下,叫起来:“河神!这是河神何九曲!”
地上那人,却是河匪头领,有着“河神”之称的何九曲。此人据说茂是传奇,曾凭着数条小船,出没于黄河之中,到处抢劫,却从未失手过,甚至有一次连曹操的军粮都让他给偷了几千斤。他的水性绝佳,两岸百姓都传说他可以在水底睡觉。
我笑了,若此人可称为河神,那么普法该叫什么?可是我怎么看,那何九曲全身上下都没有伤痕,不知怎么会例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此睦外面的打斗声渐远,黑塞着人来报,贼人已退,问我要不要追赶,我让他们回来就可以了。
“普法,”我问道:“这个何九曲被你打晕了么?弄醒他,我要问话。”
普法俯下身,手挥琵琶般在何九曲身上掠过,那何九曲呻吟一声,睁开眼来。这真是件奇怪地事,普法难道会什么法术不成?
何九曲睁眼便骂道:“贼秃!暗算伤人,不是好汉!”
普法也不回言,只是微笑着站在一边,只如不闻。
我道:“看来这位壮士不服啊,那你起来,再与这和尚打一架,我也想看看这和尚的本领。”
何九曲跳起身来,看看屋中的人,抬抬胳膊,踢踢腿,大喝一声,猛得冲向了普法,拳式有如大河奔流,猛烈无比。我心一动,此人本领竟似比赵正也差不了什么,在战场之上,也能算得上一员猛将了。普法在这巨浪般的拳式里,突然间变成一条欢蹦乱跳的大鱼,逆流而上,一击而中,并指如刀,横切在何九曲颈上。何九曲有如中酒,身子摇了一摇,扑得侄倒在地上。
我生气道:“你这个普法,明明知道我在看,也不说把姿势放慢,让我看清。不算,重打。”
第七十五章 蒲津渡口
如是三次。
何九曲的桀傲被完全打掉。他再不起身,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滚得满身都是泥水,望着天空,只是叹气,不发一声。
我看差不多了,缓缓的问道:“降否?”
他不说话。
“战耶?”
他还是不说话。
“降又不降,战又不战,你倒在这里装死不成,妄你是个男儿,普法,拖他出去,再打他一顿!”
普法笑道:“你这恶贼,兵荒马乱之中,不助朝庭效力,反来打劫良善,死不足惜。少主,你别让他污我的手了,拉出去一刀砍了,找块地一埋也就算了。”
这个普法,怎得随我以来,越看越不象个和尚了。
我也笑道:“还要立块牌子,写上害民之匪四个字。”
何九曲终于说话:“你们才是害民之匪。我何九曲虽然称霸黄河,可从来没有害过百性!”
“你没害过百姓,今晚却是来害谁?”
“那是你们官军逼的我在河里待不住了,只好找些粮食,换个地方。”
“说得倒是轻描淡写。老妈妈,这个何九曲是好人还是恶人?”
老妇人道:“现在世上哪有什么好人恶人,只是杀人多些,杀人少些罢了。比起来,这个人手上鲜血倒不是很多。”
正说着,忽听得外面人喊马嘶,不知来了多少人马,将庄子团团围住。有人叫着:“围住了!一个也不要放走!”
听这人声,竟似不下千人。普法面色一变,说话:“难道是贼人又回来了?”
我道:“该是临晋来人了吧。不过,这一路泥泞,他们能来这么快么?”
正说着,黑塞一头闯进来:“少主,来人情况不明。听来不似贼人,也不似官兵,却包围了我们,让我们放下兵器。我不敢随意进攻,来请少主示下。”
一旁老妇人答话:“啊,别动手。那定是我儿子带着联庄会来支援了。”
却原来,秦地之民,性情刚烈,耻于私斗却勇于公战,个个能开得强弓,舞得刀剑。各村皆有护庄之人,组成联庄会来护村保民。我得了介绍,心中大喜,立时生了把这些联庄会组成军队的打算。
黑塞陪同老妇人出去。不一时,一个精壮地少年带着几个老头走了进来。
那少年正是本家的主人郭献。他向我便行礼道:“多谢这位公子击退贼军,保村庄安宁。不知公子贵姓,我们必有厚报。”
我笑了:“我姓刘。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我在你家养病,劳烦诸位了。”
客气一番,我问起联庄会,不由失望。原来这些年强壮一点的人不是当了匪,就是当了兵,村中劳力都没剩多少,联庄会成员更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小孩,甚至还有女人。
看来,雍凉大地,要想尽复旧观,没有一百年都不成啊。其实何止是雍凉,中华处处,狼烟四起,生民百不遗一,着实令人叹惋。
不知怎么,一句话涌上心头,三国前半段若是比谁更能杀人,好么后半段便就是比谁更能活人,若是不顾民生,轻于杀戮,便有孔明之才,亦无法回天。
沉默片刻,他们只以为我累了,便告辞出去。我在床上想了又想对普法道:“把何九曲关起来,明天带去临晋吧。人杀得够多了,我们该做的不是杀,而是想办法怎么让他们活下去。”
普法面上现出一片悲天悯人之色,看起来似又回复到金城初见之时:“善哉善哉,殿下之言,实有大慈大悲之意。”
次日天明,临晋兵马前来迎我。我的病也好了大半,躺在车上,随部队而行。郭献知道我是长安的贵人,想要随我从军,我想了想,道:“你留下来照顾你地老母和妹妹吧。每个人都要活下法,而当兵不是你唯一的出路。”
从车上,我回头望着这个安宁的村落,想起父亲小时候,他是不是也曾安宁的住在一个小小的村落里,每天太阳升起,落下,巨桑的影子随着阳光慢慢的移动。天下平静,没有征战,没有杀戮,只担心今天的草席能不能顺利卖出。
是什么让他拿起了刀剑?是什么打天下投入了战火?
一万个人,有一万种人生。或许我此生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平常的百性,每日里享受昨夜那样的热炕、姜汤和柔柔地关心,但我,却怎么忘得了那一刻的心动。
不知名的郭氏女子在我生命里远去了,或许数十年后,她嫁了普通的农人,带着一大群孩子,在阳光下喂着叽叽咯咯鸣叫的小鸡,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她永远也不会想到,当今的天子,曾经在那一夜为她而心动神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