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兵 作者:星子-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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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卫靖瞪大了双眼,那年轻人便是公孙遥,却不知为何来到了这儿,做了卫家学生。但听他自称“张遥”,神情紧张,连姓都改了,猜想有意隐瞒,便也未说破,只是忍不住好笑地抿著嘴巴。
介绍完毕,新同学们回到自个儿的座位上。一个小僮仆进来,替卫靖将行囊拿入寝室。卫芷芊则分发课本给他们,里头大都是铸剑的基础知识,说第一要事,便是将这本书读透。
“你们好好读,以后我会随时抽考。”卫芷芊叉著手说。
自以前卫云五主持的卫家剑庄,学生们进庄学艺,便是以这本基础知识作为开端,至今不变。卫靖翻了翻书,随即合上。这书他家里也有一本,是他儿时习字的书,早就倒背如流了。他远远地瞧著公孙遥,但只见公孙遥连连吞著口水,紧张兮兮地翻著书,还不时做著笔记,十分用功。
便这样到了下午,卫靖早已哈欠连连,他身旁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也是铸剑师父,但觉得学艺不精,剑铺生意也差,便自备学费前来拜师。这些基础知识,他也是早便知道了,和卫靖聊了起来,聊些家乡琐事。
“咳!新来的家伙们,不做功课闲聊什么?”一群学生走了过来,和新同学们说著话。
卫靖怔了怔,看看四周,学生们纷纷离席,这才知道已经下课。打了个哈欠要起身,几个男孩拦下了他。
“以后你跟我,知道吗?”一个十八、九岁的同学,以拇指指了指自己,得意地瞧著卫靖说:“海来郎家听说过没?我叫郎仲齐。”
“我听过通天河北的王家、通天河南的雷家,却没听过郎家。”卫靖咧嘴笑著答。
“郎家可是海来大户,你果真是乡下来的!”郎仲齐有些尴尬,伸手掏了掏怀里口袋,掏出两枚银钱,豪气地摆在卫靖桌上,伸手胡乱摸著卫靖脑袋:“哥哥请你吃东西,以后跟我,知道吗,有不懂的,来问我。”
卫靖有些不快,将银钱塞回郎仲齐怀中,说:“我是来学艺的,不是来跟大哥的,钱你留著用吧,卫家剑庄又不会将学生饿死。”
一听卫靖这么说,其他几个新同学也尴尬地将已经收下的银钱还给郎仲齐,郎仲齐几个跟班神情狼狈,都恶狠狠地瞪著卫靖。
“无功不受禄,钱我不能拿。”另一端的公孙遥犹自坐著笔记,浑然没发现卫靖,也将银钱推还给了郎仲齐一个跟班。
“下课了下课了,大家休息!新同学千万别上当哟,有人喜欢装阔少,别理那些家伙。”卫芷芊一面大声嚷嚷,叉腰走了进来。
“芷芊妹妹,我将你吩咐的功课背得滚瓜烂熟,你来考考我。”郎仲齐一见卫芷芊进来,马上换了副脸,抢著和卫芷芊说话。许多做公子哥儿模样打扮的学生,也围了上去,抢著要卫芷芊考他们功课。
卫靖见公孙遥仍专心背书,只觉得好笑,绕了一圈来到他后头,伸手拍了拍他肩头,公孙遥回头对他点头微笑,又转回去背书。突然身子一颤,回过头来看著卫靖:“卫兄弟!”
“是呀!是我。有没有大吃一惊。”卫靖哈哈笑著,伸出手来说:“你可以将绿铁剑还我了吧。”
公孙遥神情尴尬,看著四周:“咱们到外头说!”
□
一株大树下落满了枯叶,这儿是偌大的卫家剑庄庭院之中,较为僻静的角落。
公孙遥摊手解释,原来那日卫靖替公孙遥引开了追兵,公孙遥略为清醒,等了许久都不见卫靖,只得留下血书后离开,此后养了好一阵子伤,另做图谋。
“你的剑我保管得很妥当,过阵子便差人取来还你。”公孙遥说。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会突然想来向我大伯学剑?”卫靖笑著说。
“卫长青是你大伯!你是卫家剑庄的人?”公孙遥神情愕然。
“我和这大伯是第一次见面,我爹爹要我向他拜师学艺。”卫靖这么说,只见公孙遥神色慌张,似乎对他产生了敌意,也猜到了几分,便说:“让我来猜猜,你公孙家既是信县当地大户,隐瞒姓氏到这儿学铸剑,绝对不会是为了十几年之后在海来市开间剑铺这么无聊吧。”
“是是!我爷爷身子不好,我只想找份正经工作,好好养他。”公孙遥胡乱说著。
“什么事情需要突然扯上打铁铸剑呢?”卫靖扳著手指说:“一、你看我的剑被满全利抢了,十分同情,便来学铸剑想要打剑给我。哈!这当然不可能。二、你弄坏了我的绿铁剑,想学铸剑自己来修。这可能性也几乎是零。”
“三、明年初春,通天河畔,大扬府上……”卫靖似笑非笑地瞧著公孙遥。
“你别乱讲,其实我是真的想学铸剑,想学就想学,还有什么理由?”公孙遥连连摇手,著急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和人说的,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学艺那么简单!”卫靖见公孙遥惊慌失措,便安抚著他,继续说:“你参加神兵大会自然不是为了赏金,以你个性,也不像那刀疤铁拳头只为了找人打架……想去生事?”
“卫兄弟,你真的不会说出去?”公孙遥搓著手,看著四周。
卫靖拍著胸口:“这个自然,我也有秘密,在这儿都是生人,害怕得很,能碰上你,咱们互相帮忙,岂不是挺好!”
公孙遥深深吐了口气,讲述自己伤势养好之际,也得知闯天门明年初春的神兵大会。和爷爷几经考虑策划之后,前来卫家剑庄学剑,目的便是参加闯天门那神兵大会。
“卫家和闯天门亲近,卫家剑是神兵大会上的重头戏。我擅使剑,混入这儿学铸剑,便是为了找个机会,让卫长青见识我的剑术,或许他会派我在神兵会上上场比拚。闯天门办这神兵会一方面是好大喜功,一方面也是寻觅好手。只要我能击败其他好手,便会让闯天门的探子瞧上眼,拉拢我入闯天门。”公孙遥缓缓说著。
“不会吧。你想加入闯天门?”卫靖吃惊地问。
“不。”公孙遥一字一字地说:“我?要?刺?杀?李?靡。”
“喝!”卫靖愕然,原来公孙遥和爷爷本来计画以此计谋混入神兵大会上,大展身手,受得李靡赏识,若能在酒酣耳热的宴席当中近面攀谈上一两句,便有机会擒他,挟持李靡以逼迫闯天门释放王老爷。但之后公孙遥祖孙便已从探子口中得知王老爷已死于闯天门刑堂之中。公孙遥因此意志更坚,只是将计画中的“挟持”变更成了“刺杀”。
“你疯了,这何尝容易?”卫靖低声说,连连转头向四周张望,终于明白公孙遥神色紧张的原因了。
“唉,我当然知道这不容易,但这比独身杀入闯天门总坛容易多了,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公孙遥摊了摊手说,突然咬牙切齿地抓著卫靖肩头,说:“卫兄弟,你千万不可以将这事说出去,不然我只得……只得杀了你!”
卫靖让公孙遥的模样吓著,急急低声说著:“我都说了不会讲的,对了,你认不认识武裕夫武大哥?王老爷的义子之一!”
“武大哥?他怎么了?”公孙遥怔了怔问。
“他和你一样,也要杀李靡。”卫靖扳开了公孙遥的手,也将武裕夫逃脱刑堂,逃至他家,为了要他爹爹打造一柄好剑,前往刺杀李靡的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公孙遥确定了卫靖和他站在一边,这才有些心安。
远远地听了卫芷芊的呼喊,卫靖这才拉著公孙遥走出这僻静角落,此时天色已晚,卫家摆出盛宴,说是要欢迎新同学,卫家剑庄上下连奴仆一百余人,吃喝得好不热闹。
卫长青的妻子何氏,对卫靖也疼爱有加,不时挟菜给他,瞧得其他学生心生妒忌,充满敌意地瞧著卫靖,都不晓得这乡下来的新学生,怎会如此得宠。
入夜,卫芷芊领著新同学们上寝室,还多嘴说著:“我跟你们讲,你们同学之中,有个叫郎仲齐的,十分讨厌,最喜欢吹嘘自个家中有钱,动不动便要发钱要人捧他,又一天到晚像只苍蝇似地缠著我和我姊姊,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们,便和我说,我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
“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罢了,希罕吗!咱们凭自个一双手,也能打出一片天!”新同学当中一个三十出头的高瘦男子,当先附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都说起那郎仲齐的不是。公孙遥却颇为尴尬,他公孙家在信县是第一大户,比起郎家也是富有许多,论起公子哥儿的等级,可比郎仲齐还要高上一截,此时穿著简单的衣服,混杂在一群穷人家当中,一同数落著有钱人家的不是,卫靖瞧他发窘,只觉得好笑,故意逗他,要他也骂几句来听听,闹了好半晌,一群初次见面的新同学,这才熟络了些。
□
“哈!你这有钱少爷连打水都不会!”十数日后的清晨,卫靖和公孙遥被吩咐至院后几座深井旁打水,卫靖见公孙遥拿著桶子朝水井发楞,便取笑他。公孙遥神情茫然,怔了好半晌才说:“小卫,今儿个晚上卫中芸姑娘要口试咱们七个,你那本冶铸基础背得如何了?”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发楞?”卫靖耸耸肩,将水桶自井里拉起,将水倒入大桶,说:“那本东西我小时候就会背了。你平时不是挺认真吗?怎么,还是你像那些少爷一样,平时便只想著我那两个堂姊姊,读了什么全忘光了?”
公孙遥哼了哼说:“当然不是,这十几日我每日苦读。但一到夜里,梦见王老爷身受酷刑,恨意一来,早上起床,便什么也忘了,大恩未报、大仇未报,怎会将心思放在女子身上?”
“老兄,你真夸张。”卫靖哈哈一笑,吐出一口雾气,此时已经近冬,一日冷过一日。他虽然也对闯天门那李靡深恶痛绝,但仍觉得公孙遥认真地过了头。
“我本是这样的人。我爷爷得知王老爷死于闯天门刑堂之中,每日叹气流泪,我能不认真吗?”公孙遥叹著气说。
“公孙遥,你都没有喜欢的姑娘吗?”
“没呐,你有吗?”
“我只爱于雪姊姊一个,可是她却无故来了海来市,不知在哪儿……唉这十几天我总睡不好,就怕她出了事,越想越是担心……可是又找不著机会出去!”卫靖也沾染上了公孙遥的感伤气息,连连叹气,夸张地描述于雪姊姊是如何地温柔美丽,还补充著:“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孩,和仙女一样,不像我之前碰上一个家伙,对了,我还没跟你讲这事儿,你知道飞雪山庄吗?”
“听过,在醉生岛上,那是大盗贝绿的地盘,怎么了?”公孙遥问。
“喂!小原村来的那个,还有信县那个。”郎仲齐领著几个同学,远远地喊著,大步奔跑而来,打断两人交谈,满脸嫌恶地瞪著卫靖半晌,这才说:“芷芊妹子要我叫你俩去她房里替她搬床,她养的小鼠儿钻入床底下不出来了。”
卫靖点点头说:“好,等我俩打完水,便去搬床。”
“不了……芷芊妹子要我们替你们打水……”郎仲齐这么说时,更是一脸忿忿不平。卫靖和公孙遥相视一眼,便将水桶递给郎仲齐等,郎仲齐接水桶时,硬是以肩头顶了公孙遥一下。
原来这十几日上课下来,大伙都见卫长青、卫夫人对卫靖宠爱有加,卫中芸、卫芷芊也时常主动和他说话。瞧得一干成日围著卫家姊妹的公子哥们,欣羡到了极点,他们平时有时会仗著家世好,欺压些没有背景的同学,但见卫靖得宠,心中狐疑,却也不敢给卫靖什么脸色瞧,只能背地里讲些坏话。
“卫靖!你和芷芊、中芸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要找你帮忙?”郎仲齐身旁一个叫作沉河的喽啰开口问著,这姓沈的家世其实也不小,但天生一副狗腿性子,来到这儿学艺两年,知道郎仲齐家里比他还要富有,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头号喽啰,他吞了口口水说:“咱们都来好几年了,芷芊从没给咱们好脸色瞧过,为什么你才来几日,便和她们这么熟络?”
“她们是我堂姊,我去姊姊房里,有何不可?”卫靖耸耸肩说。
“我就知道,平白无辜来了个姓卫的小子,原来是自家亲戚,难怪得天独厚!”郎仲齐插嘴问:“那张遥呢?他也是她们的堂兄弟?”
“他是我好朋友,跟我一起去,有何不可?”卫靖挥了挥手,领著公孙遥离去,留下这票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家伙干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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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快点!天气这么冷,小皮躲在床底下要冻死了!”卫芷芊红了眼眶,在门外喊著,将卫靖和公孙遥拉进了房里,指著自己那张竹床。
卫靖俯在地上朝床底看,公孙遥却红了脸伫在门外,他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女孩闺房。卫靖在乡下长大,乡下孩子倒没这些顾忌,甚至也少有自个儿的房间,大都和兄弟姊妹一同玩、一同睡。卫靖便时常往温老医生家里跑,去温于雪房里找她说话。
“我没看见小皮啊?”卫靖俯著看了半晌,没有见到平日卫芷芊捧在手上的小鼠,那小鼠也和他在乡下时常见过那黑黝黝的大老鼠不同,体型小了不少,温驯可爱得多,平时便养在小笼子里,但不知怎地溜了出来,跑不见了。
“你们来帮忙呐,我一个人怎抬得动这大床铺!”卫靖嚷嚷著,卫芷芊便也帮忙抓了一角,却仍难以将这张大竹床抬起,他俩出力虽能推动床铺,但又怕将鼠儿碾了,非得将床直直抬起不可。
卫芷芊也出声催促:“快呀,张遥,帮忙抬床!”
“是,是!”公孙遥这才过来,抬了另一端,三人合力,总算将床抬起,卫芷芊俯下身去看,但见床底下空空如也,沮丧地说:“小皮逃不见了,它会给冷死的!”她瞧瞧房里还有大衣柜和好几只大书柜,底下都有空隙,但要搬动可不容易。
“小堂姊,我和你打个商量,我替你找回小鼠,以后的外差都让我去好吗?”卫靖将竹床放下后,摸著鼻子问。
“你有办法能替我找回小皮?你为什么要出外差?那是下人做的事,你在这儿过得厌了,想出去透透气吗?”卫芷芊问。卫家剑庄每日会将差遣家中仆人,将铸好的刀剑,送至海来市的卫家店铺里,或是一些订货的大户手中,有时该日要送的东西多了,便也会找些学生帮忙。
“其实我这次来城里,还得替街坊找个人,她来到城里便没回家,她妈妈著急得很。且课本上的东西我当真都会了,也不会碍了进度,我没付学费,在这儿白吃白喝,心中过意不去,替剑庄跑跑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卫靖说得诚恳。卫芷芊听来也觉得有理,加上心急小鼠安危,便答应了。
“我教你,你找个光滑桶子,在里头摆块蕃薯,桶子外头摆个小梯子,每隔几阶放粒瓜子,你的小鼠夜里出来找东西吃,闻到了瓜子香味,边吃边往上爬,最后为了吃蕃薯,便跌入桶子里啦,桶子内面光滑,它下去便出不来了,你在桶子里放些棉花供它取暖,早上起床将它抓回笼子里便行了。”卫靖说明著,他在小原村时,有时会以这种方法活捉些大老鼠,去捉弄和他吵架的街坊丫头。
“这方法行吗?”卫芷芊问。卫靖连连点头,说:“行!一定行。只盼到时候小堂姊你要说话算话,放我出去外差,我要公……张遥陪我同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若捉不著,你自个儿去,也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