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的红颜知已赵四小姐-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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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良,说:“汉卿,既然蒋先生用心良苦,那么他到底要囚你多久呢?王阳明在贵州的囚禁,也不过只有两年左右,可是自从西安事变以后,到现在已经快五年了。即便他让你做一回王阳明,现在也该到时间了。”
幽幽的菜油灯映照着张学良忧郁的脸。赵一荻发现他早在光阴的磨励中变得憔悴苍老起来,当年在北戴河与她在大海里游泳嬉戏的少帅,风华已然不再。特别是他乌黑的头发,经过这几年艰苦辗转的熬煎,已经变得额顶光秃了。面颊略显黄瘦,牙齿也掉了几颗,他那双从前在夜间不掌灯也可以看军用地图的眼睛,如今即便在白天也要戴上老花眼镜,才能读书和写字。岁月蹉跎留给他脸上的苍老让她感到心里发酸。
“也许很快吧!”张学良坐在窗下认真地想着自己的前途,面对赵一荻担忧的目光,他故作轻松地笑笑,说:“绮霞,蒋先生是怪我,当年西安兵谏时不给他留情面。所以才让我以这种方式向他忏悔。其实,如果蒋先生真有领袖的人格,就该明白我当年为什么要兵谏?那完全是为着国人,为他这个领袖的声望啊!不然,我为什么从西安把他送回南京去?”
赵一荻默然。西安的往事已在她的脑海里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记忆,现在她连想也不敢想。半晌,她木然地凝望着他,充满希望地问道:“蒋先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对你的可怕惩罚?”
“她许很快。现在他已经同意抗战了,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他已经从原来的固执理念中发生了改变。”他对她悄悄说道:“如果蒋继续幽禁我,那么,就很难让国人相信他是在真正抗战了。因为有人会说:张汉卿是因为抗战才失去自由的。既然你蒋某人真心主张抗战,为什么还要羁押着一个早在几年前就力主抗战的将领呢?”
赵一荻眼里露出了淡淡的光亮。她相信他说的每句话,多年来她对他都充满着崇拜。即便在他失去自由的日子里,也从没改变过对他的信仰。在贵州几个月里,她和他一起静下心来研究明代一位早已谢世的历史人物,尽管她从前不喜欢王阳明,也不熟悉王阳明,但是,由于赵一荻发现张学良发疯般研究一个失去了生命力的明代学者,所以,她也对那曾在贵州修文经历了人生坷坎的哲学家发生了兴趣。后来,张学良的许多《明史》笔记及从民间搜集的大量“野史”,都是经过赵一荻的手,整理成一卷又一卷文稿。正是由于这些文稿的整理,让一位从小对史学并不感兴趣的南国丽女,也成为晓知古今的明史专家。
“汉卿,我感到你搜集王阳明散失在民间的诗,几乎可以编成一本诗集出版了。”在阳明洞的日子里,赵一荻最大的研究成果,就是协助张学良编成了一册厚厚的《王阳明诗抄》。
张学良捧阅赵一荻所编的《诗抄》,不禁大喜。原来她将自己多年搜集的王阳明诗词共一百余首,不但抄得功功整整,而且又都加上了注释。张学良发现,赵一荻很善于整理这些民间诗文。她将王阳明所作的归越诗35首,去山东省旅行讲学时所作的诗6首,都一一搞清了那些诗词写作的年代和历史背景。这实在是难以让张学良相信的,因为如果对王阳明的历史没有研究,如果对明史一无所知的人,是决然无法对这些古诗作出注释的。比如王阳明的《登泰山五首》,张学良一直在寻找这些诗的写作时间,可是,赵一荻却从他堆积在书架上的陈年文稿中,查找到了此诗确切的写作时间为明朝泓治甲子年间。这对张学良研究王阳明的著作和历史均有极大的益处。
“绮霞,这些狱中诗,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张学良发现在她抄录的诗中,有14首王阳明在正德丙寅年间,因锦衣卫逮捕入狱而写成的诗。几年来张学良对王阳明这段历史一直十分茫然,曾经委托京津等地的亲友,代他搜集和购买此类图书。然而却一直没有发现更多的记载。没想到赵一荻来到贵州后,竟然代他搜集和整理出如此珍贵的诗稿。特别是王阳明在狱中写下的《有室七章》、《岁暮》、《天涯》、《见月》和《别友狱中》等诗,都是他首次见到,张学良因此大为惊讶。
第二卷 夏第四章 贵州六载(1)
赵一荻却淡然一笑:“你问我这诗是从哪儿得到的?还不是在你这小小的斗室里吗?汉卿,你从奉化带到这里的史料很多,有些你还没有看过。其实,许多诗都从那些破烂的旧期刊上找到的。”
张学良大感愧疚地一拍额头:“看起来,我这学问做得太粗心!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些不被我重视的旧报刊里,竟然会有这么珍贵的古诗?”
那本厚厚的《王阳明诗抄》,在岁月的蹉跎中,在赵一荻的日积月累之下,一天比一天厚重起来了。
突发之疾险让一对苦命情侣阴阳相隔
1941年5月,对赵一荻来说是个黑色的日子。
当她再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扑向前面的床铺上去。那床上静仰卧着一个人,他就是她无时不关切的张汉卿!
眼前的情景好像一场噩梦。几天前那个可怕的子夜,让她永远铭记在心。她记得那天半夜时分,在距修文3公里的阳明洞里,熟睡的赵一荻忽被身旁一阵痛楚的呻吟声惊醒了。在漆黑里她感到张学良的身子在剧烈颤动着,她不知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北戴河与他结识以来,在她的印象里,他永远都是人间最有志气的强者。即便在人生至关重要的时刻遭遇厄运,张学良也从没有落过泪。当然他在困苦煎熬中也从不向人求饶求助。可是那天夜里,他却在漆黑中发出了悲楚的哽咽,仿佛有揪心的剧痛在折磨着他。
她急忙点亮床铺前那盏菜油灯。在昏黄的灯影下,赵一荻惊愕地发现他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她焦急地叫道:“汉卿,汉卿,你怎么了?”
“肚子……疼!”他在昏黄菜油灯下发出了阵阵痛楚的呻吟,她看见他双手紧捂住下腹,在床上拼命地折腾着,脸上的冷汗如雨般滴落下来。这种情况在赵一荻的印象中是绝无仅有的。她知道如果不是他体内发生了病变,以张学良的体魄而论,他决不会被折腾得翻身打滚。
刘乙光在天明时才走进张学良的卧室。虽然半夜里赵一荻早将张发病的消息报告给了门外站岗的哨兵,虽然哨兵也将这紧急情况报告给了在隔壁睡觉的特务队长刘乙光,可是并没有引起刘的注意。他只是说:“给他几片止痛的药吃,一会儿也就会好了。”这样一来,张学良的病情只能拖延下去。直到刘乙光一觉醒来,张学良已经折腾得浑身无力,面现苍白了。剧痛使他丧失了抵抗病魔的能力。
“刘先生,再也不能等了,应该马上把汉卿送进医院。不然的话,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赵一荻从来没有这样苦苦向一个她所鄙视的人发出哀求。虽然她自到贵州来后,始终不想和刘乙光这样权势小人低声下气,但是,现在她必须向他求救了。因为如果刘乙光继续以他手中那点可怜的看护权拖延时间,那么最后受害的必然还是张学良。那时候赵一荻尽管无法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可却从张学良痛苦的呻吟中,意识到他必得了重病!她断定这种病在既无良医又无先进医疗设备的修文县阳明洞里,是无法治愈的。
“不急,这种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在修文就可以治嘛。”不料,刘乙光却对此漠不关心,他见赵一荻声泪俱下的呼救,就恨恨地说:“哭什么?马上派人进城请医生就是了!”
赵一荻坚决地请求说:“不行,刘先生,汉卿是委员长和戴先生委托你照料的,如果他的病出问题,发生什么三长两短,即便我不责怪你,蒋先生和戴笠那里你也难交待。所以,我求你最好把汉卿送到贵阳去,因为那里有先进的医疗设备。”
刘乙光冲赵一荻发出冷笑:“四小姐,没那么容易吧?要知道如果把张先生送贵阳,决不是我刘乙光说送就能送的。必须要请示戴先生首恳不可。”
赵一荻泪如雨下:“刘先生,你再也不能拖延时间了。如果这样逐层请示下去,至少也得两三天的时间,到那时汉卿的病,恐怕……”
“妇人之见!哼,我怎能听你的吩咐行事呢?”刘乙光当然不理睬她的苦苦哀求,仍然依照从前形成的旧规矩行事。先向重庆的军统局长戴笠发出电报,请示是否将张学良送贵阳医院医治。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难病症,就只好搁置在远离省城的阳明洞里了。赵一荻在这难以忍受的煎熬中坚持了一天两夜,盼到第三天清晨,重庆的电令已到:“火速送贵阳。”戴笠的电令终于迫使刘乙光将张学良送往贵阳医院。
现在,赵一荻刚在病床边盹了片刻,就忽然惊起。
方才,她做了个梦!在梦里她仿佛走进一片碧绿的池水之中,那里既像北戴河海滨,也像香港的浅水湾。她在一望无垠的滔滔大海里游泳。她身边有位穿红色泳裤的男子也与她并肩劈波斩浪。她发现那红色的影子距她越来越近了,忽然,她发现那人发出呼救之声。她感到那个在大海里忽然浑身无力的男子有些面熟,赵一荻叫了一声:“汉卿,你怎么也在香港?”
那红泳衣男子却不作答,只是一味向前飘游。她看得出来那人越来越体力不支了,脸白如纸,气喘吁吁。赵一荻便急游而至,猛然扑了过去,发现那男人口中正吐着鲜红的血水,她大吃一惊地叫了起来:“汉卿,汉卿!”
可是汉卿竟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吓得她浑身战抖,不顾一切地从海水里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然后她拖着他从深水向浅滩上拼命游来。
突然,海面上狂风骤起,俨如山一般高的浪峰猛然向她们的头顶击来。就在狂风巨浪汹涌而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海水中出现了两个鬼魅般的黑影。为首者正是特务刘乙光,他扑上前来,一把揪起赵一荻怀里的张学良,和另一个特务一齐上手,将奄奄一息的张学良拖进了滔滔深海。
大海陡然掀起数丈高的波涛。一个大浪劈头向赵一荻打来,她大叫:“汉卿,我来了!”她就突然从恶梦里醒来了。……
第二卷 夏第四章 贵州六载(2)
赵一荻余悸犹在。眼前竟是四壁雪白的病室,屋顶上惨白的日光灯洒下雪白的光影,她发现面前静卧着一位病人。张学良已从死神的阴影下挣扎出来了!上帝,好险!她坐在灯光下定定地凝视着平静入睡的张学良。她见他的脸色那么腊黄,那么憔悴。忽然感到张学良此次在阳明洞的大难不死,全在于吉人天相。如果刘乙光继续拖延下去,如果戴笠的电报晚一天到达,那么,张学良这次也许真会病死在阳明洞里了。
她记得刘乙光护送张学良到贵阳的一路上,汽车在泥泞的土路上几乎颠簸了一天。车上的病人疼痛不止,没有医生和药品,最后只能靠止疼针勉强维持。
泥路坎坷,细雨如麻。赵一荻透过层层雨雾,茫然地望着越渐昏黑的车外,那时她真感到灾难降临了。也许她和他今生就此永别了,如果他真死在去贵阳的半路上,那么,她还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吗?
“绮霞,我……不……行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她几乎认不出他就是当年在球网下奋力挥拍的张学良了。而今在阳明洞的几天折磨,他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不,没关系,汉卿,只要你咬紧牙关,灾难就会过去的。”她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她感到时而昏迷时而苏醒的张学良,已处在死神阴影的包围之中了,他微弱的生命正在阴阳界上徘徊着。她所以想用双手抓紧他,是担心他一旦挺不住就会离她而去。她见他已被剧烈的腹痛折腾得骨裂肢折,口唇生疮,她的心里就隐隐作疼。她自恨不能替代他经受这场疾病的折磨。赵一荻只能伏在他面前苦苦劝慰着说:“汉卿,你是个顶天立地的人,是个意志刚强的军人!在上海戒烟的事情,你忘记了吗?那么难以忍受的痛苦你都安然挺过来了,难道还怕一场小小的病吗?”
赵一荻虽然口说这是一场小病,可她心里十分清楚地知道,就是眼前这场恶病,极有可能毁掉一个在战场上历经九死一生的将领!因为这是在特殊的环境里生病,他身边既无良医亦无良药。他与她好像两个孤立无援的长途旅人,突然陷身在一片茫茫的大草地里,四周没有任何可以救援的救助者。非但如此,她们还时刻要提防那些猝然从深草丛里飞蹿出来的恶狼袭击。
“哦,对了,戒烟……绮霞,我什么也不怕了!有你在我身旁……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也许是听了她的安慰,也许是她的话,让张学良回忆起赴欧前在上海刻骨铭心的戒烟!戒烟的痛苦要比任何疾病的折磨都让人难以忍受。而张学良就是从苦难中折腾过来的少数意志坚强者之一。
“汉卿,你放心吧,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她紧紧抓住他的手,那是只在困苦中挣扎的手。现在虽然已经没有气力了,可是由于被赵一荻紧紧的攥着,他忽然感受到一种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
到贵阳医院时,天色已黑。雨霁后的贵阳,冷风刺骨。那时,赵一荻发现张学良已到了气息奄奄、脉若游丝的境地了。让她暗自庆幸的是,在贵阳医院里,她们遇到一位医德甚好的主治医生,名叫杨静波。他既是外科权威医师,也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当他听说患染重病的人,竟然就是当年在西安敢扣蒋介石的张少帅时,马上就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紧张的抢救中去。
“他真是少帅吗?”杨静波望着衣饰朴素的赵四小姐,悄悄追问。看得出他对一代英雄从历史舞台上消失多年以后,忽在一个远离政治中心的省城出现颇感意外。杨静波作为这家医院的院长,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病人,竟是当年威震中外的东北军少帅张学良!
“是的,杨院长,他就是……张汉卿!”赵一荻平静地伫立在急诊室门厅里,在幽幽灯影下,她神情怯怯,眼光木然,全然不见了当年银幕上时有露面的赵四小姐那俏丽的风采!这使杨静波心底生起种种困惑,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衣饰朴素的一对男女,与曾在中国政治舞台上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联糸在一起。特别是赵一荻,在杨静波印象中永远是位千娇百媚的丽女,即便张学良因为政治歧见的不同发生山高水低,赵四小姐仍可置身事外。但是,站在杨静波院长面前的赵一荻,竟和贵州山区那些寻常乡间妇女没有什么区别!所不同的是她眉宇间永远挥之不去的气质,那是普通山野村妇不可能有的高雅气质!
“赵四小姐,请你放心!”杨静波想了很久,终于以发自内心的感慨作出保证:“我会以医生的良知和良心,全力为他治病的!……”
“谢谢。谢谢你!”她喃喃说。
紧张的检查与细致的化验开始了。赵一荻的心绪随着一张张化验单的出现而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