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无双(完) 作者:希尔维亚-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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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眼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手腕好痛,什么人使劲拽着我往前拖,毫不顾及我的虚弱。
踉踉跄跄,磕磕绊绊,走过好一段路,我才稍有清醒,发现自己已被元冕扯到了含雍殿内殿。
他把我的手臂抓得太紧,像要把它折断。战战兢兢拿眼去看他。方才他眼中的震惊不信,已转而燃成簇簇火焰。
“妘锦绣,你这算是在做什么。”他沉声说,语调却有抑制不住的抖动。
无话可答,只又一阵晕眩。
叫我又如何向他解释。难道说是兄妹友爱,玩笑嬉闹?谁会相信。
早就预料过会有这么一日的,不是么。只是未曾料到是如此糟糕的局面。我与皇兄,是既成事实,无力变局了。这样的关系,我自己也要竭力忘却,偶尔思及,便有如鞭笞酷刑,而在旁人眼里,又会演变成何等的龌龊不堪。
“妘锦绣,你不是能言善辩的么,开口说话啊,这到底算是什么事情。”他用力扯着我的手臂摇动。
好痛。
“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他喃喃。
他自己明白了么,明白了就好,不要再逼我承认什么。这是一出戏,任何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之事皆在此中发生。可我想要做局外人,只想推开一切冷眼看戏。
我一贯可以做得很好,看戏唱戏演戏,从来把握分寸,绝少投入感情。
只是今晚,眼眶中却有久违的热意涌出,并且还迅即变成一脸潮湿。实在莫名其妙,经历亡国之痛也未曾哭的我,今日竟流出眼泪。哭什么,到底为什么而哭。别哭呵,我只想要冷眼看戏。
“放开我。”脸避开,挣脱他。他今日一样失态了。以前,不论怎样,他从未碰过我。
“放开我。”在重申,语音勉强平静下来。
他却不松手,反而另出一只手执住我下颌,将我面孔扳向他。
“你哭了。”他说。下一刻已经吻了上来。深深浅浅,掠过脸庞,如沐春风。
我的眼泪在他的吮吸下消失。晕眩也渐渐消失。
他想做什么,一切都不是时候。
“放开我。”嘴唇似乎只能机械的发出这个声音。
可是他的双手全部转移到我背部,拼命按住我往他身上压去。他的双唇,也结束面颊的游移,重重压到我的上面,汲取。汲取热量,汲取感情。毫不松懈,紧抓不放。
我应该逃开。无理智情况下所作之事,全都是错。然而,任我平时如何自制冷静,在关键时刻,总要出错。七年以前,迷失在崇光温柔笑意中,现今,又迷失在元冕安抚人心的吻中。
可惜,美好安宁总是幻象,我这样的人,怎会真正获得。
“你和妘崇光,到底有了什么关系。”他停下来,仍然保持那样的距离,嘴唇在我脸上吞吐温热气息。但失去了他的吻,我全身又坠冰窟。
无话可说,我只静默。
背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妘锦绣,今夜侍寝罢。”他宣布。手臂一用力,我腾空而起,被他搂抱到怀中。
呵,怎么忘了,男女之间,永远不止微笑与亲吻。
身体陡然绷紧。
“快放我下来。”声音有些尖利失真:“你会后悔的。”
他充耳不闻,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然后放倒,压上。手开始探索那件镶银丝衣的奥秘。
我伸手去制止他的手。
“元冕别这样,如果你只是为了试探真相而这么做,你我都要后悔。”
他停住,眼睛对上我,那其中有我不熟悉的郁悒。
“我早已后悔。”
说完,手腕一翻,反手扣住我手,展开一场最彻底的侵略。
一切体验都是陌生。他的凛然霸气让我恐惧,他的纠缠执著让我疲惫,他的恣意轻蔑让我羞愧,他的冷漠无情让我心寒。
他把他承受的一切全部发泄到我身上。
离开我时,他说:
“果然是个荡妇淫娃,你云英未嫁,待字闺阁,却妄顾礼仪廉耻,做出如此违逆伦常之事,实在令人作呕。”
丝面被衾是冰凉的。我独自僵卧其上,即使体温也无法将它捂热。床帏灵兽图案,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扑噬过来。
只是那么一丝差错,救已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无处可逃,也无力可逃。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躺到天亮。
第十章
“公主殿下。”外面两名侍女走入。
第一眼便看到其中一人手捧锦盒。呵,是白绫还是鸩酒。
昨晚他说后悔,今日他终于下定决心。
“公主殿下,这是圣上所赐。”侍女说完,跪到床前,举手呈上锦盒。
“扶我起来。”我自己根本无力起身。
另一侍儿立刻乖巧走来,扶我坐起,又为我裹上亵衣。
手伸向那锦盒,又停在半空。
“我要先行沐浴净身。”
一贯注意仪表,今日如此狼狈境地,怎可就此而去。无论如何,我毕竟是晋国皇女,无双公主,内里再如何不堪,表面光鲜还是要的。
由人扶着来到雾气氤氲的御洗,解衣入水,才发现浑身皆是青紫淤痕,有如被人暴杖了一顿。元冕是厌恶透了我罢,下手如此之重。只是,我兄妹之孽,赔上的何止是这皮肉之苦,伯爵府男女老少怕是都要与我去做伴了罢。兄妹之孽,赔上的又何止是这些人命,整个大晋不已成代价了么。
沐浴完毕,并无替换衣物,又是换上那袭银衣。还真是先兆,这白晃晃的素衣实在肖似丧服。
回头看向侍立一旁的捧盒侍女,她立刻走向我,盒子献到我面前。
镇定,伸手拨开盒盖。
里面并非我所猜想。
锦盒之中,是一个青玉圆钵,雕工精美的钵帽上所刻的,是碧竹蝙蝠图案。
竹蝠,祝福?
是否是我妄想天开。
急切取下钵帽,往里一看,钵中盛的是淡黄半透膏体,花草清香扑鼻。
“这是?”我疑惑看向托盒侍儿。
那侍儿笑着恭敬答道:“御赐蓉脂凝膏,这是用于外敷来化淤消肿的。”
她自己说完,脸上竟是升起红晕。
我哪里还顾得上害羞,心中只是酸甜苦辣,五味杂呈。
他不杀我么。
他昨晚那般盛怒暴戾,令我只觉江河停流,天地倾塌,自以为难逃死劫。可今日,竟又有如此出乎意料的转机。只是暂时缓刑,还是无罪赦免,又或者是长期惩罚。也不知,他要如何处置皇兄。
“殿下,可要奴婢为您敷抹药膏?”
木然点头,走到一旁睡榻,侧卧下,任那二人摆弄。
油膏所到之处,沁凉入肤,遍散及四肢百骸。
全身自发松弛下来,可我心神,还是紧绷。
方才开钵之时,还是心存侥幸的罢,否则以我这等贪生怕死之人,会那么平静么。想来自己不免唾弃自己,如此紊乱阴暗的生活,到底还是舍不得放手。当年受学之时,最不要看《女则》之类诫典,果然现在也成不了什么贞节烈妇。
敷完药膏,起身穿衣。走回内殿,便看到王德承候在那里。
“公主殿下,老奴奉陛下旨意,迎请殿下另居内廷远颐宫。”王德承一脸讨好笑意。
他终是要把我纳入后宫了罢。暗示试探,欲擒故纵这么久,最终竟是出了这档事,才使他下定决心。
盘书房的物事全部交由侍女宦官打理收拾,我只一人先随王德承去远颐宫。
步出轿辇,第一眼看到远颐宫,心下已是一动。
这分明是刚建不久的新室。窗台楼阁,庭院山墙,完全仿造南晋宫殿风格而成。再走入殿 内浏览,内中布局,竟与我旧时所居景纹宫依稀相似。
“殿下!”熟悉女声响起。
转身一看,居然是惟银,渊碧,流朱三人跪在地下。
“快起来罢。”
三人站起,望着我,不禁唏嘘起来。
她们三人从我幼龄便伴我身边,数月未见,我竟也是感慨。
“你们三人,怎会再此?”我急问。
三人中,惟银稍能自制,抽噎了一下,上前与我说:
“今日卯时,宫里便来人,急征我三人入宫,包裹都未来得及打,只说以后再送来。我等便一路来了这里。”
“伯爵府未出什么事罢。”我最关心元冕会否不利于皇兄。
“府内一切安好,只是爵爷昨晚从宫里回去后一直呆在房中,连夫人也不许打扰。”
听到他暂时也还没事,稍宽下心。
“殿下,奴婢还当再没福分侍候殿下了,如今终于又可跟随殿下左右了。”渊碧流朱围上前,眼圈红红。
“既是如此,你们便安顿下来罢。只是,”想了想,还是要提醒一句:“跟着我,未必是什么好事,荣辱生死,只在旦夕。”
元冕赐我新宫,又使旧时侍女回归我身边,样样种种,对我照顾有加。简直令我怀疑,那晚怒海惊涛是否我所幻觉。可是,自那晚起,我再未见过他。这远颐宫墙,仿佛隔障,我闭不出室,也无人到访。
日子一晃便是七天。我又恢复旧习惯,全日无所事事躺躺睡睡。
“殿下,王公公来了。”惟银进来禀报。
假寐的双眼立时睁开,起身。
走到前殿,看到除了王德承外,另站了一列小太监,个个手捧镏金托盘,托盘之上,皆覆红绸。
看到我,王德承脸笑开了花,躬着身子颠步走来。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他一连向我作了数揖。
“圣上旨意,择黄道吉日,三月二七,要册封公主殿下为贵妃娘娘,特令老奴先行将行礼袆衣、凤冠一应物品送与殿下。”
说罢一挥手,众小太监一个一个走到我面前,揭开手中托盘红绸,让我过目。每看一样,王德承就唱一回名。
“九龙三凤贵妃朝冠。”
“袆衣、揄狄、阙狄三翟。”
“黄罗鞠衣,青罗青衣,绯罗硃衣。”
“首饰大小花各九树。”
“玄组绶带革带,白玉佩。”
我根本无心去听,更加看也未看那上呈之物。心思只是一片混沌。
元冕他要册我为妃。
并无喜悦之情。晋国公主,齐国皇妃,决非光彩荣耀。莫说我要以何种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就是昔日晋人,也不知要对我作何感想。
只是,罢了,还想他人感想作甚。这条路不是自己走出来的么,当日打开锦盒,看到那琉璃对樽时,不就作了打算了么,如今也算得遂己愿,又何必假惺惺的瞻前顾后。既然那所谓贞操名节,都是自愿放弃,就该有觉悟,忍受不堪。
安定之心也是有的。既然册妃,就是生路,既有生路,便可再在这浮世挣扎下去,包括我自己的,那数百条人命捏在手中,也好再支撑下去。
“殿下。”王德承唤我,才意识到献礼已毕。
“这几日,外头是由侍仪司设册宝案于乾天殿御座前,并遣官祭告天地、宗庙。殿下这儿也该斋戒沐浴,准备册妃大典了。还请殿下容老奴多言几句,为殿下讲解齐礼。”
絮絮叨叨,详详细细,一通礼法教授,全被我虚应过去。
茹素三日,焚香祷告,沐浴净身,全套功夫做足,便到册妃之日。
这些时日,夜夜难眠。我半躺在床榻上等到四更,惟银便入来叫我起身。
洗漱过后,便是绾发上妆,更衣着舄,起冠佩绶。这些工序,都有尚礼女官完成。惟银三人,只得在旁看着,无权插手。
身着深青织成,翚翟纹形,饰有五色十二章的袆衣,配以那璀璨凤冠掩映下的青白面色,成像在镜中的我,可真有肃穆之感。
一切装成,我便由司仪左右掺扶,南面而立于远颐宫大殿中,候等。
同时,元冕应是高坐于乾天殿御座之上,当全朝百官之面,颁旨,授节、册、宝予侍仪正副使。
此时此刻,会有人面谏元冕,阻止册妃么。我是众多人眼中的亡国祸水,绝世妖姬,恨不能除之后快。不知元冕走到这一步,要力排多少异议。
“殿下,奉节奉册奉宝官已到中门。”
一经礼官提点,我中断思路,依礼跪下。
数十人持仪仗入殿,为首一人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若曰:上京伯爵之妹,妘氏锦绣,门承华烈,代袭清猷,诞锺粹美,含章秀出。固能徽范夙成,柔明自远,修明内湛,淑问外昭。是以选极名家,伉俪天人,式光典册,俾叶龟谋。尔其虔恭所职,淑慎其仪,惟德是修,以承休命。钦此。”
我叩首:“妘锦绣谢主隆恩。”
继续跪着,接过使官递来的贵妃册宝,才算礼毕。
我一站起,殿内所有人等,便齐齐跪倒,高呼恭贺。
无比熟悉的一幕,看到众生匍匐在脚下。当年,是自傲骄矜,将这视作理所当然,现在才知,这富贵浮云,何其瞬息万变,难以掌握。
是夜,按规矩是皇后大宴内外命妇,并接见新妃。
上半日的虚礼应对已是劳人身心,但这晚间群宴才是真正虎穴龙潭,须叫人强打十二分精神。
首先这赴宴礼服装扮就要拿捏分寸。衣着太过华美,有喧宾夺主之嫌,衣着太过简约,又是不恭不敬。未必屑于这些繁琐顾忌规矩,但我志不在为此等小事挑衅皇后权威,徒起风波,因此还是中规中距换了硃衣,去佩去绶,只头上顶戴妃制大小花六树,别无他饰。
皇后在仪凤宫宴厅升座,我得了消息也就前去。叫她久等,又会被人看作托大。
行到皇后宫门口,司礼太监一见了我,便是高唱:
“远颐宫妘贵妃到——”
陌生的叫法令我滞了一滞,才抬步迈进宫槛。
皇后面含亲切笑意,看我走入。
到她面前,行个屈膝礼:“妘锦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愈发热情:“妹妹快快起身,来此上座。”
一声妹妹叫得我极其别扭。落座环顾四周,多数人还未到。
“我倒是来早了。”好意与她寒暄一句。
“可不是,妹妹一向动作快,上回与圣上一齐自甘阳殿不辞而别,今日已成贵妃娘娘了。”她笑吟吟。
我只淡淡,也不再说。
这会陆陆续续一拨接一拨嫔妃诰命都已到来。一律先向皇后请安,再跪倒我面前,口呼“兹遇贵妃娘娘膺受册宝,临位远颐宫,妾等不胜欢庆,谨奉贺”之言。
这其中,也有妤融,看不出她表情,只是恭恭敬敬随众人一同跪拜。
“永安,你来了啊。”皇后一声真切欣喜的招呼,让我不由仔细去看来人。
那女子一笑:“儿媳来晚了,还望母后恕罪。”说完又转到我面前。
看清她周正端庄的容貌,我忆起,她正是太子妃曾氏。
“臣媳曾永安恭请贵妃娘娘金安。”盈盈拜倒。
“曾妃平身。”这比我年龄还长的女子现今成了我的小辈媳妇。
她起身后,也不立刻就座,站在跟前与皇后闲话几句。
“永安呐,你心中挂念之事求我是无用了,你倒是向贵妃说说,她或许能在圣上面前替你求个情。”皇后凉凉说出一句。
曾女脸一红:“这叫儿媳如何说的出口。”
“贵妃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说不得的。”
一旁看在眼里,心中约摸了然。
能让曾女如此扭捏,除了她夫君元翎,还有何事。他夫妻二人新婚不过三月,元翎就外调永州,于她实在是个牵挂。皇后自己不响,怂恿曾妃求告我,恐怕内心也是盼着这唯一的儿子能回盛天罢。只是,此中内情,她们居然不知,还来求我这事由。我在元冕面前,莫说替元翎求情,就是提到元翎二字,元冕大概就要不悦。
“臣媳有一事,实在难以启齿,可是心中又难以放下,今日斗胆说出,恳请贵妃娘娘为臣媳做主。”曾妃难得娇娇怯怯。
“曾妃但说无妨。”我客气。
“月前,父皇降下圣旨,命太子远赴永州任知州,臣媳暗想,这突发调动,定是元翎有事触怒父皇,所以招致,因此今日赧颜向娘娘求告,娘娘可愿为太子在父皇面前求情开脱。”
她说完,竟是跪下一拜。
“曾妃请起。”我先道,又装成略作思量一会,才道:
“太子外调乃属朝廷政事,我等妇人原也不该过问。不过太子妃请放心,陛下此为自有考量,未必是惩戒太子。太子日后要当大任,此番外放地方历练,有益无害,太子妃倒也不必太执著于儿女私情。适当时候,陛下自会令太子回宫。”
一番话说完,婆媳二人面色均不好看。无论我说得多么委婉,他们自知这是回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