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皇帝-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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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普天同庆之时,今又行大婚吉礼,乃喜上加喜,大吉大利呀。社稷何其幸运,万民何其幸福呀!”
“但是,朕早已知道国库如洗,发缺巨额兵饷,已是入不敷出。如今又举行这大婚吉礼,今天是纳彩礼,过两天还有大微礼,还要再给皇后娘家送去什么金、银、缎、帛,甚至她的父母家人兄弟仆人也要人人有份儿。大婚吉礼花费如此浩大,叫朕怎么能高兴得起来,笑得出口?”
少年天子忧国忧民的话令百官们暗中敬佩。其实,福临他也说不出究竟如何对这个大婚提不起精神来,或许是天意使然,他与慧敏格格没有这个缘分?但话又不能直说,福临一下子想到了亲政以来面临到的种种困境,诸如兵饷、官俸、王禄以及赈济、宫费等等耗费巨大,兵穷民团,灾旱频频,黎民饥寒交迫,田园荒芜,百业凋敝等等,如何不令一个雄心勃勃的少年天子望而却步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少年天子看来再一次品味到身为帝王的甘苦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顺心的事情?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烦心哪!
“启禀皇上,您此次大婚所需费用并不全是出自国库。太后已吩嘱卑职拨出了宫内节省的银子一万两用于操办大婚各项吉礼。此外,太后还将宫中节省下来的三万两银子拿出来赈恤灾区百姓,同时,满朝文武大臣也日益克己奉公,开源节流。据卑职看来,只要我大清国团结一心,便能战胜眼前的各种困难。所以,卑职愿请陛下放宽心,不用为国事伤神。”内大臣索尼尽量宽慰着福临。
“太后圣明哪!”福临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我中国土地辽阔,人口众多。一年之中,不是南涝北旱,就是风灾蝗虫,还有各地连绵不断的战火,民不聊生哪。仅靠宫里节省下来的几万两银子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呀。诸位,你们有什么高见?”福临目光炯炯地看着大家,眼光中透露着期待之情。
“朕虽已亲政数月,但对治国之术犹感茫然。朕虽有远大志向,但却为眼前的诸多问题所困扰,请诸位爱卿告诉朕,如何才能达到安天下的目的?”福临坐不住了,一步步走下丹陛。东、西檐下站着几十名议政王大臣和文武百官,可他们均不敢正视皇帝那期待的目光,纷纷垂下了头。
“民殷国富,这不仅是诸位贤臣、清官、王公们的心愿,也是朕的心愿,朕实在想有所作为,却不知从何下手。唉,你们这些大学士、王公贝勒、九卿督抚,居然一个办法也想不出来?”
饱读诗书而又熟谙史事的老臣范文程被少年天子那诚恳的态度所感动,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了长疏奏道:“今天本是皇上大喜之日,臣原本不想让皇上分心。但臣见皇上一心为国事担忧,便忍不住了。但请皇上闲暇之时再阅老臣的奏折吧。”
“大学士,你是三朝老臣,朕知你赤胆忠心,此时定有良策,但说不妨。”
“臣见直省土地荒芜,且直省钱粮每年缺额至四百余万,赋亏饷诎,急宜筹划,臣建议大兴军屯以纤国难。”范文程人虽瘦弱,但声音却十分洪亮,一字一句听得福临不住地点头。
“大学士,朕愿闻其详。”
“也罢,臣就大概说说吧。”范文程将奏折交给执事太监,捋着所剩不多的几根胡子,简明扼要地阐述起来。
“昔明太祖常言,养兵百万,不费民间一粒,众当元季乱后,地旷行屯之故也。今大库之银,已为睿王用尽,兵有增,饷在加,而国库却是入不敷出。据户部官员透露,仅各官俸银就得六十万两,而国库却仅存二十万两!此外,江南各地形势不稳,一些省虽名义上归我大清统辖,设有总督或巡抚,但兵火连年,各府厅州县时常被大西军大顺军夺占,这自然影响到甲赋、丁税、盐税、关税等项的收入,反过来影响了兵饷,妨碍了统一全国战争的进行。当然,堂堂大清,所需各种费用太多太杂,并非只有京师官俸和地方兵饷要支出,但这两项却是最主要的。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尚能开源节流,可我百万官兵如何支撑?只有屯田,以战养战。今湖广、江西、河南、山东、陕西五省寇乱日久,人民稀少,请设兴屯道综理之,同治分理之。地之无主者,即为官屯;其有主而抛弃者,多方招徕,过期不至,亦为官屯。凡土著、流户愿来归者,均给以地,另助牛、种,官分子粒三之一,三年后即为永业。编行保甲,使守望相助。臣以为兴屯之举有以下四事当慎之又慎方能奏效,兴屯宜选举得人,开垦宜收获如法,积贮宜转运有方,责成宜赏罚必信。唯其如此,方能解我燃眉之急。”
“嗯,范爱卿所奏甚善,俟请议政王大臣商讨之后即付诸实施。”福临的脸上呈现出与他的年纪不太相称的成熟的表情,十分凝重。
的确,为了彻底摆脱财政困境,上自皇上、大学士,到九卿督抚,下至一些文人学士府州县官,都在绞尽脑汁寻觅良法。一些奸邪小人也纷纷奏呈歪道斜门。原任曹州副将许武光也曾上疏天子,奏称:开封曾被水淹,明周王府内,有银二三百万不止,曾被沉压,乞假臣三年之工,搜尽天下遗银,以资兵晌云云。许武光的巧言佞辞,似乎合情合理很能感人。明朝第一代周王是明太祖朱元璋之皇五子,洪武三年受封,十四年就藩开封,以宋朝故宫之地为府,仅发禄就有米二万石,还有上万顷王府良田。延续到明末,在长达二百六十年的时间里,确有巨银万两,珍宝无数。况且李自成攻开封时,周王为保开封出库银五十万两赏守卒,后被农民军决河灌城,致使府中银器宝物尽沧于巨浸。大西军、大顺军为弥补兵晌钱粮之不足,都曾四处搜寻挖掘过明朝亲王郡王的财宝,所获甚丰,据说张献忠搜获巨万银两珠宝,埋沉于成都锦江里!但若采纳许武光之建议,兴师动众,其掠民、扰民之害远逾洪水猛兽。
少年天子福临看透了许武光等人的心术不正,下谕痛斥道:“帝王生财之道,在于节用爱民。掘地求金,毁我良田,坏我房屋,废我百业,亘古未有,我朝又岂能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题之事!”
且不说满朝文武为了国库日细而唉声叹气,一筹莫展,多少冲淡了皇上大婚的喜庆气氛。这时偏有那好事之人打听到,龚鼎孳龚尚书正在金陵为爱妾顾横波挥金如土地操办寿宴,便小题大作地上疏皇上参了他一本:“龚鼎孳饮酒醉歌,徘优角逐。前在江南,用万金置妓,名顾眉生,恋恋难割,多为奇宝异珍以悦其心。淫纵之状,哭笑长安,已置其父母妻鸾于度外。今歌饮流连,依然如故。且为该妓称筋祝寿,縻费巨金,张灯开宴,邀集宾客数十百人前来听戏,仕宦缙绅,风流歌妓,喧呶达旦,彻夜狂欢。龚鼎孳身为朝廷命官,顾眉生身受朝廷浩封,二人食朝廷奉禄却丝毫不为国家分扰解难,反而一掷千金大办寿宴,请饬部察核,预以惩处,以正视听,以警同僚。”
正在金陵花天酒地的龚鼎孳何曾想到会有人在朝廷上参了他一本?每日里仍旧灯红酒绿自在逍遥。此时大清的王命博洛已经削平福建,降将金声桓等,又改拔江西,洪承畴经略东南,江浙一带战火渐次熄灭,这金陵的气氛便日渐的活跃起来。一时间,旧时文人俊侣,零零落落,都先后到秦淮小聚。这顾横波原本是秦淮佳丽,在秦淮河上有一座眉楼,日里萧鼓,夜间灯火,锦瑟瑶琴,炉香镣绕,人称顾氏为南曲第一家。龚尚书慕名前往,一见倾心,便以万金替她脱籍,在金陵另置宅院,过起了恩恩爱爱的生活。
自金陵城陷之后,龚鼎孳和赵之龙等人戴起了顶戴花翎,仍旧官运亨通,夫人横波也受到了清朝的浩封。一些佞臣媚子,趋奉尚书,哪一个不趋奉横波?加上顾横波生得庄妍淡雅,发鬓如云,桃花满面,还画得一笔好兰花,不但旧时南曲中姐妹羡慕不已,便是王谢故家、崔卢旧第,也羡慕她是青楼的魁首、曲卷的班头,龚尚书对顾横波更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于是便有了横波三十岁的寿宴。
龚鼎孳一向出手阔绰,挥金如土,而顾横渡更喜欢热闹,于是便将寿宴摆在了桃叶渡,大宴宾客,借机与南曲的姐妹们相聚,互诉衷肠。
有诗写道:“桃叶渡头水悠悠,岸下游船岸上楼;归客行人争渡急,歌船画肪满中流。”秦淮河自通济门人城,西行数里之后又折转向南的聚宝川方向,在转弯处有一个渡口便是桃叶渡,它得名与东晋大书法家王献之的一段艳遇有关。相传工献之常在此与爱妾桃叶相会,后人便把这个渡口称作桃叶渡了。有人为此大发感慨:“献之当年宠桃叶,桃叶渡江自迎接。云客难比美人衣,花艳争如美人颊。王今风流旧有声,千年古渡袭佳名。渡头春水年年绿,桃叶桃花伤客情。”还有一首咏桃叶渡的小诗:“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揖,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如果说秦淮河是温柔富贵之乡的金陵的代表,那么这桃叶渡则是胭脂花粉的秦淮河的象征了。这里酒楼妓馆一座接一座,笙歌盈耳,灯烛闪烁,引得行人流连忘返,游子销魂难捺。水面上游船如织,彩灯闪亮,都雇了绝色女子、上等琴师,听曲子的游客个个听得如醉如痴,不知今夕何年。商贩们高声叫卖着水酒和熟菜以及各式点心,船上河岸穿梭叫卖不停。押客们则在酒楼画舫中拍手欢笑,猜拳斗酒,尽情地喧闹。人说桃叶渡有“六多”:岸上茶馆多,酒楼多,馄饨担子多,岸旁争渡的行人多,美女多,河里兜揽生意的画肪多。其实,又何止这“六多”?
一只画肪彩灯高悬,红烛闪亮,正沿河缓行,夜风中传来一阵阵柔曼的江南丝竹,直听得岸上的游人过客睁着大眼,竖起耳朵。此曲只应天上有哇!
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
玉官桂树花未落,仙妾采香垂佩缨。
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
王子吹笠鹅管长,呼龙耕烟种瑶草。
粉霞红绶藕丝裙,青洲拾步兰苕春。
车指羲和能走马,海尘新生石山下。
“好!”画舱里一阵叫好声,接着便是杯盘碗盏的叮噹碰撞之声。
“诸位,来来,尝尝这道菜,这是马祥兴菜馆的‘回绝’之一美人肝!”男主人龚鼎孳一袭蓝衫,腰系金丝带,虽是鬓发斑白却显得格外洒脱儒雅。
金陵马祥兴菜馆有四道拿手菜,美其名曰“美人肝”、“蛋烧卖”、“凤尾虾”和“松鼠鱼”,时人称为“四绝”。“美人肝”这道名菜,取的是金陵人称作“胰子白”的新鲜鸭胰脏爆炒而成。一鸭一胰,要炒一盘“美人肝”需鸭四十多只才够,而且须得是新鲜的肥鸭。爆炒也极讲究,火候不到,软而不脆且有鸭腥味儿,若火候过了,则皮而不嫩失去了鲜味儿。龚鼎孳亲自点的这道“美人肝”已被摆到了桌子上,盘是翠绿的,菜是淡红的,另衬以红椒葱白笋片之类,油光透亮,清清爽爽,香气四溢,令客人们食欲大增。
“龚老爷,小的掌柜的听说老爷夫人们在桃叶渡雅聚,特地配了一桌鸭席,请各位慢用。”马祥兴菜馆的两名堂馆将挑着的食盆子一一摆到了席上,一个堂棺摆放,另一个在一旁介绍,一唱一和很显默契。“本店别的菜肴不敢夸口,单对这水上浮的鸭子有几手绝活儿,不信,待会儿老爷夫人们一尝便知。这是烤全鸭,用甜面酱醮些大葱,撕一片烤鸭肉再用这薄饼这么一裹,准保各位吃得开心。这是烧鸭块、炖鸭腿、爆鸭丝、炒鸭舌、卤鸭掌、酱鸭肠,得,本店再免费送上一坛状元红,请各位慢慢品尝吧。我们掌柜的说了,不好吃不要钱!”
“嘿!你倒挺会做生意。”顾横波一声娇笑:“得啦,我说客官您还是照顾别的生意去吧,再说下去,就成了夫子庙的说书先生啦。没见我们这里坐着柳敬亭先生吗?”
这么一说,堂倌不由得抬眼扫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黑脸黄须的先生,他脸上斑斑点点的麻子在灯光辉映下正闪着亮呢。
“唉,顾眉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柳敬亭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叹息着:“书是说不成了,只等饮罢了这祝寿酒,敬亭即将远离尘世,在那山水间盖一间茅屋,修一只小船,便做那自由自在的渔翁喽!”
“敬亭兄,不要如此伤感嘛,瞧瞧,如是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子连眼圈子都红了。”
“咦,我说钱大人,您老好眼力呀,在这月夜烛光下,您竟看得清柳夫人的眼圈子是红还是黑?”方密之的一句戏言冲淡了方才柳敬亭挑起的伤感气氛,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红灯下,只见柳如是双颊飞红,杏眼微惺,更加妩媚动人。她头簪鲜花,腰着月华裙,色极淡雅,神情中透着孤傲和深沉,显得格外端庄清秀,全然没有青楼脂粉气。
“河车君,少喝些酒吧,来,吃些炒菜。”钱谦益对柳如是格外体贴,伸手给她夹着菜。
作为南曲中的名妓,柳如是、顾横波虽说已经脱了籍,但仍经常走动,关系密切。加之两人委身的老爷都是金陵政界文坛颇有名望之人,彼此关系更不一般了。在南曲姑娘的眼里,名妓柳如是、顾横波、冠白门、李香君、卞玉京以及董小宛等皆是名花有主之人,都有了可心如意的归宿。就是那陈圆圆也早已成了吴三桂的爱妾,自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享不完的富贵荣华。
但,毕竟世事沧桑,原本有血性、心高气傲的女子内心是难以平静的,眼下,柳如是便是一位。钱柳作合,可以说是惺惺惜惺惺,才子爱美人。钱谦益年过六十,银丝斑白,长得瘦高,穿一身合体的银丝长袍,腰系蓝丝带,倒也显得风度翩翩。而柳如是比顾横波要小一二岁,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娇小玲珑的身材,白净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双顾盼瞭人的眼睛,又穿上一身翠绿闪银丝的衣裙,显得更加年轻、俏丽。显然,这对夫妻年龄差距甚大。
起初,钱柳二人是在互相赏识和爱慕的基础上结合的,倒也是琴瑟和谐,着实令那些南曲的姐妹们羡恋不已。钱谦益是何等人物?大名鼎鼎的“广大风流教主”,至盟东南文坛数十年,殿试第三名及第出身,官至大学士,礼部侍郎。当时人把这钱侍郎的柳夫人同龚尚书的顾夫人称作一对瑜亮。
当时是,柳如是不忍过那青楼卖笑、狎客角逐的生活,更有陈圆圆被掠卖一事弄得她心中惶惶,于是暗地物色从良对象,以便使自己的终身有所依靠和托付。而当时钱谦益在金陵是首屈一指的名人,人们又盛传他极有可能人间拜相,于是,柳如是不顾年龄上的过分悬殊,投入了钱谦益的怀抱。而钱谦益原本提倡风雅,征歌选色乐此不疲,他早就对柳如是的美貌和才华赞叹不已,于是双方你有情,我有意,从文字挚交到闺房密友,终于成就了一桩在外人眼中十分美满的姻缘。为表诚心,钱谦益以娶正房夫人的礼仪,大宴宾客,与柳如是结下了百年之好,后来,钱谦益又在家乡常熟大兴土木,专为柳如是盖了一幢藏书楼,取名为“绛云楼”——意寓柳如是是真话绛云仙子下凡。楼上有万卷藏书和珍奇古玩,楼下则为二人的居室。二人相敬如宾,吟诗作画,读书写作,其乐融融。有一次,钱谦益对柳如是开玩笑说:“我爱你乌个头发白个肉”,才思敏捷的柳如是立即对答:“我爱你白个头发乌个肉”,逗得钱谦益的一张黑脸笑成了猪肝色,一时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