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鼠之槛 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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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已经变更行持,全面协助警方的搜查活动,那么也请警方不要插手干涉寺里的事。”
菅原张口结舌一一他真的是嘴巴半开,抚摸着自己的耳后。仁秀仰望菅原,以沙哑的声音说道:“请、请不要阻止。小的做了活该受打的恶行,被打是无所谓的。请打小的吧,小的想被打。”
仁秀轻轻推开久远寺老人,向在场所有的人谢罪。久远寺横眉竖目,额头几乎要挤出皱纹来地说:“你这是卑躬屈膝!”
慈行露出一种有如注视秽物般的不屑表情,无言地侮蔑着仁秀。然后他瞪着菅原说道:“说起来,博行师父会变成那样,全都是这个仁秀……不,是那个姑娘害的。够了,仁秀,退下吧。滚!”
仁秀几乎要在雪里压出凹洞似的低头,然后缓缓地站起来,也不拍掉沾附在身上的雪片,无精打采地离开了。今川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一股无法排遣的空虚心情。
“和田先生,你说的那个姑娘,是指那个叫阿铃的姑娘吗?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山下警部补从早上开始,就净顾着那个和尚,已经不知道几个小时了.阿铃和这事有关吗?”
菅原不满的发言立刻就被驳回了。
“博行师父与这次的事件无关,没必要说明。”
“并非无关吧?事实上那座牢房昨晚就被打开了。就算他自己出不来,也是有人意图要把那个叫菅野的放出来……”
“菅野?”
久远寺老人出声,站了起来,他的衣摆湿了。菅原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唔,谁都不能否定那个菅野博行有可能犯下杀人罪行。和田先生,你也一样,所以菅野为何……”
“菅野……博行?喂,这个名字该不会是写作博士的博和行走的行吧?怎么样,菅原?喂!”
久远寺老人这下子完全打断菅原的话了。
菅原无可奈何地回应医生的问话:“你说什么?名字吗?好像是吧。记得是那样写的吧,和田先生?”
慈行点头,以困惑的眼神望向老医师。
“那……慈行师父,那位叫菅野博行的人,该不会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子吧,是吗?”
久远寺老人双目暴睁。菅原问道:“怎么,你是久远寺先生吧?久远寺先生,你认识那个和尚吗?”
“不,我只是知道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喂,怎么样?是个老头子吗?还是个年轻人?告诉我啊,慈行师父!”
这意想不到的事态,让慈行有些脸色苍白,一对细眉深锁。菅原代替他回答:“对,是个老头子,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像片枯叶般的老头子。因为只会胡言乱语,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年纪,这又怎么了?”
“菅野……是菅野……復木津!”
久远寺老人那张原本就红通通的脸涨得更加紫红,视线转向槓木津。今川就像个机械人偶或是企鹅似的,模仿他的动作望向侦探。
侦探撇着头。
不,他……
依然追寻着阿铃的行踪。
橫木津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因为侦探陷入恍惚,久远寺老人放弃他似的,重新转向菅原:“这……真的……喂,那个菅野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里、来到这座寺院的?”
“博行师父是在昭和十六年人山的。”慈行回答。
“十六年……喂,刑警先生,你叫菅原吗?让我见那个人。”
“就算你这么说,也实在……”
“这是犹豫的时候吗?我九成九认识那个老头子,菅野博行。我跟他很熟。”
“你认识他?真的?”
“是真是假只要见了就知道了。话说回来,菅野竟然在这种地方啊……他在哪里?他人在哪里?”
久远寺老人还没问出目的地,人已经迈开步伐。他大步穿过警官之间,回过头来大叫:“快点!”
今川觉得他的眼中充满了魄力。
慈行不知为何相当害怕。菅原追上去,警官们尾随在后。今川身旁的警官也为了不落入后,手里拿着绳子跟了上去。慈行确认状况后.最后注视了復木津一眼,突然消失在三门之中。僧侣们也立刻跟从。
被留下的今川走到依然杵在原地的復木津身边,困惑着不知该如何出声,最后只说了声:“呃……”
有如西洋人偶般的侦探那色素淡薄的肌肤变得更加苍白,注视着远方说道:“有那种的吗……”
今川拖着復木津,追上久远寺老人和警官们。
那里位于昨天今川等人被监禁的房间一一禅堂旁的建筑物正后方。这是个怪异的情景。山坡前有个像战壕般的雪堆,战壕的沟里开着一个漆黑的洞穴。由于雪堆隆起,若是不知情的人,是不会注意到这个洞穴的。感觉也很像防空壕。屈身才能够勉强进入的洞穴里嵌着铁栏杆,铁栏杆的门开着,门前站着警官与久远寺老人。今川拉着復木津的袖子下到沟里,紧跟在他旁边。他觉得两个人不要分开比较好。
菅原屈着身体从铁栏杆里走了出来。
“噢,这种工作我受够了。喏,你,可以进去了。喂,你们也要进去吗?欵,随便啦。”
根本没人说要进去,但被这么一说,不进去也不行了。
里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底下是阶梯,小心点。”
菅原从后面跟了上来,这是当然的吧。
人口虽然狭小,天花板却很高,隧道逐渐往下降。或许因为地窖空间的关系,里面并不怎么冷。一股异臭隐约掠过鼻腔。
今川把手扶在前行的久远寺老人背后,就这样暂时闭上眼睛。其实睁着眼睛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一闭上眼睛,他注意到自己的神经有些亢奋。缓缓睁开眼睛时,那种亢奋略微镇静下来了,眼睛也习惯了黑暗,里面的景色朦胧地浮现出来。
看样子,里面似乎不是全然黑暗的。
而且这里与其说是隧道,更像是岩窟。里面的空间意外地大,壁面和天花板是不平整的岩壁,地面却很平滑,面积约有十张榻榻米大小。墙上有几个洞,里面安置着像是石像的物体,但是融人黑暗当中,事实上并无法确认那是否为石像,也无法判别是将天然洞窟加工而成的,还是像煤矿坑般挖掘出来的。
正面有个巨大的洞穴,有另一间房间,火光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进去那里。”菅原简短地说,残响回绕。
隐约传来水滴沥沥滴落的声响。
另一间房间一一是牢槛。
大小约略相同。
然而与人口处一样的铁栏杆在一半左右的地方截断了整间房间。
铁栏杆前,两名男子坐在箱子状物体上,两人手里都拿着提灯般的东西。其中一个人把提灯放在脸附近转过头来,是山下。
牢槛里铺着一块榻榻米。
有什么东西坐在上面。
牢槛的另一头一一牢屋里,火光全靠用金属钩挂在墙上的一根蜡烛。
里面缭绕着淡淡的一层烟雾。
看不太清楚。
“这有点意思。”復木津小声地说,不过还是很响亮。
山下敏感地听见,以接近无声的声音滔滔不绝地说:“喂!侦、侦探也一起吗?声音会变得很大,不许大声说话。我头很痛。喏,快点过来指认。”
久远寺老人被菅原往前推似的接近牢槛,今川跟在他的右斜后方,与山下并肩而立。
“哇哈哈哈哈哈哈!”復木津发出极为高亢的怪笑声。
今川吓得腰都快软了,低吼般的残响回荡不绝。
不晓得是否觉得有趣,復木津“呵呵呵”笑了。
“喂,吵死啦!你是三岁小孩吗?喂,菅原,谁叫你把这东西放进来的!”
“就不知不觉啊。喏,久远寺先生。”
一片幽暗,看不见久远寺老人的表情。但是今川原本就不可能了解这个老狯又洒脱的秃头老人的心情。他只知道久远寺老人不是个坏人,会与他共同行动,也几乎是出于习惯。因为已经习惯.所以感到安心罢了。
久远寺老人从内袋里取出眼镜戴上,似乎正在凝目细看。但是在这种状况下,眼镜是没有用的吧。
“你……”
里面的东西一动也不动。
“你是菅野吗?”
还是不动。
老医师回头对山下说道:“喂!为什么把他幽闭在这种地方?他是罪犯吗?这、这种待遇太过分了……”
“拜托好吗,不要大声说话。这可不是警察关的,一开始就这样的,你怪错人了。”
“什么一开始就这样,那不是应该立刻释放他才对吗?不可以把人关在这种地方。这种待遇是人道不允许的,是人权问题。警察为什么对这种状况视而不见?”
“所以啊,菅原,你应该事先好好说明啊。喂,这里太窄了。你出去。久远寺先生,这个男的昨天逃出这里,大闹了一场。一番缠斗下来,和尚和警官共有三个人受伤了哪。”
被山下吩咐,原本坐着的刑警站起来,闪到人口去。
“大闹?什么跟什么?”
“所以说他很凶暴啊,要说面露狰狞也可以。好像精神有问题吧。不,且慢。你不必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应该加以保护,让他接受医师诊疗才是首要之务,可是暂时也只能把他关在这里了。明天我们会找来专业人员,把他带走。话说回来,你看得怎么样?这个男的虽然会说话,至于说些什么就……”
“太暗了,看不出来。不能带到外面去吗?”
“待在这里的话,他就会乖乖的。他的年纪应该相当大了,但是只要出去一步,就像条疯狗似的……”
“寺院里的人没有线索吗?刚才慈行和尚说他是昭和十六年人山的……”
“是啊。好像是突然出现,然后就在这里剃了头出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以前的职业和经历……喂,我干吗要对你们一般民众说明这些事啊?该配合搜查的是你们吧?”
“我知道。但是就算我想配合,也暗得什么都看不见啊。”
“熊胆先生……”
“啊……?”
復木津出声了。虽然名字还是一样完全不对,不过今川觉得他的声音是一本正经的。
“我想起了一件非常恶心的事。这里很暗,所以恶心的东西看得特别清楚。那个……”
“復木津,你看见了什么?”
“就是恶心的东西……”
一道闪光划过,扭曲的圆当中浮现一个有着条纹模样的邋遢大个子。
一一大日如来
今川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想。
若问为什么,因为那是连确认时间都没有的一瞬间、刹那间发生的事,扭曲的圆很快地伴随着慢了一拍的条纹移动,化成了一幅异样的画。
那并不是画。条纹是铁栏杆的影子,异样的画是异样的男子形姿。
换句话说,扭曲的圆是由于復木津手中发射出来的光线一一手电筒的光,而被赋予了色彩与形体的现实情景。
“哈,就这样好好地看个清楚吧。”
男子抬头。
“菅、菅野,你是菅野!”久远寺老人扑上铁栏杆。
浮现出来的那张脸,不是人的脸。
在铁栏杆的条纹影子与老医师浑圆的阴影间隙当中,那张异形的脸睁大了眼睛。削瘦的脸、掺杂白发的蓬发。不管是嘴巴或下巴,覆满了胡须。失去弹力的土色肌肤上,皱纹就像细微的裂痕般遍布其上。
但是,男子的形象之所以远不似人类,并非是每个扭曲部分聚合在一起所引发的异化效果。
是眼睛,他的眼睛是死的。尽管受到光线直射,那双眸子却是一片混浊。虹膜弛缓,微开的瞳孔将所有的光亮吸收进去了。
有如死鱼般的眼睛……
久远寺老人把脸贴上铁栏杆。
“喂,是我,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久远寺,久远寺嘉亲,杂司谷的久远寺医院的院长。喂,菅野,你不可能忘了我吧!”
菅野痴呆似的,睁着那双鱼眼。
久远寺老人摇晃铁栏杆,发出生锈的金属吱嘎倾轧的声响。
“是我!喂,想起来啊!可恶……”
老医师从山下手中抢过提灯,从底下照亮自己的脸。
“你不记得我这皱巴巴的脖子了吗?”
菅野张口。那与其说是靠意志的力量张开的,不如说更接近肌肉松弛而使得下巴滑落。
“啊啊啊啊啊……”
令人极为生厌的声音。
“院长……院长先生……”
“噢!说话了。确认完毕,这家伙是你认识的人。好了,走吧,有话到外头说。”
山下站了起来,一副已经受够洞穴的态度。但是久远寺老人不肯离开牢槛。
“喂,走了!喂!”
“菅野,你啊,你啊……”
“好了,久远寺先生,这个人没办法正常说话,走吧。”
“不、不!我有话要跟这个人说!我、我、我有话要说!”
由于太过激动,久远寺老人的发音变得不清楚。浮现在不安定的光亮里的秃头,太阳穴上的血管贲张。老医师一副随时都会爆炸的模样。
“喂,久远寺先生!喂,菅原,帮忙啊!”
刑警们抓住久远寺老人的肩膀,想要拉开紧攀住铁栏杆的他,那一瞬间,黑影幽幽地猛然晃动起来。今川觉得就像黑暗在伸缩一般,但那是由于光源远离所致。也就是拿着手电筒的復木津因为某些理由移动了,或许他是腻了。
暗下来之后,菅野再度沉默,久远寺老人也无计可施,离开了牢槛。
復木津在入口处发出远异于常人的怪声。听到声音的瞬间,今川感觉到一股想要立刻冲到外面的强烈冲动。于是他朝向声音的方向前进。
久远寺老人被移到知客寮。今川伴随着復木津,像条金鱼粪般跟在后面。因为他想不到其他妥当的行动,莫可奈何。
山下在今川第一次造访这座知客寮时慈行坐的位置坐下,并请今川等人在坐垫上落座,态度简直就像在自家。
山下一安顿下来,立刻问道:“那个叫菅野的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和我一样是医生,是我去德国留学时,照顾我学长的同窗。战前,他在我的医院担任小儿科医师。昭和十六年的春天,他失踪了。”
菅原低喃道:“听说他来到这里已经十六年了哪。如果和田的话可信的话,时间很吻合。”
“是啊。我一直以为他到处流浪,要不然就是躲在哪里,再不然就是死了,没想到竟然出家,关在山里头。唉,他对我来说,是个眼不见为净的存在。”
山下听了他的话,看了天花板上的污渍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久远寺先生。老实说啊,我现在觉得有点后悔,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把仙石楼里的你们全部逮捕起来。若是那么做,或许可以避免现在这种状况。因为就算那是胡来还是独裁,至少也没有偏离正确的做法太远。住宿客全体共谋说即使不是事实,也是有效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山下抚平垂落的一束刘海,说道:“听好了,搜查会议决定把你们从嫌疑犯降格为目击者,只是出于旅行者没有杀人动机这点程度的理由罢了。但是从那之后过了三天一一才短短三天,这段期间怎么了?叫饭洼的那个女人其实是关系人,那里的今川打一开始就是关系人,其他采访的人也从好几个月前就与这里的人有联络,再加上这下子连你也是关系人了。结果没关系的……喂,你在做什么?”
惟一一名无关的復木津站起来,伸长了身子看着雕花横楣。
“给我坐下!真的把你逮捕喔!……总之,现在无关的只剩下这个笨蛋侦探而已了。这是偶然吗?我没办法这么想,没有这种巧合。”
“警部补,你说的完全没错。这不是偶然,是必然啊。顺其自然,就变成这样了。有关系的人一一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关系一一出于某些理由聚集在一起行动