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妻若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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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
方家大院,虽无司徒府那般气势空浑,但处处打理的细致洁净,花树修剪得当,院落整洁,山石明秀。
司徒兄妹随她入门,司徒晴牵着她的手,新奇的打量府中的一切:“原来嫂嫂的娘家是这个样子。”
片刻,迎面走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哟!这不是若慈吗!这位是……”
她颔首,俯了俯身,望向司徒宇。
未待司徒宇开口,妇人一脸惊喜的道:“哎呦!瞧我这记性,这位可不就是司徒贤婿吗!我就说眼熟,你来迎亲那天,我可是瞧了您半天呢,真是一表人才,若慈嫁给您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眼看女人有滔滔不绝之势,司徒宇有些不耐打断她,“不知阁下是哪位?”
“我是若慈的五娘,若慈这孩子可真是从小就是我的心头肉啊,虽然这丫头是个哑巴,但是长的标致……”
“能否先让我们拜见岳父大人。”司徒宇冷下脸来,语气里甚至透着一丝厌烦和不悦。
这妇人的讨好和媚态让他升厌,而她那句“这丫头是个哑巴”更让他有些火气。既是心头肉,又怎么可能如此不顾她的感受。
“是是是,我这就去找老爷,你们先去喝口茶水,若慈啊,好生伺候你家相公。”妇人倒也算识相,立马转身去找人。
“嫂嫂,你有五个娘吗?”虽然是嫂嫂的“娘”,却像只苍蝇一样嗡嗡的没完没了。
她略带尴尬的摇了摇头。
“那更多吗?”
她点了点头。
“六个?”
摇头。
“七个?”
还是摇头。
“八个?”
她抿唇,点了点头。司徒晴睁大眼睛讶然望着她。
她爹方宏恪总共娶进门八个女人。她娘是正式,但进门前,方宏恪便已有了一门妾室,生下了大哥方若阳和姐姐若惜。后来虽又娶了其他六个姨娘,但都没再有子嗣。生下若阳和若惜的二娘很早便已过世,她娘去世后,爹爹身边还剩下其他六位姨娘。
五娘出身风尘,身上带着鸨姐的习气,是姨娘里最爱争风吃醋的一个。
她望着司徒宇跟晴儿,为家人的冒失而歉然。
“你不用觉得抱歉。”他开口道。你一定听过不少冷言冷语,所以都不会觉得委屈了……
引他们入了厅堂,丫鬟过来伺候,准备了茶水。
不过一会儿,方才离开的五娘便带来了方老爷和另一名年轻男子。
方宏恪虽然已两鬓斑白,但也不乏气宇,迈进客厅后,坐到主位上。另一名男子瞥了方若慈一眼,点了点头,对司徒宇说,“我是若慈的大哥方若阳。”
司徒宇和方若慈行了礼,方老爷喝着茶水,“行了,去坐吧。”淡淡的口吻,却透着些许的威严,放下杯子,道“想必你们回来是为了若慈娘的祭日。”
**
一汪清潭澈然见底,岸边拂柳垂地,鹅卵石铺道。
这条寂静的陌道通往方府祠堂,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
才方宏恪已料知他们的来意,寒暄几句后,就让他们先过来祭拜,然后在府中留饭。
他没拒绝,并未如她所以为的那般会早早回回去,在爹爹和兄长面前,他也表现的恭敬有礼。
不论如何,她都感激他陪她走这一趟。她一人回门时家人的冷言热讽,孤身无依的苦楚,虽不至于无法忍受,但还是伤人。
绕过花坛,她寻见了那棵桃树。
花期将末,枝上只剩下零星半点的花瓣。她在他和司徒晴不解的目光下上前折下一簇桃枝,放入篮中,转首对他们淡然一笑,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一栋雅致的阁楼便现入他们眼底。
推门而入,袅绕的熏香在空中飘散,是她熟悉的味道。
桌案、纸窗、牌位、以及墙上的画都有被打理过的痕迹,但屋内的陈设依旧维持原貌,丝毫未变。
心情有些许的舒缓,她曾担心,出嫁后,这里会被人遗忘,无人清扫,更怕,这里会面目全非……于是便恳求爹爹时常记得让人打理这座祠堂,当时爹爹并没有应她,静默无言。现在看来,爹爹果然还是记下了。
她不知道爹是否爱娘,自小到大,爹身边总是有众多姨娘相伴,很少出现在娘身边。而娘对此,也似是并不介怀,每日除了亲自照料她的生活,便是在这祠堂念佛禅拜。
从篮中拿出准备好用来祭拜的果品和刚刚折下的那一枚桃枝,放到牌位前后,点了香,走到垫子前,盈身跪下,叩拜。
抬首,她深凝着画中人,瞳光轻烁。
娘,若慈回来看您了,女儿过的很好,一切平安……
她的万语千言,从来都只能寂静无声,但是,她知道娘亲必定都懂。
司徒宇望着她虔诚注视的模样,稍稍失神。
想必画中女子就是若慈生母了,画中人与若慈眉宇间有着相似的神韵,都眉目淡然,神色温雅,说不出的清冷动人。忽地忆起他母江观月曾已儿时故友的身份来祭拜过,之后没过多久便一病不起,临终前,紧紧抓着他的手,“宇儿,娶了她的女儿,你一定要娶她的女儿,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后的心愿。”
他娘江观月这一生叱咤商场,一手把司徒家从一个几乎破败的书香门第经营成京城首富,经商时精准狠辣,为人更是冷漠寡情,即便是对自己的子女也向来冷淡。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母亲以几近哀求的姿态对他,却只是为了一个儿时的故友。他虽不甘不愿,但终还是应允了。
然后,江观月便永远的阖上了眼睛,嘴边甚至噙上一丝模糊的笑意……
他让司徒晴随她一起跪拜,心中却着实有些五味交杂。
半晌。
起身之后,司徒晴又有些不安分,问方若慈,“嫂嫂,你的住处也在这里吗?”
她点点头,指了指内室。
“那我可以去看一眼吧,嫂嫂?”娇甜的声音在略显空寂的祠堂内格外清晰。
司徒宇也定定看着她,像是也生了兴趣。
片刻,她微微颔首,示意他们随她一起进去。
走进屋内,司徒宇细细观量,她的卧房与寻常女儿家的并无太多差别,甚至要更简洁一些,除了向阳处放置的几盆花显得尤为醒目。
花枝已经有些枯瘪,盆内的泥土干涩,一看便知许久都未被浇灌过。她抚着一片泛黄的叶子,神色染上落寞。
这四盆花都是她一手照顾栽植的,盆栽花虽不好养护,但她一直悉心打理它们,每逢花期,这些花都开得灼然,芬芳四溢。
无语宁日里,陪伴她的也只有这些花儿,一盆君子兰,一盆金盏菊,一盆虞美人,以及一盆月季,她出嫁时明明还开得正艳,怎么……
它们活不多久了……
“怎么了?”司徒宇见她望着花良久失神,走到她身边问她。
她摇了摇头,目光却一直盯着枯萎的枝叶。
“这花是你种的?”他也随她的视线落到盆中花上。
她点头,难掩神伤。
原来如此,这花枝叶枯落,根部也无生意,怕是不可能存活了。
他敛下眉目,不再询问,心底却留下痕迹。
“呀!这些都是嫂嫂的么?好漂亮啊!”
他转身,只见司徒晴手里拿着一只漆红木盒,像是惊羡不已的翻弄着盒内的东西。
凑近一瞧,发现盒中是一些香囊、荷包,以及一些帕子,每一个上都绣着各色的花叶,栩栩如生,看得出绣活做的极为精细。
“嫂嫂,这些荷包做的好精致,是嫂嫂绣的么?”
她赧然一笑,点点头,指了指木盒,又指了指司徒晴。
“嫂嫂是要把这盒绣品都给我吗?”司徒晴一脸欣喜的问道。
她又点点头。
“真的哦,说给我了,不可以反悔的。”虽然这么说,但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合上盒子。
“等一下。”司徒宇拿起盒中的一个金镶丝的深色荷包,罔顾司徒晴的斜睨,对她说,“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荷包上面绣的是一簇桃花,粉润里白,又不失贵气,煞是好看。
她的眼神几不可见的一凛,随即又无声缓逝,对他微微一笑,允了他。
司徒晴立马合上木盒,像是害怕被抢走一般,抱在怀里。
“你这丫头。”司徒宇捏捏妹子的小脸,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在祠堂内又呆了将近一个时辰后,便有丫鬟来说饭菜已准备妥当,催他们前去用餐。
恋恋不舍的掩上门扉,最后深望一眼画中人,不知下次再来又是何时。
“你什么时候想回来看你娘都可以。”他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温声许诺。
她心颤,绽颜。
……
至于饭厅,他们等了半晌,却迟迟不见方父,连她的长兄方若阳也没有出现,只有三娘和五娘一直伴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问东问西。
她见司徒宇沉着脸,有些坐不住,怕是很少被人这般晾在一旁过。她心中也有焦急,觉得父兄的行为也欠妥当,毕竟司徒宇是第一次陪她回娘家,更何况是司徒家的少爷,于情于理都不能怠慢。
她起身去找了纸笔,将写好的字条交给下人,想让他们去找父兄过来。下人一看字条,低声对她说:“小姐,方才家里来了贵客,这会儿老爷跟大少爷都在客厅。”
她眉心稍蹙,写道:“谁?”
“就是大少爷的以前挚友,现在的骠骑将军卫廷。”
闻言,她呼吸一窒,脸色惨白,右手紧握住笔,嵌入掌心。
横生百态
卫廷。
这铮然的两个字,如同闷雷在她头顶响起,震彻了她好不容易才缓下的平静,心底霎时波澜横起,脚下却莫名一软,几欲站立不稳。
忽地,她被一只手稳住就身子,然后揽进怀里,略带慌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了?”
她抬眼,看见司徒宇染上焦乱的黑眸,一瞬的迷离,随即又摇了摇头。
司徒宇见她脸色虚白,便厉声喝问眼前的下人刚才发生何事,下人也有些着慌,连忙将字条递给他。
字条上除了差人催促方父外,便只有一个“谁”字。
他眉目一惑,不明所以,刚想开口询问下人,她便像是极力打起了精神,握住他的手,对他一笑,再一次的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无碍。
当下。门廊外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和谈话声传来。
“卫将军请。”
“伯父不必多礼。”
闻声,她凛然一悸,下意识地攥紧了司徒宇的手。
司徒宇浓眉蹙起,愈发察觉到她的异样,却见她抬眼怔怔的望向来者。
来人里除了他先前见过的方父,方家少爷,还多了一靓丽娉婷的少女,以及一名俊逸的青袍男子。
男子的目光笔直的落在她与司徒宇交握双手上,表情有瞬时的凝重,但随即又云淡风轻的对她微微颔首。
方父走上前,对男子说:“卫将军,这位是若慈的夫婿司徒。”
男子冲他抱拳,“司徒公子,幸会。”
卫将军?
难道是那个卫将军……
司徒宇神色稍异,抱拳问道:“莫非阁下便是骠骑将军卫廷?”
男子稍顿,点头道:“正是在下。”
司徒宇自小习武,对兵法也略知一二,前些年赤焰国与明国战事连连,他也曾萌生报国杀敌,金戈铁马的梦想,但那时江观月已让他在商界初露头角,而他也深知自己终将得背负司徒家业,传承母亲一手经营的事业,于是渐渐的便弃了那个念头,但对国家战事却依然甚是关注。
司徒宇从小便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至今他从心底产生敬佩之意的也只有两人,一是他的母亲江观月,非凡高明的经商手段;另一位便是这位初识真身的骠骑将军:卫廷。
嘉潼关一战,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转折性战役,自此以后,赤炎军队节节高奏凯歌,不但收复了失地,更是扩大了疆域,而这场战役便是眼前这位骠骑将军卫廷所指挥的。
司徒宇瞳光豁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将军的事迹司徒早有知晓,嘉潼关一役,举国上下无不称快,世人都说骠骑将军一表人才,年少有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闻言,卫廷只是淡淡一笑,“司徒公子过奖了。”
“卫将军与方家素有往来,方才光临寒舍,老夫于是邀将军一起来与大家吃顿团圆饭。”方父看着司徒宇,算是对刚刚迟到的解释。
“如此甚好。”司徒宇躬身一礼。
“卫兄,上座吧。”一旁的方若阳提醒道。
“这不是折煞我么,伯父您上座。”
寒暄半晌,终是入了座。卫廷并未坐上位,而是顾自与来时的娉婷女子坐在一起,方家父子见状知其不言而喻,也就不加阻止了,唯有他身边的女子像是羞红了脸,小声道:“卫大哥,这样怕是不好。”
卫廷勾唇一笑,望向女子的眼神添了几许温柔,却刺痛了另一个人的心。
开席之后,方若阳便起身敬酒,众人一饮而尽。
方若慈的脸越发苍白,心绪翻涌,胸口闷疼,迟迟没有动筷,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杯中的香品,只觉苦涩难耐。
司徒宇夹了她喜爱吃的清蒸虾,拨了皮后,放到她碗中,“是不是不舒服,多少吃一点,从早上你就没吃东西。”
她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倒起了碗中拨好的虾,放入口中,食之无味。
“伯父,”卫廷在此时站起来,举起酒杯,“卫廷这次来,除了想拜访伯父外,还有一事,”他转首看了看身边的女子,继续道,“我想向您提亲,请您将若惜嫁给我。”
闻言,众人望向他身边的方若惜,她先也是一讶,然后红了脸,起身出了饭厅。
“三年前,卫廷只是个无名小卒,给不起若惜什么,如今我已有信心给若惜锦衣玉食,这一生也会尽心力照顾她,望伯父成全。”
“呵呵,女大不中留啊,我早知若惜这些年就是为了等你回来,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也无话可说,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方父饮了卫廷敬的酒,也应下这门婚事。
她的手在桌底紧紧揪攥着衣裙,爬满全身的痛楚如同一只嗜血的虫在啃噬着她。
“咋们方家的女儿可真是好福气,若慈嫁给了司徒公子,成了这京中首富的少奶奶,如今若惜又许给了卫将军,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五娘谄声道,其他几位姨娘也跟着附和起来,对司徒宇与卫廷大加赞许,心底无不是为能够攀上高枝而欢心。
席间一时热络开来,司徒晴自卫廷踏进屋起,便一直盯着他,表情却是困惑,总觉着在哪儿见过此人。蓦地,她神思一亮,眼中闪过黠光,对,就是那人嘛,在集市上嫂嫂遇见的那个人……
于是,她凑到方若慈身边,“嫂嫂,他不就是那天我们……”话未说完,方若慈便握住她的手,一脸惨白的对她摇了摇头。
司徒晴一怔,望了望方若慈,又看了看那位卫大将军,淡下脸色,不再追问,一弯清秀的黛眉却鲜少的蹙起。
司徒宇将她与司徒晴之间的这番情状收尽眼底,本欲依礼敬酒,却迟迟没有端起酒杯,心中深感异样,视线不经意的落到她过力揪紧而起了褶皱裙摆上。
他附上她那只手,感觉到她明显一颤,难掩慌悸的抬眼看他,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然后对她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抹笑,竟让她产生莫名的寒意。
花开花落
灰蓝色天际下,一只燕形纸鸢在风中摇曳攀升,越飞越高,渐渐成为空中一点,放风筝的少女笑声宛若银铃,感染了院内的下人,以及亭中的她。
“嫂嫂,你看!我的风筝飞的多高!”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