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妻若慈-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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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一愕,随即了然意识到,晴儿昨天定是看见了陆少卿赠笛一幕,心下无着,连连摇首,用手语比划道:事实并非如此,陆公子绝非此意。
司徒晴目露困惑,却是依旧止不住的抽噎,“那……陆大哥为何赠你……他随身的竹笛,还……”还像是哭了……
她眉心蹙拢,始终都摇着头,心中一番挣扎之后,终是比划道:陆公子的一位重要的故人与嫂嫂的样貌相像。
司徒晴从来便是聪慧敏感,会意之后,缓道,“所以,陆大哥只是因为嫂嫂的样貌与故人相似而如此?”
她微微颔首,便又听见,“那……陆大哥的那位故人是谁?”
她抿唇低思,告诉晴儿与她相似的是那人的爱人,依着晴儿这么早熟的性子,怕是又会多想……
可是。
“是……陆大哥心爱的女子么?”
闻言,她一悸,想要否认,却又不想欺骗。
见状,司徒晴静静敛首,哽咽却是渐渐停了下来。
良久。
她才在听见幽幽的一句,“嫂嫂,是晴儿太天真了。”
只是容貌相似,陆大哥就能如此,足见,那女子在陆大哥心中的地位多重……
她拿出帕子,为晴儿拭泪,眸中尽是无声的关切和怜惜。
“可是,嫂嫂……这是我第一次想把心交出去……”没有办法,轻易地就能收回来。
她将小丫头搂到怀中,又听见了嘤嘤的哭声。
第一次把心交出去……
然后,摔了粉碎。
她知道,那有多疼……
久久,当司徒晴抬眸望着她温柔的容颜时,忽地那么羡慕,又那么怨恨……
入冬初雪
腊月将至,入冬后下起了第一场雪,不大不小,在天际盈盈的幻起一场雪舞。
她记得娘说过,她出生那日,下了一场大雪。
倚栏而望,伸出手,一枚雪花落在手心,然后,融化了。
娘亲手做的寿面,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而记得她生辰的人,除了娘,也许也只有那一个人。
十八年华时,那人仓促之下得知了她的生日。一场舞剑相赠,将不知从何而来的寿面端到她面前,因她眼底的泪水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许诺她,来年时会为她备好一切,给她一个最完整的生日。
十九岁的生日时,在他走后的第七天。
雪下的那么大,她一直站在雪地里等他,仿佛只要她愿意等,他总会出现的……
可是,他没有。
……
那一天起,她被他丢下了……
她又是一个人。
……
后来,每当下雪,她就不由想起,那一晚站在冰天雪地里的等待。
即便,在她以为自己都忘了的时候。
如同,现在。
……
“想什么呢?”一声温柔低问在耳边响起,她未及转身,便被拥至一个暖实的胸膛,“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回房。”
她稍稍推搡,廊间下人来往,被看见了总归是有些尴尬的。
“怕什么。”他略带埋怨,却是未曾退却,顾自的拦腰搂着她。
她轻轻叹息,知这人的任性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也就依了他,不再挣扎。
“这雪,好像要停了。”他呢喃着,享受着此刻的两两相依。
她攥住他的手,他回握她,摸到那一道渐愈的伤疤,心口却好像在莫名地隐隐作痛。
她侧首凝视他,他对她微笑,却让她心底滋生出那样无着的伤感。
你,会一直都在我身边么……
“相公,姐姐。”那一声呼唤传来的时候,他们都不自觉的松开了对方。
转身望去,江宛心翩然而至,“晚饭已经备妥了。”
司徒宇点了点头,对她道,“那我们去吧。”
她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司徒宇眉头一皱,“为何?”
她轻抿下唇,她只是突然特别想一个人呆一会,如是,再一次摇了摇头。
“姐姐,莫不是不饿?”江宛心问道,恍若有了一丝忧心。
她颔首。
“相公,那我们等姐姐饿了再吃可好?”江宛心提议,一派善解。
“也好。”司徒宇应道。
她又是摇头,她知道自己的坚持有些唐突,可是却又真的是毫无食欲,也难得想要一番安宁。
“那就把饭菜给姐姐留一份,等姐姐饿了再吃。”江宛心望向司徒宇。
今日他一回府便来她这儿了,江宛心想必是久不见人,才来寻的,可是,他看着她静默的笑容,她从未如此过……
“相公,天冷,饭菜也凉的快……”
“知道了!”。听着宛心的催促,他不知何来的有些火气,却见她依旧淡淡一笑,微微颔首,他知道,这也是她的意思。
……
片刻,人渐去,她望着那双郎才女貌的背影,有些许的失神。
他想陪在她身边,她明白。
可是,他也还得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他想要的平衡,是对她恩爱,和对江宛心的弥补。
可是,太难,太难……
雪,果然越来越小了,地上却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氲。
此生,能与谁初见,又能与谁到老,抑或,终是免不去一身孤单……
……
“夫人,夫人。”两声轻唤之后,她才发现身边有人来了。
转过身,眉头稍蹙。
“夫人,小的有话要对您讲。”周和抬起头,一脸的恳切。
她心中一措。
*
“夫人,求您再去见卫将军一面!”话一出,周和抱拳低首,这句话从这有些粗犷的汉子口中吐出来时,竟是清晰可闻的沉痛。
她心中蓦地一沉,但她的回答,是不假思索的摇头。
不论何故,她若去见他,也只是徒增伤害,除了对卫的,还有对司徒宇的……
“将军要出征了。”周和心中亦是百感,上次涉险相见,就算安排的尚且妥当,都差点连累了夫人,如今更是难上加难,他犹豫多日未向夫人开口,但每每念及将军的恳切相求,……而所约之期更是已迫在眉睫,……
她咬下唇,依旧摇首,心下却一阵恍惚,他,又要走了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都像是无法告别的诀别。
雪停了,夜色将至,寒气逼人。
心和泛冷的身子一起,微微颤抖。
周和稍稍抬首,语重心长道,“夫人,战场征伐,刀光剑影,纵使将军神武,也是九死一生,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再回,他心中记挂您,走前只想再见您一面。”
字字如针,扎在她开始滴血的心口上,不是说好,让他忘了她……
“小的知道这会让夫人为难,于礼更是不合,上次还差点让您跟少爷生了误会……可是,您就再见将军一面吧,将军说……这是最后一次。”
唇被咬的鲜红,交叠的十指越攥越紧,嵌入指节。
“其实……上次一别之后,将军一直都向小的打听您的消息,但小的已不再您身边伺候,也只能零星的讲些您的近况,怕您在司徒家受委屈,却又从来不让小的告诉您……小的从来都没见过将军这样牵挂一个人。”
卫,你何苦……
“夫人,后天腊月初一……”周和将卫廷约定的日期告知与她,却见她脸色霎时惨白,“夫人,您还好吗……”
腊月初一。
为何是腊月初一……
难道……
他没忘……
以后,你每个生辰,我都会陪着你。
那一句以为早已遗忘的承诺,在她脑海中幽幽飘至,回来荡去,让她浑然无觉眼里已是满眶的湿意,心中的纠结和煎熬,化成一声叹息,一滴晶莹的泪珠……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终于,她咬破了唇,轻轻地点了头。
……
夜色愈加深沉,没有星光和月亮的夜空下,一抹灰色的影子在角落里越来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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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光阴,她并不知自己是如何渡过的,仿若陷在恍惚忐忑之中,又或者只是如常的每一日,安然无余。
太阳升起,又落下,时光轮转,她心中没有丝毫的期待,却隐隐泛着莫名的酸楚。
卫的影子埋在她心底的最深处,每每会在不经意的某个月光如潋的瞬间,静默呈现,让她想起三年的想念和如今的咫尺天涯,仿若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永远萦绕隐没心间,却又真的如同前尘回忆,过眼云烟,再也难回……
可是,明明看的这么透彻,他未完的牵挂和难忘,却还是会使她心疼,心疼他的记得和痴念,担忧他又要投身的那一场征戎……
……
而上次一事,也依然令她满心余悸,她知道,其实司徒宇对那事心中始终有半分猜忌,可是,他还是想相信她,所以才也没有追问下去。
卫是过去,而他却是她的现在和将来。
她舍不得伤害他,也舍不得欺骗隐瞒他……
他的偏执里带着孩子气的任性,他的霸道里也夹着倔强的温柔,他对她的感情猛烈狂肆却又温情如许,她是个哑巴,但很多时候,只消一个眼神交汇,他们就能明了对方心中所想,那种默契于心,相互守候,即便是卫,也未曾给过她如此揪心的感知……
而江宛心过门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维持的艰难,一面彼此心存歉疚,一面她又难掩酸涩……这番恶果,是他们一起酿成的,可是,他却比她承受的多,他站在她和江宛心中间,秤的两端,孰轻孰重,他心中虽倾向她,但却不能显明,而她纵使知晓,也依旧隐感不安,害怕惶然着,那迟早会有的一天……
波澜平地起。
夜阑人静,身边的他已入深眠,她轻轻地握住圈围在她腰间的手。
这是最后一次,我要让卫把所有的牵念都放下。
请你,别松开你的手。
她在心底对他说,心悸的闭上了双眸。
……
男人睁开了眼睛,却听不见她说的一字一句,黑暗中的瞳眸只是射着幽深的冷芒。
*
翌日。
阴霾的天边,微薄的阳光穿不过墨灰的云层,虽无雨雪,冬风却是凛冽之极,马车颠簸,些许寒尘渗入车内,一片冰冷。
今日正好是江父寿宴,司徒宇陪江宛心回府贺寿,而这之前,她却并未听他提起过,入冬后,晴儿便染了风寒,又加上前段时间陆少卿一是,这几天病情越发厉害了起来,连床都不愿下了。
他们的出门,顺利的让人始料未及……
因为寒冷而渗红的脸颊掩去了她的苍白,却遮不住眉目间越发纠蹙的隐忧,冻得红紫的手指,攥扣交握,甚至有一丝的颤抖。
她身上所披的冬衣厚着,煨暖了体温,却化不去内心的寒潮……
离目的地越近,她心神越慌,潜伏的不安越清晰鲜明,她害怕此行又会成为一个让人遍体鳞伤的错误,而等待她的,究竟是何去何从。
相知相负
前日的薄雪在这片花圃里还未化净,光秃零落的枝叶被细细的雪粒压着,在寒风中无助而倔强的摇摆,仿若不甘,如今这落雪的寒冬已是不属于自己的花期。
他望着眼前的一片荒芜,静静地迎风而立。
除了他,也许没有人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而他,也以此为注,再一次赌她的不舍和出现。
他明明知道,这无疑是让她为难,甚至是在涉险,上次一事,他从周和那里得知后,他便一再的告诫自己,宁可一生都承受这相思之苦,也不再使她有丝毫的牵绊。可是,隐在心底深处的却是想要抛却一切,用尽其极,把她夺过来,让她不再胆战心惊,不再伤心委屈……
他一直记怨她的辜负,因看见她和丈夫的恩爱而痛苦折磨;他希望她能幸福,却又害怕她因幸福而将他彻底遗忘……
他苦苦隐忍克制着在胸臆间盘亘已久的爱恨激荡,即便拥有了功成名就的一切,内心深处却总是像缺了一块,无人能填。
边关战事再起,他主动请缨,一面是因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本色,更何况,如今的他纵使一战成名,但终究是历练尚浅,根基不稳。另一面,却是只为了离开京城这个充满是非和过往的地方,心中的空洞,让他越留恋越想远离……
马蹄声由远而近,他侧首望去,心下一悸,随之快步而去。
又是一阵寒风过,他身后的百花残终是倔强的抖落了最后一颗雪粒。
*
她眉目间的忧伤,一瞬间,便刺伤了他。
下了马车,她裹着厚着的冬衣站在他身边。
“我又让你为难了。”他落落开口,恍若暗哑。
她轻咬唇,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都是她决定来的。
“你过得好么?”千言万语,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她微微仰眸看他,颔首点头。
他无着的扯了扯嘴角,她过得真的好么……纵使听说司徒宇纳妾之后并没有冷待她,但是又能好到哪里去,既然司徒宇能在她过门未及一年便又新娶,而像她这种不懂心机和争宠的女人,真的能不受委屈么……
“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她十八岁那年,他曾诺下会陪她渡过每个生辰,可是,来年他便参军而去,她十九岁那天,是不是等了他很久……他恨她的相负,但是,他又何尝不是没有兑现自己对她的承诺……
她敛首低眉,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酸楚,却又夹着些许慰藉,他果然,没有忘记。
须臾,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帕包,轻轻的打开,一枚黄灿夺目的金钗即入眼帘。
“这是我亲手打的。”他轻声道。这枚精致的金钗,是他花了数日亲手为她打的,从融金,到段形,都是他一手而成。
他知道嫁入司徒家,金银首饰她定是不缺,可是,却不会有如此的独一无二之物。
她伸出手,略带迟疑拾起金钗,再抬首时,满目的感动竟是一览无余。
“你可喜欢?”他凝望着她,将她眼角处的那滴清亮的晶莹看在眼底。
她点了点头,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夹着一丝苦涩。
他从她手中拿过金钗,她仰起清眸,看着他微微俯身,将钗小心翼翼的插在她黑亮的发髻上。
“你好美。”他目光灼灼,真切的声音如同那年初见般时的温柔和煦,不掩歆慕。
她敛睫颦眉,不敢看倒影在他漆黑瞳眸中的自己,那样的眼神,勾扯着过往回忆,一点一滴,深入心田,却是一番涩然,抽紧的心口,隐隐泛着疼……
他本该是恨她的,她没有等他回来便另嫁他人,她还一再的伤他,以那样决绝的姿势……
他应该恨她,然后让自己过的更好,与爱他的人白首到老,来报复她的辜负……
可是,他没有。
他记得她的生辰,他亲手打了金钗相赠,他心中对她的牵念从来没有断过……
这样一个男子,真的让她心疼,可是,除了伤害,她却什么都再也给不了他。
“我不会再让你为难,这是最后一次。”他宣誓般的音语在她耳边荡起,只有他知道,这句话说的有多苦。
三年戎伍生涯,战场之中,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他也许早就在一次次杀戮中惨死,他每走一步,都是踩着遍野横尸,那时,心底对她的思念和承诺,是能收容他的唯一一个有温暖的地方……
久而久之,想念和牵挂,如同深入骨髓的血滴,成了他活下去的必须。
而如今,她已不是他的了,甚至他连思念和相见的资格都已经没了……
“若慈,我是不是从来都没对你说过再见。”当初,他选择留书,而非见面道别,最大的缘由,是他知道自己面对她,他连口都开不了,他永远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