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名女 宫女卷-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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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夕酬唱,宴请文友,优游林泉,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奕绘把所有的宠爱
都集中到了顾太清的身上。
且看他们两人的诗词集,奕绘时诗集取名为《流水篇》,顾太清的则称
《落花集》;奕绘的词稿名《南谷樵唱》,顾太清的则称《东海渔歌》。“流水”
对“落花”,“南谷”对‘东海”,“樵唱”对“渔歌”。仿佛是一对比翼的双
燕,同起同落,同飞同止,足见两人的伉俪情深。
奕绘与顾太清皆非尘世俗人,凭着贝勒王爵的优越条件,他们无需为
生计而奔波,又能看穿名利之累,寄情山水诗词间,是他们生活的主旋律。
在这种甜蜜生活的滋养下,顾太清的词作象雨后的春笋,源源不断地涌出,
而且每出一词,都成为京都文人争相传抄的佳作。她的词如行云,如流水,
挥洒激荡,颇有大家手笔,试着其中两阕:
南柯子
溪谷生凉意,肩舆缓缓游,连林梨枣缀枝头,几处背荫蓠挂牵牛。
远岫云初歇,斜阳雨乍收,牧踪樵径细寻求,昨夜骤添溪水绕屯流。
浪淘沙
碧瓦指离宫,楼阁玲成,遥看草色有无中,最是一年春好处,烟柳空
濛。
湖水自流东,桥影垂虹,三山秀气为谁钟?武帝旌旗都不见,郁郁蟠
龙。
这种令人陶醉的日子过了九年,顾太清甚至都快忘记了世间愁为何物。
然而好景有限,天妒良缘,贝勒王奕绘突然一病不起,不到一个月时间,就
抛下了爱妻顾太清和一双儿女离开人世。
丈夫骤亡,顾太清一时间茫然无措,总觉得这不是真的,也许一觉醒
来丈夫就会出现在眼前。年幼儿女的哭叫把她拉回无可更改的现实,她无法
逃避,儿女还需要她做依靠。那一段时间,她深居简出,沉默寡言,除了安
顿和教育孩子,就坐在书房里重读丈夫留下的诗词,回味那些烟消云散的美
好时光。顾太清华年失夫。招来京城文人墨客的不少怜惜和关注,许多名士
投诗相慰,可这些都给不了她多大的帮助。
道光十八年,也就是顾太清守寡的第二年,她遇到了一件令人啼笑皆
非的事。杭州有个风流文人陈文述,继袁枚之后大倡闺秀文学,培养了一批
吟诗作对的女弟子。这年他突发雅兴,出资为埋骨西于湖畔的前代名女小青、
菊香、云友等人重修了墓园,在当地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为此他的那帮女
弟子争相题诗赞咏,陈文述准备把这些诗编集起来,刊刻成册,取名《兰因
集》。为了抬高《兰因集》的声望,他让自己的儿媳周云林去央托表姐汪允
庄,向大名鼎鼎的闺秀文坛之首顾太清求一首诗,以收入诗集中为诗集增色。
汪允庄是顾太清做姑娘时的闺中密友,她特地从苏州赶到京城,奉托请顾大
清赐诗,谁料顾太清对这类故作风雅的事情根本不屑一顾,害得江允庄只好
悻悻而回。
然而,《兰因集》刊行后,陈文述特意托人送了两本给顾太清,里面竟
赫然出现了署名顾太清的“春明新咏”诗一首。顾太清哭笑不得,觉得此事
太过荒唐,便回赠了陈文述一首诗:
含沙小技大冷成,野骛安知澡雪鸿;
绮语永沉黑闇狱,庸夫空望上清宫。
碧城行列休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
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头红。
诗中将陈文述庸俗鄙劣的神态刻画得活灵活现,陈某见诗后气得直翘
胡须,可又奈何不得顾大清。这些事似乎就这么在轻笑浅骂中过去了,却不
知一颗灾祸的种子已就此悄悄埋下。
随着时光的推移,丈夫离世的阴影在顾太清心中渐渐淡隐了一些,她
又开始恢复了与京中文人雅士的诗词交往,太平湖畔的王府里又重新焕发了
活力。与顾太清交往密切的诗友中,就有当时名扬天下的大文豪龚自珍。龚
自珍是浙江人,出身于书香世家,才华横溢,著作等身,他的诗词灵逸而深
峻,深为顾太清欣赏。象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而护花!”
之句,顾太清觉得简直可以作为自己此时生活情景的写照,她的辉煌时代已
勿匆而过,现在纵使化为春泥,也可以好好栽培自己的儿女呀,诗句教会了
她无怨无悔。
龚自珍进士及第后被授为内阁中书,现在已升为宗人府主事,这是个
清闲无事的职位,这位江南才子才华无以施展,只好寄托于诗词之中,因而
成了顾太清家中的常客。
顾太清品性端庄肃洁,虽然是寡居之人宾客盈门,却坐得稳,行得正,
以诗词会友,别人没有闲话可说。
然而就在奕绘王爷去世的第二年,一场波澜兴起,最后竟成了顾太清
的灭顶之灾。
这年初秋,龚自珍写了一首“己亥杂诗”,象他的其它诗作一样,很快
就在京城文人中传抄开来,诗是这样的: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在诗后还有一句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太平湖畔距贝
勒王府不远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丁香树,开花时节,清香袭人,袭自珍常留
连其间,所以有了这首诗。诗中提到的“缟衣人”是谁呢?人们猜是顾太清,
因为她住在“朱邸”王府中,又常着一身白衣裙,她与龚自珍是诗友,龚氏
写成诗作,递给她品析,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风波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当年受到过顾太清讥讽的杭州文人陈文述
这时到了京城,他也看到了这首“己亥杂诗”,他没从诗中品出什么意境,
却找出了一些微妙的把柄;大家都默认诗中的“缟衣人”是顾太清,而顾大
清又名“春”,诗言“梦见城西门苑春”,表面上是梦见丁香花,可骨子里谁
知不是梦会顾太清呢?恰好龚自珍在写了这首“已亥杂诗”后不久,又有一
阕记梦的“桂殿秋”词传世,词云:
明月外,净红尘,蓬莱幽谧四无邻;九霄一脉银河水,流过红墙不见
人。
惊觉后,月华浓,天风已度五更钟;此生欲问光明殿,知隔朱扁几万
重。
“哈!这些不是月夜幽会的写照吗?”陈文述象发现了什么宝贝似地高
兴起来,他将忆丁香花的诗和记梦的词妙巧地联系起来,再稍加注释,就制
成了龚自珍与顾太清偷情的凿凿铁证。
很快,京城里流传开了有关顾太清与龚自珍的绊闻,人们对这一类的
消息本是十分热心的,再加上一些无聊文人的煽风点火,很快就将事情编造
得有滋有味,有凭有据。
不怕你龚自珍、顾太清能妙笔生花,就算你有一万张嘴,这种事情总
是说不清。于是流言飞语、指责叱问向他们袭来,让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龚自珍被逼得无安身之处,只好带着一车书,郁郁地离开了京
城。龚自珍一走,似乎传闻更成了事实,顾太清有口难辨,终于被奕绘与妙
华夫人所生的儿子载钧逐出王府,在西城养马营租了几间破旧的屋子,安置
自己和一双可怜的儿女。
从富丽堂煌的王府一下子落到风雨难敞的旧屋,还有那躲不开的鄙夷
和讥讽,顾太清彻底失去了生活的信心。一死追夫而去是何等的轻松痛快,
可看着一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儿女,只有忍辱耐贫地活下去,有泪也只能
向诗中诉说。
陋巷数椽屋,何异空谷情;,
呜呜儿女啼,哀哀摇心旌。
几欲殉泉下,此身不敢轻;
贱妾岂自惜,为君教儿成。
一场无中生有的“丁香花公案”,无端地把顾太清抛到了生命的底层。
一次失夫,一次受冤,她已万念俱灰,只把希望寄托在一双儿女身上,勉力
完成“化作春泥更护花”的使命。
渐渐地,她的心在清贫的生活中得到了超脱,能够安详地对待一切苦
难,无大喜无大悲,只要心定气闲,繁华和清贫也就没有了多大的区别。这
种心境全在她的一首诗里。
一番磨炼一重关,悟到无生心自闲;
探得真源何所论,繁枝乱叶尽须删。
一代枭雌慈禧
清江浦上,一条船在缓缓地走着,船上一个带孝的妇女带着两男两女
四个小孩,护着一具棺材北上,从他们的景况看来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天来到清河县境内,那主妇佟桂氏忽然接到一笔礼金,共白银三百两,是
当地知县吴棠送来的,那白纸蓝签的拜贴上写着:“吴棠顿首拜”,格桂氏连
忙写了谢帖,打了赏钱,感激涕零地对儿女们说:“你们兄弟姊妹将来如果
有出头之日,千万不要忘记这位吴县令对咱们的好处。”其实,吴棠当时并
不是要送礼金给佟桂氏,他有一位姓陈的同乡病故运枢返家途经清河县,特
地致礼赠仪,不料送错了人家,别人连谢帖都已回了,不好再要回来,只好
另封三百两银子送给姓陈的回乡。想不到吴棠这一下因祸得福,后来官运亨
通,一直做到一品,便都是靠这误送的三百两银子打的基础。
这凄凄惶惶扶着棺材北上的佟桂氏一家,原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棺材中躺着的她丈夫惠微是满州镶黄旗人,祖父户郎阿曾任户部员外郎,父
亲景瑞曾任刑部员外郎,惠微本人任安徽宁太池广道道尹,驻节芜湖,辖区
包括徽州、太平、池州、宁国、广德州等地,全是十分富裕的地方。只因属
下在关卡上扣住一个姓江御史的船只,说他夹带私货,硬敲了人家三千两纹
银的竹杠,被江御史一怒之下狠狠地参了一本。朝廷于是着手调查惠微的事
情,结果查出劣迹种种,尽管拿出大批银子到处打点,惠徽总算保住了性命,
但丢掉了官职。过了一段苦闷的日子后,惠缴便想东山再起,遇到安徽巡抚
鹤山寿诞将届,惠澂倾其所有,孝敬了鹤山两万两银子。鹤山收受了惠澂的
贿赂正准备有所报答,却不料疝气大发竟活活地痛死,新上任的巡抚颜希陶
为官清廉,最恨贪官污吏,风闻惠澂以贪赎落职,便有意疏远惠澂,惠澂一
连三次去叩见他均碰了钉子。惠澂一家坐吃山空,终于由借贷度日到典质过
日,惠澂是尊处优惯了的旗下大爷,如何经得起穷困生活的煎熬,没有多久
便一病不起,撇下妻儿扶着他的棺材北归。此时吴棠误送的三百两银子无异
于雪中送炭,他妻子佟桂氏自然是说不尽的千恩万谢。
当时旗下大爷们在京银一带都有房屋田产作为根基,在外面混不下去
了,还可以回到京里啃老本。佟桂氏带着儿女回京后,就住在惠澂在京的宅
第西池子胡同里,靠着城外的田庄过着基本的生活。佟桂氏的两个儿子照祥
和桂祥,天生的不务正业,天天提着鸟笼子到处溜达,于是采办什物、酬神
拜佛、亲友应酬等等,都由大女儿兰儿来办。
兰儿出生在清道光十四年,据说她出生时,先一天晚上,她母亲佟桂
氏恍格中看见明晃晃的月亮,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兰儿从小就颖慧娇俏,
长大后明艳动人,古板一点的人都认为这个女孩子太过轻桃,那时兰儿掩唇
一笑,掠鬓一睐,就能使人神魂荡漾,难以自持。她生就一副婉转的歌喉,
不管什么南北小曲,只要给她听上一遍,便能一字不漏地照样唱出。家遭变
故,回到北京后,全家就数她最沉得住气,她穿着镶边长衫,垂着油松大辩,
额上剪发齐眉,脚下光趺六寸,穿街过巷,操持家务,把一副家庭的重担挑
了起来。
满清朝廷每三年要挑选“秀女”一次,八旗少女均应列册候选。后来
旗籍少女太多,才又规定二品以上八旗大员的女儿才有资格候选。选上以后
先要学习宫廷礼节,授以绣锦执帚之技。另外每天还要读书写字,一切合格
以后,总在一年之后才能分派工作。或在宫内,或分派到各亲王府邸,不过
是皇帝一家子的佣人而已。按清制,皇帝的内眷除了皇后以外,另有皇贵妃
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贵人、常在、答应则无定数,宫女就更
多了。所以那些运气好的秀女要么是成了王爷的福晋,要么是皇帝的妃嫔,
可怜的就是宫女,一生中都得不到皇帝的临幸,坐老宫中。才入宫的秀女一
律打着辫子,一旦受到皇上的雨露之恩,便被册封梳头,算是成了皇帝的姬
妾。
叶赫那拉兰儿在咸丰三年成为秀女,一年后分配到离京四十里的圆明
园中执役,住在“桐荫深处”,圆明园皇上一年难得去几次,“桐荫深处”又
是在比较隐秘的地方,等于是打进了冷宫,可命运却照顾兰儿。当时太平天
国运动正在高潮,清兵屡战屡败,咸丰皇帝心烦意乱,索性躲进圆明园内,
寄情声色。兰儿听说每日饭后,皇上必坐着八太监抬的小椅轿,到“水木清
华阁”去午睡片刻,有时经由“接秀山房”前往,有时打从“桐荫深处”经
过。心计深重的兰儿算准了时刻,天天精心打扮,哼着小曲,希望以自己婉
转的歌喉吸引皇上。那天兰儿正唱着《四景连环曲》,当唱到:“秋月横空奏
笛声,月横空奏笛声清,横空奏笛声清怨,空奏笛声清怨生”时,恰遇咸丰
皇帝经过,那美妙的旋律、清脆悦耳的歌声深深打动了皇帝,咸丰怦然心动,
一脚跨入了“桐荫深处。”咸丰循着歌声走去,远远望见一个旗装少女,穿
一件小红衫儿,手摇一支白鹅毛扇。背着脸坐在假山下一丛翠竹旁的太湖石
上,慢条斯理地在哼着小曲。已唱到:“冬阁寒呼客赏梅,问寒呼客赏梅开;
寒呼客尝梅开雪,呼客赏梅开雪醅。”唱到末一个字,真个是干迴百转,余
音嬝嬝,咸丰皇帝忍不住赞了一声!“好曲子!”
兰儿猛然回头,看见是万岁爷就在眼前,连忙跪在地上叩见圣驾。咸
丰但见这个唱曲的秀女眉弯目秀,桃腮樱唇,肤白如玉,小红衫儿半开着襟,
露出翠绿色的抹胸,倍觉撩人情兴。咸丰略问数语,兰儿对答如流,于是就
着廊栏坐下,叫兰儿再唱个曲儿,兰儿立即使出那狐媚的手段,一曲接着一
曲地唱下去,直弄得年方二十四岁的皇帝到了浑然亡我的地步。良久,皇上
口渴唤茶,内侍以甘露奉上,兰儿伸手接过再捧到皇上跟前,玲拢的玉指,
鲜红的指甲,掌心一抹胭脂,使得咸丰捏住了她的玉手,轻轻地说:“叫他
们传谕勤政亲贤殿去,说朕今晚在桐荫深处歇下了。”
这一晚,叶赫那拉兰儿沾到了天子的雨露,受到了皇上的宠爱,接下
去一连几晚,薄暮时分便洗过了兰花浴,轻匀脂粉,通体薰香,专等皇上宠
召。不久后,兰儿就被封为“贵人”,住进了“香远益清楼”,过了一个时期,
又搬到“天地一家春”,开始帮着皇上批阅奏章了。兰贵人怀了身孕,皇上
一高兴便晋封她为懿嫔,咸丰六年三月二十三日,懿嫔为皇上生下一个小皇
子,取名载淳。皇上终于有了儿子,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虽然南中国
烽火连天,但宫中却热热闹闹地大事庆祝,满朝文武也都欢天喜地,咸丰一
高兴把懿嫔封为懿妃,等到皇子周岁时,再封为懿贵妃,至此叶赫那拉兰儿
已经是后宫中的第三号人物了。
就在宫中庆祝皇子诞生的时候,英法联军又挑起了第二次鸦片战争,
战火一直漫延到北京,咸丰皇帝率同郑亲王端华、尚书肃顺、军机大臣穆荫
与皇后嫔妃等仓皇逃奔热河,驻跸木兰行宫,把北京的一副烂摊子留给他的
六第恭亲王奕诉去全权处理,自己以“且乐道人”为号,整天沉缅于声色犬
马之中。
咸丰帝刚到木兰行宫位定,英法联军就攻占了北京城,为了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